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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秦筝眼巴巴地往茶馆里瞄了一眼,咂咂嘴道,“看来还有说书先生呢,不知今日讲的谁家趣事?” 卖酒小贩见这人穿着粗麻斗篷,满身风尘,灰扑扑地站在门口看了许久,闻见酒香还抿了抿下唇,可就是迟迟不见他掏银子买酒,想着是个穷酸酒鬼,便想出言打发了作罢,便道,“这位客官要买酒往这儿看,要喝茶听书就进去,一两银子听一段,不算茶水钱。” 秦筝不语,正好里面传来醒木之声。 小贩看他不进不退的样子有些不悦,催促道,“没钱就别站在这里碍眼!我家茶楼远近闻名,不是谁都能挤进去听的,要钱的,钱!” 他拎起一小吊线在叫花面前晃了晃,这么穷,怕是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秦筝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了摸衣服内袋,把最后的几个铜板掏了出来放在桌上,指着一坛蜀州文君酒道,“要二两,装到我酒壶里就好。” 小贩见他客客气气,便也没有继续言语为难,收了钱接过秦筝的酒壶往里倒酒,生怕倒多了一两,动作慢极,叫花便抱着手默默等着。 “今日要给大家讲的,可是最近中原武林闻之色变声讨不喋的大恶人!秦筝!” 茶馆内传来说书人掷地有声之言,大恶人秦筝站在门外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吓了一跳,冲到小贩跟前手把手地将酒倒满,小贩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拽起酒壶一溜烟似的挤到了茶馆里。 “喂!!没钱不准进去听啊!你等等……” 小贩不够激灵,秦筝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挤在了说书人台前,因他个子高挑,只得弓着身拉严了斗篷。 难得本尊在场听书,这些百姓口耳相传的江湖轶事,究竟能描绘成什么模样。 便听说书人醒木一拍,堂内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朗声道,“话说天定八年,广寒山庄例行举办试剑大会,那年可真是人才辈出,平添了多少武林新贵。其中便有一人名叫秦筝,乃广寒庄主首徒,原本这样的青年才俊当是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谁知竟然干出那等丧尽天良人神共愤之事!” 台下一阵骚动,秦筝叹了一口气。许久没听人这么赞美过自己了,青年才俊四个字曾经还是担得起的,后面接的丧尽天良着实让人脊梁骨一阵刺痛。 说书人醒木“当”地一声拍得响亮,示意大家安静,便继续讲道,“如今已是天定一十三年,广寒山庄大弟子秦筝竟对自己师妹起了歹念,不但奸杀虐尸,还残害了养育他多年的师母,勾结魔教偷盗了藏于山庄内的三个宝物!” 听者哗然,目瞪口呆。 说书人愤愤然道,“了不起吧,这么丧心病狂的白眼狼真是百年难得一遇,不巧被你们给遇上了!” 丧心病狂的白眼狼此时也低低骂了一声,“这人确实该死!” 听书的食客们此起彼伏的议论着。 “什么宝物?!值钱不值钱?” “怎么奸杀的?细节,咱要听细节!” “他师妹该是个大美人儿吧?跟烟雨楼的花魁可有得比吗?哈哈哈哈。” “秦筝这恶人死了没啊!” 引起了大家的好奇,说书人十分满意,“稍安勿躁,我一个一个回答,不过客官老爷们先打赏点银钱可好?” 盆满钵满后,又听他口若悬河起。 “广寒山庄庄主卫冰清的名字大家肯定不陌生,”说书人竖起大拇指,继续道,“名门正派掌门,剑宗翘楚,对秦筝不可谓不尽心竭力。掏心挖肺多年教养,却养出一个忘恩负义之辈,连自己的亲生独女都被那混蛋给玷污杀害了,庄主夫人还是亲手带大秦筝的,落得个怎样的下场?!实在唏嘘……” 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只有果不提因,听书的想知道细节,偏生他就是不提,一个劲儿地说死了人,怎么死的,为什么要杀,一概不提,于是听书的人中响起异声。 “既然是下任掌门人选,秦筝必得庄主厚爱,庄主既然尽心竭力教养于他,他生了异心总要有个原因。你老说这些江湖人尽皆知的陈词滥调,却对个中原因忽略不提,难以让人信服秦筝所谓十恶不赦之言啊!” 秦筝闻声看过去,见那为自己抱不平的人竟然是个长得俊极的年轻公子,他穿着一身玄黑劲装,身量颀长。剑眉星目,神采奕奕,可勾着一边唇角让那笑意多了几分阴冷。如烟如墨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点缀在发间有几枚精致的银杏金饰。腰间别着一把刀,让原本清冷的气质顿生一股肃杀之意。 那公子坐在角落悠悠然品着茶,几名彪形大汉恭恭敬敬地立于身后,人人佩刀神色肃穆,一看便是不好惹的江湖人士。 如今名声败坏至此,还有人会为了自己说话,实在是少见。秦筝忍不住多看了那公子几眼。他嘴角含笑却并不和善,吹了吹茶叶抿了一口,抬眼盯着说书人不发一语,手在刀柄上摩挲了两下,让人看着心里发寒。 说书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当下来劲儿音调都高了几分,“我看这位公子刀不离身,也是个闯荡江湖之人,难道个中原因听得还少吗?” 那人嘴一瘪,略有些傲慢道,“听归听,真真假假几人知?” 说书人道:“中原武林遗失三样宝物,武当少林苦苦追寻而不得,广寒山庄接连出了两条人命。若是假的,卫冰清怎会当着众人的面发落了秦筝,断其经脉废了武功丢出山庄,要不是卫庄主心慈仁厚念在是亲手带大的徒儿,何以会留他一条狗命。如今他下落不明,究竟是死是活无人得知,要我说这种人就算当众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 千刀万剐,想想都疼,秦筝不禁打了个哆嗦,暗自神伤起来,“武功尽毁,那人已经是个废人了,是生是死还有这么要紧吗?左右也是烂命一条……” 说书人耳力极好,听见又有一人为秦筝说话,转过来对着本尊,十分不客气地道,“祸害武林泯灭人心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得亏他是功力全废,不然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有几人是他对手。烂命一条也是命,可他不配为人!” 这话说得太重,秦筝也不想辩解,正欲转身出门,那位俊俏公子又发话了,“三样宝物,武当剑谱,少林心法,算两样。还有一样是什么?” 江湖传言向来模棱两可,他一个说书人哪里知道这么多,便支支吾吾不回答。 黑衣公子见他这模样低低笑了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站起来走到人前,“听闻秦筝和他师妹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堪比亲兄妹,他师母养育之恩在上,那他又是为何要杀害了她们二人?” 说书人振振有词,“求娶美人而不得,自然……心生歹念,想来事发被他师母知道了,于是就灭了口!” 公子抱手踱步至前,歪头看着说书人,不屑道,“你这些想当然的论调错漏百出,一件都禁不起推敲,还敢收银子。” 说书人一听,面色不悦,辩解起来,“哪里禁不起推敲!!秦筝觊觎卫雪晴美貌已久,干下这等龌龊事,简直是个好色无言之徒!还青梅竹马的师兄妹呢,我呸!” 这一声“呸”让秦筝下意识想抹一抹脸上的唾沫星子,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世人光听一听传言都会对自己恨之入骨,要是换做自己,听了就忘了,对方到底是人品如何也总要相处过才知,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谁归类在大善和大恶里。 “那秦筝似乎并非是个好色之人吧,青梅竹马是哪里听来的?据我所知……他和他师妹只是从小一起长大,宛如亲兄妹那般,何来的觊觎她美色之说……” 想悄悄给自己辩解几句,可是说出来的话,弱小可怜又没人信。 黑衣公子听见秦筝又低低地说了一句,撇过头盯着他看,那眼神莫名从玩味变成了探究,嘴角笑意又起,秦筝躲在斗篷里和他眼神相交,发觉出黑衣公子带着些别样的情绪定定地看着自己,匆忙将头移开。 说书人气得发抖,暗自后悔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一连碰上两个抬杠的,简直要说不下去了,指着秦筝怒道,“你!就是你!一臭要饭的,谁让你进来的,银子都给不起你听什么书。老给那个恶人说话,你认识他见过他?知道他为人吗你就这样急着帮他辩解!” 秦筝不卑不亢温温一笑,“不认识也没见过,不过这些我和你一样,都是道听途说听了一耳朵,未曾考究真假……有说的不对的权当笑话听听就过了罢。” 说书人噎住,看他斗篷遮面抱着酒壶的落魄模样,便懒得跟穷酸酒鬼计较,扭过头再也不理。 众人继续听书,而后无非就是夸大其词身临其境的描绘他如何奸杀了师妹,残害了师母,背叛了师门被赶出来云云。 本尊实在听不下去了准备默默溜走时,那位已经站在他近旁的黑衣公子却叫住了他。 “既是志同道合之人,在下想邀公子过来品茶,不知可否赏光?” 秦筝脚步一顿,回头迎上黑衣公子的目光,方才还咄咄逼人的清冷,如今温润和煦了许多,笑盈盈地看着他,抱着的手也放了下去,郑重地垂在两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秦筝莫名觉得对面之人像是有些局促和紧张,不过眼角余光扫到他腰间佩刀,虽然刀身在鞘中,可刀柄铁光晃眼,品质上乘,想来是一把极品好刀。 这样青天白日带着一帮子武生听书的江湖客,跟他这个寒酸酒鬼犯得上紧张吗,一定是想多了。 让秦筝更纳闷的是,他这一身破烂斗篷脏兮兮的样子,哪里配得上叫一声公子,三言两语间,怎么就志同道合了? 不会是帮着自己说了几句就被人发现了身份吧?如今没有武功傍身,要真被抓到,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秦筝左思右想跑也来不及,便不急不缓地笑道,“在下无名小辈,只是路过听书而已,不敢跟公子志同道合相称,见公子出手阔绰,我也没多少银钱,怕还不上公子的人情,品茶就……算了吧。” 那黑衣公子猜到秦筝会拒绝,一步向前抵近秦筝面前,竟生生高出了他半个头来,不过并无压迫之感,勾头温声道,“我请你喝,不需要你还我人情,我见公子喜欢喝酒,酒壶不满一会儿打满了再走,二楼雅间,还请公子赏光!” 秦筝确实好这一口酒,听说酒壶还能灌满,坐下闲聊几句品个茶应该没所谓,便点点头,跟着去了雅间。 黑子公子身后跟着的彪形大汉一句话没说过,但是伺候的十分周到,搬凳子倒茶水开窗户,有条不紊的给二人服侍好,才都退了出去。 没了旁人在场,两个人坐下有些尴尬,彼此连名字都不认识,也实在谈不上什么志同道合,一时间连话头都不知道怎么起。 秦筝从前也是个左右逢源性格开朗之人,应酬交际不在话下,只是如今这般落魄失意,再也没了意气风发之时的自信谈吐了,只好尬聊,“那个……公子难道和秦筝是旧识?” 黑衣人笑笑,“怎么?我只是觉得说书人信口胡诌让人恶心,直言几句心中疑惑罢了。” 如今谁还敢承认和自己认识,那不是上赶着寻晦气么。 “也是呢,南疆离中原那么远,那秦筝就没什么朋友,哪能在这还遇到一个。” 黑衣人品了一口茶,“秦筝广交天下能人异士,即便他不想结交,当初可是人人上赶着去,以能和他喝上一次酒为荣幸,保不齐这里还真有认识他的人呢。” 想起当年事,秦筝也觉得自己有点得意过头,不懂何为低调求生存,仗着自己是广寒山庄大弟子,试剑大会拔得头筹后声名鹊起,就肆无忌惮地呼朋唤友,还说出过要酒友遍天下,剑道会英雄这样的话,现在想想十分丢脸,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便胡言乱语道,“年少轻狂,没脸没皮的事,莫提了。” 黑衣人睁大眼睛,勾起嘴角,“公子这倒帮秦筝谦虚呢,你也认识他?” 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灌下一大口茶,心中起疑,什么叫也认识他? 黑衣人见他不答,找了其他话头继续聊,“公子不热吗?” 秦筝道,“嗯?是有点热……” 黑衣人撑起下巴,一脸认真,“那你还戴着斗篷?” 都这么说了,秦筝只好把斗篷拿了下来,他长相俊雅也是在中原武林出了名的,曾几何时名门大派的小姐师妹做梦都想和广寒山庄大弟子攀亲结识,只是如今流落南疆,中原人的样貌和这里的人又实在不太一样,这么一副面皮少不了引起他人注意,为了避免麻烦才日日带着斗篷进出,这下揭了斗篷,那黑衣公子的目光更加炽热了,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看得他有些局促。 黑衣公子突然眯眼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秦筝一惊,故作镇定,当场瞎掰,“我是中原人,家道中落,流落至此地,讨口饭吃。公子也不是南疆人吧?” 黑衣人道,“中原人!在下姓温,名庭云,师承七刀门,送镖入蜀路过此地,不知公子名讳,可否告知?” 对方突然自报家门,秦筝一时之间也没想好编个什么名字,顿时哑然,干笑一声道,“温公子原来是七刀门的门生,幸会幸会,我……我叫……” 温庭云道,“若名字不方便透露,公子说个姓也行,不然都不知道怎么相称。” 不管对方是给了真名假名,都是十分有诚意了,自己这样支支吾吾才是让人心中起疑,便答,“鄙人,陈大俊。” “……”温庭云强忍笑颜,安慰道,“真是一个好名字。” 秦筝笑笑,“是的呢。温兄想笑便笑吧……” 温庭云怔了一下,笑出了声,“陈兄真是个妙人啊!” 秦筝尴尬地咳了一声,也笑起来。 “不过,”温庭云咬着下唇,露出一颗小虎牙,说,“还是秦筝这个名字好听。” 叫花全身一僵,抬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娘的,这下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个点进来的读者,更感谢能收藏能评论的你们。 推荐好基友作者的文: 落月无痕:古耽《孤怼了国公就跑》朝堂无风险,恋爱零压力,攻受互宠小甜文。 谷落:幻耽《玄学大师重生啦》金骨命师,辟谷重生:解开千年谜团。 宿雨沾襟:古耽《尊上有疾》暴躁傲娇口是心非受vs深情霸道总裁攻 互相暗恋多年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甜? 第 2 章 这不废话吗,本名当然比陈大俊好听,但也不能因为名字遭到表扬就沾沾自喜,眼看他就是明知故问,秦筝不慌不忙地调整出一个诧异的神色,道,“好听在哪啊?” 温庭云道,“施弦高急,筝筝然也,素指绕琴,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可不是他自己说过的,还要人如其名,静候佳音?” “……” 秦筝扶额,少年风流口出狂言就算了,还能被流传到现在,已然变了味,怪不得江湖中有他好色无厌的传闻,自己嘴贱怨不得说书人极尽鄙夷之能事。 秦筝委婉道,“恐怕是他年少无知的时候信口胡诌的,这种话也只有他说得出来了吧,哈哈哈哈哈。” 干笑几声愈发尴尬,温庭云摇摇头道,“我觉得说得极好,所以记得他的名字,忘都忘不掉。” 秦筝偷瞄温庭云一眼,发现这人说话一直盯着自己看,像试探又有些别的什么他不明白的意味,如果他发现自己就是秦筝,一言一语又不挑明定是有什么原因,可如果他确实没怀疑自己身份,怎的聊什么都往秦筝身上扯。 横看竖看都有古怪,说话古怪,装束古怪,那把明晃晃的刀古怪,眼神,尤其古怪。 温庭云见秦筝手中杯明明空了许久,就是端着不放下来,遂起身为他斟茶,衣角扫过桌面恰好把他自己的茶杯给扫到了地上,秦筝一个习武之人,换作从前自然是能手眼入刀风驰电掣地捡到杯子不让它落地,然而如今成了废柴,即便眼神依旧很好,手速实在跟不上了,手忙脚乱去捡还是让杯子落了地,砸了个稀碎。 他蹲在地上可惜地看了一眼那只茶杯,对现在的他来说确实价值不菲,如果小二要他赔,他还真赔不出来,“可惜了,得多贵啊……” 正要伸手去捡,被温庭云一把扣住手腕,“一只破杯子而已,赔他们就是,犯不着捡了。” 突然被人钳住手腕,秦筝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道,“今日温兄请客喝茶,若还赔上一只杯子,我实在过意不去,要不……要不这杯子算我头上吧?” 温庭云像是没听见他说话,皱着眉头,用拇指在秦筝手腕上摩挲了几下,倒把秦筝摸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匆忙收回手来。 秦筝见他神色不好,想缓解一下自己被摸出鸡皮疙瘩的尴尬,口不择言道,“温兄这是怎么了,难道还略懂医道?方才……是在号脉吗?” 温庭云沉吟许久,一本正经道,“嗯。” 秦筝心一沉,猜到他是想看自己会不会武功,江湖中传言自己武功被毁经脉尽断,稍会些武功的人随便一号便能知道,便小心翼翼问道,“如何?” 哪料温庭云胸有成竹地答,“喜脉。” 秦筝噎住,顺着他胡说八道,“几个月了?” 温庭云一脸阴沉,“三个月,可是保不住了。节哀。” “……”秦筝实在搞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跟他面前唱一出莫名其妙的大戏,但是又有点想陪着他演一演,便扼腕叹息道,“罢了,孩子爹始乱终弃,生下来也是个苦孩子,保不住也是命。” 温庭云这次终于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双手扶着秦筝站稳,还不忘像个长辈似的拍了他两下,道,“许久没人这么陪着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秦兄别来无恙啊,换了名字你这脾性还是老样子,让人想认不出来都难呢。” 秦筝笑容僵在脸上,十分无奈。这个高自己半个头,看上去比自己年轻的刀客,到底有什么意图,虽然言语之间试探了几次,可秦筝总觉得他没有恶意,这才舍命陪君子地耗到现在。 “大家都在找他,你怎么确定我就是这个人呢……”秦筝盯着自己的脚指头低声道,“再是恶名如雷贯耳,秦筝也不至于落魄至此,你看我满身风尘,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讨杯酒喝讨到这里才偶遇了温兄,方才那卖酒的小贩还想轰我出去呢,” 自说自话把自己说可怜了,秦筝有些无力地轻轻推开温庭云的手,往门外边走边道,“我是陈大俊,怎么可能是他,你认错人了。今日多谢温兄赐茶,许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萍水相逢而已,陈某这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刚走到门边,温庭云突然道,“你说那只茶杯算到你头上的……你走了我找谁去?” 秦筝掏了掏衣服口袋,身无分文,要赔也赔不起,都怪自己没钱还逞强,只好硬着头皮装没听见,径直出了门下楼去。 直到出了那拍案惊奇茶馆儿,秦筝才想起来酒壶被姓温的怪人要走了,说是去装酒,结果自己忘记要回来,酒壶没了就等于命没了,这又折回去找。 恰好那守在温庭云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彪形大汉也在找他,见到他回来,捧着酒壶迎上前道,“大俊兄弟,这是主人吩咐要交到您手上的酒壶,请您拿好了!” 秦筝如获至宝,连连道谢,“多……多谢!” 秦筝接过酒壶本想快步离开,可胸口有些隐隐发闷喘不过气,眼睛也开始看不清东西,只好手抖脚抖地打开酒壶赶紧喝了一口。 这三个月,酒入愁肠早已不知味,可今天的酒…… 原本叫小贩装的是当地的文君酒,方才他含了一口咽下,满嘴飘香,正是九丹清液。酒壶里的酒不但被换过了,还换的是这样边陲小镇不会有的酒,要知道九丹清液可不是寻常人能喝得到的,更巧的是,这是秦筝最爱的酒,如果是温庭云吩咐人给他准备的,难道还特意准备了一坛自己喜欢的,千里迢迢从中原运过来? 秦筝怕自己想多了,还是找大汉确认了一下,“劳烦问一句,这个酒是你家主人给我装的对吗?” 大汗见他才走了几步就大汗淋漓脸色发白,关切道,“是我家主人吩咐的,不过大俊兄弟你哪里不舒服吗?方才出去还好好的,这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你就流了满头大汗?” 三言两句解释不清,秦筝含糊道,“自小身体就虚,走两步就累得慌,无妨,这酒是……” 大汉特别实诚,“咱中原最好的酒之一,九丹清液。我家主人特意运过来的,大俊兄弟可还喜欢?” 秦筝笑言,“喜欢喜欢,喜欢极了,既然是你家主人的私藏,代我再谢谢他,这酒精贵我知道,这就先走了……” 大汉道,“主人说是特意为大俊兄弟准备的,你喜欢喝完了再来取就是,要多少有多少。对了,我家主人会看病的,大俊兄弟如果不舒服要不回去让主人给你号个脉呗……哎?哎大俊兄弟你跑什么呀……” 秦筝听见还要号脉哪还敢多逗留,忙不迭地抱着那壶精贵无比的酒先溜了。 大汉目送着他一脸菜色的跑远,等到温庭云慢悠悠地从拍案惊奇走出来,恭恭敬敬地迎过去回禀道,“酒已经送给了大俊兄弟,他喝了一口就知道被换过,不过他很喜欢,说谢谢主人给他了这精贵的私酿。” 温庭云站在阴影里眯着眼看秦筝的背影,直到瞧不清楚这才缓缓开口,道,“他喜欢就好。” 大汉道,“怎么可能不喜欢,这酒那么稀罕,况且是主人特意为他运过来的,咱们这整个镖队就运这几坛子,可见一斑啊。” 温庭云睨了大汉一眼,“你没跟他多话吧?” 大汉赶忙道,“……小的只说是主人特意为他备的酒,其他没说。不过我看大俊兄弟回来找酒壶时,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身体有恙。” 温庭云有些紧张道,“脸色不好?” 大汉继续道,“嗯,大俊兄弟面色煞白如纸,大汗淋漓,捂着胸口直喘气,喝了一口酒才稍微好些。难道是……酒瘾犯了?” 温庭云故意扣住秦筝手腕检查脉门,却是武功尽废内力全毁的症状,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同常人,即便武功没了也不至于十几年修炼的体魄一夜之间根基全无。 温庭云沉吟道,“我看了他的脉象……确实不太正常。他脉象虚浮,乍梳乍数,错乱至极,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 大汉赶紧拍马屁道,“主人这号脉的功夫是苏谷主亲手教出来的,定然错不了。大俊兄弟是受了伤还是生病了?” 温庭云道,“没有受伤的迹象,也没有病气侵体,可……” “这是个死脉。” 大汉倒吸一口凉气,“大俊兄弟品貌端正,看着好端端的一个人,这就要没了吗?!” 温庭云叹了一口气道,“希望是我看错了,你叫些人,速去把苏耽请过来,一刻也别给我耽搁,要是晚了谁也别想回谷。” 大汉一凛,应了一声匆匆去安排人手。 第 3 章 秦筝拉起斗篷,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喝了个痛快。 要说九丹清液千金难买,特意为他运来一坛,这份心意才是最难得,不管他目的是什么冲着什么来的,当下此情此景,秦筝觉得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为自己做这种事了,感动和心酸此起彼伏。 从广寒山庄后山被丢下来的这三个月,虽然劫后余生,却过得依旧是生不如死。秦筝起初一直安慰自己武功废了不要紧,好死不如赖活着,寻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种地也好讨饭也罢,再不济还能剃度出家,只要不在江湖里冒头,身上背着的罪名就带去棺材里算了,可是转念想想,他只有三年好活,种地还不一定有收成,讨饭按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架势可能早就饿死了,唯有剃度出家这一条路,在佛门清净地了此残生,出息点还能混个法号功德圆满,就地圆寂。 这么一想当即就决定在这个边陲小镇找个香火还不错的寺庙,把自己后事先处理好。 三个月前,秦筝被畴昔镇的村民从河里捞了上来,在河边浆洗衣服的大姐见那具浮尸面皮生的好,这才动了色心打捞,结果还是个活的。万幸他长得好看,不然途经畴昔镇外的小河时常都有尸体漂下来,大都被巫医捡走炼成了养蛊的肥料。后来秦筝才知,畴昔镇地处丘池国境内,是南疆大大小小的蛮夷诸国里最鼎盛的一个,丘池国善巫蛊之术,就连中原人都有所耳闻,大都敬而远之,秦筝在这儿流浪了三个月,倒还觉着民风淳朴,没有中原人传的那么邪门。 落脚的地方在五里开外的深山里,枯庙一座,经年累月无人照看,偶有讨饭的去睡上一晚,秦筝把那暂时当了家。 平日里走街串巷卖一点山上采的草药,卖不掉就当街表演才艺,秦筝学什么都快,跟当时捞他回来的大姐学了三天巴乌,练了没多久已经可以上街卖艺了,巴乌这种南疆乐器,只需要找个竹子削几个孔就可以,简单粗暴还不花钱,正适合秦筝如今这穷酸凄苦的生活。 只要能换来点银子,在保证自己不会饿死的情况下,剩下的都拿去换了酒,酒壶只要是满的,他这条命就保得住。 从广寒山庄首徒,到如今的乞丐,三个月时间,人生大起大落如此,秦筝觉得只要还在喘气,就没什么想不开的。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 就这么东想西想,顺道沿街打听,终于走到了畴昔镇唯一的一座寺庙前。 寺名宁吉,墙外可见一高塔,烟熏火燎。 秦筝心道,南疆不信佛门信巫医,能有此香火旺盛的寺庙已是罕见,何况在这样偏僻的小镇里,或许是有老天照应,成了个福地,将来能在这里了结也算不错。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寺庙门口,想等着哪位大师出来见着自己破衣烂衫的可怜样,大发慈悲,招揽他入寺为僧。 然而他算盘打歪了,大师没有出来,出来的是一位面相凶狠一点都看不出慈悲为怀的扫地僧。 江湖规矩,惹谁都不要惹和尚,尤其是扫地的,指不定一眼就能瞪得人内力丧尽走火入魔,故而秦筝心里有点犯怵地往边上靠了靠,不敢挡着寺门。 扫地僧见门口躺着个要饭的,酒气熏人,斗篷遮面,厌恶地睨了他一眼,也不吭声,继续扫他的落叶。 秦筝见这人不理他,便也放肆地继续喝酒,喝爽了还大大咧咧地横躺下来,修长的两条腿支起吊儿郎当地晃来晃去。 他心道,我在佛门前如此不恭不敬,作为出家人,总该过来提点教导一二吧,接上话茬便可理所应当地要求入寺了。 可是扫地僧不按套路来,他安安静静扫自己的地,地上躺了个人挡着,抬脚一步跨过去扫两下,又一脚跨过来把叶子扫走,时不时翻个白眼,秦筝躲在斗篷里都看得见,但就是不开腔。 秦筝憋不住了,一只手撑着脑袋,对着扫地僧朗声道,“大师,我!想!不!开!” 扫地僧原本背对着他弓着身子打扫,闻言一愣,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道,“想不开就去跳河,往左走二里地,下去的时候多绑几颗石头,一了百了。” “……” 秦筝哑然,没想到一个出家人能这么恶毒,趁着酒劲,打算跟他辩论一番,以解他从自己身上跨过来跨过去的气,道,“我只是想不开,不是想去死,大师帮佛祖扫落叶,功德无量,可愿再帮佛祖拯救一下苍生中的我?” 扫地僧莫名其妙地看过来一眼,道,“苍生自有苍生福,也自有苍生祸,轮不着我去拯救。况且我见你也不需要谁来拯救,这不活得好好的么?” 秦筝不服,他这叫活得好好的吗,坐起来道,“大师你看我,吃不饱穿不暖,睡大街遭人嫌这才睡到您庙门口的,哪里就活得好好的了!” 扫地僧神色冷漠地听他卖惨,不为所动道,“还有命喝酒,就算活得好。” 秦筝据理力争,“大师你不知道,这酒不喝我会当场去世,可是我不想死,所以才要一直喝呢,我活不好是因为想不开,想不开就要来佛门清净地打扰佛祖,希望您代表佛祖拯救一下我。” 扫地僧冷笑道,“那你希望被怎样拯救一下?” 秦筝终于接上话头了,十分满意,“我想入寺为僧,常伴佛祖左右!” “……”扫地僧终于细细打量起秦筝来,眯眼问,“你想出家?” 秦筝点头。 “没诚意。”扫地僧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秦筝继续没脸没皮道,“大师觉得我哪里没有诚意,我一大早就坐这儿了,看您扫得认真不敢打扰,这不是快到中午了吗,您也要吃饭的是不是,干脆饭前把我收了,也不耽误您时间。” 扫地僧把落叶归置到一处去,抖了抖扫帚,准备转身进寺门,跨过秦筝的两条大长腿后,他突然停下来撇过头道,“你看破红尘了?人生失意到不得不遁入空门了?出家乃大丈夫所为,为的是把恩怨情仇富贵荣华全都放下,从此一心一意潜心修佛。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嬉皮笑脸油嘴滑舌酒气熏天,是有事放不下你才到这儿来撒泼找安慰吧?莲花座下不能有你这样的人,污了佛门清静,想不开你继续坐这想,想开了过你的日子去!好走不送!” 扫地僧狠狠教训了一番秦筝,提着扫帚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秦筝茫然地坐在地上,反复琢磨方才那番话,觉得自己哪哪都符合,怎么连和尚都嫌弃呢。想他风光无限时,剑术登峰造极无人能敌,也曾有行侠仗义问鼎武林的雄心壮志,尽管世事难料,师父一剑入腹断了多年师徒恩义,当众废其武功将他逐出师门,如今这副模样,还够不上人生失意四个字吗?不值得他看破红尘吗? 随便把认识秦筝的人喊过来看一看如今的他,穷酸落魄,为了温饱连讨饭卖艺都做了,谁会想到他曾是个闻名遐迩的剑客大能,更别说习武之人视如性命珍之重之的武器和一身功夫,哪一个不是心血,然而秦筝两手空空,除了一手修炼时磨出来的茧子提醒他也曾是个舞刀弄棒的人之外,再也没什么旁的能和过往扯得上关联。 提不起剑,一腔热血也凉了一半了。 奸杀师妹,残害师母,偷盗宝物,勾结魔教,数条罪状他一力承担下来没有反驳,只为了偿还师父师母多年养育之恩,事发突然,他比谁都想知道为什么,可是师父快刀斩乱麻地就地处决了他,恩情再上,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稀里糊涂地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各种原因,他也只想埋在心里,三年后和自己入土为安,再也不要有谁因为这些事,平白毁了清誉,反正他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不会去寻死觅活,也不想为自己求个真相。 破罐子破摔也要有个态度,扫地僧不收他,他就把这寺门坐穿,赖着不走了。反正手里的酒一时半会儿还够他喝,秦筝心一横,原地躺下,拉严了斗篷呼呼大睡。 你不收我,我就扎在你门口不走了,你奈我何! 不远处一间简陋的茶肆里,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下,在温庭云脚边跪了一地。 温庭云边喝茶边在翻看医书,少顷才开口道,“他去哪了?”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头也不敢抬地回话道,“宁吉寺。” 温庭云放下茶盏,疑惑起来,“他去寺庙做什么?” 黑衣人道,“陈大俊揪着宁吉寺扫地的僧人,要求出家为僧。” 温庭云愕然,“他要出家?!可有听到他怎么说的?” 黑衣人把所见所闻尽数告知温庭云,不敢有任何遗漏,听得温庭云眉毛拧成一团,“吃不饱穿不暖,还睡大街??他怎么如今过成这样……” “还有,他说一日不喝酒会当场去世?!” 黑衣人道,“他是这么跟扫地僧说的,不过属下看陈大俊只是想赖那僧人,说的话不可尽信。” 温庭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他不是个想不开的人,去佛门怕是想躲着人吧。那扫地僧既然不愿意收他,他还赖着不走?” 黑衣人点头道,“嗯,属下见他睡熟了才得空回来跟主人禀报,想来……还窝在寺门口睡着呢。” 温庭云,“……” 这人是心里藏的事太多,还是当真什么都不在乎了,才这般无所谓的样子? 方才邀他喝茶,识破他身份的事该是两个人都心里清楚,不然秦筝也不会借故跑得那么快,但不管如何温庭云没有当面戳穿,已是想留些余地给他,让他明白自己没有恶意,即便知道陈大俊就是秦筝,温庭云也不会喊打喊杀地将他拿下,如今中原武林高价悬赏他的人头,温庭云废了多少工夫才找到这里来,见他虽混得落魄但没有颓丧抑郁,也放下心来。 只是七年过去了,秦筝好像一点也认不出他来,不过这样也好,他要做什么也不用顾忌太多,权当不认识也罢了。 温庭云垂眼继续看他的医书,边看边想着,既然寻到了故人,这人要再想跑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捧场鼓励支持我的小伙伴,鞠躬!! 第 4 章 温庭云把自己这点惆怅收起来,而后冷声吩咐道,“继续守着陈大俊,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及时汇报,你们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给他把生活所需的东西送过去,吃的喝的用的什么都别少,夜里凉,再安排个人准备床铺被褥,别送太好的,干净清爽即可,不然让人起疑。” 黑衣人悄悄抬头看了温庭云一眼,点头应下,不敢多嘴,主人要做什么事一向不许人问,只是这番出入南疆腹地,大费周章地运酒不说,还特意借着七刀门运镖的幌子,闹得谷中各方势力频频打听,可连他们自己都猜不到意图。 本以为温庭云亲自出谷定是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要处理,可来了畴昔镇好几日,天天喝茶听戏没干正事,今天偶遇了这个叫陈大俊的醉鬼叫花后,温庭云几乎调动了所有人手围着他一个人转,还忙不迭地让人把苏耽请了过来,众人心生疑惑,这陈大俊到底什么来头让温庭云这么上心细致地周全左右,还遮遮掩掩生怕打扰到他似的。 打扰他这么落魄可怜的讨饭生活?给他恩裳还要装成百姓送温暖,黑衣人们风里来雨里去刀口舔血这么多年才得在温庭云手下做事,谁想到今天居然要角色扮演去体贴一个叫花子。 可是温庭云既然吩咐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做不好提头去见,谷里规矩大,谁也不敢违逆他心意,纷纷闭着嘴扮街坊的扮街坊,盯梢的盯梢。 在宁吉寺门口睡得昏天黑地的秦筝当然不知道四面八方明里暗里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一个人,等他睡够了醒过来,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辰。 他饥肠辘辘的坐起,舒展四肢,摇了摇酒壶,舍不得喝,看了一眼进进出出的香客,正寻思着晚饭怎么打发,是去卖个艺凑点银子买馒头,还是等着那个扫地僧大发善心给自己送一碗出来。 他总觉得出家人不会见死不救的,便靠着墙这么干巴巴地等。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寺院里传来了饭菜的清香,果然是无人出来料理他,连轰都懒得轰了,人生失意到和尚都不想搭理,秦筝蔫蔫地打算起身去人多的地方晃荡下想想办法,这时一个年轻男子捧着饭菜放在了他面前。 秦筝的肚子不识时务地叫了一声。 年轻男子忍笑,客客气气道,“还没吃饭吧,内人今日过来上香,说你在这里坐了一天了,叫我抬一碗给你,你别客气,要是不够我再送一碗过来。” 秦筝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多谢多谢,公子一家如此善心,秦……陈某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啊。” 男子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竟是要看着他吃下才肯走,秦筝实在是饿了,端起碗来吃得极香,不住朝送饭来的男子点头叫好,“竟然还有剁椒鱼头,这道菜我爱极了!” 不过让秦筝奇怪的是,这送饭来的好心人看着他吃倒像是自己也很饿的样子,偷偷舔了下唇咽了咽口水,这些小动作落在秦筝眼里让他起了疑,自己老婆做的饭菜,难道他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给自己送来了?而且看那男子的穿着,也不过是普通百姓,鱼头这么好的东西,一家几口十天半月吃上一顿都不易,还能拿出来发善心救济要饭的?这也大方得有点奇怪了。 等秦筝吃得见底,男子要走了碗,一句话没多说就离开了。 秦筝微微蹙眉,正口渴呢,借着寺庙前灯笼微弱的光才看清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摆了一壶茶,还有干净的被褥,他刚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安营扎寨软磨硬泡,就有人一应俱全地给他备齐了。 秦筝料想是扫地僧刀子嘴豆腐心,一边爱答不理,一边随手照料了下自己的起居,如此一来他便对着寺门特别刻意地大声道,“大师一定是考验我的诚心,若我能坚持在这躺下去,一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感动佛祖收我入寺。我一定不会半途而废的!” 被扫地僧教训的阴霾散尽,其实睡了一个好觉起来就已经没什么了,秦筝心情舒爽地铺着床铺,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大致估算了下时辰,起身往深山里去。 畴昔镇最豪华的客栈这几日都被七刀门给包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着人严防死守,外人只道那镖定是什么稀罕东西才这般谨慎小心,实则是温庭云生怕有人先他一步找到秦筝,若发生意外需要抢人,人多势众倒也不怕,便带了些许贴身护卫过来,谁知道小镇和乐无事发生,倒闹得像他故意要摆这个普吓唬人似的。不过来了几日,他安排的人日夜四处巡查都未发现异常。 自从给秦筝号出个死脉后,温庭云但凡屁股沾到椅子,就会把医书掏出来反复研究琢磨,苏耽一日不到,他悬着一颗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一向自信无比的他,此刻是真心实意希望号了个大错特错的脉。 可那苏耽是谁,断水崖下九谷之一的老谷主,魔教头一号医邪,凡他出手,没有救不活的死人,更没有药不死的活人,他亲手交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连脉都能号错。温庭云知道回去传话的人若是说出他号错了脉这才要老谷主出山亲自诊断,大概能把苏耽给活活气死。可他这个活招牌不得不自己砸上一砸,逼苏耽颜面全无地走这一趟。 秦筝遭了这么大的罪,没死已是万幸,温庭云不惜调动啸月楼的势力,联络了安插在江湖各处的眼睛才寻到些蛛丝马迹找到这里来,七年未见物是人非,本想他只要活着便好。 哪料命数已定,温庭云从来要谁死谁必须死,可他头一次这么希望一个人能好好地活下去,只要活着,清明是自己的,坦荡也是自己的,谁也不亏欠。 而这些话,是七年前的秦筝,亲口对年仅十二的温庭云说的,他听进去也活下来了,便要清明坦荡地走到秦筝面前。 只是现在,比起告诉秦筝自己是谁,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让秦筝再也不遭难,好好的活在眼前。 黑衣人轻扣门扉,才让温庭云回过神来。 “进来。” 温庭云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医书看,黑衣人例行禀报,就自己开口道,“陈大俊用了膳,是主人吩咐的剁椒鱼头,他吃的十分开心,也享用了茶水。” 温庭云并未抬头,问道,“他歇下了吗?” 黑衣人摇摇头道,“他给自己铺了床铺,叠好被褥就起身往深山里去了。我们的人都悄悄跟着,见他是回了平日里落脚的荒庙。” 温庭云疑惑道,“既然铺好了床铺,怎的又回去了?” 黑衣人有点无语道,“那荒庙后面有一池野温泉,陈大俊他回去后径直去了温泉。” 温庭云哑然失笑,“他回去沐浴??” 黑衣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是,泡了大约一个时辰。” 温庭云将手里书一砸,面有愠色,“你们也看了一个时辰?!” 黑衣人特别诚实,“回主人,小的们不敢懈怠,将温泉周围五里包围了,盯着大俊兄弟,这一个时辰没有任何异常,他泡得很舒服!” “……” 几十个人看一个男人洗澡看了一个时辰,还能看出他洗得舒服,那是得盯得多紧多细致啊,温庭云有些怒火中烧,觉得此举对秦筝大为不敬,他都没看过凭什么给别人先看了,这一气把茶杯给捏碎了。 黑衣人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他,哆嗦了一下趴在地上。 “以后他沐浴的时候,方圆十里连只鸡都不准放进去,包括你们,听见没有?谁要再偷窥,我挖了谁眼睛。” 黑衣人有些委屈,他们也是按吩咐办事 ,明明是盯梢,却莫名成了偷窥男人洗澡,还有被挖眼睛的风险,实在是有苦难言。可是温庭云此人行事,诡异乖张不受约束,另外八位谷主集体教训他都吃了闭门羹,何况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哪有回嘴的份儿,便连磕带爬地应下,屁滚尿流地出了门。 秦筝此人,虽然是个孤儿,没有什么高贵出身,但自小是师父师母带大的,他师父卫冰清将他视如己出,在名门大派成长起来的人,也可称得上世家公子之名。且向来教习得当,礼数周全,倒从来没人拿他的出身腹诽过什么,即便落到这般境地,有些多年里化在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改不掉。比如天天沐浴,对秦筝来说跟吃饭睡觉一样是缺一不可的大事。 和他同住过的乞丐兄弟笑过他穷讲究,都靠讨饭卖艺过活了,还定时定点洗澡 ,又不是个大姑娘,每次都要耗掉一个多时辰,这么讲究做什么。秦筝可不敢苟同,渍形为邪,当日日净身为正,他就是流落异乡成乞丐,也势必要做最干净无瑕的乞丐,来日遁入空门,也势必要成为佛祖坐下最干净无瑕的秃驴! 他搓手等待着成为一名干净无瑕的秃驴,白白在佛门前耗掉了两日的时光,这两天说来也奇怪,每到饭点就有好心人送来吃的,头一天放着的被褥床铺也不见有人收回去,他本以为要在宁吉寺门口吃点苦头,多挨几日,大师一定会见其可怜无助收入门下,哪知他好吃好喝好睡,比在荒庙里过得还滋润,扫地僧连门都不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眼不见为净故意不出来。 直到第三天清晨,秦筝还在睡梦中混不知味,被扫地僧用扫帚活活戳醒了。 “要饭的,你别跟我这耗了,三天了,我看你又吃又喝睡得香,半点悟性没有,杵在这白白浪费时间,我寺今日有贵客要来讲经论道,你若还有点对佛祖的敬畏之心,赶紧收了你的东西走罢!” 扫地僧好言相劝,奈何秦筝还是不依不饶。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起床气还没消,便道,“谁来?谁来我也不走,多大的贵客,竟让佛祖清早八晨来轰我这个可怜人吗?” 扫地僧忍着脾气,弯下腰低声道,“自然是你惹不起的贵客,我劝你快些走,别碍了旁人的眼,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秦筝被勾起了好奇,这种南疆不起眼的小镇,怎么会来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便问,“我一个要饭的,谁都惹不起,也谁都敢惹,反正烂命一条无所畏惧,大师你就告诉我,是谁要来?” 扫地僧无奈的咳了一声,直起身道,“贵客乃丘池国国师。” 第 5 章 丘池国势大力强,虽在南疆蛮夷之地,却也是唯一和朝廷有一战之力的国家,国主穆之厚以河为界,同中原划清界限多年,彼此相安无事,非但不用纳贡称臣,时到年节还多有往来庆贺。 在丘池国界内,国主万人之上,受百姓爱戴尊崇,而掌国运戒律之事的国师,则是人人胆寒不敢随便提起的角色。 穆之厚十分信任国师院,上到治国之策,律例条款的制定,下至节日庆典,王族祭祀的举行,事无巨细都要亲自问过国师院。百姓常说国师说的话比国主还有分量,毕竟国主有了什么主意,需得国师点头,国师有了什么主意,国主却听之任之不敢反对不说,还赞赏有加。 曾有穆之厚的第七子犯了事,仗着王亲贵胄的身份无人敢拘无人敢审,国师府越过监察司连夜将其捉拿,审案认罪处决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国师先斩后奏亲手砍下皇子的头,后自行去国主穆之厚御前禀明缘由,竟也未惹怒国主天威。 不过都说是国主敢怒不敢言罢了。 今天要来的便是这样一位狠角色,秦筝一个初来乍到的叫花子,偶尔也听说过南疆国师的赫赫威名,但真没亲眼见到过南疆的大人物,一听是国师驾临,突然心生期待想瞄上一眼。 于是他妥协了。 “既然是国师,那我坐过去一些,在那边等,等国师走了我又搬过来。” 所谓的坐过去一些不过一丈之远,也就屁股抬起来迈一脚又坐下罢了。 扫地僧闻言觉得自己被恶意戏耍,这人还真打算把这里当家了吗?!本以为抬出国师之名,这人但凡有点眼色就该赶紧滚的,可他对国师竟毫无敬畏之心。 “你别妄想可以等到国师帮你跟住持说上话,国师不管这个,住持也不想搭理你。” 秦筝诧异,“住持都未曾出来看我,怎么也不想搭理我?” 扫地僧抬起扫帚准备走,临了打算最后劝一句,“住持问你,人有一百零八劫,你才几劫?当真看破红尘愿意从此青灯古佛的人,不会日日以酒浇愁醉生梦死。” “不放不住,方可久持心念,你既然做不到就没必要强求,若真是放不下,捡起来也无妨,有心修佛,坐亦禅行亦禅,不拘非要在我寺中为僧修行。好自为之吧!” 秦筝有些怔住,品着住持的话,暗暗感叹大师果然是大师,轰人都轰得这么有道理让他难以反驳,可秦筝是真的无处可去,难道大师就没考虑过他不仅是个放不下看不破的人,更重要的他如今一无所有,只想寻个栖身之所而已。 罢了,既然决定走出家这条路,就要将油盐不进贯彻到底,总不至于和尚的心都是石头做的。何况最近也不知道积了什么福报,好心人日日送吃食来给他,恐怕沾了佛门福气,既然在寺门口能吃得饱穿得暖,他怎么可能会舍得走呢。 扫地僧撂下最后一句话就进去了,没隔多会儿寺中传来了撞钟的声音,念经声也此起彼伏,听得秦筝一阵晕眩。 晕眩过后手脚发麻呼吸不畅,五脏六腑像有蚂蚁爬过似的苏痒难耐,秦筝顿时连坐都坐不稳,单手撑着地颤颤巍巍地往怀里掏酒壶。 他这三日过得太舒服,对自己身体状况一时疏忽大意,忘记到了时辰必须喝一口酒,闹得现在双毒齐发连开酒壶的力气都没有,霎时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一头栽在了寺庙门口。 一人刚好出门,见他躺倒地上筛糠似的发颤,吓了一跳,忙不迭又转回寺里叫人来看,住持和一众弟子正襟危坐在坛前听着国师讲经,被人这么一打岔,也不好见死不救,只好跟国师欠了欠身到寺门前探查。 住持并未踏出寺门,见秦筝躺在地上已经不再发抖,只是毫无动静,便叫了弟子将他扶起,掐了人中也没有反应。 “听闻此人在这躺了三日了,赖着不走,这是突发恶疾了吗?”住持冷眼相看,并不想近身。 弟子掐着秦筝的脉探了探,没探出个所以然来,道,“脉象虚弱无力,不知是何缘故。” 扫地僧也跟了出来,虽面露嫌弃,见他突然这个样子也有点担心那句少喝一口酒便会当场去世是真是假,便道,“我见他嗜酒如命,把他酒壶打开让他闻闻看有无反应,实在不行灌他一口,也许能醒?” 弟子照他说的做,先给秦筝闻了一下,没反应,最后撬开了他的嘴灌下一口酒。 酒入肺腑,以毒压毒,秦筝咳了一声,转醒了。 扫地僧叹了一声,“看来是酒瘾犯了。” 住持见人已转醒,不欲多言,转身要走,突然看见前方众人往这边过来,立马恭恭敬敬合掌行礼,“国师怎的出来了,不过一件突发小事,哪敢劳动国师大驾。” 秦筝还有些精神恍惚,弟子将他靠在墙边后就跟着住持走了,他听见住持在跟谁客气,可是听不大清楚,眼睛也有些模糊,又是没人搭理他,他便不管不顾地补了几口酒先缓过这口气再说。 “无妨,正好稍作休息。” 被唤作国师的男子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品貌端方,气质高雅,一身雪白华服衬得他出尘脱俗,倒不像终日和国主打交道之人,他肩上趴着一只雪貂,不知是不是闻见了酒味,毛茸茸的雪貂嗅了嗅鼻子,朝着门外“吱”了一声。 国师见雪貂反应奇怪,轻蹙眉头,往门外走去。 秦筝灌了自己几口酒后,虽是暂时压下了毒性,可酒劲儿也蹭地上了头,热得难受,把斗篷给放了下来,哪料这时国师恰好出门和他撞上,见他面容登时脸色大变。 秦筝看不清东西,只知道出来了个白得扎眼的人物,眯眼朝着那人细看也没看清长相,嘟哝了一句,“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国师阴沉着脸,当即斥退了众人,只留了一个亲信在旁。见人都走干净了,他这才蹲下扶着秦筝的双肩,喃喃道,“秦筝??真是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刚摘下斗篷就又被人认出来,这南疆破破烂烂的小镇当真是跟自己命里犯克吗,秦筝不答,甩甩头努力聚焦去看国师的脸,等看清了是谁,他也有些无措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此人断断不会害他,可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造化弄人天要亡他。 “曲尘?”秦筝努力让自己笑得不是那么难看,咧嘴道,“那个,你都当上国师了啊,恭喜恭喜!” 这声恭喜出自肺腑,可这样的他说出口,让人听了心酸不已。 当年二人旗鼓相当,试剑大会秦筝力战群雄拔得头筹,一时风光无两,唯一与其并肩不分高下的便是夺得榜眼的曲尘。 那时他只是一名刚刚崭露头角的南疆剑客,只身参加中原武林盛会,年纪虽轻却也能有如此成绩,和秦筝同样声名鹊起,江湖中热议如沸。 也是由那五年前的盛会起二人从此相识,以剑会友,无话不谈,称得上知己二字。曲尘比秦筝长了一岁,某日喝多了就,秦筝酒后戏言,说要认下他这个异姓兄长。 然而分道扬镳之后,多年未见,本以为各有所成,奈何如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再相见,竟然这般潦倒仓促。 曲尘上下打量秦筝,五味陈杂,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便问道,“剑呢?” 秦筝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封了。” 曲尘想起来人禀报时说他倒在地上抽搐意识全无,遂紧张起来,“刚才你怎么回事?” 秦筝笑了笑,“还能怎么回事,酒瘾犯了呗。” “傻话诓别人也就算了,你对我也没实话了?”曲尘显然想知道秦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声调都高了几分。 秦筝也没了笑脸,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见到知己老友自然欢喜,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能说,见到就是负担,别人问一句他必须扯谎骗十句,实在是没有什么多聊的必要。 于是他沉下一张脸,把曲尘的手挡开,没好气道,“傻话就是实话,不信算了,国师日理万机,我一个叫花子也不便打扰,就此别过。” 曲尘见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就要走,也起身想拦他,却见秦筝抬手又挡在二人中间,“千尊万贵的国师,不好在佛门前同我这个讨饭的拉拉扯扯,你让我走吧。” 曲尘面露尴尬,不知他为何自惭形秽说这些伤人的话,道:“可是秦筝你现在……” 秦筝打断他,眼里似有哀求,低声道,“与你多说一句话,我就会想起从前的事,可你看现在的我。我也不是个石头做的,脸都不要这么久只是想在没人的地方苟且偷生,你若曾当我是知己,就不要过问不要追过来。” 秦筝声音有些颤抖,“那些事是我做的,你不杀我就让我走吧。” 秦筝低着头,转身要走,雪貂像是懂得主人心意,见曲尘不敢拦他,便纵身一跃跳到了秦筝肩头,咬住他的斗篷“吱吱吱”地叫了几声。 秦筝脚步一顿,“尘哥,难道非要我求你吗?” 曲尘叹了一口气,盯着秦筝背影,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好冲雪貂招了招手,“团子,休得放肆,回来!” 叫团子的雪貂闻言松了嘴,垂头丧气地跳回到曲尘肩上趴着,等他再抬头,秦筝已经走远了。 曲尘身有要事,且碍于国师身份,他若真的追出去,势必大批人马跟着反而让秦筝身份暴露,徒增危险,便只能看着他离开,私下吩咐亲信跟了过去。 第 6 章 深山荒庙,人迹罕至,静谧异常,秦筝自回来便坐在破破烂烂的香案前发呆,余毒尚存,周身连着脑经都不清明,他只能静坐缓解。 三旬钩吻这种毒自服下便会每隔三日发作一次,发作时全身麻痹,抽搐不止,若无解药则会窒息而亡。下毒之人良苦用心,既不想他立马死去,也绝对不会放过斩草除根的机会,所以给了他一个既能救命也能要命的酒壶。壶底有一颗珠子,上面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淬了一种叫尸王散的奇毒,此毒混入水酒中服下可压制三旬钩吻,可日积夜累地服用,三年时间一到也必油尽灯枯而亡,据说死后尸体会急速腐烂,露出发黑的尸骨,形状可怖,故而称作尸王散。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 秦筝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听见叮叮咚咚的声响,无奈的苦笑起来,“谢你仁慈,也谢你残忍,我只是想求个明白,可她也死了,问不出什么了……” “多年恩情断绝,算我用性命和清白,还了吧。” 差一点陷入痛苦回忆的秦筝,却被一阵车马声惊得回过神来。 荒庙外面像是来了许多人马的样子,车辙碾过泥地,听那闷声,拉的东西倒不轻呢,温庭云一手扶刀,一手拎着两坛酒,笑吟吟地迈步跨进庙里来。 “咦?!陈兄怎么在此处,真是巧了。” 巧吗?在此三月除了本地叫花知道这个地方,真没什么人会往这深山老林里走,况且荒庙离官道很远,就算运镖有什么特殊情况要避走大路,也走不到这里来吧。 可真是巧得出门能被大饼砸死…… 秦筝调整了下僵硬的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温兄这是走镖呢?” 温庭云走到他身边,特意隔了些距离坐下,卸下刀具,把酒放在秦筝面前道,“对,走镖,恰好路过此处,荒山野地的就想寻个落脚的地方,进来便见到陈兄了,请你喝的!” 秦筝以为又是九丹清液,有些受宠若惊,“这酒很贵的,温兄如此大方,倒叫我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温庭云把酒坛打开,伸手讨要秦筝捏着的酒壶,“我给陈兄倒上吧。” 秦筝递给他,看着他安安静静倒酒的侧脸,眉目舒朗,鼻若悬胆,不笑的时候眉宇间透着一股清冷,让人不敢靠近,秦筝琢磨他年纪比自己小些,但神色沉稳内敛,不知是不是早早出来行走江湖沉淀出来的。 温庭云眼角余光发现他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弯起嘴角笑起来,把酒壶递过去,“好看吗?” “……” 秦筝尴尬的接过酒壶,也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为什么使劲儿盯着他看,还是问他长得好不好看,于是挑了第二个问题回答,“好看。不知温兄今年贵庚啊?” 温庭云笑眯眯道,“十九。” 秦筝有些诧异,“呀,这么年轻就出来走镖了,七刀门门主一定十分看重你。” 温庭云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秦筝道,“同你随行的兄弟们对你十分恭敬,自你进来,他们连眼睛都不敢往里瞟了。明明东西都卸下了好一阵子,愣是站在外面,好像要等着你发话才敢有所行动,这趟镖我猜定是以温兄为主导,大家只听你的吧。” 秦筝觉得温庭云有些古怪,这才观察的比较细致,不过他表现出来的并无恶意,秦筝才对他有一说一。 温庭云听他这么一说,抬头对着门外睨了一眼,有点不满意门外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冷声道,“除了酒,其他东西也都摆放好,弄完进来就是。” 而后他换了个温和的笑脸,看着秦筝,“陈兄尝尝这酒。” 秦筝听他话,为表诚意当即灌下满杯,结果被辣得嗓子眼冒火,止不住地咳起来,“这……咳咳咳……怎的这么烈……咳……” 温庭云拍了拍他的背,“药酒是烈。” 秦筝闻言砸了砸嘴,确实有些奇怪的味道,“药酒?!” 温庭云道,“治喜脉的药酒,虽然无法挽回,聊胜于无吧,陈兄放心饮下就是,我不会害你的。” 秦筝已经知道他给自己号脉可能看出了点什么,既然不点破那就顺杆子聊,“我倒没疑心过你要害我,只是和温兄萍水相逢,你如此大方,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温庭云两手往地上一撑,看着他道,“既然陈兄不好意思,我有个法子,”他抬头又看了看四周凋敝破烂的摆设,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这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兄弟们走镖辛苦,陈兄若不嫌弃,容我们在此地留宿几日可好,这就当还了我人情,那只茶杯可不便宜呢。” 秦筝当然说好,不好他也拿不出东西赔,只是温庭云这留宿几日也未免太奇怪了些,摆明就是冲自己来的,还故意找一些让他心里舒服的说辞,既然没有恶意,留下也无妨,反正如今秦筝没有任何武功傍身,随便会点三脚猫功夫的人都能把他弄死,温庭云既然没动他,定然也会找到机会跟他表明来意,他便等着就好。 “虽然这里不是我家,不过你们愿意在这留宿,我当然是欢迎的!”秦筝搓搓手道,“大侠光临,蓬荜生辉啊!” 温庭云被他这么一说,捂着肚子笑做了一团,倒是门外的人听见他这么笑都惊出一身冷汗。 走镖的兄弟交头接耳起来。 “听见了么,九爷竟然笑成这样,完他娘的了。” “不会发生什么事吧,陈大俊还喘着气么?” “活着呢,俩人聊得挺好的,你说九爷这是在高兴还是发脾气?” “谁知道啊,等老谷主接过来,又多了个难伺候的人。” “哎,我瞧着九爷这喜怒无常的疯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往后咱们可更要小心行事,别惹了他丢了小命。” 众人神色肃然,如临大敌,屋里的秦筝倒被这一笑弄的放松下来不少,想到这么多人留宿,连口吃的都没有,于是拍拍衣服起身道,“我这没有吃的,这样吧,我去镇里讨点吃的来,要是招待不周请见谅啊。” 温庭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叫他坐下,“不用,陈兄等着一起吃就是了。” 秦筝低头一看,温庭云像个小孩似的扯衣服角,扯了就不放,眼巴巴地望着他,他莫名心里一软,只好又坐下来。 原来卸货的兄弟们不止抱了酒下来,还在门外架起了炉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连厨子都有,砍柴烧水炒菜分工明确,叮叮咚咚忙活一阵后,饭菜香飘进了庙里。 秦筝咽了咽口水,感叹起来,“如今走镖还要自带厨子和炉灶,真是辛苦。” 温庭云笑而不语,拍拍手,门外之人听闻抬着饭菜鱼贯而入,见没有能用的桌子,便在地上铺了层油纸,愣是摆了十几道样式不错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秦筝喜出望外,他好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了。 众人摆好了饭菜和碗筷,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秦筝见这么多菜居然只是给他俩准备的,有点不好意思吃,“叫他们都进来吧,山里夜来风大,挺冷的,大家坐在一起吃暖和。” “哦。好吧。”温庭云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唤了众人都进来。 虽然他是同意了,可门外的人进来后特别自觉地坐在了对面,一个挤一个,挤不下就换第二排挤,温庭云泰然自若的坐在秦筝旁边,他们两人周围全是空位,楞是没人敢靠近。 既然都进来一起吃了,不愿坐过来也无须强求,想来平日温庭云是个雷令风行的人,下属惧怕也是有的,秦筝这便欢欢喜喜地开吃了。 席间众人吃得安静,只听得见温庭云捻着一双筷子,指指这盘,指指那盘,跟饭店里的小儿似的介绍菜名,还一定要盯着秦筝夹了菜吃进去才罢休。 温庭云抬着碗也不怎么吃,看着秦筝吃得开心,关切道,“辣度够不够?” 秦筝点头,“唔……够了,在南疆能吃到这么辣的着实不容易,咳……你们不会连辣椒都是自己带的吧?” 温庭云道,“当然,这破地方哪有这么香的辣椒,陈兄觉得好吃就行,别噎着。” 他拿起手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又道,“尝尝这道酸辣土豆丝。” 秦筝尝了一口,回味无穷,“泡椒地道,连醋都是上好的永春香醋,好吃!” 温庭云睁大眼睛,“陈兄好厉害的舌头,连醋都品得出是哪里来的?” 秦筝疑惑,“唔……这么好的醋,不会也是自己带的吧?” 温庭云点点头,“再尝尝这个,水煮牛肉。” 秦筝这才发现,满地佳肴,没有一个不是辣的,他吃着倒是开心,但瞅见对面默默低头吃饭的大汉一个个都大汗淋漓,辣得面红耳赤,然而没人敢吭声。 既然大家不爱吃辣菜,怎么还做这么多辣的,辣椒还自带?邪了门儿了,秦筝自恋地瞎想,总不会是给我一个人准备的吧,我这是出门踩了哪家的狗屎遇到这么多福星。 秦筝放下碗,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兄弟怎么面露难色?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被秦筝询问的人叫周礼,他埋头苦吃,辣的一双眼睛被眼泪汪得睁也睁不开,不小心揉了一下更是跟瞎了一般,支支吾吾道,“没有没有,多谢大俊兄弟关心,好吃着呢,好吃着呢。” 秦筝见他眼泪汪汪的样子,哭笑不得,“怎么哭了呀?” 温庭云冷着脸看过去,道,“你委屈什么?” 周礼倒吸一口凉气,扒了好几口饭道,“不是委屈,是……是小的能跟大俊兄弟和主人同桌而坐,感动得流泪。” 秦筝:“……” 温庭云干巴巴道,“哦,擦干眼泪快点吃,吃完出去收东西。” 众人听话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秦筝瞧着他实在辣得不行,端着茶杯要过去,“喝口茶缓缓吧,吃太急了小心噎到,呛进去会更难受的。” 周礼感激的抬起头,却见温庭云扯着秦筝的衣角,有些委屈道,“这是我倒给你的。” 秦筝脚步一滞,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道,“我瞧着他实在辣得难耐,那我,再倒一杯给他吧。” 温庭云道,“我倒给你的只能你喝,他们有他们的,不用管。坐下吃,我夹给你。” 秦筝被半拖半拽地拉回原地,捧着碗被温庭云夹了一堆菜,摞起来饭都瞧不见了。 喂猪也不过如此。 许是嫌对面人多碍眼,要跟秦筝说什么还不好说,温庭云低着头催道:“要喝水自己上外头喝去,别吵着陈兄用膳。” 这哪是催饭,简直催命,众人捧着碗筷屁滚尿流地退出去了,临了还贴心地把门给掩上。 人都走了,饭也吃了,该坦诚相见了吧。 秦筝放下碗,给温庭云也倒了一杯茶,温声道,“温兄大费周章来此地与我作陪,又赏了这么一顿好饭吃,现在可不可以跟我说一说了,我们从前可是认识?” 温庭云接过茶舍不得喝,盯着杯子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一会儿才说,“陈兄何出此言?萍水相逢未必三生有幸,一定非要认识过才能待你好吗?我觉得你人好,想亲近亲近也不可?” 被这么一夸,秦筝脸上有些热,不知道见了一面哪里就看出他好了,而且亲近这种词也太难为情了些,还好四下无人,不然他的下属听见他这么说,可会联想到些什么乌糟事去。 秦筝不想继续打哑谜,人家都找到他家里来了,真要做什么他也跑不掉,便开门见山道,“如你所想,秦筝就是我。” 第 7 章 自报家门后,秦筝等着温庭云表明来意,可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视良久却无人接话,最后还是秦筝先败下阵来,移开眼道,“我知道你已经猜出来了,既然我也承认了,温兄不妨直说了吧,找我所为何事,或者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秦筝说完这句就有点后悔,他除了讨饭卖艺,还能给别人做点什么?客套也客套得太不自量力了些,希望温庭云明白他在瞎客套,不要当真才好。 温庭云歪头道,“你不问问我的来历就要帮我做点什么?秦兄对人一向如此毫无防备之心的吗?” 秦筝没想到他这个恶名传千里的人亲口承认站在温庭云面前,对面的人还能如此平静,甚至还有点责怪他不多加提防,真是贴心得让人莫名好奇,便道,“恐怕温兄也不方便暴露身份,所以我不问,你想说自然会说的。” 秦筝瞥了一眼放在温庭云身边的刀具,继续道,“不过,七刀门只是江南一个以走镖营生的小门派,我武功虽废,却认得那把刀并非俗物,非是寻常刀客能拿得动的,要么是我孤陋寡闻不知七刀门如今也有能人配得上这样的凶刀,要么就是温兄不是七刀门之人,我可猜对了?” 温庭云听他有理有据的分析,笑道,“我确实不是七刀门的,你还看出了些什么?” 秦筝摸摸下巴,“温兄能借七刀门作幌子,那必然是门主敬重,或者门主畏惧之人,能驱策一派之长,温兄高就之所一定是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大门大派吧?” 温庭云摇摇头,“江湖上无人知晓温庭云,我是籍籍无名之辈,秦兄才担得起如雷贯耳四个字呢。” 此话若是别人对着秦筝说,必然是讽刺,可温庭云在茶楼和说书人一番争辩,处处维护自己,此时由他讲出来,秦筝莫名觉得是说的真心话。 发自内心的赞美,他以前是很受用的,现在脸上可绷不住了。 秦筝有些脸热,“此前在拍案惊奇多谢温兄处处维护,可你我并不认识,如今为我说上一句话,一不小心被他人听了去,恐怕会给你带去不小的麻烦,中原武林也许有人还会想把我抓出来,你……” 温庭云打断他,“不是也许,秦兄的项上人头值五千两,若是抓到活的,能拿一万两。为着这悬赏,多少人改行当了赏金义勇,翻山越岭地要把你给找出来呢。” 自己竟然是个行走的万两白银,简直难以想象万两白银整天为饭发愁,吃上顿没下顿,还好之前不知道自己如此值钱,不然也许哪天熬不住就把自己给卖了呢。 秦筝愕然,抓了抓自己五千两的脑袋,道,“我这么值钱?那温兄可否透露一二,谁向天下群雄发了这样的悬赏?” 温庭云笑容淡了些,道,“少林武当丢了东西 ,都说是你勾结魔教偷了去,武林正派一向是同气连枝的好兄弟,两位老大哥要寻你,这事又是广寒山庄闹出来的,银钱当然是广寒山庄在暗中支持了。” 秦筝心里一凉,悠悠道,“是师父在悬赏我。” 温庭云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此人不配为师。” 秦筝突然抬起头看他,这人果然知道些什么才找上门来的,便道,“我奸杀了师妹,残害了师母,偷盗宝物,罪无可赦,师……卫庄主即便当着众人面将我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他没杀我让我苟活至今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是他不配,是我不配。温兄是不是对外面传言有所误会,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 秦筝十分平静地宣布自己恶名昭彰人神共愤,温庭云每听他说一句,脸色就差一分,等他说完立马抓住了他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扯过去,抹下袖子细看。 广寒山庄剑道有一路专修童子功法,练此功法者手腕内侧会有类似守宫砂的红痣,可这是广寒不传之谜,非庄主亲传弟子并不知晓。 温庭云不但知道此功,还知道他练了,秦筝心惊不已,暗暗揣测他是不是处子之身这件事难道也成了江湖传闻,那岂不是传着传着就成了不忍耳闻的艳情轶事。 秦筝有一种被人验身的窘迫感,一点一点地妄图扯回自己的手腕,却被温庭云死死的扣着。 秦筝竟然有点害羞,“温兄你怎的对一双讨饭的手这么感兴趣呀,别看了,今天我还没沐浴了,小心弄脏了你。” 秦筝倒不怕他看出什么,当时从后山被丢下来前,他早就拿刀把红痣连皮带肉地剜了。 温庭云看着他手腕处硕大一个结痂的伤疤,神色古怪道,“痣呢?!” 秦筝也不掩藏,“没了。” 也不知是看错了还是怎的,温庭云听见没了以后脸色变幻无常,像是怒极气极但努力克制着,咬着后牙道,“怎么没的?” 秦筝神色自若,“都是男人你说呢?这是守宫痣,没了就是……就是没了嘛。” 温庭云一把扯过他,力道大了些,扯得秦筝一个踉跄差点撞个满怀。 温庭云压着火气,“你自己挖的是不是?” 秦筝低头看脚,“啊?哦……” 温庭云见他这表现,火气登时要压不住了,“秦筝你替人背黑锅,是恨不得把自己卖得干干净净,生怕别人怀疑不是你干的?!” 秦筝抬头对视,“我替谁背黑锅了,我没有!” 他调整了姿势,始终还是矮温庭云一节,便也不挣扎了,只是不卑不亢道,“就是我干的,你不用怀疑,你到底是谁啊,大老远跑到这里发疯,我跟你很熟吗,用得着你为我伸张正义吗,何况没有正义可言,我就是声名狼藉的秦筝本人!不管你我以前是不是认识啊,人都是会变的。” 温庭云忍不住笑了一下,人都是会变的,变得如今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了。可是温庭云所认识的秦筝,坦荡潇洒意气风发,凡事都能泰然处之,也无什么可以牵绊他的脚步,只要他觉得对的事一定坚持到底。 究竟什么对的事压得他一定要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从此没有翻身路,即便命丧黄泉也在所不惜呢。 温庭云垂眸看着他,固执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还是只是为了还卫冰清的养育之恩?” 秦筝答非所问,“温兄怕是忘了我武功废了,你这么拉着我,手腕疼。” 温庭云听他喊疼愣了一下,这才松了些力道,又看了一眼那个伤疤,“再深一点就伤到骨头了,一会儿我叫人帮你处理。” 秦筝见他放弃逼问自己,火气也消了,敏感的问题是不敢再继续聊下去,便道,“多谢温兄了,不管怎么说,从前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认识你,如今得你照拂实在是我的运气。” 温庭云“嗯”了一声,拉着秦筝坐下,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秦筝见他平静了自己也平静了许多,莫名也没有要抽手的意思,就这么坐着不发一语。 少倾,温庭云开口了,“今晚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哪里只是合胃口,秦筝就没想过他还能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笑道,“很好吃呢!温兄费心了。” 温庭云低着头道,“差不多该沐浴了吧?” 他干嘛突然提沐浴,秦筝有些懵,“?” 温庭云把药酒推到他面前,“喝了这杯酒 ,我告诉你我是谁。” 秦筝就等他说了,喜出望外地抬起来就喝,喝完两眼一发黑,晕了过去。 温庭云扶着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摆好了一个舒服躺卧的姿势,朝着门外道,“叫苏耽进来。” 大门一开,老者负手而入,虽头发胡子都花白,可气势如虹,一看就十分不好相与。 他进门就见温庭云腿上睡了一个人,有点莫名,不过也没忘记该行的礼要行 ,跪下欠了欠身道,“苏耽参见谷主。” 温庭云脸色不大好,“我给他服了药昏睡过去了,你快过来看看。” 苏耽熟练地从怀里拿出红线,绕到了秦筝手腕处,撵着细线探了许久。 温庭云有点紧张,“如何?” 苏耽皱着眉,“你没有号错啊,这人不出三年必死无疑。” 温庭云神色凝重,“不行,你再号。” 苏耽有点无奈,探了探又道,“死。” 温庭云眸色深沉,看着熟睡的秦筝心疼无比,语气也软了下来,“他体内除了三旬钩吻还有什么?隐隐约约时有时无,我总觉得不寻常。” 苏耽搓了搓手里的细线,沉吟许久,道,“能压制三旬钩吻的东西,天上地下只有一个,尸王散你可曾听过?” 温庭云:“那不是你的……” 苏耽点点头,也觉得奇怪 ,“是我炼的,可怪就怪在我炼此毒为的是挟制谷中众人效忠,而且我并未实施,也没透露过半点风声,这毒从炼出来到现在就没见过光 ,不过我想起一事 。” “二十多年前,其他几位谷主来无忧谷给我庆贺生辰,我为表谢意,咳……送了七爷夫人一些东西,掺了点尸王散。不过可惜的是,还未见成效,七爷和他夫人便命丧谷外。” 苏耽说起自己阴险害人的毒招,面不红心不跳,温庭云睨了他一眼,道,“同为谷主,你却背后下毒去害他,幸好他是在谷外遭人毒手,不然你有命活到今天?” 苏耽阴着脸道,“我又不是你,论武艺我打不过他们,当然以自己擅长的方式自保了,你以为他们不想动我?要不是三爷五爷有求于我暗中护着,无忧谷早就被端了好吗,哪有后来让你继承谷主的份!” 温庭云凉凉道,“继承?这谷主之位你除了给我有其他选择吗?” 苏耽示弱道,“是是是,无忧谷如今无人敢惹,都是仰仗九爷之威名。” 温庭云道,“少说废话,三旬钩吻由尸王散压制 ,可两种毒时间一长入骨三分就再回天乏术,他服下不过三个月时间,你必须给我想出个解法。” 苏耽试探地问道,“我若是想不出来呢?” 温庭云笑笑,“你想不出来,我就是背个弑师之名也无妨,反正人人怕我,也总有闲言碎语说我想杀你,干脆如了他们愿如何?” 苏耽知道温庭云说得出来就做得到,他这个师父当得如何自己心里清楚,从小把人虐待到大,温庭云没疯没癫简直是心智坚强命格过硬,于是只好心虚地点点头道,“我一定想办法就是,不过可容我再问一句。” 温庭云有点不耐烦,“问。” 苏耽看了一眼秦筝,见温庭云的手不自觉地理着他鬓边的乱发,亲昵得有些诡异,便道,“这人身中剧毒,经脉尽毁,恐怕是惹了什么人了,那帮名门大派的正人君子尔虞我诈,插手他人事,惹自己一身腥,你为何非要救他?” 温庭云眼神柔和下来,喃喃道,“你可记得小时候我对你说过,我不是自己一个人走来断水崖的。” “是他救了我,又受我父母死前之托,亲手把我送到了教中,成了你的徒弟。” 第 8 章 西南边陲地势陡峭崎岖,山川湖泊交错纵横。 断水千丈,神隐崖谷。那便是武林正道谈之色变的魔教之所在,不过此教有自己正经的名字——地藏神教。 地藏神教许多年前便一分为九,教主身陨正道之手后留下遗书,从此不立教主,各自别谷而居。谷主为大,教中事务皆由九位谷主分别掌管。 七年前,温庭云就是在秦筝眼皮子底下,纵身跃入断水崖。 是他亲手送自己来的,但因出入口是教内不传之秘,温庭云并未明说水下溶洞虽然足有八十一个之多,但他知道哪一个才是唯一的入口。 没有明说的还有自己的身份,魔教三谷主带领教众进攻胜义堂,本是两教私怨,胜义堂却提前向大派求援,导致三爷遭到埋伏,寡不敌众血溅当场,重伤的三夫人带着稚子逃命途中遭围追堵截,秦筝见孩子年幼,避开众人悄悄救下,三夫人将稚子托付给秦筝后就气绝当场。 这名被救的稚子便是温庭云。 七年过去,时移世易,苏耽只知道些零星过往,不觉得非同道中人的救命之恩亦当涌泉相报,察言观色后还是劝道,“当年这个人救你无非是看你们母子可怜,你又还小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惯爱标榜自己侠义心肠不会恃强凌弱。可如今呢,他醒过来如果知道当年救的魔教遗孤成了九谷主人,手底下还捏着多少江湖门派的命脉,他会饶过你吗?当时没有斩草除根,他要是现在想呢?” 见温庭云并不说话,苏耽继续道,“他是没武功了,可若他仗着你念旧情,暗中通知他人给你设伏,中原武林正愁找不到机会动九谷势力,你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温庭云笃定道,“他不会。” 苏耽冷笑,“你又不是他,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不会?救了你一命不过举手之劳,也就你还当这是回事儿。” 温庭云一哂,坦言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苏耽面露嫌弃,“听人说了,叫陈大俊。” 温庭云嘴角一弯,“他叫秦筝,是广寒山庄卫冰清的大弟子,曾以一身精妙绝伦的剑术名震江湖。” 苏耽闻之色变,什么精妙绝伦的剑术,这人不就是恶名满天飞,人见人骂的那只白眼狼吗,就算苏耽沉迷炼毒不问世事也耳闻过这人的斑斑劣迹,温庭云这小崽子,果真是当了谷主更加肆无忌惮,即便他们被人称为魔教,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往谷里带的,这要是救回去了岂不是败自己威名吗! 苏耽厌恶之情更甚,“居然是他。你可考虑清楚了,江湖传言……” “狗屁江湖传言,”温庭云打断他,无所谓道,“这人落我手里,谁也别想再来要他性命,况且本来就是我欠他的,我要还,就算他不要我也不准他去寻死。苏老谷主妙手仁心,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敢没有办法吗?苏耽点头如捣蒜,不打算劝了,自觉地开始掏他的拿手伙计,准备深入地给秦筝来个全身检查。 苏耽手握银针,凑近秦筝闻了闻,确认一番迷药生效时辰,“谷主把他衣服拉开,我要扎针。” 温庭云有些为难,“你不准睁眼。” 苏耽觉得他在无理取闹,有些莫名,“我不看我怎么扎?闭着眼扎坏了你又要取我狗命。” 温庭云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把苏耽手里的银针强势地夺走,“我自己来,你转过去。” “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苏耽把自己怀里的银针袋丢给温庭云,背过身去,“枕骨、厥阴、华盖、黑虎掏心、巨阙,直刺入针。” 温庭云照他说的做,因这几个都是死穴,入针需千万小心。要不是苏耽亲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他才不敢让别人动自己的针袋,随便扎一个下去,力道和尺寸稍有不对,扎谁谁暴毙。 温庭云撵着细针轻巧入体,没有任何难度,“好了。” 苏耽:“左右膺窗穴。” 等了许久,温庭云没吭声,苏耽不知道他发什么愣,提醒道,“好了吗?” 温庭云有点窘迫,“没有。” 苏耽有些来气,“在胸部以上,你是找不到还是扎错了?” 怎么可能扎错,也不是找不到,只是温庭云拉开秦筝衣襟,找穴位的时候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手突然就扎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下流,虽然是为了给人治病,但是迷药是自己下的,衣服是自己拉开的,拉到了这种程度还盯着看,看完不说还得扎两针,不是下流是什么。 苏耽特别想回头看看温庭云在发什么呆,又不大敢,联想起他方才极少见到的温柔眼神和语气,有点哆嗦,幽幽道,“咳……不管你看见了什么,医者当坐怀不乱。” “……” 温庭云定了定心神,轻轻扎了下去。 苏耽料定要是再往下扎,温庭云恐怕会失态,便罢了手,只扎到肚脐以上腹结穴。 温庭云静待一边,还未到收针的时候。 苏耽背对着百无聊赖,突然嘴贱想打趣他几句,“要是谷主不放心,为保万全,鹤口和海底要不要也检查一下?” 温庭云的脸唰的红了,只是苏耽看不到,不过他耳力极好,听见温庭云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鹤口穴和海底穴在尾骨宫下两腿骨尽处,要扎针岂不是得扒了裤子脱个精光? “下流!”温庭云低低呵斥一声。 苏耽捂着嘴傻乐,他还真的是头一次见这个小魔头害臊,有意思。 银针入体到了时辰,温庭云一根根收好放着,把秦筝衣服原封不动的穿了起来。 “银针必须细细验过,尽快找到解法,还有,他的身份暂时不要告诉别人。下去吧。” 苏耽捧着银针下去了,等屋内无人,温庭云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玉瓶放在秦筝鼻间让他嗅了嗅,等他转醒。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 少倾,腿上的人扭了扭头,晕叨叨地呢喃了一句,“这酒……好猛,醉了竟有一种被牛踩过的错觉。” “……”温庭云忍笑低头道,“你哪里疼吗?” 秦筝这才发现睡在人家腿上,忙坐起来,结果头磕头,更加尴尬了,“可能风餐露宿惯了,温兄腿软,梦里就老是找着舒服的地方靠,你别介意啊。” 温庭云笑笑,“舒服就好。” 怎么说都怪怪的,秦筝有些难为情,明明自己和姓温的不过打了两次照面,对方却殷勤得过头了,害得自己总是受宠若惊地惶恐他到底图什么。 要钱没要,要命没命,图什么?总不会是他这潦倒窘迫境遇里出淤泥而不染的美色吧?! 但想起睡前他明明说要告诉自己他的身份,便问道,“温兄方才说要告诉我你是谁,现下可以说了吗?” 温庭云知道他肯定会问,也没打算隐瞒,便道,“我是……” 结果门外突然响起刀剑碰撞之声,听脚步来的人还不少。 秦筝有些心焦,要是江湖人打起来,他这破庙塌了,上哪睡去。 温庭云倒是不紧张,朗声道,“不请自来,很有胆量,那便进来吧。” 秦筝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好像是我家。 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佩刀的侍卫恭敬地退到两边,曲尘从容淡定地越过众人,径直朝庙里走来。 秦筝哑然,很想找地方躲起来,刚挪了一步,温庭云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竟然刚好按着他的衣角,扯也扯不动。 曲尘居高临下地睨了温庭云一眼,余光落在他的刀具上,眉头轻皱,眼神也冷了几分,又看向秦筝挨着人坐,还亲昵非常,顿时有些不悦。 “山雨欲来,本座路过此地,暂避风雨,可否通融。”曲尘气势逼人,不容人拒绝。 秦筝也没得躲了便想随便说个好吧,谁知温庭云抢先道,“不可。” 曲尘眯眼,“为何?” 温庭云晃了晃两条腿,故意搭了一下刀柄,笑道,“没敲门就进来,很不礼貌。” 秦筝实在想说一句,这好像是我家。可二人眼神过招电光火石气氛紧张,他不好插嘴便罢了。 曲尘忍着脾气,“此庙并非你所有。” “对,不是我的”温庭云用手肘拐了拐秦筝,”是他的。既是他的我就必须管,你好没礼貌。出去!不出去我打了哦。” 曲尘冷哼一声,“凭你?” 温庭云抬脚踢上刀柄,刀身泛着银光飞入他手心,他稳稳握住,用刀尖撑地,笑道,“凭我!” 秦筝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一刀一剑就打花了眼,剑气逼人,但为了不伤及无辜的秦筝,曲尘尽量避过了他所在的方位,温庭云那边也同样,刀光闪闪,钝器沉重,为防误伤,两个人自觉缩在了一个十分狭小的区域里过招。 门外之人纷纷挤了进来,站在秦筝身后看热闹,明眼人都知道这里安全,也没有谁有能力敢去劝架,且两位主子是真打架还是切磋武艺也说不好,下属们只好抱着手围观。 温庭云知道秦筝在宁吉寺门口偶遇国师还寒暄了几句。探子来报国师言语关切,欲言又止,似乎和秦筝是旧相识。温庭云不听还好,一听就来气,凭什么告诉他的是陈大俊,见到国师就承认自己是秦筝了。 他只配拥有陈大俊吗! 越想越不服,不服便想打这个人,要不是着急上火秦筝的死脉,他当时就找回去打一顿了,现下正好,自己找上门来挨打,他岂能放过! 第 9 章 曲尘的剑招和他人一样,表面看着温润和煦,底下暗藏着无限杀招,温庭云倒也不慌,单手提着钝重的凶刀轻描淡写地格挡,见招拆招,外人看过去倒真像在切磋武艺,可秦筝看得出来,两个人一人在试探,一人在等待时机,一旦谁露了破绽势必见血。 温庭云对自己并无恶意,曲尘不知其中曲折才来势汹汹,既然找到这里肯定是有话要问,又怕旁人也发现了秦筝身份,这才三言两语动了武,想到这一茬,秦筝觉得他应该出面劝架,没有武力还有一张嘴,于是豁出去了。 秦筝清清嗓,大声道,“啊!!!!肚子疼!!!呕……” 这人喊完当即跪在地上捂着肚子滚了几下,二人闻言看过来,皆面露担心,纷纷罢了手。 温庭云暗提内里,脚底生风,抢在曲尘前面把秦筝扶了起来,还故意把曲尘给撞开。 曲尘:“……” 温庭云把刀随意放在一边,拉着秦筝紧张道,“哪里疼?” 秦筝埋头嘟哝,“叫他们都出去一下。” 二人同时使了眼色,下属听话地退出去了。 合上门后,秦筝恢复如常,坐在地上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我哪里都不疼,只是觉得再这么打下去非死人不可,又没办法拉架,只得倒地演戏了,还好二位壮士对在下还留了些情面。” “方才你还睡在我腿上,就说自己身上疼,我怕药酒药性过烈,伤了你体内……”胎儿两个字温庭云咽下去了,不过这些话是故意说给曲尘听的。 曲尘听完神色如常,掸了掸周身灰尘盘腿坐下,“怎么喝起药酒了?哪里不好?” 秦筝连忙摆摆手,“没有哪里不好。” 温庭云瞥了曲尘一眼,傲慢道,“这位兄弟用剑的功夫不错,藏毒的本事也不小呢。” 曲尘低低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肩上雪貂的头,“既然敢来南疆,自当让你见识见识蛊毒之术,过奖了。” 温庭云轻笑,“我可没夸你。” 曲尘既然自己找来了,一肚子疑问肯定是要找秦筝问个明白的,可是温庭云杵在一边,言语间对秦筝又过分维护,曲尘猜不到他意欲何为,也不好戳穿秦筝身份,只得支支吾吾道,“你怎么在这?” 温庭云道,“这是他家为什么不能在这。” 曲尘没理温庭云,看着秦筝继续道,“你究竟……你现在可好?” 温庭云换了一壶酒给秦筝倒上,“好得很。” 曲尘皱眉,“此地偏僻简陋,随我回府上吧。” 温庭云不留情面继续插嘴,“不去。” “我在跟他说话。”曲尘眉毛一横,俊秀的脸上怒色难掩,要不是修养很好早就翻脸了。 奇!书!网!w!w!w!.!q!i!s!u!w!a !n!g!.!c!co m 温庭云见他生气更是兴奋,“没看见他不理你吗?” 秦筝如坐针毡,抬起双手拦在中间,“二位不要吵架,咳……这位仁兄,我在此处安家了,挺好的,也不便去你府上叨扰。” 曲尘注视着秦筝,神色落寞道,“在这安家?!这叫过得好?还好得很?” 温庭云知道曲尘不想当面问才这般打哑谜,便道,“听见了吗,他叫你走了。” 这次曲尘终于转头,冷漠的目光落在温庭云身上打量起来,“寒牙在身,锋芒已露,魔教无忧谷谷主声名在外,藏身在这么一间破庙里,所为何事?” 秦筝愣住,魔教无忧谷谷主?!那位江湖人称一声九爷的魔头??? 温庭云拿起寒牙收入鞘中,抬眼与其对视,“国师好眼力,看来耳报神也不少,竟然认得在下的刀,既然知道我是谁了,还敢当着我的面抢人?” 曲尘一哂,“你知道他是谁了?那他呢?”他转头看着秦筝问道,“外传你勾结魔教偷盗宝物,我不信,如今这人坐在你旁边,你知道他身份吗?” 秦筝也是懵的,哑口无言地看着温庭云,“温兄你是无忧谷谷主??” 温庭云坐正解释,“方才要同你明说的,哪料突然来了不速之客打断了我,不然早就告诉你了。我确实是九谷谷主,少有人知道我姓甚名谁,承蒙各位垂爱,叫在下一声九爷。” 秦筝叹道,“温兄如此年轻就当上谷主了,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曲尘哪里料到他揭穿温庭云身份,换来的居然是秦筝发自内心的赞美,怒道,“秦筝!他是魔教中人,你弄清自己身份,谨言慎行!” “我还有什么身份?”秦筝委屈道,“如今我说什么都不要紧了吧,国师不要太过紧张,温兄对我并无恶意,虽然他知道我是谁了,但也没说出去,今天路过此地见我在这,还做了一地好菜给我吃呢!” 什么??一地好菜?好菜为什么要放地上,做点吃的就被收买了?! 曲尘怒其不争,瞧秦筝温温吞吞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知道他没说出去?他怎么找到你的你问了吗?他能找到,那别人呢?还有广寒山庄之事,你给我说清楚。” 温庭云听不得这质问的语气,刚想开口嘲回去,秦筝知道他要发作了,拍了拍他的腿对着他笑了下,开口道,“都是我做的,没人冤我。” “你!”曲尘气得直喘,良久开口道,“谁信我都不信,你说句实话,是不是卫冰清逼的你?” 秦筝斩钉截铁,“没人逼我。” 曲尘越来越搞不懂他,“好,那你武功都废了,偷少林武当的秘籍做什么?” 秦筝没想好说辞,开始信口胡诌,“偷来想练的,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庄主把武功废了,然后我就烧了。” 曲尘冷笑,“哦,你烧了,很好,那你师妹呢?我从前可是问过你是不是倾心于她,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 温庭云竖起耳朵听,只见秦筝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妹乃绝色佳人,我会动心也很正常吧。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两眼一闭就……” “吟诗?你还吟起诗了?!”曲尘一向自持,很少气得胸膛起伏不下,“秦筝,你当年仗剑而立,说即便做不了什么匡扶天下的大事,也必要做一个行侠仗义济弱扶倾的君子,现在是怎么回事?” 年纪大了以后,那些少年意气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好笑,“自不量力说的话,国师也当真了?”秦筝自嘲一笑,“我都不记得我说过这么大言不惭的话,忘了吧别提了,有点丢人。” 温庭云一直未吭声,他也料到秦筝绝对不会说实话,只是曲尘气成这样他还是内心暗爽的。 曲尘不想再问了,猛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揪着秦筝的衣领往门外拖,“跟我回府!” 温庭云见他如此不客气,劈过去一记掌风,把曲尘的手给打开了,“我虽是魔教中人,但见到有人当我面儿强抢民男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国师家大业大,大半夜跑到破庙里跟人拉拉扯扯合适吗,传出去你脸要是不要了?!” 曲尘怒目而视,“关你何事!” 温庭云笑言,“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二人又打了起来,好在没有动刀动剑,秦筝本来想把曲尘给气走以后再好好盘问一番温庭云,结果又闹上了,实在让人焦头烂额。 可是没过一会儿,门外吵闹声更大,兵器碰撞之声夹杂着一女子的惊呼。 秦筝凝神细听,急道,“有人呼救,你们别打了去看看,朝这边过来了。” 还是温庭云先收了手,“我去看就是,秦兄在这里等吧。” 说罢提着刀就出去了,秦筝坐在庙里只闻刀光剑影的声音,温庭云也不知道看的情况如何,反正没一会儿什么人声都没了。 侍卫跟进来低声在曲尘耳边汇报,“总共四十五个死士,那人手起刀落,已全部绞杀。” 曲尘蹙眉,“搜尸。” 侍卫点头应下,出去了。 四十五个死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温庭云一个人就能尽数绞杀,那武功境界该是到了何等出神入化的地步,秦筝不免再次感叹,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 正惊叹着,温庭云拖着寒牙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满身是血的女子,他刀上的血都还未滴尽。 那女子神色恍惚,怀中死死抱着一物,自进了庙里就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地发抖。 秦筝把热茶送到女子手边,关切道,“姑娘发生了什么事?你别怕,这里的壮士武功不错,都是正人君子。你喝口茶再慢慢说吧。” 那女子不抬头也不喝茶,原地坐着发抖,秦筝无奈地看了温庭云一眼,“你没受伤吧?” “当然没有。”刀身一甩,血珠溅到地上,温庭云把刀收好,道,“姑娘可不简单呢,这么多死士追了你一路,你毫发无伤,想来轻功不错。既然人都被杀了,你也别装了吧。” 温庭云言辞犀利,那女子身形一顿,果然不抖了。 秦筝明明见她一身血污,以为她受了伤,听温庭云这么一说也觉着这女子有些古怪,“姑娘怎会被人追杀?可是有什么难处?” 那女子弓着身子,头发凌乱盖着脸,看不见她表情,此时又抖了起来,秦筝以为是温庭云几句话把她吓到了,谁料乱发下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九爷聪慧,倒骗不了你。” 温庭云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冷冷道,“我不随便帮人出刀,你要是说不出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把你丢出去。” 女子理了理乱发,抬起头来,虽有血污却挡不住她姣好的面容。 “小女子连翘,承蒙九爷大恩,救了性命,今得一宝物,谁知被人知道了去,一路追杀至此。” 温庭云道,“什么宝物?” 只见连翘转过身来对着秦筝甜甜一笑,笑得秦筝莫名其妙,而后将怀中布包放在地上,当着众人的面拆开。 连翘语调婉转轻柔,道,“宝物便是少林遗失的秘籍——《无相般若心法》。” 秦筝大惊,这不就是,他说自己烧了的那本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笔芯!鞠躬~ 第 10 章 人倒霉的时候,真的会前脚撒谎后脚就有人上门定点戳穿的吗,秦筝心虚地看了一眼曲尘,对上他的目光,遭冷哼一声,“你不是烧了吗?” 秦筝瘪嘴道,“姑娘手里的恐怕是假的。” 连翘不服,拿起秘籍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我手里的是真的!虽然如今假的拓本确实随处可见,可这是货真价实的《无相般若心法》!” 她转头对着秦筝道,“不都说是你偷的吗?那你验验是真是假呗!” 怎么又是冲自己来的,这样开门见山倒叫秦筝有些不适应了,连翘把秘籍塞进秦筝手里,还贴心的翻了几页叫他验。 他根本就连这秘籍的书皮儿都没见过,哪就验得出真假了。 连翘盯着他,“是不是真的?” 秦筝皱着眉,假装很认真,“我看看啊你别急,像真的又像假的,到底是真是假呢,这还真不好说……” 话音未落,连翘一把抢了过去,嫌弃地斜眼瞄他,“秦筝你可真墨迹。你就老实招了吧,你根本没偷过更没看过!” 秦筝,“……” 温庭云见这姑娘虽然刁蛮不讲理,但目的性极强,又不像是针对秦筝而来,便客气了许多,道,“我也不信是他偷的,姑娘大老远抱着秘籍来此处,我倒想听听你有何高见?” 连翘忌惮温庭云,听他客气,语气也软了下来,“高见不敢当,诸位行走江湖应该有所耳闻,那本相传被秦筝盗走交给魔教的《无相般若心法》意外流落民间,无知愚民不但私自拓印还贩卖给急功近利的人修炼,谁知修炼过此法的人,轻则气血逆转,重则走火入魔,少林寺原本不把这当回事,可中招的人多了也不得不插手管一管。” 连翘冷笑一声,“这一管才知,这拓印的确实是《无相般若心法》,可是其中被有心人改过关键一则。你也知道这本秘籍是少林寺的方丈虚慈大师亲手交到你那师父卫冰清手上的,被盗后都以为是落入了魔教之手,卫冰清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然而满世界散落着错的拓本,出处却非魔教。如今少林寺兴师动众,一边布下天罗地网找寻拓本最原始的出处,另一边把所有在贩卖的拓本尽数收去销毁。” 温庭云挑眉,“少林最初不在意是没想到这拓本是出自真迹,现在兴师动众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这是真的吗?那些修炼了错的拓本的,恐怕还以为自己是修为不够才致走火入魔,少林寺碍于脸面也不会承认自己门派最上乘的心法被人改了一笔,就成了害人的毒物。” 连翘点点头,“谷主说的对,可更重要的是,少林和广寒已经因此生了嫌隙。” 曲尘虽非中原人,可丘池国国师府向来和中原正道交往过密,听他们这么一说,倒对如今的暗潮汹涌隐隐有些担忧,“我记得卫庄主召集群雄,一是为自己金盆洗手隐退江湖做个见证,二来是打算把庄主之位交给秦筝的。可少林当时又为何要把自己门派的武学秘籍存放于广寒山庄里呢?”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秦筝身上,他叹了一口气,打算说几句真话了。 “少林和武当交给师父的是《无相般若心法》和《不破不立剑谱》,师父只说未免将来有异心人得机会修习这两门武功而为害武林,才同两派掌门达成共识,在他退隐那日,同广寒山庄不传之谜一并封于禁室之内,永不见天日。之所以要放在广寒山庄,是因为师父同各派交好,又无利益争斗,向来受诸位敬重,加之隐退在即,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连翘睨了秦筝一眼,“师父左师父右的,好像当着武林群雄把你打得体无完肤废去一身武功的人不是你师父是别人似的,秦筝你怎么这么贱呢,被人卖了还一边数钱一边帮着吆喝!” 秦筝不语,倒是温庭云听了不大高兴,瞪着连翘,“会不会好好说话?” 曲尘阴沉着脸,虽然他说不出贱字,但也觉得秦筝如此支支吾吾唯唯诺诺实在不像他原来认识的那个人了,不要你少年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也不需要这般作践埋汰自己吧。 “秦筝,卫庄主金盆洗手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庭云见秦筝被逼问得面露难色,不忍道,“秦兄不想说就别说了,等你想说再说吧。” 秦筝沉默许久,苦笑一声,“你们都这么好奇,那我就给你们看看吧,姑娘得罪了。” 他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和里衣,露出雪白光滑的前胸,温庭云不知道他突然脱衣服做什么,自己方才还悄悄脱了一次,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盯着看,于是赶紧把头扭开。 秦筝这三个月已经把脸皮修炼得很厚了,现在反而没觉得有什么,淡定地转过身去。 众人目光落在他的后背,连翘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还数的清,秦筝的背上该有九十九道剑痕,当时被砍的皮开肉绽,骨头都清晰可见,如今伤口已经长好,却留下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疤痕,就像有人用针在豆腐里胡搅一气,可是豆腐碎了也就碎了,人的血肉连着筋,这等惩罚跟凌迟也差不了多少了。 温庭云咬着后牙不发一语,双拳攥得死死的,暗暗发狠,九十九道,他要一道一道还到那人身上才罢休。 曲尘移开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卫庄主对你竟然如此狠心。” 秦筝见众人看完都无语了,达到效果结束卖惨,默默拉起衣服,只是转过身来后温和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看够没有,看够就不要再问了。我该受的受了,你们要是嫌这疤不够多,尽管问尽管揭。” 连翘还欲说一句,只见秦筝抬头注视着她,“姑娘,你有心让我脱罪我明白,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宁愿再多受九十九道也不会翻供的,你以为我不会疼吗,我宁愿死也要背这恶名,你可想过为什么?” “不止是你们以为的要报答他养育我二十五年的恩情。” 秦筝悲从中来,回忆起当时差点将他击垮的那些事,克制着没让自己失态,“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别问了。” 连翘看他没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有些愕然,“刘堇栀死于他手,此仇不报吗?” 秦筝猛的抬头,“不可能!” 连翘笃定道,“就是他杀的!” 温庭云见秦筝情绪起伏颇大,问道,“刘堇栀是谁?” 曲尘道,“若我没记错,这是卫夫人的名讳?你师母?” 连翘抢白道,“对,秦筝的师母,卫冰清的夫人刘堇栀,也是他亲生母亲!” 众人惊诧不已,等着秦筝说话,可他低下头去,弓着的身子微微颤抖,再努力的克制,也抵不过揭开最深的这道疤的疼,师母的脸出现在眼前,温柔慈爱,体贴入微。 那是养育他二十五年的亲人,更是他失而复得的母亲,还未来得及狂喜,便亲眼见着母亲死在怀里。 师父亲口所说,刘堇栀是他的生母,更是潜藏在广寒山庄多年一心要盗走魔教圣物的余孽,东西被她交给了魔教中人,结果被师父发现,当场畏罪自裁。 秦筝赶到时,她气息奄奄地抓着秦筝的手不放,只是反反复复地叫他好好活着,还未待秦筝叫一声娘便撒手人寰了。 卫冰清心灰意冷,竟不知睡在枕畔二十多年的女人,处心积虑地算计着自己,更不曾想她也为自己生下过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却半点不念夫妻之情。 何况他们二人的独女卫雪晴,竟私通魔教之人,后命丧他人手,连清白之身也遭了玷污。 怒极之下,卫冰清便对秦筝道,“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秦筝丢盔弃甲任人宰割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不字,便是因为这些。 同样是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亲人,师父可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要他去偿还也是应当的。 秦筝想起这些事便止不住的难过,他没有因为自己名节已毁武功尽废流过一滴眼泪,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倒也罢了,可是他的师母,该好好唤一声娘的人,却是连尽孝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有事情都是卫冰清告诉他的,就算不想相信他也认为那是事实,母亲通敌出卖正道,畏罪自尽,为保师父名节和广寒声誉,宁愿是他这个外面捡回来的野弟子将黑锅担了去。 其中之事烂在了所有当事人的肚子里,秦筝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人知道了,却不料连翘一来,当着众人面把他想咽下的苦水给翻了出来。 温庭云见秦筝久久不开口,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他脸上滑了下来,实在是不忍心别人逼问了。 他记忆里的秦筝,和煦舒朗的笑总是挂在脸上,意气风发,潇洒不羁,好像没什么事难得倒他,也没什么人能让他不高兴,即便如今窘迫潦倒,自见到他时温庭云就知道他能撑下去也能好好地活着,可今天他却眼见着这个人低着头流眼泪,无所顾忌地当着认识不认识的人面前,为他那个来不及叫一声娘的人流眼泪。 要是四下没人,温庭云真的想抱一抱他,也不问那么多为什么了,反正这个人是委屈自己受了,直到忍不住才吭这么一次,实在让人心疼得紧。 可人这么多,他抱过去别人看不下眼事小,秦筝要是一巴掌把他打开就坏了,只能忍着这个冲动,温庭云矜持地伸手搭在了秦筝的肩头,道,“我都说了,不想说就不说,你们把人逼成这个样子很爽吗?谁要再多问一句我统统把你们轰出去。” 秦筝无力地瘫坐着,肩上一沉,心里莫名有些温暖,便抬手拍了拍温庭云的手,喃喃道,“师父没有杀她,姑娘不要胡说八道。” 人家的家事,曲尘不便插嘴,只能无奈地坐在一边,连翘像个没心肠的人似的还想反驳,但是遇上温庭云冷厉的眉眼登时话又咽了回去,不打算在这个上面继续纠缠了,便道,“我今天来也不是要说这个,《无相般若心法》你拿好了,得空练一练,没准儿能把你这一身废掉的武功给练回来。” 曲尘疑惑道,“经脉尽断,内力全无,岂非大罗金仙再世也无力回天,怎么可能还练得回来?” 连翘抱着手道,“你当虚慈那秃驴为什么舍得把自己门派的心法拿给卫冰清封禁,还不是这东西厉害,若能成了可续筋造脉,你想想多少大奸大恶之人就是被废了武功留了一条烂命,没有武功就翻不了天,可若武功能回来呢,还不天天找人寻仇去了。” “你倒了这么久的血霉,今天就让我这个大罗金仙来救救你。”连翘见秦筝没有任何反应,拿起秘籍拍在了他怀里,“秦筝!醒醒!” “你还想再把剑拿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隔一天更一次呀!!笔芯鞠躬!谢谢各位的雷! 第11章 秦筝犹豫了一下,斩钉截铁道,“不想!” 连翘:“……” 曲尘:“……” 温庭云挑了挑眉,料到如此。 “你们别发言,听我说完。” 秦筝把连翘砸去他怀里的秘籍关起来,捏著书皮想措辞,缓缓道,“出自少林的秘籍应当还回去。再者我是受罚被废了武功,心甘情愿的,若是现在想法子又练回来,那不是认罪态度不好,让人心里恐慌吗?” “我现在不是剑客秦筝,是恶人秦筝,被广寒扫地出门的恶人就应该一无是处流落街头,有问题吗?” 连翘没见过一个男人如此没有志气,自救的东西放在眼前,还油盐不进自甘堕落,她突然觉得这一趟白跑了,装成柔弱女子和死士赛跑了几十里就为了见这么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那还不如拿走自己练呢。 曲尘因为得知秦筝的身世,一时半会对他自暴自弃的态度生不起气来,可他这么别扭着实让人心里着急,便道,“既然我找到你了,自然不会放任你去流落街头,这事你若不愿就先放一放,以后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温庭云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秦筝点头敷衍着,希望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便道,“连翘姑娘特意找来这里,是受谁人之托?这秘籍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连翘没好气道,“不到时候我不会说的,反正我东西交给你了,话也带到了,这就告辞。” 她麻利地起身整理了下乱发和污衣,转身便要走,见温庭云在玩着手里的酒杯百无聊赖的样子甚是悠闲,道,“九爷当真有闲情逸致,魔教如今乱成一锅粥,倒不见你心焦。” 温庭云抬头冷冷地笑了一下,“姑娘知道的可不少呢,不过教内不太平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躲还来不及。”他柔和地看了一眼秦筝,继续道,“秦兄这里清静,我只有心安没有心焦。” “……”连翘身上起了些鸡皮疙瘩,只想快点走,一个大魔头守着块烂泥巴,旁边还杵着个养貂的,没一个正常人,便向诸位拱手道,“告辞了。” 不速之客来了一波又一波,秦筝实在心累,送走一个大罗女仙,还有一个杵在眼前势要问出点所以然的国师大人,他实在是没有心力再说什么了,便对曲尘道,“尘哥,你如今已是国师,夜半流连山野荒郊实在不太好,你也回去吧,我现在也确实什么都不想说,改日我定登门拜访把事情跟你说清楚,只要你的府兵别把我轰出去就行。” 曲尘听出来他在下逐客令了,也不打算多留,只是疑惑他只对自己一个人下,旁边不还有一个人呢么?难道因为这人长得好看还自带吃食,秦筝就能心盲眼瞎地把人留下,二人究竟什么关系,从前是否认识,魔教九谷谷主接近秦筝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些问题萦绕在曲尘心间散不去,实在放心不下就这么离开。 “国都雅岐国师府,我等你来。”曲尘站起身,整理了衣襟,居高临下地撇了一眼温庭云,转头对秦筝道,“此在南疆境内,国师府上下必会多加关照你的安危,你自己多提防着点,如今人人能找到你,保不齐就有谋财害命的奸佞宵小妄图接近,如果你想通了,最好还是来我府上住下。”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 少年知己,秦筝其实内心是很感谢曲尘这番信任和相助的,只是自己有些不得不和他疏离的缘由,只能敬而远之,他淡淡道,“多谢国师大人关照了,秦某人无财可谋,无利可图,安全得很,国师这就去吧。” 曲尘低低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人都走了,秦筝把怀里那烫手山芋往地上一丢,喝了一口茶,颓然地坐着一动不动。 温庭云等他开口,也不吵他,叫人加了热水,吩咐下属夜巡戒备,颇有些自得其乐,毕竟连着轰走了两个人,秦筝唯独对他这个才见了两次还被揭穿是个魔头的不速之客留了情面,温庭云已经从沾沾自喜变成得意洋洋了。 秦筝坐了一久,抬起头本来想对温庭云说点什么,但见他转着手里的空茶杯,嘴角笑意浓浓,如此这般悠闲又神采飞扬的样子,看得秦筝一愣,还有些羡慕。 “温兄心情很好,什么事这么开心,可否说来我听听让我也沾沾喜气。” 温庭云将转地飞快的杯子一握,立起身来,“莫名其妙的人都走了,我自然就开心了。” 秦筝苦笑,“他们可都说明了来意,就差温兄你了呢。”他眉毛一挑,直视着温庭云,“地藏神教无忧谷新一任的谷主,竟然是个如此年轻有为之人,温兄这么大来头,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说?” 温庭云坦诚道,“我并非故意瞒着你,实在想对你明说,就怕秦兄知道我是魔教的再不理我了,所以才拖到了现在,倒让他人先开了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故意接近你图点什么的坏人呢。” 秦筝有些无奈,他虽然对温庭云的身份有点惊诧,可是要说他对自己有所图谋倒说不通了,魔教称霸一方只手遮天,无忧谷如今势力最盛,要害他早害了,犯不着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妄图接近。 “你要是早一点告诉我,我就不用说自己叫陈大俊了。” 还遭你下属左一个大俊兄右一个大俊兄的招呼着,这不是故意被人当笑话看了吗。 温庭云道,“不用在意这些,用化名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对外面的人你只当自己是陈大俊就好。” 秦筝认真地看着他,“那温庭云是化名,还是真名?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了,反正无忧谷谷主的身份你也承认了,真名假名倒也无所谓。” 温庭云笑笑,“告诉你的自然是我的真名。” 秦筝努力在记忆力搜索这个名字,丝毫没找到半点有关的东西,说明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便疑道,“我和魔教素无来往,这番经历虽然牵扯了魔教,可其实也……其实也没什么联系,温兄找我是想问清楚来龙去脉,给魔教个说法吗?” 温庭云有些委屈,“我找你是我自己的事,跟教内无关。” 秦筝愣了,“你自己的事?” 温庭云鼓足勇气道,“嗯,是我自己想找你。秦兄说跟魔教素无往来,怕是记岔了。”他低头从腰带上取下一枚云纹玉佩,递给秦筝道,“我还有一个名字。” 秦筝看着手里的玉佩,玉质通透温润,面刻云纹,温庭云名字里也有个云字,恐怕是家里传下来的倒也没什么奇怪,只是秦筝觉得这玉佩确实有些眼熟。 温庭云抿抿下唇,有些害羞地道,“你还记得苏子卿吗?”他咽了咽口水,终于可以唤一声他早就想喊出来的话了,“秦筝哥哥,子卿自跳下断崖后与你分开七年了,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秦筝听到苏子卿三个字猛地抬起头来,满眼放光,“子卿?你是子卿?” 温庭云点点头,竟然像小时候一样扑进秦筝怀里,只是以前身量没有这么高,他能埋在秦筝胸膛里蹭蹭,如今他比秦筝还高了许多,这么忘乎所以地扑过去,把人给压到了地上,搞出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姿势。 恰巧苏耽煎好了第一记汤药端着进来,习惯了不敲门的他,一脚跨进庙里看见的却是这样有碍观瞻的场面,当即吓得把汤药给砸了,捂着眼睛,“要了命了!温庭云你……咳……谷主你能不能控制下你自己,外面还有人呢!” 秦筝见到故人喜出望外,被他扑过来原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苏耽进来以后支支吾吾红着一张老脸不忍直视的样子,让他意识到二人现在这姿势被人看见会以为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即撑着坐起来,脸也跟着红了。 “敲个门你会死?”温庭云颇为不满,本来还想在秦筝身上挂一会儿的,只得下来在旁边坐好,把头发往后一甩,睨过去,“毛毛躁躁的连药都端不好了?再去煎一副过来。” 苏耽连碎碗都来不及捡,转身要跑,听见温庭云大声道,“再来记得敲门,我没吭声谁也别进来碍事!” 苏耽脸色古怪地冲出庙外,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我只当他是喜怒无常性情古怪些,怎么这些年还生出这种疯病了,什么时候好上这一口的我怎么没发现。” 思来想去大概是自己的锅,“怪我怪我,谷里女人太少,从小又逼他太紧,这下彻底长歪了。” 是自己的锅就得挽回一下,“还有得治吗,这种病吃什么可以缓解,我得想想,啧,确实得琢磨琢磨,温老谷主要是知道他儿子在我手下养得断子绝孙,不诈尸掐死我才怪。完他娘的了。” 苏耽咒骂一句,摸着半秃的脑袋神神叨叨地走了。 下属们斜着眼竖着耳偷听了几句,大为震惊,交头接耳起来,不知道年仅十九的谷主,如何就得了断子绝孙的病,苏耽号称魔教第一圣手,他都觉得棘手,那可真是没得治了吧。 众人看着荒庙窗户透出来微弱的烛火,唏嘘一片。 庙内,温庭云瞥见秦筝红透了的脸,有些无措,“秦筝哥哥还记得我,我很欢喜,想像小时候一样抱抱你,是不是害你摔到了?” 秦筝噎了一下,小时候的温庭云才到他腰那,抱着还能举起来搂着自己肩膀,可现在他都高自己这么多了,可不是摔了个结结实实吗。 “没事没事,子卿现在好好的,我见到你也欢喜得很。” 秦筝扭了扭身子坐正,觉得脸热,还扯了下衣襟透气,这些小动作落在温庭云眼里,更是勾得他想再扑一次。 秦筝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温庭云,身量颀长,方才被扑倒不小心摸了下他的手臂,一身紧致结实的肌肉,小时候一张稚嫩白皙的小脸蛋,如今出落成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英俊无比的青年了,不过自己足足大他五六岁,在秦筝心里他依旧是个少年。 不过当年的他可多稚嫩害羞啊,秦筝怕他走不得太多路,就抱着背着,温庭云虽然还小,可脸倒是红地水灵可爱。秦筝有些纳闷,小时候不是挺腼腆的人,长大到变豪放了不少…… “子卿跳下断崖后,我一直不知你是否还在人世,当时挺难过的,如今见你好好的,还当上无忧谷谷主了,真好啊。坐近些我看看!” 温庭云挪了挪屁股,面对面贴着秦筝,腰背挺得直直的,秦筝扶着他的双肩,笑眯眯道,“比我高这么多了,刀法也出神入化,这些年没少刻苦修炼吧,在魔教待的可好?” 温庭云神色黯淡下来,委屈道,“不好。很不好。” 第12章 一声不好,万般心疼,秦筝想起七年前,年幼的苏子卿可怜巴巴地对他说了同样的一句话。当时心一软,骨头就硬了,这一硬才发生了后来的许多事。 …… …… …… 天定五年,正月十五刚过,广寒山庄上上下下还一派过年的气象,庄门口铺了厚厚一层鞭炮屑,灯笼迎风摇曳,红红火火。 秦筝一早便杵在武场练剑,师弟们晨起后姗姗来迟,见他一人对着木头桩子比划,不时惊叹大师兄毅力过人,冰天雪地的天儿里勤奋依旧,不愧是师父师娘疼爱有加的大弟子。 二师弟宿涵避开几道凌厉的剑气,小心翼翼才走到秦筝附近喊道,“大师兄歇会儿吧,用了早膳和师弟们一起练呀,你不吃不喝地刻苦,倒害得大家吃饭都嘴软了!” 秦筝闻言,轻巧回身收了剑,立着一个好看的收手势,对宿涵招招手,“懒不死你们!这都什么时辰了,正月里过年师父特意准许免了晨练,你们还真的要睡到早膳才起?” 宿涵小秦筝半岁,其父是富甲一方的巨贾,由于下海太早心里还有个江湖梦,便寄托在了儿子身上,早早地送了宿涵来广寒山庄学武。虽出生大户人家,宿涵对于习武倒是从来不骄矜,刻苦非常,跟在秦筝后面师兄长师兄短,活脱脱一个跟屁虫。 秦筝喘着一口一口的白气,搂着宿涵往饭堂去,“我不是刻苦,实在是被窝比外面还冷,躺不住了还不如起来动动。” 宿涵被秦筝压得直不起腰来,气若游丝道,“嫌被窝冷那就找个暖床的去,我瞧着小师妹就很好,反正她从小就跟个牛皮糖似的粘着你,你要是敢去跟师父师娘提亲,没准儿真能答应。” 秦筝一个爆栗弹在宿涵脑门上,“瞎说,小师妹还那么小,哪就能谈婚论嫁了!” 宿涵揉着脑门,噘嘴道,“再过三年大师兄就到及冠之龄了,现在谈婚论嫁不是恰好?” 秦筝摇摇头,“三年时间若用功些,剑法还能再上个境界,早早谈及儿女私情,短了志气~” 宿涵白了他一眼,“嘁,恐怕是你不喜欢师妹吧。要是见到你喜欢的,还会跟我提什么劳什子远大志向?”宿涵老气横秋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再过两年小师妹可就是碧玉年华,定出落成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你现在不抓紧到时候错失良机别找我喝闷酒!” 秦筝道,“师弟们喜欢她的多了去了,你是不是挨个都这么劝的?小师妹才十四岁,你这么着急她婚事做什么?!吃饭!” 秦筝二话不说,按着宿涵的头进了饭堂,练了一早上虽然饿得慌,可身上黏糊糊的,他只想快些用完去洗个澡清爽些,可宿涵数着米粒吃,慢如龟爬,秦筝承认自己有一点点公子病,可是跟宿涵比起来仍旧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人吃饭要用白玉瓷碗和金筷,门中崇尚节俭没有这些,他就往家里带,还逼着大师兄和小师妹跟他用同款;沐浴要撒花瓣,非玫瑰茉莉不洗,不到季节就吩咐家将快马加鞭去四季如春的南疆带回来;睡觉要金丝软枕夜光纱,床板是他父亲运上山的南海梨花木,特地找工匠雕了半年的花。诸如此类的讲究数不胜数,其他同门觉得他瞎讲究讲排场,不太喜欢跟他交往,秦筝倒觉得这些是宿涵独有的可爱之处,一本正经地在一堆粗莽糙汉里维持自己贵公子的形象和习惯,可不是可笑又可爱吗。 但是当下他急着洗澡,这细嚼慢咽就变得不是那么可爱了,秦筝催道,“你饭里有金豆子么吃这么仔细,不吃我可替你吃了!” 宿涵抱着碗提防他,“饭不过三碗,何况这是早膳,大师兄也不怕吃多了长膘!你老催我做什么?” 秦筝有点头疼,“师父说今天有贵客临门,需我在场一同商议些什么,总不好一身臭汗见人吧?” 宿涵瞥了下嘴,“是是是,你是广寒山庄的脸面,自然要香喷喷地出去迎客了!” 秦筝飞过去一枝筷子,稳稳当当插在了宿涵的发髻里,“就你话多,走了!宿公子慢用,下次还来哦~” 其他人捂着嘴笑,秦筝潇洒地溜了。 所谓的贵客,便是胜义堂堂主的副手崔盛,他披着一身风雪匆匆赶来,不为别的,就是游说广寒山庄庄主卫冰清,望他能出面助胜义堂一臂之力,把地藏神教沉仙谷及其党羽一举歼灭。 卫冰清听完他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隐隐有些担忧,“听崔右使之言,胜义堂安插在沉仙谷的钉子被发现了,谷主温彦舒一怒之下杀了他,并把此仇怨算在了胜义堂头上,特地出谷同你们寻仇去了?” 崔盛抱拳道,“正是卫庄主所言!温彦舒在魔教颇有声誉,带着他们沉仙谷的乌合之众浩浩荡荡而来,二话不说先屠了别人满门,可惜了刘永潜伏在沉仙谷时,多次为他出生入死,温贼竟也下得去手,刘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就断了后了!” 卫冰清唏嘘道,“手段如此残忍,实在泯灭人性!” 崔盛接话,“卫庄主说得极是,如此暴行必遭武林正道谴责惩治!不杀难以泄了心头之恨,我们堂主只恨自己门派势单力薄,温彦舒一行人下了战书势同胜义堂决一死战,若无各位相助,我派恐怕在劫难逃。” 崔盛单腿跪下,对着卫冰清一阵大礼,“还请卫庄主主持正义!” 卫冰清连忙扶他,“起来好好说,怎么行如此大礼,崔右使心急如焚我感同身受,只是江湖规矩,私仇私怨私下了,若我们从中插手左右战局,且不说公平与否,魔教若以此为借口向中原武林开战,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再者,魔教虽行事诡谲心狠手辣,但从不无缘由多生事端,自他们教主身陨后这么些年,他们在断水崖下于中原武林隔空相望倒形成了微弱的平衡,这一朝一夕之间若把这平衡打破了,往后恐怕不会再太平得了。” 崔盛急道,“卫庄主,匡扶正义铲奸除恶是正道之决心,也是责任,他不仁还必须我们讲义吗!刘家十几口人就这么白白让他们杀了?还有胜义堂,若此战大败,必也逃不过灭门的惨剧啊!” 卫冰清叹了一口气,这趟浑水该不该搅,搅了会给广寒山庄带来什么后果,他一时拿不定注意,便想听听秦筝的想法,于是对着一旁默不作声的秦筝道,“筝儿,你怎么看?” 以为自己只是来当门面的秦筝突然被点名,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心里想什么问什么了,便道,“徒儿有一处不解。” 卫冰清;“何事不解?” 秦筝摸了摸下巴,转头对着崔盛道,“崔右使还请原谅我无礼,可我心中存疑需您指点一二。” 崔盛从进门便注意到秦筝的存在,这个面容俊秀年纪尚轻的少年人该就是外面传的卫冰清的爱徒,他本以为能在大派掌门前得脸的弟子,要么是个憨厚老实任劳任怨之辈,要么是个机灵聪慧惯爱取巧的滑头,未曾想是个如此年轻还沉得住气的——公子哥,离得近些能闻见他身上清香,该是才沐浴过的样子。 谁大白天就沐浴啊,崔盛一看他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柔弱模样,匡扶正义惩奸除恶的事即便说给他听也是他担不下来的。且他或婉转或凄厉的给卫冰清说了一个时辰的来龙去脉,秦筝竟然还有疑惑,崔盛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但又想听他存的哪门子疑,便点点头等秦筝开口。 秦筝哪里知道崔盛已经把他低看了一节,面对前辈,他礼数周全的拱了拱手道,“我曾听闻地藏神教有一教规,凡入教者,与外界仇怨一笔勾销,可谓重获新生。这一笔勾销的不止是仇怨,还有恩义。家眷亲人统统不再与自己有任何关系。那沉仙谷谷主温彦舒既是教中颇得声誉的掌权者,已经处决了细作,何以会再兴师动众出谷寻仇,一动便是灭了满门。” 说话间秦筝不经意瞥见崔盛眼神闪烁,颇为奇怪,继续道,“我若是谷中人,见谷主出尔反尔,对生死之交这么残忍,恐怕得吓哭,以后都不为他卖命了,趁早收了铺盖滚回家才好。故而我觉得灭人满门说不通,我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崔盛皱眉,“什么?” 卫冰清一见秦筝眉毛挑起就晓得他嘴里恐怕会蹦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论断,本想打断,可是来不及了。 秦筝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自信道,“我猜地藏神教并未动刘家一根汗毛,恐怕是有人想栽赃地藏神教,妄图引起中原武林和其的恩怨故意为之。从中作梗之人说不定就出自胜义堂呢。” 崔盛一听急了,低喝道,“你放屁!” 卫冰清扶额,咳了一声,无奈道,“筝儿,崔右使面前,不要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赶不上了,好急哦。 谢谢资瓷,笔芯。 第13章 卫冰清虽言语斥责,内心也不是没有疑惑,秦筝察言观色看出来他师父似有犹豫之色这才开口胡说八道的,不过疑虑从他嘴里已经说给崔盛听了,达到目的见好就收,便道,“是秦筝见识浅薄无礼在先,还请崔右使见谅。” 崔盛被气得不轻,睨了秦筝一眼,“你太过年轻不知江湖险恶,从未听说正道会恶意栽赃魔教此等言论,说给我听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秦少侠少不得被外人诟病和魔教不清不楚。” 毕竟不是自己门生,当着卫冰清的面,崔盛不太好发作于是就此打住,转头对卫冰清道,“卫庄主到底如何决断还请明示。时间不等人,在下要赶回去复命,若此番与各派都未能求得援手,我们必得殊死一搏。” 卫冰清摆摆手让秦筝退后,对崔盛客气道,“广寒山庄自当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就按方才崔右使所说地点,三日后与你们汇合吧。” 崔盛喜不自胜,抱拳行礼,“卫庄主深明大义,胜义堂上下感念于心!那我也不便再叨扰,这就告辞!” 一番寒暄,卫冰清把崔盛送出门又折了回来,秦筝等在厅前,见他忧思重重地进来,便问道,“师父有顾虑。” 卫冰清笑笑,“你说的都对,只是这件事大派必须出手,否则落得个不仁不义的罪名。” 秦筝无奈,“仁义自在心,管别人说那么多呢。” “筝儿你这就是年轻气盛之言,不知道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的道理,广寒山庄能有今日地位是前辈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如今行事做派全都有人盯着,为师不想落人口实无端惹些风波。” “这次你和宿涵带些人手去支援,不要无故杀生,不要冤枉了好人,你所疑虑之事,留个心调查一番,尽量避免出头。” 秦筝点头应下,这就是叫他带着师弟们看戏去了,毕竟别人私事,恩怨也不分明,就算支援也最多在胜义堂有倾覆危机时出手,除此之外能离漩涡多远就多远,卫冰清一向思虑周全,做事小心谨慎,外人看上去他唯唯诺诺是个和气上下的老好人,但是秦筝知道,师父对什么事都很明了也有自己的打算,若不是多种可能和后果都在脑子过了无数遍,断不会轻易做什么决定。 比起这个,秦筝自己就差远了,他能过脑子的事只有对和错,对的就放心大胆的去做,错的即便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去干,凡事凭着良心,才老是不分场合地说一些让人笑掉大牙的狂妄之语。 只是大家当他少年脾性,心浮气躁,天真无知,听过笑过也没当回事。 可是他当回事儿,比如这次,说了看戏就一定是看戏,三日后,他果然交待好了看戏事项,带着宿涵和一众弟子背着剑下山了。 胜义堂总舵在云台山茱萸峰之上,秦筝一行人到时,全山上下已然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不过胜义堂此次到处求人援手,到真的叫来了一帮正派能人齐聚一堂,堂主一番客气谦虚,大派自然两肋插刀。 没有出头也不言语的秦筝,在众人议事之后,落得个带弟子们把守小路的任务,正好合了他不想多掺和的心意,早早就布置人手调查地形,云台山附近各路入山出山的路径都安排了人守着。 就等魔教来临。 那日主峰刀剑厮杀之声隔着老远都听得见,秦筝一人坐在树上,听着风声鸟叫,啃着一个苹果,悠哉悠哉地思考该如何去调查一番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正巧宿涵在他最近的一条小路上守着,于是秦筝摸了一条早就备好的黑布蒙着面,悄悄去了宿涵把守的地方。 宿涵比秦筝认真多了,毕竟他鲜少能接到任务下山,还碰上人家火拼,他只恨被安排在了远处不能近距离围观一次,于是望眼欲穿地在路上等,哪怕等来一两个落单的逃兵给他展现下身手都是好的。 天不遂人愿,逃兵没等来,等来了一个蒙着面的大师兄。 宿涵见他这样子,猜到他又要搞什么鬼点子,放下剑没好气地问道,“昨儿个用花瓣洗了澡,你跑过来自带香风,别人认不出,我可是认得出的。大师兄你玩哪出呢这是?” 秦筝一见穿帮了,撤下面罩,“狗鼻子么这么灵,我身上很香?” 宿涵点点头,“跟个姑娘似的香得人想打喷嚏。” 秦筝用手肘撞了一下他,“那不是怪你吗,我说不要不要,你非给我加什么花瓣,弄得全撒进去了,怪不得今早那帮和尚道士见了我都躲得远远的,我还纳闷啥时候得罪人家了呢。” 宿涵注意力在主峰那边,没空跟秦筝嬉闹,道,“大师兄没听见声儿么,这会杀起来了,没准儿一会就有结果,你不守在那边怎么跑过来了?” 秦筝眯了眯眼,“你说哪边会赢?” 宿涵摸着下巴,斟酌起来,“这还真说不准。魔教实力都是道听途说,是否真那么厉害谁又知道呢。可是这次胜义堂叫来的人实力都不可小觑,人数上正道总是占了优势的吧。他们魔教是下了战帖自己找上门挑战的,要是败了也只能认栽。” 秦筝不屑道,“师弟不觉得胜义堂在以多欺少,很不道德么。人家下战帖,你也接了,自然是一对一。一边接下,一边叫人,小家子气。” 宿涵皱眉,瞥了他一眼,“跟魔教还讲什么道德,他们屠光刘家满门的时候讲道德了么!” 秦筝道,“前因后果尚不知晓,哪里就一定是他们做的了。师父对此事也存有疑惑,让我暗中调查调查。” 宿涵道,“所以你蒙了面打算混进去?” 秦筝点头,“趁乱去瞅瞅……” 宿涵觉得十分不妥,“这种时候进去,我们的人以为你是魔教余孽,闭着眼就杀了。魔教之人也许私底下都互相熟识,你混进去万一露馅,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秦筝摸了摸自己的剑,“我去当然不会,你去没准才是送死的宿大少爷,不过……” 不过安静的小道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二人当即噤声,留意着来者何人。 只见一穿着干练的美貌女子抱着个十来岁的孩童朝这条路急奔而来,身后跟着十多个手持钝器的追兵,秦筝瞧他们服制一眼便认出是涅罗刹的刀客。涅罗刹武学讲究力道而轻内功,招式简单可是招招狠厉不留余地,这么多人追着妇孺,若是追上了下场可想而知。且看那名女子已经身负重伤,还抱着一个孩子,恐怕连山门都逃不出去。 秦筝凝眉,又把面蒙好,正要往下跳被宿涵一把扯了过去,“大师兄想干什么,这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时候吗?你别看他们可怜就心软,这可是魔教之人!” 秦筝瞪了他一眼,“大人打架关孩子什么事,一帮男人追着一个小孩喊打喊杀像话吗?” 宿涵扬了扬下巴,“那名女子来头不小,不然会招那么多人追到这里?” 秦筝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男人打架关女人什么事,一帮大老爷们儿追着个女人喊打喊杀又像话吗?!” 宿涵急道,“你非要出这个头不可?你啥时候染上的英雄病我怎么不知道,这出去得惹事啊师兄!!” 秦筝默默把剑抽了出来,拍拍宿涵的肩,“你别下来,一会儿随机应变,万一我没回去,就说师父有事让我提前回广寒山庄了。” 话音刚落,涅罗刹的刀客朝着女人后背飞过去一记刀风,正正打在了后心,女子不堪重击飞出去几丈远,口吐鲜血,她怀里的孩子跌落在地上,哭着爬过去扶她,“娘!!!” 那女子一把将孩子护住,转过身挡在面前。 涅罗刹的人面目狰狞,纷纷举起手里的兵刃靠近他们,可就在这时,莫名不知被哪里来的剑光晃了眼睛,围在外面的人几声惊呼后纷纷倒地,口吐白沫,像是被人打了致眩的穴位,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恢复神智了。 蒙了面的秦筝立在人前,晃了晃手里的剑,挑衅众人。 他只想救人不想见血,本想以自己为饵引开涅罗刹的追兵,哪料离得最近的人见突发事端,眼疾手快地朝女子砍了过去,秦筝一惊,将剑甩出,直直斩断了那人的手。 男人抱着断臂哀嚎,同伴见状纷纷刀剑相向,把秦筝围了起来。他不忙不忙脚底轻点,落在女子身前挡住他们二人,收回自己的剑后抹掉剑身上的血迹,指着众人道,“让这对母子走,我就不杀你们。” 领头的彪形大汉叫嚣道,“沉仙谷今日陨落在我们手上,一个都别想逃。杀!!” 秦筝心中一凛,猜想魔教定是凶多吉少了,看他们这赶尽杀绝的势头,要好好交涉根本不可能,只能硬来。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鼓足内力,脚底灵巧,一边避开沉重钝器交错飞来,一边要回身提防有人暗中对母子下黑手。 涅罗刹招式确实又狠又干脆,刀刀致命袭来,朝着秦筝的命门击打,只是秦筝精于剑道,只能用巧力格挡避开,且他轻功过人,身量纤细,穿梭在大汉里轻松自如,还莫名带起一阵香风,倒让腥风血雨间染上了一层诗意。大汉们抓而不得,击而被挡,怒火攻心就脚下急躁,十几个提砍刀的打不过一个用剑的,说出去也是个丢人的事,这么一心急,露了破绽的纷纷被秦筝抓到,剑尖剑背手脚并用,能放倒几个是几个,昏穴笑穴睡穴哭穴秦筝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胡乱点了一气,这么几个来回,躺地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领头的大汉气喘吁吁地瞪着他,身后还有三个人完好无损。 “功夫不错,一看就不是魔教之人。你是哪个门派的叛徒,竟然坏我们的好事!” 秦筝一直在用巧力,正式的剑招就怕被人认出来没敢露几招,而且他若动了真招,这些人就不是晕过去这么简单了,大汉既然挑明了,他也不想狡辩,便道,“我!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 大汉们:“……” 树上的宿涵:“……”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狂徒!” 大汉一声怒喝,齐齐冲将过来,带头大哥武功不错,和那些被秦筝撂倒在地的明显不是一个级别,所以这番打起来秦筝就废了些功夫,可他顾忌着尽量不要伤人,出手留了余地,然而对方可没想留活口,这一来一去,肩上挂彩不说,当头就是致命一击。 情急之下,秦筝提气转身,身形缥缈如回风之流雪,避开朝他脑门劈过来的刀刃,低喝一声直入虎穴中心,剑影流光间,大汉们无招可拆却生生用肉身承下了不知道哪里飞过来的剑气,脚底一软,跪了满地。带头大哥提刀还想挣扎一二,秦筝眼神一冷,从后入腹穿过他的身体,再也不给他骂自己的机会。 收拾完一众追兵,秦筝怕还会接连不断来人,连忙走到女子身边检查她伤势,“夫人伤势严重,需找地方疗伤才可,我带你们走吧。” 女子伸手拦下,气若游丝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只是……不必了。我见你也不是我教中人,此番帮忙恐怕已经给你带去不少麻烦,若再带着我们孤儿寡母,你也不会有善终的。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秦筝这时才看清,刚才抱着女子哭的小孩不过十来岁的模样,白嫩嫩的脸上蹭了许多血污,可他一直用手撑着地,紧紧地扒着她母亲的衣角,秦筝余光瞥见孩子的膝盖有两处明显的剑伤,该是受了伤才走不了路的。 也不知什么丧心病狂的人连小孩都下得去手。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 秦筝见状,把面罩一摘,笑道,“夫人若不嫌弃我武功平平,就让我先护着你们吧,至少安全送你们离开这里,其他我想管也没能力管了。现在活命要紧,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还能走吗?” 女子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那孩童的脚,对着秦筝点点头,“我能走,可是我儿腿废了,少侠若能……” “我背他,走吧。” 秦筝朝孩子伸出手,正要过去抱他,却见他十分推拒拼命摇头,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秦筝触碰。 女子虚弱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娘抱不动你了,乖,听哥哥的话,否则让人追上我们三个都活不了。” 刚见了血,腿又被伤成这样,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不哭不闹已经十分难得了,可秦筝见他对自己戒备之心深重,眼里满是不信任和恐惧,也不想强逼着把他抱过来,伸着手温声道,“我叫秦筝,不会伤害你的,让哥哥背你走好不好?” 小男孩虽然不吭声,但是一直盯着秦筝的脸看,看得极其认真。 秦筝笑起来十分好看,没有一点滑腻奸诈气,也没有书卷气,就像拂过一阵和煦的微风,让人看了心里舒服,他便是这么对着小男孩笑着,望他能放下防备,赶紧背了走人。 可是今天的笑容竟然不管用,让人有些尴尬。 秦筝咳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女子喃喃道,“他……他叫苏子卿,就伤到了腿。” “苏子卿?名字真好听”秦筝抬了抬手,故意套近乎,“坏人我会打跑的,你别怕,秦筝哥哥背子卿走好不好?” 笑得脸快僵了,手也抬僵了,秦筝都觉得自己这么一直笑尤其在此情此景之下不但猥琐还瘆人,不过小男孩盯着秦筝的笑脸琢磨了许久,终于游移不定地缓缓点头,要是没有听错,他还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奶声奶气地肯定让秦筝心里莫名软了许多。 第14章 得了首肯,秦筝麻利的把外衣脱下来罩在苏子卿身上,拖着他往自己身上一背,引着女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宿涵在树上目睹了一切,可是秦筝交代过他不能下来更不能暴露身份,他知道自己得给这个英雄病犯了的大师兄擦屁股,只能心急火燎的围观了全程,等他们终于走了,宿涵怕地上的人没晕彻底,又一人补了一闷棍,这才心安理得地继续回他的树上放哨。 半个时辰之后,估摸着秦筝已经带人走远了,宿涵才磨磨唧唧地把地上的人给叫醒,简单地帮那名被秦筝穿腹而过的大汉包扎了伤口,对众人谎称自己去方便方便才回来就见大家睡了一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看见可疑的人路过,由于人丢了事大,大家赶着回去禀报,这才顺利糊弄过去。 而另一边,秦筝先前着人调查云台山地形时,发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山洞,此时派上了用场,他挑了个最偏僻的地方,一路连拉带跑才把孤儿寡母护送到洞里,三人此时才有空隙坐下歇口气。 那女子刚一进去,一直忍着的淤血终于咳了出来,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秦筝背着苏子卿,见此形状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她。 女子气息奄奄地靠在石壁上,已经知道命不久矣,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神没有离开过她的孩子。 秦筝把苏子卿轻轻放下,小孩的脚刚一沾地,就艰难地朝他母亲爬过去,女子胸前衣襟全是褐色的血,苏子卿大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攥着他母亲的衣服不撒手,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往地上砸,就是没有任何哭声,叫秦筝看了心酸无比。 女子一边擦着孩子的眼泪,一边转过头谢秦筝,“秦少侠的救命之恩,苏峤……无以为报。” 秦筝面对面坐下,把外衣盖在苏子卿身上,低头道,“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我不懂歧黄之术,可渡你些内力,或许还能撑会儿。” 苏峤苦笑着摇摇头,“你渡给我,若等会儿有人追到此处,你也自身难保。我这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不必了。” 苏子卿听见这句话,眼泪掉的更凶,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摸了摸苏峤的脸,苏峤把他揽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撑着地跪了下去,秦筝见状也不拦她,这就是要托孤了。 秦筝抢先道,“我既然管了这事,自然是会管到底的。这一跪我不拦你,不然你心里不安,那就算谢过了吧,夫人快请起,有话但说无妨。” 秦筝和苏子卿都在扶她,苏峤颤颤巍巍地靠墙望天,不经意间流了一滴泪下来,缓缓才道,“温谷主死了。沉仙谷此战大败,恐怕不会留下活口。刘兄算上他家十几口的灭门之仇,也报不上了,是沉仙谷欠他的。此番中计是我们失算,连累了谷中上下。没想到……这些满口仁义道德之辈,私下一肚子奸猾诡计。秦少侠,我不是骂你……实在是,心里……心里意难平。” 秦筝听得云里雾里,“你们这是来替刘永出气的?难道刘家灭门惨案,不是地藏神教所为?” 苏峤无奈地摇摇头,“刘兄是温谷主的患难之交,情比金坚,他是胜义堂安插的探子也早就不是秘密了。温谷主既往不咎,刘兄也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随他,温谷主怎么可能去杀害他的亲人呢……” 秦筝叹气,“是胜义堂的人逼死了刘永,又找人灭了他家满门,趁机嫁祸给沉仙谷。而温谷主顾念旧情誓要给刘永报仇,这才下了战帖上山而来,胜义堂却在各大门派卖惨游说,引得众人同情支援,其实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之计。” “打着正义的幌子,自然无人会诟病他无视江湖规则,所谓私怨也就成了公愤。” 苏峤道,“若不是温谷主重情义,何苦一定要为刘兄讨个说法呢。罢了,地藏神教被称为魔教,人人敬而远之,都当我们是牛鬼蛇神不讲江湖道义,但看他们的嘴脸,又有几个是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咳……” 苏峤剧烈的咳了起来,又呕了几口血,秦筝赶忙劝道,“夫人不要动怒,怒火攻心,对你现在尤其不好。” 苏峤目光落回到秦筝身上,他把外衣给了苏子卿后,只穿着一件雪白的单衣,衣襟上绣着淡淡的绿梅,束腰和袖口也有浅绿梅花暗纹,除此此外再无任何装饰。苏峤记得这种花纹,只在广寒山庄的校服上见过,便问道,“你是广寒山庄的人?” 秦筝有些惊讶,“夫人怎么知道?” 苏峤淡淡道,“绿梅。”她直视着秦筝的眼睛,想最后确认一下这个唯一可以托孤之人是否值得信任,秦筝知道她在审视自己,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视。 虽天生一双桃花眼,可眼里尽是清明和坦荡,秦筝接受着审视,面前的可怜母亲却低低笑了一下,“秦少侠还年轻,若因为救我们母子让你前程尽毁,你不怕吗?” 秦筝摇摇头,“我又没有作恶事,有什么好怕的?” 苏峤明了,抱紧了怀里的苏子卿道,“你别忘了你的名字……儿子,娘走了以后,秦筝哥哥会照顾你,答应娘,不论如何爬也必须爬回断水崖。教外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只有回去才能好好活着。” 苏子卿把脸埋到苏峤的怀里,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苏峤气息越来越弱,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秦筝,“秦少侠,劳你照顾我儿,他的腿也许……也许还有救。待他好了送他去断水崖,再把这个玉佩给他。” 秦筝接过那枚玉佩,端详了一阵,发现玉质通透,面刻云纹,是枚不可多得的美玉,猜想是苏家传家宝,于是郑重地放进兜里拍了拍,“夫人放心,秦筝定不负所托!” 苏峤似是解脱了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苏子卿耳语道,“靠自己了,儿子……温谷主,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也要……要做个这样的人。别只想着为我们报仇……” “一入江湖无尽期……都要还回去的。” 苏峤声音越来越弱,头靠着苏子卿的后脑勺,话音一落,眼泪断了线,人也彻底没气了。 苏子卿终于是拼命点头了,可是母亲没了心跳他听得见的,而后疯狂的摇着她母亲的衣服,抬起头来捧着苏峤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被眼泪彻底淹没,秦筝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伸手想拍一拍苏子卿又怕惊到他,想说几句安慰安慰又觉得言语苍白,便一个人低头默默在坐在一边。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秦筝已经听不见苏子卿抽泣的声音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躺在苏峤已经冷掉的尸体上,眼泪也流干了,睁着眼睛只顾着发呆。 秦筝想了半天的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子卿,人死不可复生,让她入土为安可好?” 苏子卿不看他,摇摇头。 秦筝又道,“那你肚子饿不饿,我去找些吃的给你。” 苏子卿继续摇头。 秦筝不会哄孩子,而且还是亲眼见着至亲离世的孩子,这要怎么哄才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即便大人也不一定能立刻缓过来,他没有办法,只好又闭了嘴坐在他们面前。 苏子卿见他不说话了,缓缓抬起手来。 秦筝终于见他有了动静,急忙道,“你要什么?吃的还是喝的?” 苏子卿这次眼神也落在秦筝身上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白白净净地脸刚才一阵痛哭憋得红彤彤地,不过此时悲痛神色已经少了许多,眉宇间愁容满布,看秦筝的眼神却是有些冰冷,他眼神下移盯着秦筝的衣服袋子,又颠了颠手。 秦筝明白过来,他是要苏峤的玉佩,于是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他,玉佩已经被秦筝的体温给捂热了,苏子卿接过玉佩看了许久,然后贴在了自己脸上,又把头埋去他母亲身上。 总不能陪着他一直这么耗下去,秦筝现在被托了孤,照顾孩子成了第一要务,天色也不早了,深山老林的,洞里又潮湿,便想出去找东西先生个火。 秦筝对着苏子卿后脑勺道,“我去找柴生个火,再找点吃的喝的,最多半柱香时间就回来了,你待在这别怕,我马上回来。” 他说完起身刚要走,苏子卿却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拼命摇头。脸上尽是害怕和惶恐,秦筝心一软,又坐了下来。 “好吧我不走就是了,在这陪你。” 苏子卿见他没走,放心地靠回到他娘身上,要不是秦筝听过他叫了一声娘,都快以为他是个哑巴了。 秦筝见天越来越黑,怕苏子卿受伤万一再着凉会恶化,担忧道,“你腿疼不疼?能不能跟哥哥说说有哪里不好吗?” 苏子卿不语。 秦筝叹了口气,自顾自道,“我也没带过孩子,嘴又笨,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别往心里去。要不这样吧,你不想说话就摇头点头好不好?” 苏子卿轻轻点头。 好歹是有反应了,秦筝温声道,“肚子饿吗?” 苏子卿摇摇头。 秦筝又问,“要喝水吗?” 还是摇头。 “身上有没有发热或者发冷?” 苏子卿摇摇头,又点点头,秦筝一慌,急道,“又冷又热?是不是发烧了,我看看!” 没等苏子卿拒绝,秦筝一只手扶上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烫。你发烧了,可不能不吃不喝,你坐着我先去生火。” 秦筝刚一转身,一只小手扯住了他的衣服,秦筝回过头来对上孩子哀求的眼睛,两只腿彻底迈不出去了,“子卿你病了,得吃饱穿暖才会好,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不用担心,真的!” 苏子卿揪着他一撮衣服,拉近了些。 秦筝大着胆子张开手臂,“你还在害怕吗,要不要哥哥抱?” 本来以为又是拒绝或者不理睬,没曾想苏子卿定定地看了秦筝一眼,放开了他母亲,扑进秦筝怀里,搂着他的脖颈把头埋去颈间,额头贴在秦筝的侧脸,烧得烫人,秦筝赶紧把他抱好,又怕弄到他受伤的膝盖,小心翼翼地摆了个姿势让苏子卿能舒服些,又学着大人哄小孩那套,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安慰起来。 “身上哪里不舒服,或者你心里不痛快,能不能告诉我?” “子卿?” “……子卿呀。” 又不理人了,秦筝抱着他心里暗暗叫苦,这往后会不会把自己逼成一个话痨。 正苦着,苏子卿扭了扭身子,抱着秦筝的手又环紧了一些,带着哭腔小声道,“我不好。很不好……” 第15章 秦筝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听师娘说她逃难的时候捡到了自己,后来遇到卫冰清半路搭救,这才辗转去了广寒山庄,卫冰清心慈收留了他后就一直养在身边,师父师娘结为连理后对他教导有加关怀备至,所以至亲骨肉分离的痛苦秦筝实在无法感同身受,可是光想想都觉得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太残忍了,苏子卿既是沉仙谷的人,如今不但失了父母,连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秦筝虽是个旁观者,听了也心里难受。 他把苏子卿披着的衣袍裹紧些,安慰道,“遭了这么大的变故,要说不难过都是假的,我知道子卿现在很不好,可是你相信我,既然答应了你母亲,我必好好护着你直到把你安全送回断水崖。那些坏人如果还敢来,有我在呢,别怕,秦筝哥哥打跑他们!” 苏子卿点了点头,看着苏峤喃喃道,“娘……冷了。” 秦筝叹了口气,“嗯。人去了身体就会变冷,你坐在一边休息,我先找个地方把你娘埋了吧。好让她入土为安,可好?” 苏子卿低低地“嗯”了一声,秦筝把他抱到洞口风小的地方,盖紧了衣服,然后在洞外找了个风水稍微可以的地方刨坑把苏峤的尸身埋了。秦筝想着苏子卿腿脚不便无法下跪也没办法出力,特地让他离得近些可以看着他娘亲入土,好歹看着也算尽了心力。苏子卿特别安静,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秦筝回头看他已经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小小的一个人罩在衣服下面,冷冷清清地坐在那里尤其可怜。 而后他去附近找了块木头,削削砍砍磨出一块木牌,扭头问道,“子卿,你母亲的名字是哪一个乔?” 无人应答,秦筝又喊了一次,还是没有反应,秦筝有些担心跑过去一看,苏子卿额头发烫,已经烧晕过去了,他吓得木牌一丢,把人往洞里抱去。这下小孩子晕了倒是不会拉着不让他走,秦筝脚底生风似的砍柴生火,去溪边弄清水,又撑着火把去林子里找能用的药草回来,本想先给他处理伤口,可人没吃东西恢复的慢,又不知道这荒山上会不会有狼出没,秦筝拢了下火堆让苏子卿挨着烤火,提着剑又出去了。 他也没想到这次下山本是看热闹的任务,现在居然黑灯瞎火地在树林里打山鸡和野兔,师父告诫过不要出头,可是这个头出在了别的地方,只能硬着头皮出下去了,一时半会无法回山,也不知道宿涵那家伙能不能把事先圆回去,等到了广寒山庄再据实交代,料想师父虽然生气最多就是责骂几句,等自己回去再好好请罪便是。 一身绝伦剑法,用在几只兔子和鸡身上倒是绰绰有余,秦筝一次性把第二天的都打完扛好了这才匆匆回到洞中。 苏子卿依旧在昏迷,烧得脸蛋红扑扑的,嘴唇也开始干燥起皮,秦筝把野味架在火上烤着,然后盘了个腿把苏子卿抱过来,让他头枕着自己的腿睡好,用叶子舀了一些清水润了润他的嘴巴。 手边能用的东西太少,别说锅碗瓢盆,就连个干净的丝绢都没有,秦筝有点焦头烂额的想,要是宿涵在就好了,他身上藏了好几块香帕,随便扯一个就能用,他想帮苏子卿降□□温,只得无奈地往自己身上撕布料,沾了沾水齐齐整整地盖在小孩儿额头上。 指望他能早些退烧,不然这么撕下去,没几日必然裸奔。 退烧的步骤弄完,该处理伤口了。 当他小心地把孩子裤腿儿挽起,膝盖处两条血淋淋的剑痕赫然在目,下手之人是想让他走不了也跪不了,要是再深几寸,恐怕苏子卿以后再也站不起来,眼下伤口化脓厉害,再加上之前苏子卿忍着剧痛还要爬去找他娘亲,一来一去更是加重了伤势。 秦筝顾不得多想,噼里啪啦扯下了自己一整个袖子,三下五除二找来木枝把苏子卿两条腿固定好,嚼碎了草药给他敷上。 草药可以镇痛止血,等他做完这些再去看苏子卿的眉眼,原先紧紧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些,喘气也顺畅了不少,秦筝才稍微放下心来。 不过一股焦糊味飘到鼻尖,呛得他直咳。 完犊子,好好的一只野鸡,糊了…… 秦筝手忙脚乱地重新串新的烤,一边还要以手扇风,不然这小孩儿没发烧烧死,也要被他乱烤东西给呛死。 “哎……原来下厨这么难啊,不是丢上去就可以,还要盯着,真够累人的。”他动动鼻子,“不过闻着挺香……” 香味一会儿就弥漫了整个洞穴,苏子卿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秦筝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在烤鸡,见他不但醒了,脸上也稍微恢复了些血色,大喜过望,“醒啦?是不是饿了,马上就能吃哦!” 苏子卿盯着秦筝光秃秃的一只膀子,疑惑道,“衣服?” 秦筝尴尬地笑笑,“要给你固定腿,只能撕了先用。你将就一会儿,改明儿你好些我背你下山去,找大夫好好给你治。” 苏子卿把那只光着的手臂往他怀里拖,然后用秦筝的衣袍盖着捂起来,怯生生道,“你冷。” 秦筝虽然不冷,但是这个孩子醒过来的举动让他着实又暖又心疼,于是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道,“有子卿捂着我不冷,你有力气可以坐起来吗,靠着我就行,不要动双腿,我喂你吃东西吧。” 苏子卿在他搀扶下,软绵绵地窝在秦筝怀里等着吃鸡。秦筝心细,大人可以抬着一整只吃,想着苏子卿现在恐怕连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于是耐耐心心的帮他撕成了鸡条,一边撕一边烫的直摸自己的耳垂。不过他发现苏子卿是真的很乖,吃东西虽然慢,给多少吃多少,而且会等着秦筝吃一口,自己再吃一口。 等二人都吃饱了之后,秦筝喂了他些清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接着睡了,烤着火倒也不冷,二人就这么依偎着睡着了。 夜里秦筝睡不踏实,怕有人追过来,也怕晚上火灭了苏子卿会着凉,昏昏沉沉到了后半夜觉着怀里一空,整个人突然惊醒。 苏子卿果然不见了。 秦筝心一惊,赶忙起身要去找,却在洞口见到了小孩儿的身影,也不知道他爬了多久,一点一点挪着笨重的身体,爬到他母亲的坟堆那撑着半个身子,身下压着一块木板,苏子卿手里还捏了块石头在上面刻东西。 秦筝喉头一紧,默默走到他身后蹲下,“原来你母亲叫苏峤,是这个字啊,对不起哥哥刻少了一个字,我帮你吧。” 秦筝把他扶起来坐好,拿石头接着苏子卿歪歪扭扭的字继续刻,而后稳稳地插在坟堆前。 上写—— 苏峤之墓 苏子卿立 苏子卿伸着手要趴去地上磕头,秦筝扶着他,看他艰难地磕了三个响头,久久不愿起来。 秦筝又词穷了,看他难过自己也难过起来,“你娘亲在天上会保佑你的,外面风大,我带你进去吧。” 苏子卿静了一会儿,努力撑着地坐稳,盯着黑黢黢的坟包突然开口道,“谢谢……” 而后他转身扑进秦筝怀里,放声痛哭。 该是憋了许久,父母双亡之痛郁结在胸怎么都发泄不出来,这时终于彻彻底底混着眼泪鼻涕发泄在了秦筝肩上。他哭得伤心,全身都在颤抖,秦筝手足无措的抱也不是拍也不是,只能听着他凄厉地哭声越来越大,心疼地无所适从。 秦筝特别轻柔地揽着他,把自己的脸也埋在他肩上,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子卿哭成这样,闹得我也想哭了。你听我说,我在呢,你还有我呢。你如果不嫌弃就当我是你哥哥吧,多一个亲人照顾你,好不好?” 苏子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了秦筝的话,缓了好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一抽一抽地放开秦筝,黑夜里看不清面容,月光照耀下他晶莹剔透的两串泪痕和水灵灵的眼珠子尤其明亮,愣愣地盯着秦筝。 而后,苏子卿像是认定什么一般,盯着秦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秦、筝、哥、哥。” …… …… …… 秦筝回过神,记忆里苏子卿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挂在自己肩膀上哭泣的模样鲜活起来,他一声“哥哥”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笃定中尽是毫无杂质的信任,秦筝觉得只有孩子身上才有如此珍贵的情谊,自然珍之重之,哪怕豁出命也要好好保护他。 可是面前之人,跟当初造孽又委屈的苏子卿,当真是重合不上半分…… 在拍案惊奇第一次见到温庭云,他沉稳中带着一丝嚣张气势,虽然嘴角弯弯笑着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和善,甚至有些冷意,只有一种情况秦筝觉得他是真的在笑,就是看着自己的时候,眼角也会笑得弯起,裂开嘴能看见一颗白白的小虎牙,这一点和苏子卿倒是很像。 那时候苏子卿披着秦筝随手带去的黑乎乎的外袍,空落落的拖着地,腿脚又不方便,去哪里都是趴在自己背上,如今呢,一人斩落几十个死士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好像不是出去杀人只是游了个街回来,一身精瘦的肌肉紧实有力,秦筝忽然假想了一番要是他再让自己背,会不会把自己腰给压垮。 七年时间倏忽而过,男孩长成了男人,少年往事经过岁月蹉跎也该成了无坚不摧的心墙,足以抵御些风雨。秦筝实在不明白,他到底经历多少事,让温庭云人前威风凛凛人后委屈巴巴的说自己不好。 想到这里秦筝心里一揪,问道,“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我也不能怎么样,如今的我连活命都够呛,秦筝半句话噎回去有些丧气,没接着往下说。 温庭云瘪着嘴,眉毛皱成了八字,委屈道,“我想去找你,可是他们不让。谷里规矩大,我又没办法闯出去,一拖就过了好多年。等我能来找你的时候闲话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听见他们那样说你,我恨不得把他们舌头拔了下酒喝!” 秦筝睁大眼睛愣住,竟不知他委屈的是这件事,方才看他样子真以为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现在听来,这不是□□裸地撒娇吗?撒娇就撒娇嘛小时候是朝着他撒了不少,可现在长大出息了,当上魔教谷主了娇还撒出了新花样,怎么还要拔人舌头下酒呢,秦筝一言难尽地回想了一番自己喝的九丹清液里有没有什么怪味,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对面的人更好笑。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笑道,“我也想找子卿,奈何……” 温庭云两眼发亮,“真的?你真的想过来找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资瓷,鞠躬! 第16章 秦筝点点头,真诚道,“嗯,当时你一声不吭就往下跳,只说你要回去了,我又不知道跳下去会怎么样,看着着实心焦,地藏神教的规矩我也听说过,轻易也不会让外人入谷的,想打听你的消息又没有办法打听到。” 苏子卿当时腿脚刚好,俩人到达断水崖后,他便遵从母亲遗言,义无反顾跳下去了。只是入谷之路早已熟稔于心,并无生命危险,但在一旁的秦筝着实被吓了一跳,一直以为这纵身一跃必然是生死未卜了。 后来几年时间但凡有任务能离开广寒山庄,秦筝都留心打听着地藏神教的消息,可并没有听说过苏子卿的名字,而沉仙谷自云台山一役后,由其他人接手了谷主之位。 如今见他好端端的,秦筝一边觉得老天还是待他不错至少盼着苏子卿安然无恙的愿望是实现了,一边又有些责怪他不辞而别,毕竟这几年,他心里一直愧疚没有照顾好苏子卿,送人回家遭遇半路跳崖,给他留了好大一个心理阴影。 温庭云喜笑颜开,认认真真道,“怪我没有说清,只是教内之事秦筝哥哥若知道的太多,回去必然被人发难和魔教之人不清不楚,我怕给你惹麻烦才走得这么急。”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不知当日可有人怪你?” 秦筝摇摇头,云淡风轻道,“没有,师父只是说了我几句而已,连惩罚都免了。” 温庭云眉毛一挑,“不老实哦。” 秦筝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嗯……那个,罚了我面壁思过。就思了个过……” 温庭云显然把他这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就想看看秦筝会不会跟他老实交代。他是希望秦筝实话实说的,事到如今,一肚子苦水憋着还能对几人说?不管是伤心难过还是悲愤,温庭云想给他时间暂时不追问秦筝给自己扣死锅的原因,但求他不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还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叫人看了心疼。 温庭云道,“思过都能思的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秦筝辩解,“估、估计……是思得太狠吧。” 温庭云盯着他,玩味地笑了下,“我只听说过思春能有这效果。” 秦筝噎住,偷瞟他一眼,心想果然是长成大人了,现在也敢无所顾忌地跟他开一点男人之间的玩笑了?可是秦筝还是当他是小孩,就算长大了也是个弟弟,当着小辈的面不好意思接这个话头继续胡说八道,于是岔开话题道,“还没有机会给我思春呢,你瞧我这日子过的,尽去思过了。” 温庭云嘴角笑容隐去,道,“你遭了罪,事后都当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就过了?他打你打得这么狠,又是因为我,我可笑不出来。” 秦筝怕他介怀,安慰他道,“皮糙肉厚的打就打了吧,我一走半年连个信儿都没往回捎,师父生气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当真不怪你。” 温庭云一脸正经,“秦筝哥哥哪里皮糙肉厚了,明明很嫩,他打你哪了?留疤了吗?我给你看看。” “都七年了早就看不见了……哎,别脱……” 温庭云一点不见外的把秦筝衣服往下拉了一些,之前趁他昏迷扎针只看了前面,没顾上检查后面,哪料秦筝为了自揭伤疤把衣服脱了,后背上那么多交错纵横的伤口,温庭云看见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找机会扒光了看,看完才好对症下药。 秦筝背对着他,半披着衣服,露着白嫩嫩的肩膀,脸有些烧,不好意思道,“真的看不见了。” 温庭云没吱声,秦筝只听见他在窸窸窣窣地找什么,刚要问便觉后背一阵冰凉,冷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温庭云有些严厉道,“忍着,好好上了药以后不留疤。” 秦筝一愣,闭了嘴,感叹起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年带过的半大小孩如今都能唬自己了,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温庭云用手沾着药膏抹在他的后背,药膏是凉的,手指尖却是热的,一冷一热在背上这么揉搓,揉的秦筝后背发麻,加上温庭云那句“明明很嫩”,让秦筝有一种被调戏了的错觉。 可毕竟是温庭云的一片好意,他肉麻也忍了。 擦好了药,温庭云把他衣服拉起来,转了个面,还要帮他扣扣子,秦筝一急赶紧自己抢着扣,道,“多年不见子卿,倒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温庭云笑道,“扣错了。” “……”秦筝尴尬地低下头,重新解开扣道,“如今当了谷主该是很忙吧,见到了我也放心了,以后若有时间我一定去看你,你……” 温庭云神色一冷,“你把子卿当成他们,也要轰我走吗?我不走。” 秦筝解释道,“待在我身边对你没好处,恐怕还会有危险。武林正道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我找出来,我不知魔教那边有没有恨我恨的牙痒,毕竟名声都被我给莫名败坏了,你又是谷主,真的别靠我太近,不好!”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 温庭云伸了个懒腰,往地上一撑,“那换个说法,你待在我身边一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谁也伤不了你,我保证。” 秦筝不想给任何人惹麻烦,摆摆手道,“我知道现在的子卿很厉害,也能保护我了,可是……我不需要。” 温庭云眸色阴沉下来,“你再说一遍。” 秦筝低着头重复道,“我不需要。” 温庭云生气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起来,朗声道,“不要也得要,由不得哥哥了。” 秦筝无奈地看着他,“你特意来找我的” 温庭云答,“不然呢?” 秦筝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温庭云有些莫名,“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跟你待一起。” 秦筝愕然,指了指漏风的窗户和通洞的屋顶,“贵教能比这里还差?你要在这跟我过苦日子,为哪般啊温大谷主?” 温庭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来看过去,道,“和你一起感受下百姓疾苦。” 秦筝明知他在胡说八道,故意问,“那你感受得如何呢” 温庭云道,“没有疾苦,只有幸福。” 秦筝疑惑道,“感受完了还不回去” 温庭云道,“方才那句话里,要紧的不是来感受疾苦。” 秦筝:“” 温庭云真诚道,“要紧的是跟你一起。”他又把眉毛皱成了八字,楚楚可怜的样子道,“你不要赶我走,我保证不闹你,好不好” 秦筝承认他看不得温庭云装可怜,明知是假的,还是忍不住心软,“好吧,你谷里没什么事,想多留几天就留吧,只是这里吃穿住行连基本都够不上,我是习惯了,就怕委屈了你。” 秦筝其实挺感谢他不逼问自己过去的,插科打诨让人轻松,也不是非要把人赶走不可,见说不过他便罢了。 温庭云松了口气,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该睡觉了。” 秦筝这才意识到被各路人马打扰了一晚上,都快深夜了,还好温庭云带来的东西齐备,床铺床褥都塞进破庙里了。 秦筝把那秘籍往地上一丢,站起身去收拾床铺,“那今晚咱们就在这挤挤,叫他们也进来吧,外面挺冷的。” 温庭云帮着他打地铺,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在这躺着他们也睡不踏实,他们会在马车上睡的,哥哥别操心,你还不去沐浴?” 秦筝一拍脑袋,“就说什么事给忘了。你要不要一起?后院有个野温泉,天冷泡一泡好睡觉哦。” 温庭云没想到他会邀请自己共浴,笑出声,“你要是像小时候一样帮我洗澡,我就去。” 秦筝有些尴尬,“现……现在怎么帮你,我没记错的话,你都十九了。”他盯着温庭云的好身材上下扫了一圈,脑子不听使唤地联想了一下帮他洗澡的画面,太过旖旎,不忍直视,脸红了起来。 温庭云像是知道他在肖想些有的没的,故意拉了拉衣襟,笑道,“哥哥先去吧,我一会儿来。” 秦筝抱着酒壶去了后院,温庭云这才把门打开走出去,门外之人戒备有序,见他出来,一人迎上来低声禀报,“谷中传信说大谷主急召众人议事,事关紧急,请诸位谷主务必出席。” 温庭云冷冷道,“不去。” 下属战战兢兢道,“大谷主动用了掠火令。” 温庭云眉毛一皱,满脸不悦,“他们几个老东西整天凑在一起吵架,我没心情去听这才躲得远远的,怎么着现在还要拿令牌逼着我去听他们几个吵吵么” 温庭云一不高兴,底下的人就慌得不行,下属瞎解释道,“九爷不在他们没有主心骨,才一定要你参加的。谁不知道现在地藏神教的实力,就数无忧谷一马当先。” 温庭云不吃这套,“马屁省省,说重点,连翘呢?” 下属道,“连翘姑娘离开后我们的人跟到了镇子上,她住进客栈再没出来,人都继续盯着,并未发现有同行者。” 温庭云眯眼道,“她轻功极好,叫贺迟去盯。还有丘池国国师,这人底细给我查清楚了,祖上三代都别漏。” 下属连连点头应下,“那大谷主那边……” “你不是得他们亲自来请你你才去吧?这边我留着,病人我给你看好了,你先回可好?”苏耽抬着一碗药走了过来,与温庭云擦身而过,幽幽道,“你的大俊兄弟还没睡吧,我先给他服药。” 温庭云抬手一拦,把药抢了过去,“他还未就寝,正在沐浴。药我来喂就行,你们都退下吧。” 苏耽手僵在半空中,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生生吞了回去,一刻不想多待地溜了。 温庭云端着药进屋,刚想坐下,低头瞧着黑乎乎的药汤,心想药嘛,凉了喝伤药性,此时不喝更待何时,管他是不是在洗澡呢。于是心念一转,温庭云兴高采烈地去了后院温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诸位 鞠躬! 第17章 秦筝被热气蒸得满脸通红,窝在角落里发呆,周围没有一个人的时候他终于能放下心房地丧会儿气。人前装作不在意也是会累的,即便知道他人关心全是出自好意,可解释无用,言语苍白,还不如端出个懦弱颓废的态度来拒绝所有人的善意。 失而复得的苏子卿,倒成了此番落难后唯一的慰藉,至少物是人非后,他活得好好的。 秦筝想到此处,仰天一叹,靠在石头上打起了盹。 少倾,他迷迷糊糊中觉得靠在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一睁眼,竟然有一只手托着他的头,这才让他没滑进池底,秦筝转过头来,见温庭云好端端地坐在他身后的石头上帮他撑着。 秦筝捧了一捧热水浇到脸上,清醒后道,“你何时来的?” 温庭云没答,倒是盯着他端详了一久,道,“你现在经常嗜睡么?” 秦筝道,“人老了可不得多睡会儿。以前老想着多练练功夫,现在清闲了得把以前的觉补回来呀。” 温庭云挑眉,“老?不过虚长我六岁而已,何来的老?”他轻笑一声,端了药递到秦筝面前,“把这个喝了。” 秦筝动了动鼻子闻见一股浓烈的药味,方才就想问砸了的那碗东西是什么,结果被温庭云突然熊抱打了岔便忘了,他端过来犹豫着并没有喝,“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喝药?” 温庭云眨了眨眼睛,似在斟酌该不该问他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胡诌道,“补肾的。” 秦筝噎住,“……我身体挺好的。” 温庭云摇摇头,“未雨绸缪。” 秦筝没听懂,“啊?” 见他磨磨唧唧就是不喝,温庭云把碗抢了过去喝了一口,“不烫了,哥哥快喝了吧,这是益气补血的。” 秦筝明白他什么意思,当即站起身来,拿出了当初喝毒药的气势把这碗补肾药给干了,抹抹嘴道,“我不是怀疑你给我下毒。” 温庭云却突然转过脸去盯着一棵树战战兢兢,耳朵有些发红,“嗯。子卿不会害你。” 秦筝瞧着他脖子根也快红了,莫名道,“你在看什么?那边有动静?” 温庭云又抬头望天,“没有!” “嗯?”秦筝也顺着他视线抬头看了看,“月明星稀,是好看。” 温庭云喉咙发干,咽了咽口水,不敢转过来看秦筝,支支吾吾道,“哥哥要披件衣服吗?我是怕你冷……没有别的意思。” 秦筝这才知道他在害臊,于是赶紧低头看看自己,确认是穿着裤子的并没有裸奔,又不是大姑娘怎么还害起臊来了,好笑道,“又不是没坦诚相见过,长大还害羞?” 温庭云眼神躲闪,从鼻子发出了“昂”的声音。 秦筝无奈地坐回水中,朝他招招手,“你也脱了下来泡泡吧。” 秦筝转过身,等他窸窸窣窣脱了衣服跳到水里,还非要隔着远远的不敢靠近,秦筝更觉得好笑了,“无忧谷是不是女子较多?还是子卿有心上人了?” 温庭云呛了一口水,“为什么这样问?” 秦筝道,“一眼不多看,也不让别人看,可不是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样子?若不是有心上人,何必跟我还拘礼呢?” 温庭云琢磨琢磨这意思,有点吃味,“我没这么洒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脱衣就脱衣,要洗澡就洗澡。” 秦筝一愣,仿佛在被人说不检点,尴尬道,“方才是不想他们再问才出此下策嘛。” 温庭云沉声道,“以后若有人再逼你,哥哥也不要脱了衣服让人瞧见那些伤口。他们有何龌龊感想我不想知道,可是我瞧见了。”他嘴一瘪,“心里难受。” 秦筝心里一暖,温声答应下来,“我保证,再也不随便脱衣服!” 这一招对着十二岁的苏子卿管用,没想到对着温庭云也这么管用,秦筝看着他的脸从阴沉瞬间恢复到灿烂,甚至有些得意地弯着嘴角,就像小猫小狗被顺了毛以后舒服地翘尾巴一样,把秦筝都逗笑了。 既然聊到这个问题,温庭云把醋坛子盖了起来,正色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秦筝差点脱口而出等死,又不想破坏了重逢的美好气氛,想了些别的说道,“南疆还挺好的,就在这不走了。卖卖艺要要饭还能苟活……” 这也没有比等死好到哪里去,温庭云一听,急了,“我怎么可能还让你去卖艺讨饭?跟我回无忧谷吧。” 秦筝摇摇头道,“外面都怎么说的,恶人秦筝,勾结魔教偷盗宝物,心怀鬼胎人面兽心。本来就牵涉魔教,我怎么能跟你回去呢,何况到底是不是魔教拿走了那几个东西目前存疑,我要是去了,一旦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魔教是始作俑者么?” 秦筝耐耐心心继续解释,“子卿如今身份不同,你是无忧谷谷主,我要是跟你回去了,这件事就变成了你干的。不必因为想给我个容身之地,成中原武林的眼中钉吧。” 温庭云走近一小步,又停下,道,“脏水都泼到你身上了,你还担心弄湿了别人的鞋?” 秦筝笑笑,“我不在乎的东西,未必别人就不在乎。多少人甘愿为个清白名声玉石俱焚,我不是这种人。” 温庭云沉吟一会儿,道,“我也不是,你说过,行的端做得正自己相信自己是好的就行了,管别人说那么多呢。” 秦筝有些惊讶,“我说的?” 温庭云动了动眉毛,“可不是你对我说的么,你不记得了?” 再一次被自己年轻时候的狂妄之语给噎住,也不知那时候犯什么毛病,见人就爱说这些屁用没用的道理,这些瞎揣摩出来自以为是的人生准则,要是听过的人知道以后秦筝会是这个下场,不知道是不是都要一笔一划把这些写下来编纂个恶人语录贻笑大方。 秦筝搓着自己的手指头道,“虽然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来这么去做的人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大概这句话就不一定对。” 温庭云靠近一步,“这句话很对,对极了,我不就挺好的!” --奇@ 书#网¥q i & &s h u & # 9 9 &. c o m-- 秦筝瞧着温庭云一点一点的挪近,好笑道,“你之前说温庭云是真名,那苏子卿是?” 温庭云道,“哥哥还记得我娘叫苏峤吗?当时你救下我们母子俩,可是穷途末路,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突出重围求得生路,怕我一不小心落入他人之手,万一知道了我姓甚名谁,必然是要斩草除根的,所以我娘冠了自己的姓,临时起意给我取了个苏子卿的名字。” 秦筝想了想道,“我记得你娘说过,让你不要忘了自己的名字,原来是这个意思。你是沉仙谷前谷主温彦舒的儿子?” 温庭云点点头,“嗯。他是我父亲。” 秦筝疑惑道,“沉仙谷行三,无忧谷行九,难道当时我送你回地藏神教,你并没有去三谷而是去了九谷?” 温庭云道,“是,我没法再回沉仙谷。无忧谷谷主苏耽受我父亲荫庇多年,把我接回了他的谷里教养。” 秦筝道,“什么叫没法再回沉仙谷?你是已故谷主之子,回去不是理所应当吗?” 温庭云面上拂过一丝不屑,道,“跟着我父亲出谷迎敌的都是忠义之士,可惜的是已经尽数战死他乡,留在谷里那些蛇鼠蝼蚁原本就对父亲和刘叔之事耿耿于怀,那次失利谷里损失惨重,他们倒戈相向说是我父亲领导无方,为着一个外教细作马失前蹄才让沉仙谷遭此重创,而后从上而下将父亲的旧部清理出去,沉仙谷虽然还是叫沉仙谷,可已非能容我之地。” 当年,刘永是胜义堂细作一事在沉仙谷已不是什么秘密,这件事也是刘永亲口对温彦舒承认的,二人彼此扶持,风里来雨里去,才有了沉仙谷当时的辉煌。且刘永自入谷之后,地藏神教行事做派和谷外相传大相径庭,所谓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之教众在刘永看来却是有情有义,偏安一隅的普通习武之人,心有忠义,求得也不过是活下去而已。久而久之他也从心底认可了地藏神教,以及谷主温彦舒。 刘永自揭身份,温彦舒坦然接受,二人从此再无可彼此相瞒之事。情谊堪比亲兄弟那般,温彦舒甚至通传谷里上下,不能以过往之事苛责刘永,否则驱逐出谷,自生自灭。温彦舒行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服他的人自然不会说三道四,心有不甘的暗地里总觉得温谷主太过偏私,被奸猾之人懵逼了双眼,就等着他迟早有一天被所谓的武林正道算计。 只是没想到后来竟是被人利用了二人这生死之交的情谊,温彦舒重情重义选择出战为刘永报仇,胜义堂看准下手,在他人眼中反而成了作茧自缚,自己跳进了算计里。 秦筝叹息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往,那你留在苏谷主这里,沉仙谷的人会寻你麻烦吗?” 温庭云冷笑道。“他们才不敢呢。苏耽虽然武功很废,可却是一等一的用毒高手。就算真有人想来无忧谷对我下手,人还没见到,就被毒死在门口了。” 秦筝道,“多亏了苏谷主这么些年护着你,不然我送你回去,岂非把你往火坑里推么。早知道沉仙谷如此,也许当时我就……” 温庭云挑眉,“你就什么?把我带回广寒山庄,照顾我长大成人吗?” 秦筝道,“倒也不是不可以。要是我跟师父磨磨嘴皮子哄哄他老人家,或许你成真了我师弟也说不定呢。” 温庭云一点都不期待,反而恶狠狠道,“然后看着他打你,把你逐出师门?我要是你师弟,一定先把他杀了再说!” 秦筝被温庭云这一身突然冒出来的戾气给惊到了,缓缓道,“这世上很多事,不是杀了就能了结的。恩怨情仇即便人死了,也没那么容易就消散。” 温庭云小步小步地挪到秦筝身边,隔着一个手指的距离停下,故作淡定地靠在石头上,“算了不提了,反正那些事你没做过,白挨了一顿打,我记着了。” 秦筝觉得他宣布自己记仇特别像个小孩子的行径,笑出声,“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没做过?” 温庭云偏过头对着他笑,秦筝一晃神,觉得这笑在氤氲水汽里显得柔和缱绻,更加迷人了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尤其那颗小虎牙。 温庭云转了转眼珠子想措辞,笃定道,“你在我心里是怎样一个人,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的。秦筝哥哥顶天立地,坦坦荡荡,就算你如今装得垂头丧气颓废不堪,可我知道你没变过。” 温庭云边说边靠过来,俩人上衣未穿,这样肉贴着肉秦筝有些尴尬,但温庭云似是故意如此,还从水下把他手腕给扣住,继续道,“你不说,我就不问。哪天你愿告诉我了,我一定好好听着。” 秦筝侧过脸看着他,遇上温庭云灼灼目光,甚至让他觉得有点扛不住匆忙移开眼去,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喃喃道,“事到如今,相信两个字对我来说,极其珍贵,也极其沉重。” 温庭云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没有说话,陪他静静靠在一边。 秦筝被这一捏,像是得到了鼓励和安慰,不自知地开了口,“我没杀人,也没有对师妹心怀不轨,没有偷盗宝物。”他哽咽了一下,声音颤抖起来,“更不可能残害我自己的亲娘……” 温庭云怔住,见秦筝脸上笑容褪去,哀伤不已,眼睫垂下盖住了他的眼睛,却从眼角滑了一滴泪下来,滴到了池水里化为无形,没有惊起水面波澜,却让温庭云的内心揪得难受无比。 秦筝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憋不住了,难过排山倒海地袭来,竟然滚了几颗热泪出来,当着温庭云的面就这么流下了男儿泪,着实丢人,可是他控制不住了,反反复复低语着,“……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温庭云有些无措,想把他抱进自己怀里揉揉安慰一下,可是现下要是他二话不说抱上去恐怕会把秦筝吓坏,只好咬着下唇生生忍着冲动,可这人自顾自的难过,难道要他杵在一边什么都不做搓手等吗,他不忍心,于是半蹲在水里,头一仰,从下往上眼巴巴地望着秦筝,伸手把他眼泪擦了,边擦边道,“以前我难过的时候,你会背我去街上买甜糕吃,还诳我说哭着吃甜糕会变味,吃多了辣嗓子眼就要发烧,发烧了就要喝苦得倒胃的药。我竟然信了,每次吃甜糕都要调整情绪,心平气和的吃,生怕它会突然变成辣的。” “现在子卿长大了,知道甜糕就是甜的,吃了辣嗓子的那些是你拿回家偷偷洒了辣椒面骗我的。可我现在只吃撒过辣椒面的甜糕,因为我知道难过的时候有人担心牵挂,我就不是一个没爹没娘没人疼的野种。” 温庭云握紧秦筝的手道,“你又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资瓷!我都看见了,鞠躬!!!!!!! 第18章 一席话听得秦筝心中暖流不止,三个月以来,他自己折断了一身傲骨,披着脏兮兮的斗篷穿行在嫌弃和鄙夷的目光里,已经快忘记从前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的模样,并非是留恋风光,而是那时候,师妹师弟,师父师娘都是真心待他的。如今围绕在身边的人一个个弃他而去,他逼不得已地远走他乡,其中苦涩从未能对第二个人说过半句。 可是温庭云一语道破,他知道秦筝在意难过的只是一无所有。 要在一无所有里孤苦赴死,化作一抔黄土之后,留给后世的竟只有一身骂名,想想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凄凉。 秦筝甚至还想过,要是有好心人给他立个碑,恐怕连悼唁烧纸的人都不会有,没准儿三天两头就能迎来一顿吐沫星子。 可温庭云并非玩笑,捏着自己的手认认真真的说这几句话,着实是一记醒神汤,把秦筝从头淋到脚,恰到好处地浇在了他心里最灰暗伤感的地方。 秦筝眸光闪烁,隔了许久才回神缓缓抬起来,他真的想再听一遍,或许多听几遍心里就不难受了,于是他渴望地看着温庭云的眼睛,假装没听清楚。 温庭云刚要开口再明明白白说一遍给他听,哪料秦筝咧嘴一笑,一头栽进了他怀中。 温庭云扣着秦筝的脉门,随便一号就知是那碗药捣的鬼。心里泛起一丝不悦,咬着后牙想道,苏耽这个老毒物,治病救人的时候也不知道分分轻重缓急,什么药猛就来什么,秦筝这明显是药效过猛太上头直接晕过去了。 本来温庭云还准备了一箩筐加油打气的话,直接被苏耽一记猛药搅黄了,心头有些恼。 他无奈地把人从水里拖上岸,擦干净身体披上外袍,抄着秦筝的膝弯抱起来,回到了荒庙里。 温庭云顶着一张红得发紫的老脸给秦筝宽了衣,换上干净舒服的里衣,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秦筝挪到床铺上盖好了被子,见他舒舒服服地睡安稳了,温庭云这才随便披了件外衣出门去。 苏耽一直等在外面,低着头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温庭云开了门踱步而出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知觉,满嘴念着这个草药那个毒物的名字,温庭云两眼一眯,看在他是为了秦筝斟酌用药的份上,没有发作刚才被搅黄了的事。 他咳了一声,垂眼睨着苏耽,“他嗜睡严重,药效又过猛,这会儿已经昏睡了。服药后我号过脉,尸王散的毒性一旦压下去一分,三旬钩吻就会成倍暴起,估计也是因为这个让他不敌药力陷入昏迷。” 苏耽这才发现温庭云已经出来了,抬眼看他,却见一头披散的乌黑湿发垂在肩上,白色的里衣也没拉严实,看上去有些妩媚,披在身上的外袍不但是湿的,还有一股药味。 刚才肯定用这东西裹过什么人,苏耽满脑龌龊画面,移开目光道,“我只是试试这样的治法会不会反噬,果然会反噬,那就换一种。”刚说完,发现温庭云瞪着自己,他急忙改口道,“我试试的意思是建立在不会对他造成伤害的前提下,你不用那样看着我,伤不到他的……” 温庭云“嗯”了一声,道,“他身子不比从前,如今功体全废,又被毒给伤到了,用药需十二万分的小心。” 苏耽赶紧点头,想起方才有人战战兢兢求他再跟温庭云提一提大谷主的事,鼓起勇气开口道,“我听说大谷主这次动用掠火令召集九谷齐聚是因为武林正道要讨伐地藏神教,你还是去一去吧。” 温庭云蹙眉,不屑道,“他们不是年年都要讨伐我们么,什么时候真的来过?” 苏耽道,“往年无事发生,如今不是因为里头那位,少林武当和广寒三巨头一吆喝,恐怕这战帖都已经下来了。” 温庭云冷笑一声,“借刀杀人。” 苏耽道,“是不是借刀杀人如今两边都不清楚,但是如果里头那位还活着被大家知道了,各路人马都会找上门来,谷主一意孤行要护在身边,到时候恐怕力不从心啊。事关神教存亡,大谷主行事必然狠辣,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说起地藏神教其他几位谷主,温庭云一脸不屑,要么就是唯唯诺诺只晓得和稀泥,要么就是一门心思盯着九谷动静想伺机吞并,苏耽口里的大谷主便是行一苍烟谷谷主孟长令,兢兢业业守着老教主遗址贯彻谷内分权而治,辈分颇高深受各谷敬重,可若是碍了他的事,下手从来不留半点情面。 温庭云接下无忧谷谷主时,孟长令就曾担心他利用九谷势力为其父报仇针对沉仙谷,故而刻意弄了个擂台,从各谷挑选精兵强将为难温庭云,面上说是试炼谷主能为,实则想叫他难堪,最好是直接死在擂台上让九谷依旧是毫无任何武力傍身的苏耽来管。 可是那次大谷主的算盘打歪了,他没想到温庭云在苏耽膝下教养,不但练就了一身不输他师父的用毒本领,还有当年温彦舒震慑武林的卓绝刀法。 七年时间没把这小子蹉跎成废人,竟还一飞冲天当上了谷主,那次擂台除了各谷精挑细选的良将,三谷五谷的谷主都下场与其比试,要不是苏耽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温庭云不要一来就大开杀戒,不然如今谷里势力如何均分可就不好说了。 温庭云想了想道,“那老东西都动用掠火令了,我便卖他个面子回去一趟,看他们能说出点什么门道来。” 苏耽舒了一口气,“就是嘛就是嘛,你久不露面他们心里也犯怵。” 温庭云道,“也是,最近忙着找秦筝,老三老五趁机给我使了多少绊子,无忧谷在教外这么多产业也是他们能动得了的?不自量力。” 苏耽也骂起来,“无忧谷如今有自成一派的实力了,他们害怕自己无以为继,就来打你的主意,你更是要回去让他们看看,少动那些歪心思!” 下属默默抬了两杯热茶给温庭云和苏耽又退了下去,温庭云捧着茶没喝,热气萦绕,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耽这些年已经学会看他脸色,便问道,“谷主是担心里头那位?” 温庭云低低道,“有人故意送了东西来,目的不明,但我能找到他,别人必然也能找到,只是时间问题。我又不想强迫他跟我回去,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只知表面而不清楚内里,就怕那人故意留他性命别有用处。” 温庭云看了苏耽一眼,忧虑更甚,“我离开这几日要万分小心,原想多派些人来守着,可兴师动众更易引起注意。今天杀掉的那四十几个死士,没几天也必有人会来找他们的下落,这个地方就不安全了。” 苏耽道,“好歹我也是个前任谷主,保护个废人还是可以的,你这么不信任我……” 温庭云白了他一眼,“你除了撒毒还会别的吗?刀砍你脸上你一身毒/药有个屁用,是能起死回生还是能借尸还魂?” 苏耽委屈,“我还会煎药……” 温庭云叹口气道,“苏耽,你保护好他,我答应你的必然不会食言,就这么一件事,不管我在还是不在,秦筝的命必须留住。” 苏耽惊诧道,“我还以为后半辈子都要端茶倒水伺候你你才愿意给我养老送终呢,你不跟我计较了?只要保护好秦筝?” 温庭云淡淡道,“懒得跟你计较,就这么一件事,做得到吗?” 苏耽大喜过望,连忙答应,“我一定尽心尽力给你守好他!” 温庭云想了想又交代了些别的,这才转身回了屋里。 秦筝睡得很沉,一头柔软乌黑的长发散在了两遍,他身子蜷缩起来,把被子裹得遮住了半张脸,温庭云熄了灯坐到他身边,故意把自己的床铺拉得离他的很近,也不躺下,就这么看着他熟睡的侧脸。 是因为觉得自己空无一物,才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死死地拉着被子角往怀里塞吗?温庭云轻轻地去尝试扯他裹在脸上的被子,被秦筝揪得更紧,无奈只好罢了。 他侧身躺下,听着秦筝沉沉的呼吸声,睡了七年来最踏实的一觉。 …… …… …… 秦筝是被一阵刺眼的阳光给弄醒的,苏耽那时候刚好端着一个盘子推门进来,早膳和汤药一应俱全,见他才刚醒,把盘子往地上一放,道,“起来用早膳吧,然后把药喝了。” 秦筝没想起来他是怎么睡到床上来的,晕过去前还在水里泡着,现在竟然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到了天亮,而且一身干净的里衣还不是自己的,便道,“多谢这位老伯,请问一下子、温谷主呢?” 苏耽掏了掏耳屎,“谷主有要事回断水崖去了,就去几天你别着急,我会在这伺候你的。” 温庭云不告而别,秦筝隐隐有些失落,便道,“我只是个要饭的,不需要人伺候,多谢老伯一番美意了。” 苏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不是我要巴巴地伺候你,是咱们温大谷主要求的,要是伺候不好要掉脑袋的哦,为着咱么兄弟们的性命,你就勉为其难的给我们伺候几日吧。” 秦筝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子、温谷主他真是太热情了。” 苏耽把盘子推到秦筝面前,道,“何止是热情,跟兔子见了胡萝卜似的……” 胡萝卜秦筝笑笑,“我和他从前认识,见我如此,待我宽厚是他心善,温谷主在神教也一向如此吧?” 苏耽翻了个白眼,凉凉道,“呵呵,你以为小魔头是随便叫叫的?” 作者有话要说: 萌新发文不知道好多词变成口了,标点也没注意有的被吞了,十分抱歉!之后会修的!!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 签约了感谢诸君资瓷!!!!! 第19章 软糯可爱的苏子卿究竟是怎么变成如今又会撒娇又有些强势的温庭云的,这个问题给秦筝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听苏耽这么一说他更加好奇,问道,“听老伯话中之意,对温谷主多有了解,还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苏耽就怕跟人客气,摆摆手道,“您就省了吧,也不必叫我老伯,都把我叫老了,在下苏耽,我惯看不上中原武林那套凡夫俗礼,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秦筝恍然大悟,拱手道,“原来是苏老谷主,我听温谷主提起过,要不是你这些年给他容身之所细心教养,哪会有他今日啊,秦筝代他谢过苏谷主照拂!” 苏耽十分不信温庭云会这么说他,道,“他要是听见你帮他这么谢我,定会想法子报复我的,还是别了吧。” 秦筝不解,听二人言语之间好像关系十分恶劣,可在外人道来又都是苏耽亲手教养的温庭云,还一力推他坐上了谷主之位,怎么两个人提起对方要么是惧怕要么是鄙夷。不过他心里虽然疑惑,毕竟第一次见面也不好多打听,岔开话题道,“这药我昨天喝了之后睡得极好,是出自你之手吧。” 苏耽面无表情道,“好么?听说你喝完就晕了,要不是谷主跟你共浴,你怕是要被这碗药给闹得淹死在温泉里。” 秦筝有点不适应苏耽这冷淡的语气,尴尬地一笑,“他知道我一直都有睡前沐浴的习惯,这么多年了如今也难改过来。”秦筝琢磨着哪里不对,问道,“我昨夜晕在池里,今早却在床上睡得好好的,这衣服也有人换过,是你们帮我换的吗?” 苏耽斜过眼看了看,扭开头道,“你没听见他说谁不敲门进屋就要谁好看吗?我们可不敢进来,你衣服是谷主自己换的吧。” 秦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衣服裤子,老脸一红,温庭云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再给他擦干身子,换上新的,那岂非…… 被看光了?! 娘耶…… 秦筝扶额,“这……哎……” 苏耽盯着他红透的耳根道,“怎么还叹上了?” 秦筝摇摇头,“你们谷主可真是……太热情了。” 苏耽凉凉地笑道,“盛情难却,只有你受得起。” 秦筝赶紧把早膳吃了,然后灌下汤药,“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谢一谢他,也不知他要去多久呢?” 苏耽看着碗底药渣,不悦地推给秦筝,直到看着他喝干净了,才开口道,“这才刚走你就想了?来来回回少说也要七八日呢,万一事情办不完,十天半个月吧。不过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应该不会晚。” 苏耽余光扫见秦筝枕头边放着一本心法,上写“无相般若”四个字,顿时一惊,“这这、这是少林那本遗失的心法??” 秦筝装作无事人似的点点头,“就是那本丢了的。” 苏耽一拍脑门,“昨晚那小姑娘就送的这个来?完了,完了这会儿可真成眼中钉了,谷主走的时候可没说这留了个烫手山芋!” 秦筝见他十分担心,安慰道,“没事的,若真有人找上门来,我带着这东西一个人走就是了,不会连累你们。” 苏耽道,“恐怕到时候你想不连累都不可能,罢了,谷主应该布置了足够的人手在这里保护你,加上我,用点老本行,暂保无虞。” 秦筝再一次觉得自己变成了拖累,想起这药,又问道,“昨日喝了两次,今日又是一次,为何温谷主一定要我喝这些药?” 苏耽动了动眉毛,并未直说,“他可有说这药什么功效?” 秦筝诚实道,“既能打胎又能补肾。” 苏耽一听,“噗”了一声强行忍笑,“谷主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别问了,说多了我不好跟他交代。如今早膳用过药也喝了,你要出去走走吗?” 秦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头道,“难道我出去,温谷主也让你们必须跟着我?” 苏耽点点头。 秦筝叹了口气,“外面这么多人要一直守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苏耽又点点头。 罢了,守就守着吧,左右他现在也是闲人一个,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有了温庭云关照,省了他这几日去卖艺讨饭,倒可以放松几日。 只是想起曲尘昨晚怒气冲冲的样子,秦筝多少有些内疚,别人也是真心实意当他是知己才这么着急上火的,换做是他,连推带搡的给人推门外去肯定会恼,思来想去秦筝还是打算过几日亲自上门道个歉去。 秦筝和苏耽一行人在荒庙里搭伙做饭过起了日子,白日里大家把刀剑往后背一插,砍柴的砍柴,烧水的烧水,爬上爬下把破漏的荒庙修葺一新,有几人建议开疆拓土造个小花园,生生被秦筝拦了下来,他生怕温庭云要是晚回来几日,这里被建成个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的小别院,那不是更引人注意么。 到了晚间,大家凑在一起烧火做饭,秦筝还非要露一手犒劳各位,结果做的菜辣哭了好几个人。 苏耽咳嗽不止,“简直……简直辣得生不如死……咳咳咳……” 秦筝十分不好意思,倒回锅里加水再炒,“我口味重所以做的偏辣,而且许久不曾下厨了,下手没轻重……实在抱歉。” 大厨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日,谁知辣得自己都直喘气,“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来自蜀中,大俊兄弟你这菜可真是……嘶……只有谷主能受得了。” 秦筝一听,边炒菜边笑,“他呀,小时候也和你们一样,第一次吃我做的饭,边吃边哭,害我哄了快一个时辰呢……” 众人交换了下眼神,满脸惊诧。 温庭云会哭?你敢信? 不敢不敢。 陈大俊在胡说八道吧? 秦筝想着爱哭的苏子卿那小模样,边想边笑,手上倒是像模像样颠锅收油,把回锅菜端到各位面前,充满期待的看着各位,大家不好拂了大俊的面子,咬着牙一人拣了一筷子,匆忙塞进嘴里嚼都没嚼就吞了。 秦筝很满意,“这次好些了吧?” 大厨咂咂嘴,“我倒是可以了,大俊兄弟吃辣的本事可真是比寻常人厉害,上次那剁椒鱼头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匆忙闭嘴。 可秦筝听见了,“剁椒鱼头?是你做的?”他仔细辨认着大家的脸,没找到那个送饭来的好心人,便问道,“所以被褥床铺一日三餐,还有那些茶和酒,都是温谷主叫你们给我准备的?” 大厨眼神闪烁,低下头去,那就是默认了。 秦筝默默无言,温庭云待他如此,叫他以后怎么报答他呢。他实在不想欠人这么多,关键是若有命去还那还好,明知寿数有限,也没个几年好活。温庭云和他相认时说的那一番话让秦筝没有办法开口告诉他自己快死了,要是温庭云真是为着报当年救命之恩来的,秦筝其实也想告诉他,足够了,只要看见温庭云活着,那恩就算报了吧。 大厨见秦筝不说话,有点心虚,“大俊兄弟,谷主如果回来你能不能帮小的们瞒一瞒,他不让我们告诉你的,都怪我一时嘴快说漏了,大俊兄弟帮帮小的们吧。” 其他几人附和,“就是就是!大俊兄弟,看在我给你天天送酒的份上!” “还有我,茶是我送的!” “这儿,这儿,那些床铺被褥是我搬过去的!” 苏耽对众人邀功的行为略感不耻,哂道,“我天天在这试药熬药我有说过话吗!” 秦筝一言难尽地看着各位,一一抱拳行礼道,“辛苦各位了,实在辛苦,我不说就是!各位安心。索性这几日谷主不在,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大家放松些……” 有他一句话作保,众人才安心下来,该吃吃该喝喝,日夜戒备,但秦筝沐浴时大家自觉退避三舍,后来秦筝聊天时也知道了,温庭云派人日夜看护在他周围,所以才会莫名其妙说他在别人面前说洗澡就洗澡那番话,戒守的下属们还委屈巴巴地告诉秦筝,几人莫名背了一个偷窥他洗澡的罪名,谷主十分生气,所以一旦到了他晚上要沐浴的时辰,周围都会变得鸦雀无声,当真是连只鸡都不敢放进去,听得秦筝又好气又好笑。 荒庙其乐融融,地藏神教可就没有这么和乐太平。 温庭云虽说碍于掠火令才给了大谷主这个面子去出席九谷议会,可他跟其他几位谷主都不太对付,基本谈不上交情,这种议会跟鸿门宴也差不多了。 席间大谷主复述了一遍战帖内容,前因后果一一说明,叫众人拿出个意见。 大谷主道,“打是肯定要打的,就是去多少人的问题,照我意思,一击必杀省了以后诸多麻烦最好。” 一击必杀那就是要全员出动了,照现在各怀鬼胎的状况,还没杀出去倒先把自己人撂翻,那还战个屁。 温庭云斜靠在雕花木椅里,边听边玩着手里的玉佩,漫不经心的样子惹来了好几位谷主的不满。 老二一向是大谷主说什么他听什么,老三忌惮温庭云反扑,所以如今也依附着大谷主,因此二人是绝对附和。 老四不问世事多年,日常只爱侍弄花草,谷里物产丰富便做起了买卖花树的生意,听说要打架,岂不是妨碍他养花种树的买卖,他不太赞同道,“万花谷无力与人一战,这么些年我都在做什么各位又不是不知道,做生意可以,打架就算了。” 老五脾气暴躁,最看不得老四蔫巴的模样,怒道,“让人把老巢端了,我看你还上哪儿去卖你那些烂草根子!”他说完给老六使了个颜色,老六明了道,“四谷主闭门不出多年,不知如今武林风云诡谲,广寒弃徒秦筝犯下数桩大罪不说,还把地藏神教给牵扯进去,我倒是不关心别人丢了什么东西,可是藏宝图原先就是七谷保管后来不慎遗失的,找了多年也没寻到下落,如今放出风来在广寒山庄手里藏了二十多年,说明当年七谷之事和卫冰清脱不了干系!” 老七一直在听,谁想到苗头瞄准了自己,只好开口道,“既然提到藏宝图,那我可要说一说了。本来就分成了四份,七谷从来都只有三份,前谷主和谷主夫人战死后那三份不翼而飞,可不是还有一份在自己人手里吗?”他转头看着老三,又瞄了一眼温庭云道,“温彦舒身上也有一份,如今倒让正道之人得了个四角齐全的藏宝图,还又再次遗失,并以此为借口找上门来,论起失职之罪,三谷主是不是该和我一起承担?” 老三看着温庭云,端出个诡异的笑脸来,“温老谷主遗孤还在这呢,要承担也轮不到我,你说是不是啊九爷?” 温庭云停下手里的动作,把玉佩挂回自己腰间,缓缓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众人,凉凉道,“你们吵你们的非要把我扯进来,那行吧。”他回敬了老三一个凉透了的笑,道,“我爹的错我担是理所应当,那我爹的东西是不是也该还给我。” 老三双眼微眯,正要反驳,温庭云头一仰,继续道,“你别急,我没说完呢,既然你都说了有些东西一脉相承,罪要我担,欠我的我自然要讨回来。” 他邪邪一笑,笑里尽是威逼,沉声道,“你不想还,我就硬抢咯。” 作者有话要说: 忽略我丑丑的封面,这几天请桃帮我做一个呢!! 日常感谢大家资瓷!!! 第20章 老三正欲发作,二谷主伸手将其拦下。 大谷主道,“外忧内患一样不少,诸位还有心思耍嘴皮子。非要等到重兵压境你们才知道同仇敌忾么?” 七谷主傅严放下手中水烟袋,先给温庭云斟满了茶,又倒给自己一些,抬起来对着温庭云道,“九爷忙于无忧谷事务无暇分身,这也是顾全大局才匆匆赶回教中,大敌当前,我想九爷也是能公私分明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和大家一同抗敌的吧。” 温庭云并没有动手边的茶,倒是抬眼看他还能吐出点什么象牙来。 傅严端着茶虚伪地笑道,“九爷卖老七个面子,把这茶喝了吧。” 傅严是个左右逢源笑里藏刀之人,可至少面上从未跟温庭云交恶,温庭云也不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于是他不动神色地端起茶杯正要喝下,却听见老三在一边阴阳怪气道,“九爷是忙,闭谷外出三个月,窝在南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跟个叫花子眉来眼去,当真是忙得很呢。也不知道温老谷主知道你好上这一口,品味还如此清奇,会不会气活过来。” 温庭云抬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低声一笑,仰头喝下那杯茶,就在他放下茶杯的同时,刀鞘轻启,寒牙随即飞出,温庭云单手扣着刀柄上一枚宝石打着旋飞将出去,擦过老三的鬓发,直接飞到了他身后的一个近侍身上。 但闻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名近侍捂着双眼跪倒在地,脸上血肉横飞,老三被温庭云突如其来的攻势吓了一跳,又惊讶于他越来越凌厉无比的刀风,怒不可遏想要与之一战,可是理智告诉他打不过,只好求助于大谷主。 老三怒喝道,“温庭云!众谷主皆在场你也敢如此放肆,你眼里还有大谷主吗!” 打着旋的寒牙划破那人眼睛后又回到了温庭云手上,他厌恶地把血滴甩得一地都是,慢腾腾的收回鞘中,笑道,“关大谷主什么事,你自己谷里人有问题,我帮你处决了,你不道谢反而说我放肆?” “你!!”老三也不管近侍死活,拔了随身佩刀比划了两下,不敢真的跟温庭云动手,倒是傅严又来打了圆场,道,“九爷怎么发这么大脾气,你说那人有问题代老三处决了,那自然是要告诉老三一声他身边之人到底所犯何事。” 温庭云睨了老三一眼,道,“窥探主上私隐,其罪一也。造谣污蔑主上,其罪二也。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其罪三也。” 老三派人一路跟踪温庭云,早就被他发现,他故意纵容探子窥伺,让人以为他无心教内争斗好放松警惕,老三所作所为被温庭云当众点破自然心虚,没有立即回答,傅严见风使舵道,“九爷细细说来,若罪状属实,废去眼睛的刑罚也太轻了些。” 温庭云淡淡道,“我前脚走后脚就有人盯上了,一路跟到南疆,大概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三谷主了吧?还有,我见了谁跟谁说了什么话,你那探子闹不明白就胡编乱造往你这传,这些都好说,我倒无所谓你们说我什么。前几日我于一荒庙外杀了几个死士,这人就这么看着,主上陷于危难,他抱手冷眼旁观,可不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之罪?” 温庭云坐起来,手肘担在膝盖上歪头笑道,“还是说三谷之人眼里只有你一个主上,没有我等位置,那我教教他规矩,下次长点记性,不然小命可就没了。” 傅严给下属使了个眼色,把被挖了眼睛的人给抬下去了,道,“九爷如此说来,此人当真该罚,也没有冤了他。只是不知老三你对九爷如此关心可是事出有因?最好说出来,大家也可化解了尴尬误会。” 老三见大谷主和二谷主都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又被温庭云当众打了自己人很没面子,气哼哼道,“日常留意谷中之人动向而已,温谷主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况且你打着七刀门幌子,入了南疆腹地便不出来,神教面临他人威胁,我自然关心你去那边做了什么。” 他冷笑道,“不过我也不是一无所获,一个讨饭的叫花能惊动丘池国国师和不明来路的死士齐齐去骚扰,还有你这个不愿暴露身份殷勤献媚的谷主,可见此人身份特殊。我倒是好奇,你不远千里而去,是突然变了心性喜欢男人了,还是这人……就是江湖传言还活着的那个恶人秦筝?” 大谷主听见秦筝名字,眯起眼来,“这人为正道所不齿,犯下恶事全部嫁祸于我神教头上,说他偷了的东西已经到了我们手里,纯属无稽之谈,现在正道之人天罗地网地找他,为的也无非是想拿到那三个东西,我认为此人必须由我们先找到,藏宝图或许真的在他手中,且污蔑我教声誉之罪,必杀之以告世人!” 傅严点点头,转向温庭云道,“在找秦筝下落上,确实该有我们先下手为强。不过于九爷相会那人到底是何身份,难道真是?” 温庭云道,“不是。正如三谷主所言,我喜欢男人,去南疆殷勤献媚,这还没抱得美人归就被你们给召回来了,你说我恼不恼!” 傅严:“……” 大谷主皱起眉,“咳……你们自己有什么癖好不要拿到这里说!现在还说正事,老三,消停会。” 二谷主插话道,“今日叫你们都来,就是商定出战阵容,其他不相关的事私下自己去解决吧。大谷主这边原定由一二三五九谷为主力,四谷七谷在教内镇守,六谷八谷兵分两路切断他们往来之路,可有异议?” 众人点点头不说话,二谷主继续道,“九谷在教外势力颇多,找寻秦筝下落就由温谷主负责吧,啸月楼的消息网错综复杂,要找个废人还会难吗?且我听说如今有人遍地散布以假乱真的剑谱和心法,恐怕再过几日,连藏宝图的消息都会有。”二谷主看了一眼大谷主,见他点头,继续道,“大谷主说了,谷中众人,若谁先找到藏宝图,那便交由谁保管。” 众谷主听完眼神闪烁,都偷偷打着自己的算盘,唯有温庭云脸色不大好道,“又要我打架,又要我找人,那我现在是等着打架,还是先去找人?” 二谷主道,“离大军压境恐还有一两月时间做准备,温谷主若能在开战之际找到秦筝和藏宝图,并当着正道之面杀了他祭旗就最好。” 温庭云有些不耐道,“那我要是找不到呢?” 大谷主冷冷道,“找不到就先回来抗敌!” 温庭云不冷不热道,“哦,那我先走了!” 老三见他一刻不想多待的样子,冷嘲热讽道,“九爷可真是一门心思想着那个叫花啊,这么大的事没见你上心,这就要赶回去围着别人转了。” 温庭云笑笑,“对,本谷主就好这一口,所以我奉劝你。”他一本正经地走近三谷主,腰杆一挺直,扫视着众人的头盖骨,老三觉得甚有压迫感,又怕他突然动手,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温庭云道,“不要再派什么探子来盯着我,你对我感兴趣可我不喜欢你,你这么殷勤让我很为难,我一为难就想动刀子,比如今天这样,你要是嫌你们谷里人多,要我帮你料理了几个废物倒也无妨,可是多了我也会烦的,懂了吗?” 老三气晕了,唾沫星子横飞,怒喝,“温庭云!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好歹我们都是你的长辈!!你别仗着自己武功不错就不识好歹!” “我不识好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能奈我何?”温庭云冷笑一声,对着大谷主二谷主微微颔首行了礼,转身离去。 刚出了门他脸色就阴沉下来,谁都要找秦筝,无非是想利用他彼此对付算计,还好自己先找到了他,可是如今人不在眼前他就无法安下心来,非得日日见着守着才算平安。 温庭云一刻没有多耽搁,马不停蹄地往南疆赶。 …… …… …… 秦筝和无忧谷众人相处融洽,除了去哪都要盯着让他有点不适应之外,哪哪都和谐,温庭云一走六七天过去了,荒庙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马出现过,倒是下属日日跟苏耽回禀,国师府的人每天都会来荒庙一趟,见人都在又二话不说走了。 秦筝知道曲尘在等他一个解释,这么多天过去,他也打算出门去会会。 临出门前,下属们抱了一堆衣服给秦筝,论花样论材质都价值不菲,看得秦筝一愣一愣的,“这是作甚?” 下属道,“主上吩咐的,如果大俊兄弟要出门遛弯,让你穿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去。” “……”秦筝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新衣服,已经够好了,推辞道,“这些太显眼了,不合适啊,你们穿吧。我就身上这件挺好的。咦……这怎么还有一套纱裙?!” 下属瞟了一眼,憋笑道,“主上说……说……” 秦筝以为他买错了,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问道,“说什么?” 下属快憋不住笑了道,“主上说大俊兄弟偏爱姑娘穿的裙子,所以特地给你备了一条粉的。” 秦筝一听噎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下属继续道,“这条粉色襦裙是江南织造最新的款式,京城的达官贵族小姐们最时兴的样式了,取材是浮云鎏金锦缎,一匹万金,配得上大俊兄弟的气质!” 秦筝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欲哭无泪,心道,从前给苏子卿穿过一次女孩子的裙子,没想到他记仇到现在,还趁人不在伺机报复,真是从前作了什么孽,如今都要还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个封面了,谢谢fa可摘星辰宝贝写的字,还有世有笙桃宝贝P的封面!爱你们鸭~!!! 第21章 七年前,二人自荒山逗留数日,因苏子卿高烧不退,腿脚不便,秦筝白日里将他安置在洞穴里,自己出去打山鸡捉野兔,还要摘些可以用的草药回来,虽然不至于饿死,可毕竟山野里能吃的东西有限,草药也仅仅只能镇痛短敷,对苏子卿的腿伤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 在他高烧不退这些时日里,夜来都是秦筝抱他在篝火边入睡,丧母之痛在前,苏子卿一直鲜少说话,除了头一夜在坟前放声大哭过后,小声道谢叫了一声“秦筝哥哥”之外,这些天但凡醒着,几乎没有开口讲过一句。 秦筝叫他喝水他就喝一口,叫他吃东西他也小口小口的吃,除此之外,不管秦筝在他旁边瞎说八道什么鬼故事或者好笑的话本亦或他自己以为男孩子都爱听的侠客轶事,苏子卿都无甚反应。 每天晚上洞里回荡着秦筝的自言自语,回应他的却只有烧柴火的噼啪声,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开解苏子卿,后来终于等他烧退了些,秦筝做了个决定,下山! 离开前一夜,苏子卿照例吃过晚饭就对着洞口发呆,好像瞧着他母亲坟头他能稍微安心些似的,望眼欲穿得秦筝有些不忍心,道,“子卿,你烧退了,可是腿伤久久不能愈合,山里草药紧缺没有办法好好治你,明日我们下山可好?” 苏子卿看了秦筝一眼,又望着坟包摇了摇头。 秦筝挪了挪位置,坐到他面前,耐心道,“我知道你想守着你娘,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只有看见你好好的她才能安息。你一连发烧这么些天,都是因为腿伤导致的,下了山哥哥才能给你找好的大夫看病。” 苏子卿眼神迷茫,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秦筝继续道,“我陪着你,不用怕。下山找个镇子治腿,治好了我再送你回断水崖。你也别担心有人追上来,我有办法把我俩藏得好好的。” 秦筝朝他挤了挤眼睛,甜甜一笑,苏子卿终于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了。 秦筝乘热打铁,“如果就这么说定了,跟哥哥击个掌吧?” 苏子卿既然不愿意说话,那稍微表示表示总是会的吧,秦筝抬起手掌来,等了许久,终于是触碰到一只又小又温暖的手了,苏子卿听他的话,拍了一下秦筝的手继而放下就算是答应了,秦筝喜出望外的一把抓着他的手握紧,道,“我带你出去跟你娘磕个头,就算是道别好吗?” 秦筝感觉到他握着的小手攥紧了拳头,而后小孩低声道,“好。” 于是二人给苏峤磕头拜别,于第二日走小路下了山。 秦筝轻功了得,即便背着孩子也不妨碍他蜻蜓点水般穿梭在林间,苏子卿全程死死的箍着他的脖子,但看秦筝一点一落,行云流水地疾飞毫不费力,也稍微放松了些。 到慈溪镇时,秦筝把衣服一兜整个盖住苏子卿,又拉高了自己衣领,这才小心翼翼地去找落脚的地方。 艰苦了这么几日,秦筝心疼苏子卿带着伤病还风餐露宿吃不好也睡不暖,便阔气地定下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带他住了进去,只是对客栈老板提了一句,背上背着的是自家小妹,他这个当哥哥的带人游山玩水照顾不周摔断了腿,这才找客栈住下先养几天再说。 把苏子卿安顿好后,秦筝马不停蹄上街购置生活所需之物,并找了大夫上门给苏子卿医治,不过大夫跟随其到客栈后却被留在了门外,秦筝借口家妹年纪小怕生人,要他哄好了才能给大夫看病,独自一人进了客房。 他是想着一个年轻剑客带着一个坡脚小孩太过惹眼,且胜义堂必然对他们母子俩不会轻易放过,定布下了天罗地网追踪,万幸的是没人知道苏峤已经身死,现在是秦筝带着孩子跑路,只要让人以为是哥哥带着妹妹,那便跟胜义堂说辞对不上号,这样就安全了许多。 故而秦筝方才不但去布庄给自己买了套有袖子的新衣服,还给苏子卿买了一条裙子,只是现在要让他穿上装小姑娘,大概是要花费一番功夫去解释了。 秦筝进屋后反手锁上门,抱着一条粉嘟嘟的裙子朝床边走去,苏子卿没有睡着,听见他回来了撑着床坐了起来,但引入眼帘的粉裙子让小孩子两眼霎时充满惊愕。 苏子卿万万没有想到,刚对面前之人超绝武艺有了几分认定,也确实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谁料大人各有癖好,好端端的一个大哥哥,竟然进城第一件事是去买裙子。 苏子卿面无表情的眯起眼,突然觉得大人的世界确实有那么一些复杂。 秦筝哪里知道他是以为自己想穿,见他神色古怪,便坐到床边道,“子卿啊,是这样的,我想了个法子可以让我们俩在这里安然无恙不受骚扰,但是需要子卿做一点小小的牺牲。” 他一手提着裙子,一手两指捏起,道,“就一点点!你瞧,穿上这条裙子,假装是我小妹就行,你不用跟别人说话,人家如果问起你是不是我妹妹,点头就好!” 苏子卿睁大了眼睛,言简意赅道,“不!” 秦筝本来也没觉得他会开口答应,开始软磨硬泡起来,“这裙子多好看啊,粉粉的,子卿虽然是男儿身,穿上一定特别好看!” 苏子卿难以置信,反问道,“如果必要一个人装女的,为何哥哥不穿?”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秦筝听见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见出此下策才逼出他的交流欲,秦筝把粉裙子在床上铺开,展示着花纹道,“要是我穿可以掩人耳目,不用你说,我早就穿着回来了。可是如今人家寻的是你们母子,只有你穿成女孩子的模样,我俩才不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苏子卿嫌弃地瞄了一眼裙子,把手移开,道,“我不要。” 秦筝哄道,“只有见到外人的时候需要穿一穿,平时还是穿男孩子的衣服,我刚才去请了镇上最有名的大夫过来,人家在门外等着呢,子卿不乐意,大夫就只能等在外面陪我们耗着了!” 苏子卿嘟着嘴不乐意,“我不要穿裙子!” 秦筝抓抓脸,左思右想,道,“子卿穿一次,我就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苏子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我今年十二了,哥哥把我当三岁孩童来哄么?” 秦筝无奈道,“那……可是……” 却听苏子卿道,“你买什么好吃的给我?” 秦筝两眼放光,跟摊贩吆喝似地道,“桂花糕、甜饼、糖葫芦、豆腐圆子!不止吃的,隔壁街还有做泥人的呢,还有糖画铺子,我看那老伯什么都会画,有糖做的剑,刀,斧头,龙和凤,又好看又能吃!”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 苏子卿眨巴下眼睛,心动了。 秦筝觉得胜利就在眼前,继续道,“来吧,穿上小裙子,让大夫给你看了病,看完我就背子卿出去买吃的,好不好!” 苏子卿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小孩子的节操在美食诱惑前如此不堪一击,他终于是妥协了,任由秦筝给自己穿上了粉裙,这还不够,秦筝变本加厉,说为了让人确信无疑连发型也要换,他没给苏子卿挣扎的机会,把他的发髻散开梳了两个小辫子,一顿捯饬后,扎着小辫子穿着粉裙的苏子卿苦大仇深地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秦筝,咬牙切齿可又不好发作。 当时苏子卿便暗暗下了决心,迟早有一天,这仇必须报回来,哪怕秦筝救了他的性命,怎么能在人危难之时逼着穿女人的衣服呢,实在是太过分了。 …… …… …… 秦筝回想起穿裙子的苏子卿,笑得合不拢嘴,等他回过神看见眼前给自己备的这一条裙子,就又笑不出来了。 下属以为他兴奋地难以自持,自作主张地把男装丢到一边,将裙子递给他道,“一定特别惊艳!” 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知是不是日常给温庭云拍马屁训练出来的,大男人穿裙子是用惊艳来形容的吗?惊世骇俗活见鬼才对吧。 秦筝咳了一声,推开道,“你们谷主误会我了,我没有这个癖好,衣服我就不换了,多谢谷主好意!” 他拎着酒壶,和苏耽一人一匹马,踏上了去雅岐城的路。 国师府坐落在王宫外东北角,与王城奢华繁盛之气不同,国师府外白塔成群,每座塔上供奉着大大小小千余佛身,一看便是高人清修之地,外人甚少有敢来此打扰的。 秦筝和苏耽牵着马在国师府大门前停下,见门庭冷落,两人都有点唏嘘。 苏耽几乎没有出过断水崖,本来见到气派的王都不免惊叹,但国师府前连只鸟都没有更别提人了,他难免有些讶异,拐了拐秦筝的胳膊问道,“你朋友啊?” 秦筝道,“啊。” 苏耽咂舌,“是混得不好么,烧香的都没有,看着好惨。” 秦筝也在纳闷,“没人会来国师府烧香吧,可……怎么府兵也不见呢?” 苏耽左看看有看看,觉得实在冷清,“丘池国国师在国王面前地位举足轻重,没想到居然连个看门的都见不到。” 秦筝找了个地方把马拴好,抱着手看了许久,没等来人,道,“算了我们自己进去吧,也许大师清修之地都是这样的,和中原是不同。没准儿南疆人不喜欢热闹呢……” 既然大门敞开,二人便大大方方地迈了进去。 谁知才跨进去一只脚,二人颈前突然架上了无数刀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府兵轻功极好,一时竟无人察觉。 秦筝烂命一条,倒也不惧,可是苏耽吓得不轻,随手就把毒粉撒了出去。 好歹是魔教头号医邪撒的毒,想放倒几个便能放倒几个,人和刀剑齐齐落地,闹出此等动静惹来了更多的府兵,隔着二人几丈远刀剑相向虎视眈眈,一时之间把两人团团围住。 秦筝扶额,“咱们是来拜访的,不是来惹事的啊。”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苏耽有些无奈,嗫嚅道,“条件反射,谷主交代不管怎么都要护好你,你脖子上架着刀我能冷静得了么!” 二人窃窃私语,惹来了府兵不满,其中一人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国师府,报上名来!” 秦筝深吸一口气,不是跟曲尘说好了若是他来让府兵不要哄自己出去么,这又是闹得哪一出,还要报上名来,若是报个真名岂不是立马炸锅! 他只好清了清嗓,朗声道,“陈大俊求见国师,还请各位通传一声!” 府兵皱眉道,“陈大俊?求见国师所谓何事?可有拜帖?” 秦筝道,“见国师……叙个旧,拜帖是没有的,不好意思。” 府兵眯眼,“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进出国师府,尔等既无拜帖,入府还用阴毒手段打伤府中侍卫,给我拿下!” 正当人围上来之际,曲尘一袭素白便衣,手里拖着雪貂疾步而来,沉声道,“都住手!” 他抬手示意,众人纷纷退开跪下,秦筝见此阵仗也不好失了礼数,正要行礼被曲尘捏住了手臂拉到身边,低声道,“你也要跟我来这套?” 秦筝带人来道歉的,歉还没道成就把人府兵给毒翻了几个,难免心虚,道,“该装的样子也得装,能进去再说么国师大人……” “还有,你别捏了我手要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资瓷!!!! 第22章 曲尘不顾府兵诧异的眼光,虽说松了些力道还是掐着秦筝的胳膊带进了书房,苏耽旋即也跟了进去。 秦筝环顾了一圈国师府的摆设和布置,素白澄净的色调就差和曲尘的衣服融为一体了,侍女给三人看茶,茶杯茶壶都是白玉所制,就连架子上摆着的瓶瓶罐罐都是碧竹白瓷,壁上悬着一副画,画的也是竹子。秦筝扫了一眼书案,猜想曲尘方才是在房间里看书,见桌上的镶金白玉镇纸下面压着一副字画,字是看不清,可画只有寥落几笔,依旧是竹。 秦筝一边猜想曲尘莫不是被南疆竹子精勾去了魂,一边暗暗惊叹,这国师府虽然布置素净不会太显山露水,可吃穿用度贵气逼人的程度当真是到了一人之下的级别,低调不失华贵,和曲尘性子挺像的。 曲尘十分强势地把秦筝按着坐下,而后坐在他旁边脸色不大好的喝了一口茶,把雪貂放在了桌上任由它好奇地到处乱爬乱看。 团子谨慎地打量起二人,最终目光落在苏耽的腰带上“吱”了声。 侍女从衣架上拿了件坠着无数鹅绒的华贵外袍披在曲尘肩上,安安静静地退到了一边。 曲尘察觉到雪貂的异样,缓缓开口道,“团子嗅得出毒物的味道,你身上藏毒进我府中闹出这么大动静,该当何罪?” 苏耽呵呵一笑,道,“它叫团子?啧……这团子口中毒囊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宝物啊,南疆果然稀罕东西恁多!” 秦筝道,“要不……你去帮那些府兵把毒解了吧,咱们是来拜访的,拜访!” 苏耽道,“国师大人要治在下的罪,我解不解都已经这样了,不如等过几个时辰他们烂了以后再说吧。” 曲尘阴沉着脸色,睨过去一眼,“无忧谷前任谷主苏耽是地藏神教用毒一等一的高手,可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国师府居然有此殊荣,得你亲临,可一来就不怀好意,那我也不便给你什么好脸色了。” 苏耽歪头道,“居然还有人知道我,神奇神奇。我知道我来是让你府上蓬荜生辉了,你不用诚惶诚恐的!随意些就好。” 秦筝扶额,带苏耽来就是个错误,可他偏要跟着,这下要道的歉又雪上加霜了。 曲尘懒得跟他多来少去,冷笑一声,对着团子温柔道,“咬他。” 一声令下,雪貂动如脱兔蹿到了苏耽肩上,龇着一口尖牙咬在了他的脖颈上,而后跳回到曲尘怀里,整个过程连坐在一边的秦筝都没看清,苏耽根本毫无防备就被咬了。 苏耽打蚊子似的拍了自己脖颈伤口处,两个圆圆的小红点周围开始扩散毒液,顺着血管和经脉爬向四周,仿佛一张蜘蛛网贴在皮肤之上。 苏耽恶狠狠道,“你!” 秦筝一惊,拉了拉曲尘的袖子解释道,“我们此次前来并无恶意。” 曲尘抬头盯着秦筝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恶意。” 秦筝道,“方才是我莽撞,以为没人看守就直接进来了,突然有人家往脖子上架刀吓了一跳,苏耽才情急之下撒了一点毒粉,为求自保。” 曲尘低头轻柔地抚摸着团子毛茸茸的脊背,小雪貂舒服地在他臂弯里直滚,他淡淡道,“凭苏老谷主的本事,自己解毒又不是难事,只是几个时辰后若找不到几味关键的解药也会烂掉,自求多福吧。” 苏耽正想拍案而起,被秦筝一把拉住,他叹了口气,道,“别闹了行吗,苏耽你去把府兵们的毒解了吧,国师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要为难老谷主了吧?” 曲尘悠悠地点点头,苏耽理亏,又在人家府上不好造次,于是气哼哼的出去解毒去了。 侍女也识趣的退下,给二人把门掩上,该说的始终是逃不过的,秦筝把腰间酒壶取下来喝了一口,缓缓道,“我知道你是想把人支开说话。” 曲尘道,“那现在可以说了吧?” 秦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低着头默默无言。 曲尘见他如此,伸手去拿酒壶,被秦筝一把抢了过去,“这酒你不能喝。” 曲尘偏要抢,“怎么还变小气了,当时不是你说的若来南疆找我,定要和我三天三夜不醉不归,现在喝你一口还要护食?” 秦筝没有内力,用手腕跟曲尘过了几招根本打不过,耍赖道,“你欺负一个废人很开心是吗?” 曲尘得意地拧开酒壶,道,“谁欺负你了,这酒是有多精贵我还不能喝一口?” 秦筝无法,抬起手边的茶杯朝他扔过去,曲尘哪料到他会如此,眼疾手快地把茶杯接在手里,可酒壶被秦筝抢走了,死死地抱在怀里,见曲尘瞄着他,他还往衣服里塞。 曲尘,“……” 秦筝解释道,“这是人家特意从外地给我运来的,就这么一点了,不是我小气,要是有钱我请你喝多少都行,可是这一壶就是不能喝!何况我现在也没钱请你喝。” 曲尘没好气道,“温庭云给你的?” 秦筝点点头。 不说还好,一说曲尘就来气,他和秦筝好歹是少年相识,多年知己相交,夜探荒庙只为关心老友近况,居然当着一个才认识不到两天的人的面把他轰走了。 如今抱着人家来路不明的酒当个宝贝似的,这人不是摔下广寒山庄把脑子摔坏了吧! 曲尘质问道,“你和他怎么回事?” 秦筝道,“故人。” 曲尘皱眉,“你何时在魔教还有故人!” 秦筝嘿嘿一笑,道,“记不记得我带你去广寒后山泡温泉,当时你见我背上有伤疤,问从哪里来的,我怎么对你说的。” 曲尘道,“你说你救过一个落难的小孩,因其腿伤不便行走,又遭逢恶霸残杀了其父母,你就在外照顾了那孩子半年时间,但是没有告知你师父迟迟不回山庄,这才受到责打,留了一身的疤。” 秦筝眨眨眼,“那小孩就是温庭云。” 曲尘有些讶异,“你当时救他可知其身份?” 秦筝坦诚道,“不算全然清楚,那时候胜义堂和沉仙谷有些恩怨,我也只是受了师父之命去给胜义堂充个门面,哪知其实沉仙谷才是遭了算计,我见到温庭云的时候他不叫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沉仙谷谷主是他父亲。当时他和他娘亲逃命途中遭到围追堵截,我瞧着柔弱妇孺可怜就顺手救下了,后来他娘伤重死在了山上,我便带着他走了,到他腿好了以后才送回断水崖的。” 曲尘没想到他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个干净,知道秦筝还是信得过自己,便道,“那他找上你,你认为只是报恩,并无恶意?” 秦筝点头,认真道,“他是个好孩子!” 曲尘哂笑道,“多大一个人了你还当他是孩子。那半夜突袭的四十几个死士的尸体你没见过吧,刀刀致命,温庭云出手老辣狠厉,且他在魔教近年来声名大噪,都是以狠毒出了名的,这么一个魔头你说他是好孩子。” 秦筝笑道,“那你觉得,我是个恶贯满盈的人吗?” 曲尘道,“不是。” 秦筝道,“国师回答得这么干脆,不也是把恶名昭彰的秦筝当做了好人,因为你认识我才这么说,同样,我认识的温庭云从前是个好孩子,我也相信他不会变的。” 曲尘不想在谁好谁坏上纠结,道,“罢了,我原想问你的也不是这个。那本心法你是真不打算练?” 秦筝点头,“得来的莫名其妙,我当然不能练。我也没什么仇可报的,连翘姑娘话里有话,总是针对我师父,她说的话我自然不会当真。” 曲尘给秦筝倒满茶,打算直入主题了,道,“是不是连你也不清楚前前后后的事情原委,就把这黑锅给背了?秦筝,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能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报答卫冰清的养育之恩。那日听见连翘说起你的师娘,也就是你母亲,我……” 曲尘垂眸道,“我派人去调查了你师娘的底细,查到了些蛛丝马迹,让我的猜测有了更多佐证,我不知道你到底清不清楚这些……可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秦筝笑容逐渐淡去,道,“你查了些什么?” 曲尘道,“你师娘……确实和魔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她就是魔教安插进广寒的细作,蛰伏多年未曾暴露身份。” 曲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筝的神色,继续道,“卫庄主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之际,特意邀请少林武当作壁上观,其中有什么隐秘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我想恐怕是魔教知道了三样宝物交给了卫庄主一并封存,这才动了盗取的心思。” “你师娘她……她为魔教盗取了东西后,可能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身份败露被卫庄主发现了,或许卫庄主把这些都告诉你了吧,不然我实在想不通明明非你所为,你为何非要一力担下。” 见秦筝阴沉着一张脸不答话,曲尘继续说着自己这些天心里的疑问,道,“我记得你对我说过,卫庄主夫妇对你恩重如山,尤其是你师娘落难之时见你孤苦无依一直把你带在身边,那是你还只是襁褓婴儿。那日连翘姑娘突然点破你和你师娘的母子关系,我一直无法相通的关窍才豁然开朗。” 曲尘站起身来,担了一只手在秦筝肩头拍了拍道,“母债子偿,天经地义,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秦筝有些动容,咬着下唇闭上了眼睛。 曲尘道,“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广寒山庄的百年声誉对你师父意味着什么你最清楚,因你母亲之故而使门派蒙羞,加之妻离子散的伤痛,对卫庄主必然是致命打击,你不忍心,便……都担下了。” “秦筝,我说对了吗?” 秦筝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后冷漠地把曲尘的手拍开来,冷冷道,“你不觉得如此臆测,是对广寒山庄不尊重吗?” 秦筝悠悠站起身来,挺直脊背平视着曲尘,眼中愤怒一览无遗,他自离开广寒山庄后一直唯唯诺诺地苟活,心绪也少有如此起伏难平,可如今有人非要撕开这道伤疤,实在忍无可忍了。 不管那人是不是魔教细作,都是他未来得及亲口喊一声娘的至亲。不管卫冰清是不是亲手把恶名按在了他的头上只为一己之私,那也是养育他成人掏心置腹对他的师父!师父师娘之间到底是夫妻情分恩断义绝,可两个人对自己都意义非凡,叫他如何在这些爱恨情仇里可以拎得清呢。 秦筝冷着一张脸,道,“曲尘,就算我俩是旧相识,如今你已经知道师娘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方才那番话,是该对我说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的资瓷! 继续鞠躬。 第23章 曲尘没有见过秦筝发火的样子,有些愣住,而后温声道,“是我考虑不周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我并无冒犯你母亲之意,各为其主我也明白,且丘池国向来保持中立,我并没有要站在他们立场帮着说话的意思。” 曲尘解释到一半,觉得越说越不对劲,秦筝也没有说自己对正道有何意见,自己这么着急解释一通反而奇怪,便摇摇头道,“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秦筝移开目光,道,“国师大人的歉意,我一个讨饭的实在受不起。” 曲尘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要把身份的悬殊拿出来刻意将二人关系拉远,道,“是不是我做了国师,你就不能把我当朋友了?” 秦筝知道曲尘是一番好意,但方才的话他听了确实有些恼,就想气他一气,故意道,“不是不能,是我不配。国师咄咄逼人,说了不要伤口上撒盐偏要撒,敢情我脱衣服给你们看都是白看了,看不见我脸上写着不想说!不想说!不想说吗?!” 曲尘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假装发脾气,急道,“行行行我不问了,你现在不但小气,还脾气暴躁。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见曲尘拿自己没办法,秦筝偷偷弯了下嘴角,继续换上冷漠脸坐下,“说吧,你肯定还查了不少我的事,查出点啥来了?我本尊在这呢一次问个明白省得你耗费人马出去搜罗。” 曲尘也是关心则乱,还在为他当着秦筝的面说其母是细作的事暗暗愧疚,语气也软了许多,道,“其他的也没什么,就是一直在找你。不过,《无相般若心法》可重建经脉之事,我也着人去调查过,和连翘姑娘说的差不离,如果你手中是正本,我倒是希望你可以收下她这份心意。” 秦筝侧目,“为何?说说。” 曲尘道,“卫庄主当时只是废去了你的武功将你逐出师门,并没有真要了你的性命,然而那三样宝物始终是下落不明。众人苦苦搜寻而不得,你还活着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必然引来腥风血雨,不知情者皆以为东西在你身上,或可以你之命要挟魔教交出宝物,就算找不回来了,少林和武当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卫冰清给自己下了两种奇毒的事看来他并不知情,都说国师府手眼通天,中原武林发生的事都逃不过其法眼,这件事他没能查出来,说明当时卫冰清做的十分隐秘,秦筝只知道,师父答应了别人一定要了结了自己,只是不知为何卫冰清又私下用另外的毒压下了三旬钩吻,留自己三年苟活。 秦筝当时没有心力再去揣度师父的用意,固执的认为他只是舍不得和不忍心,因为这么想他心里才好过一些。 秦筝叹了口气,“是啊,国师分析得对,我如今确实是这样的处境,谁都想找我出来,拿回东西再杀之而后快。” 曲尘道,“若你有武艺傍身我自然不会太过担心,毕竟以你当时的修为和实力,即便少林的虚慈大师站在你面前也不一定有赢你的把握,恩恩怨怨你不说也就罢了,可自己的性命不是最要紧的吗?” 秦筝拿出那副烂泥巴的态度,笑道,“我身上什么都没有,这本心法还是莫名其妙被人送来的,谁想要就来取走,顺便把我命一起取了也无所谓,活一天过一天就这样吧。哦对了你要不要,收你十两银子你不介意吧?” 曲尘开始不吃他这套了,默默无言盯着他的嬉皮笑脸看了半晌,道,“五两。” 秦筝从怀里把心法掏出来往桌上一丢,朝曲尘伸出手掌,“成交!给钱!” 曲尘转过头去,面不改色道,“我话还没说完,五两我也不要。这烫手山芋你自己捂好了,人家姑娘千里迢迢又不是送来给我的,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夺人所爱!” 刚不还要抢酒的么,国师大人真是翻脸比翻书快。秦筝瞧他一脸小媳妇吃醋的模样就想笑,堂堂国师关起门来还是和从前一样,说话总是留意着秦筝的神色,不过比起少年时期的他,明显话多了不少,话中威严恐怕也是当了国师历练出来的。以前秦筝叫他一声尘哥,曲尘总是会心一笑拍拍他的肩,没有太多的言语。二人以剑会友惺惺相惜过,毕竟也只是短暂的一年时间,而后分别如此之久,没想到时过境迁,竟只有他故人未变待己如初。 调侃了几句,气氛终于缓和了不少,秦筝“啧”了一声,喝下一口酒,叹道,“这才像我认识的曲公子嘛!你一会儿面若冰霜,一会儿疾言厉色,让我好陌生哦。我还以为南疆水土恶劣,把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曲公子给养成了如今这般见人就掐架的恶老虎模样。” 秦筝拿酒壶撞了一下放在曲尘面前的茶杯,继续道,“你以茶代酒同我干了这杯吧,之前在庙里的事,你大人大量,罢了?” 曲尘明显还在生气,又不想破坏气氛,不情不愿把茶喝了,盯着秦筝看了许久,道,“我说的你可有好好考虑过,留在那里并非长久之计,你如果不嫌弃……就住在我这里吧。” 曲尘怕秦筝以为自己给他提供一个庇护之所,是出于可怜同情而让他心里不舒服,继续解释道,“国师府比王宫戒备还森严,无人敢随意进犯,你住在这里不会有人为难你,就算有人已经知道你在南疆,也没有谁敢来国师府寻人。平日里你要去哪自有府兵保护,至于这身功夫,若练了少林心法有用,或许不出几月就能恢复呢。到时候你若还想留便留在此处,你若要走我也不拦着。” 秦筝听完笑了,道,“你是要把我拘在你府上和你同住么?” 曲尘愣住,琢磨着这话有歧义,道,“不是拘着你,你仍然来去自由,只是保证你一定是安全的。” 秦筝道,“你这么做,风声传出去,可就让国师府与正道为敌了。” 曲尘淡淡道,“无妨。国师府效忠国主是唯一的立场,与谁为敌为友都是时势所趋,他人没有资格置喙。” 秦筝见他态度还挺强硬,明白过来,这人是要还他当年相护的人情了,道,“我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也算没有白活。正因如此我更不能拖累你,尘哥,当年不是说好了只要初心不改,忠义不负,就算立场不同刀剑相向,也依旧是一辈子的知己。这话还算数么?” 曲尘认真道,“算数,可现在并非立场不同各事其主,你只是担心拖累我,我没什么好被你拖累的。你说交定我这个朋友,往后就要肝胆相照。” 曲尘拍着秦筝的肩,道,“我现在就是照你当初说的做,你受了委屈想自己憋着,可国师府有国师府的规矩,入我府中人,没有白白扛下冤屈的道理。” 怎么就成你府中人了,这不还没答应的么,秦筝正要说话,曲尘抢先一步继续道,“我以前都听你的,是因为中原武林的规矩你比我熟悉,我非那边的人。如今到了南疆,你就该听我的,我又不会害你。” “还是你觉得,靠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温庭云就能护你周全,他到你身边打的什么算盘你清楚么?就仅仅是为报恩,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找上你?那魔教失传之物,人人都说在你身上,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想利用你找到这个东西呢?” 秦筝解释道,“我也没有想过要依仗他,以我今时今日的处境,我挨着谁谁就要倒霉的。衰成这样我一个都不想连累,拒绝你不是因为他……” 曲尘不大相信,道,“秦筝你这个人,谁对你好那么一点你就推心置腹的去信任,别人安得一颗坏心你都会捧在手里,吃的亏还不够吗?探子来报,说举证你与魔教勾结的人是你当初满口称赞的二师弟,你对别人好,别人可有真心待你?” 秦筝垂眸发呆,想把这些说教过滤掉,而让他想不通的是曲尘以前从来不会说教他,都是他说什么曲尘就在一边温和地点头答应,怎么现在还会把人逼到自己书房里关着,口若悬河地就对他一顿教训。 秦筝没有发现这国师府有女主人的迹象,暗暗猜想,大概是到了年纪没有婚娶才让曲尘这么啰嗦的,要是有个房里人给他整天啰嗦,可能就没心思对外人这么爱管教了。 秦筝道,“丘池国国主没给你赐婚?” 曲尘正说到兴头上,谁知道他冒出来这么一句,莫名道,“什么?” 秦筝道,“你就比我年长一岁,早就该婚娶了吧。” 曲尘道,“并未……你干嘛问这个?” 当然是为了打岔啊,秦筝正经道,“我是关心你,怕你们国主太严苛耽误了你人生大事。” 曲尘道,“国主提过几次,都被我回绝了。” 秦筝见打岔生效,也想聊点其他的,道,“都二十五了你还不娶,像你这样的身份,门槛都被王公贵族们踏破了吧,怎么就没个能入你眼的?” 曲尘面色拂过一丝不自在,盯着秦筝道,“我都不喜欢。” 秦筝没看见他转瞬即逝的神色,继续道,“以你的身份,喜欢不喜欢是次要,门当户对的婚姻对你国师之位有好处就行了。” “我有倾心之人。”曲尘没再看秦筝,低头摸索着茶杯,缓缓道,“除他之外,我谁也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谢谢各位资瓷!鞠躬 第24章 曲尘说完这句话,目光灼灼地盯着秦筝,见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玩着酒壶上的穗子,又失落的移开眼去。 秦筝笑道,“改日若有机会,让我见一见可好,迟早也是我要叫一声嫂子的人。” “八字没一撇的事……”曲尘吹开浮着的茶叶,刚要喝,反应过来又被秦筝拒绝了一次,放下杯子问道,“什么叫改日,你要走?” 秦筝扒拉着穗子,不看他的眼睛,“嗯,要走。” 曲尘眯起眼道,“我要是不让你走呢?” 秦筝听他声调都低沉了些,诧异道,“我现在打不过你,你不让我走我也走不掉啊,但是我是发自内心的不要在这里住!你非要拘着我,我也不能怎么样,但我觉得你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吧?就算是为我好,我不领情你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么?” “我是不想跟你讲道理了。”曲尘也耍起了无赖,“好话说尽你不听,我只有来硬的。” 秦筝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有些愕然道,“你不是吧?!” 曲尘淡然道,“广寒命案我已经派人调查了,都是国师府这些年好不容易安插进各派的桩子,假以时日必能查出真相来,不一定非要从你嘴里知道。等查清楚了,洗掉你一身骂名,我希望你堂堂正正地回去。” 秦筝张着嘴,听着曲尘为他做的这一番打算,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就算曲尘威逼利诱甚至动了用强的念头,也是出自一片真心。秦筝不愿讨回清白是自己的事,可毕竟他没有细说原因,在曲尘看来他只是无能为力自甘堕落,这才非要为他尽心尽力出谋划策赶鸭子上架。 曲尘见他终于不急着反驳,以为说动了他,正打算叫人去收拾客房,却突然听见下人急急敲门,道,“禀告国师,门外有客求见。” “谁?” “少林隐悲大师,携弟子前来,说有虚慈方丈亲笔拜贴,特求见国师。” 房中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少林突然拜访有些奇怪。 秦筝指了指方才扔在桌上的东西,比口型:不会是来找它的吧? 曲尘也光动嘴不出声:恐怕是。 秦筝又指了指窗户:我得赶紧走。 曲尘眼神一狠,突然大力拉着他的手腕,故意动嘴很慢让秦筝看清他要说什么:不、准! 下人见屋里没动静,又道,“大人?” 曲尘眯着眼盯着秦筝,对着门外道,“请他们去偏殿稍等片刻,我更了衣就去。” 下人道,“是。不过门外还有一位客人,没有拜贴。” 曲尘道,“名字?” 下人道,“他说他叫温庭云,来……来国师府接人的。” 曲尘一听,眼神又阴沉了几分,瞥见秦筝听见温庭云来了还有点高兴的样子,莫名有些火气,冷冷道,“国师府没他能接的人,此人我不见,叫他回吧!”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 下人听着国师语气不太好,忙不迭地溜了,秦筝不想听他的话留在此地,见温庭云找上门来自然是高兴的,这一高兴就又把人惹急了,蔫蔫道,“你怎么跟那只貂似的,说几句就炸毛龇牙……” 曲尘不理他,走到书桌上拿起一根细细的竹签,签头吊着一团毛球,而后饶有兴致地走到团子跟前,拿着那根竹签一上一下逗弄起来,团子十分配合,伸着小爪子扑腾,曲尘提起来,团子就努力地站起将身子板直,他把毛球滚到团子身上,小雪貂竟倒地抱着毛球打滚。 主人和毒宠玩的高兴,秦筝被彻底无视了。 “你不是要更衣去见客么,还不快去,不怕让人等久了得罪了少林高僧。” “你是不是打算我前脚走你后脚就溜?”曲尘嘴角一勾,“反正我不放人,温庭云肯定是不会走的。那就耗着,左右这是我的府邸,他还能闯进来不成?” 曲尘话音未落,便听见下人在外面咿咿呀呀地叫唤,似在拼命拦着什么人,秦筝忙不迭地把桌上的心法往衣服里塞。 正在这时但听“砰”地一声,有人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 只见温庭云那张俊美无比的脸上浮着厚厚的一层黑气,气势汹汹地前来,止步在房门外,他右手扶着腰间的寒牙,身后跟着一串下人和府兵,竟是没人拦得住他。 他阴沉着脸,上下扫视了一番只穿了单衣批着外袍的曲尘,而后视线越过曲尘看见秦筝神色紧张地坐在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襟,曲尘手里拿着一根吊着毛球的竹签,站在秦筝旁边,一只手还按着他。 这画面让人浮想联翩,尤其那个莫名其妙的签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还有秦筝塞衣服的动作全都落入温庭云眼中,光天化日两个人大门紧闭本就古怪,他都把门踹开了曲尘那只手也没从秦筝身上放下来,干嘛呢这是! 温庭云脑内画面不堪入目,越想越火大。 秦筝从曲尘身后露个头出来,讪讪一笑,“你回来啦……” 温庭云没好气道,“嗯。我来接你走的。” 秦筝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是赶路赶得特别着急,便道,“你是刚到?要不……进来喝口茶咱们再走?” 曲尘咳了一声,盯了秦筝一眼,扬着下巴对温庭云道,“擅闯国师府是重罪,看在秦筝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烦请你出去,本座府上有贵客,不容你在此放肆!” 温庭云嗤笑一声,“府上有贵客国师还这般衣冠不整,这是你们国师府的待客之道吗?” “我与秦筝之间不用讲这些礼数,他已答应留在府中常住,所以我说这里没有你能接的人。” 曲尘语气强硬,没给秦筝说话的余地,直接当着温庭云的面就把话说明了,温庭云无言了一刻,那眼神说不上是委屈还是不甘心地瞪着秦筝,而后道,“我要是不乐意他住这,偏要带走呢?” 曲尘慢慢放下竹签和外袍,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朝温庭云抬起一掌,言语威胁,“你大可以试试。” 秦筝不明白他俩为啥见面就要掐,说的话掰着指头都数的过来,按理说也没什么恩怨才对,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打,连忙站起身挡在二人中间,“隔壁有人,你们在这打不怕把人招过来吗?” “不就是一帮少林的秃驴么,我不怕他们。”温庭云退后一步,对着曲尘道,“出来打,打赢了我带人走。” 曲尘颇有风度地拉着秦筝到桌边坐下,故意用力将他按在凳子上,而后自己走出去应战,道,“你若是输了呢?” 温庭云咧嘴一笑,“我不会输。” 下人和府兵在一旁抱着手不敢上前拦,秦筝又被曲尘按在了凳子上,那意思就是不想他掺和,眼见二人站在庭内就要大打出手,他哪坐得住,无奈只能冲出去站在二人中间告饶,“你们这是摆明了欺负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行了,国师府我也不住,那庙我也不回去了,重新找个地方待着你俩别争了好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秦筝:“……” 两道强劲的掌风擦着秦筝而过,曲尘未用兵器,温庭云也不想占这个便宜,寒牙也没有出鞘,就这么凭空过掌,全拼内力,众人自觉退开几丈远以免波及自身,只有秦筝站在中间无奈地看戏。 秦筝知道曲尘根基深厚,不论是剑法还是内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当年他拿下头筹,紧追其后的便是曲尘,要不是在最终比武擂台前有人恶意算计让他带伤上阵,这第一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这些年各自不见,定然也没有在练武上懈怠过,何况他能做上国师之位,必然也是在南疆有一力擎天的能为。而温庭云究竟功体如何,除了听说他并未亲眼见过,看他们两个人不用兵器都打得眼花缭乱,秦筝着实有些担心温庭云。 才一刻功夫,两人已过招上百,谁也没落得下风,温庭云出手虽然刚劲却并无杀气,好像只是为了发泄似的,避开了曲尘所有命门出招,曲尘攻守自如,也知他动机,潇洒自如地格挡。 秦筝虽然功体废了,可二人招式落他眼中自有他的判断,以他之所见,曲尘这些年只会比从前更加刻苦地练功,内力浑厚,深不可测。方才他还为温庭云捏一把汗,现下看他风轻云淡的神色,这小子在魔教这些年也是大有所为,身法诡谲,善用巧力,若是配上那柄奇刀,简直可化腐朽为神奇。 秦筝好久没见人打架了,反正二人没有真要对方性命的念头,打就打吧,他瞧得正入迷,一堆秃驴却从另一个院子走了过来。 “大胆狂徒,竟敢对国师动武!”为首的隐悲大师将手里法杖朝地重重一剁,指着温庭云道,“方才在外面就看你不怀好意,魔教宵小见我等在此还不收手!!” 秃驴们不请自来不说,话音一落就围了上来。 曲尘和温庭云纷纷住了手,秦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起斗篷罩住脸,背过身去。 曲尘拍拍身上的灰尘,迎过去淡淡道,“温谷主与本座相识,今日特意讨教,并无恶意。”他歪头对着一旁的下人冷冷道,“方才不是叫你们带大师在偏殿等吗,怎么倒让贵客自己寻了来,岂非是我国师府待客不周!” 这话面上是责怪府中人怠慢,实则是说隐悲擅闯别院实属无礼,老秃驴也不是听不出来,连忙道,“是老衲无礼,并非这位小兄弟怠慢。方才听到有打斗之声,还以为有人对国师不利。” 温庭云又端出了那一脸意味不明的笑意,道,“叫你们等着就去等着,我和国师玩得正高兴呢,这不,倒被你们坏了兴致了。”他咂咂嘴,不动神色地拉住了秦筝的衣袖,往门外拖,“既然国师大人有事,我就改日再来,下次带上无忧谷镇谷之宝聊表心意,国师可不要拒绝我哦?” 曲尘还想回身拦,却见隐悲盯着秦筝的背影眯起眼来,“那人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曲尘道,“虚慈方丈不是有话要带给本座,这便去偏殿细说吧。” 他招呼着一群人赶紧离开,回头却见戴着斗篷的身影在温庭云拉拉扯扯之下,从后门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资瓷!!继续鞠躬! 第25章 秦筝抱着手弓着腰,把自己藏在阴影里跟着温庭云快步离开了国师府,总觉得好像落了什么东西心里不踏实,直到看见苏耽蔫巴地站在马车旁,才想起来,落下的那个是苏耽,还好他已经出来了。 秦筝道,“曲尘放你出来的?” 苏耽瘪着嘴道,“我见谷主都来了,正大光明开溜。” 秦筝看了一眼温庭云,他火气还没散,只好道,“那府兵身上的毒……” 苏耽道,“解了解了。” 秦筝放下心来,温庭云把秦筝往自己身边一拉,低头朝帽兜里看去,“又不是你府上的人,你这么操心作甚?” 秦筝笑笑,“总不好头一次登门拜访,就给人落下这么大个麻烦。子卿还年轻,火气大些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和曲尘相交多年,有些情面还是得顾一顾嘛。” 温庭云“哦”了一声,掀开马车的帘子,道,“先回去再说吧,哥哥请。” 虽说方才是自己喊着要换个地方待,但那是喊给曲尘听的,秦筝还是觉得庙虽小,住了三个月也习惯了,如今修葺一新还挺温馨,当然还是愿意回自己的窝里待着。 他和温庭云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落座后他放下斗篷,瞬间被车轿里豪华阔气的布置给惊呆了,月影纱的帘子,金丝绣的枕头,案几虽小木质昂贵,上面放着的茶杯都镶了金边刻着云纹,方才他戴着斗篷没有细看马车外观如何,这坐进来才知道阵仗颇大,就差个太监喊一声“摆驾回宫”了。 温庭云从坐进来就盯着自己看,秦筝以为他是不是回地藏神教受了气才这般不高兴,便问道,“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谁惹你不高兴了?” 温庭云垂下眼,纤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道,“你。” “我?”秦筝有点冤,“是因为我偷偷来国师府吗?上次把人轰出去,我想着着实伤了国师的面子,所以就等缓几天来给他道个歉。”秦筝搓手继续解释,“我和曲尘认识许多年了,算得上知己好友,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问一问也是应该的。” 温庭云赌着气,默默给秦筝倒上了水,问也没问直接从他腰带上把酒壶给解了下来,摇晃两下确认余量尚足,又挂回去,这才开口道,“认识许多年是多少年?有比我长吗?” “算算也有五年了吧。”秦筝有些想笑,不知道他计较这个做什么,道,“比你少个两年。” 温庭云得意地“哼”了一声,“那他就该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 秦筝噎住,“什么先来后到?” “没什么!”温庭云眼角往下一塌,盯着秦筝道,“那他说你答应留在国师府是怎么回事?” “我没答应。”秦筝捧着茶杯吹了吹热气,“我什么都没跟他说,可能他觉得我是走投无路才自暴自弃的,想拉我一把吧。” 温庭云道,“有我在你就不会走投无路,而且我知道,秦筝哥哥如今这样不是自暴自弃,你虽然对自己暂时没什么打算,不过不会随便轻生作践自己。” “还是子卿明白我!”秦筝笑笑,下意识伸手捏了捏温庭云的脸蛋,刚捏完就后悔了。 自己愣了一下,温庭云也愣了一下。 秦筝赶紧收回手,尴尬地笑起来,“老把你当成小孩子,你别介意呀。哈哈哈。” 温庭云虽然脸有些红,但是他一本正经地把脸伸过来,道,“再捏一下。” 秦筝:“?” 温庭云道,“你惹我生气了,捏一下算是道歉。” “这……这不好吧,万一被你下属们看见……” 温庭云仰着脸,命令道,“捏!” 秦筝无可奈何地抬手过去捏了一下,又软又滑,吹弹可破,道,“手感还挺好的。” 温庭云跟个被顺了毛的小动物一样,心满意足地收回那张俊俏的嫩脸,面上那层厚厚的黑气终于烟消云散了,他解下寒牙往脚边一放,盘起腿来紧紧挨着秦筝,道,“方才那秃驴看了你好几眼,也是哥哥认识的人?” 秦筝点点头,“手下败将。” “这么厉害!”温庭云睁大眼睛,“我记得几年前,有一天谷里突然传来消息,说中原武林那试剑大会有一名年轻的剑客拔得头筹,技惊四座。剑法精妙让众家叹为观止,又因其年纪尚轻就能有此修为,都说将来必是武林栋梁,魔教克星!” 秦筝呛了一口茶,“什么栋梁什么克星……都是瞎说的。” “可是我听见很高兴。”温庭云两只手撑在脚踝上,歪头道,“传消息的人一说,那人姓秦,单名一个筝字。我知道了好生得意,吵着要苏耽放我出谷去。” “那你出去了吗?” 温庭云眼中闪过一抹杀意,瞬间就捕捉不到了,只是淡淡道,“他不让。” 秦筝觉得温庭云这么大个个子坐在一边,说的话做的事还和小时候一个脾性,撒娇和赌气轮流切换,一会有着明朗笑意,一会儿又阴沉得可怕。笑脸迎人时也确实可爱,可爱里还有些莫名娇气,秦筝自我反省可能是他行为不当,惯实出来的。就比如现在这都长成大人了,贴着秦筝说的都是幼稚话,可是秦筝忍不住去接话,见不得他委屈似的,他要说什么秦筝就应什么。 温庭云从秦筝眼里觉察出一丝宠溺,便见缝插针地要把这温存给留下,手不老实起来,抱着秦筝一臂,威胁道,“下次去国师府,哥哥带上我,你别一个人见他。” “好吧。”秦筝连忙点头,下次?哪还有下次,要真带上他那不是摆明去给曲尘添堵么。照曲尘那强硬的态度,他趁乱自己走了,肯定没这么容易就算完的,迟早会派人继续来游说,自己上门都不好说。“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喜欢他?” 温庭云道,“国师府周旋在正道和我们之间,多少恩怨他们从来都可以摘得干干净净,装出一尘不染冷眼旁观的态度来,实则……”他冷哼一声,不屑道,“私底下又比谁干净得到哪里去呢!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秦筝信得过曲尘的为人,觉得温庭云这么说他实在言重了,但是各中纠葛他不清楚也不想多辩解,揉着眉心道,“咱们这是去哪?回庙里吗?” “嗯……”温庭云说着说着就把头靠在秦筝肩头,脚一翻在踏上翘起个二郎腿,整个后脑勺都枕在秦筝肩上,懒懒道,“能不能让我在这睡会儿,困了。” 秦筝动动身子给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好靠着睡,关切道,“方才就见你眼下乌青一片,这几天赶路定是累着了,其实你也不用急着回来,我这边又没什么要紧的。” 温庭云呼吸声沉下来,靠着秦筝闭目养神,有气无力的喃喃道,“要紧……很要紧……三天没睡觉了哥哥……困。” 重量集中到肩和后背上,秦筝恍惚有一种错觉,像是回到了七年前,他整日里背着个孩子到处跑的时候,苏子卿软乎乎的趴在身后,困了就睡,呼吸声又慢又沉,一下一下地呼在他背上他耳根处,让人听着安心许多。 他浅浅一笑,抬手往后揉进温庭云的头发里十分轻柔地摸了摸,像在哄睡一般,低声道,“睡吧,我在的。” …… …… …… 国师府中,隐悲大师把虚慈方丈的拜贴呈给曲尘过目,帖子中除了一贯的客套,紧要的唯有少林寺请求国师府能协助隐悲一行弟子,在南疆寻找心法下落,必要时提供一些方便,大门大派自然会感念国师府曾给与助力。 曲尘猜到了来意,但为了不让人生疑,故意问道,“大师可否告知,消息从何而来?” 他合上手中拜贴置于桌上,拢了一下下人刚给自己披上的外袍,慢悠悠道,“丘池国素来保持中立,不论是你们还是地藏神教,对国主都礼让三分从不僭越,更别说将祸端引致我国境内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本座需知道消息的出处是否可靠才能答应方丈的请求。” 隐悲合掌欠了欠身,道,“因失窃之物还涉及武当和广寒,这消息……是其他门派追踪犯人时偶然得知的。” 曲尘淡淡看过去一眼,道,“大师说了等于没说。” 隐悲难为情道,“因是我门中之事,若是透露太多恐有将国师府牵扯进是非之中,故而……” 隐悲算是虚慈座下时常跟人打交道的门面人物了,习惯了客套和话只说三分,今天对上开门见山的曲尘,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他支支吾吾地想措辞,曲尘打断道,“既然要我相助,不告知缘由我为何要助你,大师一边说怕我国师府被牵累进是非,一边要我在自己的地盘上给你们做事,是不是自相矛盾了?” 曲尘回到上座,团子识趣地跳到他腿上蹲好,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隐悲那颗发亮的脑袋。 隐悲已经许久没吃过瘪,仗着自己少林高僧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是受到拥戴的,曲尘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让他有些恼又不敢发作。 曲尘见他不吱声,示意下人将拜贴还回去,道,“既然大师有难言之隐不便让我知道,请恕国师府无法答应少林的请求,您请回吧。” 隐悲一听,急了,道,“好吧,既来了南疆就要遵从这边的规矩,那我告诉国师一事。” “日前追捕盗□□法之人,曾有一队人马入了南疆腹地,偶遇一神秘高手将歹人救下,我方兵马全部被杀害。” 隐悲抬眸看了一眼曲尘,道,“可是在追捕过程中,曾听那名歹人叫嚣,说谁偷了就算是谁的,她只是要物归原主,否则流言只是流言当不得真。” “我们原也不明白她所谓物归原主究竟何意,直到后来再寻到她,她说欠了那人的,迟早会让我们还回去。可那小妮子身后势力我们还未查清,就又让她给跑了。” 曲尘皱眉,“她所提之人……” “是秦筝。”隐悲道,“他应该还活着,且人就在南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外面拿手机发的,排版如果有问题请留言我会修哒! 第26章 曲尘故意面露惊讶,假意问道,“他在这里?” 隐悲观察着曲尘的神色,道,“虚慈方丈知道国师和秦筝有些交情,所以才不好对你直说。因我们这次前来不止要找到心法,还要把他抓回去。” “广寒山庄的卫庄主已经下了诛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国师若能助我们办成这两件事,往后国师府身后将得三大助力,必要时会还上这次欠你的人情。” 卫冰清出尔反尔痛下杀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曲尘原本也在查连翘的来历,如今少林找上门来要他相助,他自然可以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暗中保护秦筝也更方便一些。 曲尘假意犹豫,沉吟许久,道,“虚慈方丈信得过本座不会徇私,那本座自然是能尽国师府所能为你们达成心愿。” 隐悲心落下来,道,“国师是个大义明理之人,老衲代少林寺谢过国师。” 曲尘微微颔首,对着下人道,“给隐悲大师一块通行令牌,大师有需求尽管入府找我便是。” 隐悲收下令牌,心满意足的带着弟子们告辞了。 见人走后,下人回禀道,“温庭云携陈大俊已离开多时,那个下毒的人也乘机跑了,国师可要追回?” 曲尘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道,“罢了,比起这个还有要紧事,我担心隐悲他们暗中还带来了其他势力,以防多生事端,务必时刻盯紧了。” 下人应下,匆匆去安排。 而国师府门外,隐悲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背影,说不上哪里古怪,总觉得面熟得紧,加之跟在小魔头温庭云身边自由出入国师府,他更是在意此人身份。 之前犹豫是否要把话说尽,全是因为虚慈方丈对他说过,曲尘当年孤身入中原比试,受了不少气,各派暗中给他使绊子险些让他失了参加试剑大会的资格,要不是秦筝一力护着,哪有他夺得榜眼的机会。 虚慈方丈知道二人交情不浅,原本秦筝人在南疆的消息传回时他就暗自心惊,生怕国师府暗中插手救下了他,如果有国师府挡在其中,在他人的地盘少林一干人等想要擒人还真不是件易事。 可是隐悲在曲尘威压之下不得不如实相告,到不求他真能全心全意为他们找东西和人,只要不从中阻拦都是好的。 起码身份不同,曲尘应该能以大局为重,隐悲以大派助力为筹码,料想曲尘为着这个也会答应下来。 隐悲招来一名弟子,附耳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弟子明了后闪入暗巷便不见了踪影。 回荒庙的路上,温庭云背靠秦筝睡得很沉,马车一摇晃他头就要掉不掉的摇两下,秦筝怕他真掉下塌去,轻手轻脚地转过身捧着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扯了条毯子给他盖着。 想起他说三夜没有阖眼,从南疆去断水崖路程并不短,他这是不眠不休昼夜奔袭给累的。秦筝觉得好笑又窝心,他这么大一个人了就算几日见不到也不会缺胳膊少腿,何况温庭云走之前安排得明明白白,几十个人轮流守在庙旁,就差把匾额换成“生人勿近”,不懂他何必这么担心。 窝心的是有人牵挂的感觉,实在很久没有体会过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于秦筝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没有必要一定要还上或者让人一直记在心里。他没想到一去七年的温庭云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为着这一点点人情,硬是十倍百倍的关怀回来。 秦筝低头看着他熟睡的侧颜,从温庭云出现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好好把他看仔细,这下终于没人打扰可以安安静静的看他一看了。 从前他就觉得小时候的苏子卿皮肤白皙,浓眉大眼的模样像极了苏峤,可是眉宇间那股子散不掉的倔气倒和苏峤的愁容区别开来,男孩子天生有一种雄性的坚毅藏在稚气背后,苏子卿当时虽然落难体弱,偶尔搭理秦筝几句,也绝口不提父母不在了的事,心中有万千悲愁也极力压着,秦筝看得出来他这么小的一个人为了把这些痛苦压回去,生生憋得不愿说话,不愿与外界多有接触,要不是怕他从此性情大变再出点什么问题,秦筝也不会总是逼着他出门瞧新鲜。 想起苏子卿,秦筝这心里就有一块地方塌了下去,软软地接着这个名字,现在这块柔软的地方还多了一个温庭云。 孩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比自己高,比自己结实,一身绝世刀法和诡异轻功,足够保护他想保护的任何人。他枕在自己腿上昏昏沉沉地睡着,胸膛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缓慢起伏,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两边,耳朵上面编著几缕辫子随意往后一扎,几个银杏模样的金饰闪着光芒摇摇欲坠在辫子上。 秦筝瞧着银杏叶坠在一头乌发里晶莹剔透甚是好看,伸手去摸了摸那金饰,指腹擦过温庭云的脸,不知怎么就流连起方才捏他脸蛋的手感来,鬼使神差地在他脸上摩挲了两下,温庭云突然动了动,把秦筝的手掌抓住,垫在脸下侧身压过去继续睡。 秦筝:“……” 秦筝如今体弱,手脚总是冰凉的,他怕把温庭云给凉醒了就悄悄抽手,却被一张脸死死压着只好作罢。温庭云脸上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他身上,没一会儿就把他手给捂热了。 见他似乎根本没醒,秦筝弓着身继续偷看。 还是这么白皙,只是儿时脸上的微胖褪去,现在看着棱角分明,要是他不笑,这张脸确实蒙着一层肃杀之气。他鼻梁高挺,眼睛被长长的睫毛盖住,朱唇外朗,秦筝看到这里笑了一下,心道里面藏着一颗小虎牙,甚是可爱。 秦筝还没看够,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颠簸差点颠下塌去,马车被急急拉停,温庭云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一手按着刀,一手拉着秦筝的手,神色戒备地盯着马车外。 “怎么回事?” 苏耽从外面拉起窗帘,眼神却在四周不住地扫视,“火线拦路,要不是周礼眼尖看见了拉停马车,恐怕两边埋着的□□就引爆了。” “冲着我来的?”温庭云抓着刀鞘,嘴角一勾,“这没动静,肯定有人要跳出来的,等着割菜吧。” 苏耽点点头,放下帘子。 秦筝听见□□有点心惊,要布置这个陷阱是要耗费功夫的,设下埋伏的人难道连他们今日从国师府出来,会坐马车经过这条路都全部算好了? 见秦筝凝眉琢磨事情,温庭云捏了捏他的手道,“你在车里别出来,也别掀开帘子。” “我们有多少人?万一对方人多,还不止这一个埋伏,岂非危险重重!”秦筝劝道,“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了我算下他们的实力,若不利于我们先跑为上!” “不!”温庭云摇摇头,“你别管。一定不要掀开帘子!” 秦筝不解,“为何?我戴着斗篷就是,别人看不到我的脸。” 温庭云摇摇头,“我不想你看见我这样杀人。”他转身从腰间拿出一个金属制的小圆筒,放在秦筝手里,“以防万一,这东西抽掉顶端丝线会爆射毒针,你拿好了。” 他说完对着秦筝笑笑,按着刀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七刀门的旗子迎着风猎猎作响,温庭云故意打着别人招牌掩人耳目,可明知是镖队过境,还用□□来埋伏,定然是不惜毁镖也要置人于死地,说明藏在背后的人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七刀门的镖车,那只能是冲着人来的了。 温庭云站在车前凝神细听,道路两边的密林有细微的布料擦过树枝的声响,他按兵不动,粗略估计了一下人数。 约莫一百来号人藏在里面对着马车虎视眈眈,阵仗可不小啊。 温庭云抬头朗声道,“一百来号人藏着掖着,这么小的地方,各位不挤么?” 无人应答。 温庭云抽出刀,用刀尖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淡淡道,“露面都不敢,无胆鼠辈。既然如此,我也懒得问你们都哪钻出来的,好走不送!” 他话音刚落,暗提内力猛然朝着右手边的树林挥过去一道强劲无比的刀风,枝杈树叶抖三抖簌簌而落,还伴着几声闷哼,林子里藏着的人猝不及防受了这刀风的都内伤不轻,眼看藏着也避免不了一番恶斗,四面八方跳出许多蒙面人来,把温庭云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蒙面人彼此使了个眼色,生怕泄露了身份,硬是一声不吭的就朝着温庭云围殴过去,一时之间刀剑声四起,夹杂着血肉被捅穿和隐忍憋闷的惊呼,秦筝在马车里撩开一个缝隙紧盯着局势。 温庭云出手毫不犹豫,谁离他三尺之内的距离,必然见血,手起刀落间取人性命没有片刻犹疑,寒牙是沉重非常的利器,划在血肉之上这么一刀,不像普通刀剑开个口子就完了,温庭云提着浑厚内力灌注在刀刃上,是连着人经脉骨骼齐齐斩断才罢休。 所以他说不想让秦筝看见自己杀人,因为实在残忍异常,秦筝在帘子后面看得心惊,这人动起刀来,四周就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地狱,完全无法和那个会在自己肩上撒娇要求捏脸的人对上号。 而温庭云轻描淡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更是印证着秦筝的猜想。 他早已见惯了这样的血腥打杀,甚至在血雨腥风里已经能来去自如,没有怯懦,更没有怜悯,一个个鲜活的性命摆在眼前,好似是被匆忙拼凑起来骨头和血肉,并不能称之为人,他抬手打散一个又一个,就像打烂西瓜一样轻易而无所谓。 秦筝记忆里的苏子卿,并不是这样冷血弑杀之人,是因为那是懵懂年少看不出什么,还是…… 还是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性情急转直下? 秦筝揪着帘子的手不住得冒汗,一边焦虑,一边估算着人数和这些人的实力,温庭云虽然一马当先刀法吓人,可对方胜在人多,若是再这么耗下去恐怕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温庭云没醒,但是脸痒痒的,对,就是有人盯着你疯狂偷看脸上会痒的那种痒!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 所以才动了动。 秦筝哥哥你没事儿一个劲儿的盯着人家瞅啥呢~ 谢谢资瓷,继续鞠躬。 第27章【倒V开 秦筝虽未亲眼所见前几天夜里来袭击的死士使的什么招数, 可既然温庭云能一人斩杀四十几个,可见那些死士武功确实不怎么样。追个小姑娘也许能派上点用场,真遇到高手也只有见阎王的命。 可是今天这一波, 不管是人数还是功力都不是随便能掉以轻心的。 秦筝发现他们有人用刀有人用剑, 还有些并未拿着武器,但金属碰撞之声此起彼落, 暗器横空飞来,温庭云众人一边要格挡明晃晃的兵器袭击, 一边还要留心提防突然射过来的不明物体, 加上蒙面人皆训练有素, 百人围攻就算一时半会打不下来,也必能把温庭云他们体力耗尽,到时候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秦筝心急如焚地观战, 越想越不妥,于是默默把那个金属小筒掏了出来,准备伺机搞点什么动静帮温庭云减轻些负累。 随车护送的周礼在一边奋力招架,可一个不当心着人砍了一剑,汩汩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温庭云见状急急护过去。 “废物。” 他一力提着周礼, 丢到了马车上, 又回身到苏耽旁边挡下几个剑招, 见苏耽拿着剑就手忙脚乱, 嫌弃道,“滚去马车上, 不然死了别说我不给你收尸。” 苏耽一喜,提着剑自己爬去马车上。 温庭云背对着秦筝,站在马前,低声道,“你们先走。” “不行!”秦筝拉开些帘子,急道,“这些人武功不差,就你们几个迟早体力耗尽!我帮你。” “哥哥进去,别管!” 温庭云撂下一句话又加入了混乱的战局。 秦筝把苏耽和周礼都扯进了车轿内,苏耽给周礼简单的处理了伤口,见秦筝抱着他做的那个小圆筒,盯着外面要放不放的便问道,“这东西至少能放倒五六个人,你倒是用啊!” 秦筝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现在手边就这么一个东西,危急时候才能用,我看着他,谁要是靠近伺机钻空子我就放!” 一个时辰过去,周围尸体越来越多,可温庭云一行人呼吸明显加重了不少,打了这么久对方虽然人数有所减少,对秦筝他们来说依然是寡不敌众。 秦筝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温庭云,手里的金属桶已经开过,毒针爆射出去后但凡中招的人当场毙命,可就这么一次放完就没了,战况依旧焦灼。 秦筝缩回轿内,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东西。 苏耽正悠悠品着茶一点不担心的样子,瞧他着急上火就笑道,“你急啥,就算真打不过,那小子拼死也会带你跑的。莫急,来喝茶。” 喝个屁,秦筝急得很,他抢过苏耽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又把桌上的所有茶具都摔到地上砸了个稀碎。 苏耽睁大眼睛,“你着急起来怎么还砸东西的呀!果然有什么弟弟就有什么哥哥,脑子都不正常!” 秦筝懒得理他,把碎片用布拢了起来抬到帘子边,道,“你借我点内力。” “啊?” 秦筝一把将苏耽拉到自己身后,道,“把内力传给我,快!” “我根基不太行,你省着点用啊。”苏耽照他说的做,掌心覆在秦筝后背,将内功导了进去。 秦筝功体全无,导进身体的内功要是不当下用掉根本留不住,他放下斗篷一把掀开帘子,两指捻着碎片渣子,抓紧时间见缝插针地飞出去,有这么一点单薄的内力支撑,凭着秦筝从前的武功底子,自然是能见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苏耽只管传点微薄的内功给他,看他出手如电,随便几片瓷器渣子还能化腐朽为神奇,赞叹连连,“你有这么一手怎么不早点使出来,看给我们谷主累的!” 秦筝摸着额头的汗,“没想到可以借力打力,能帮子卿分担一点是一点吧。” 苏耽换了一只手继续传功,“子卿又是哪位?” 秦筝没什么闲情逸致跟他闲聊,“以后再说,还有多少功力,能全部给我吗!” 苏耽低喝一声,“接好了哦大兄弟,最后一点点!” 身后一股热源导入,秦筝周身燥热起来,充沛的功力萦绕全身,让他许久没有过这么精神抖擞的感觉了。 要不是看见温庭云已经有些动作凝滞,他也不想急着把苏耽那点可怜的内功彻底榨干。 碎片逐渐被秦筝飞完了,还有最后一片捏在手里,他瞅着一个身法诡谲的蒙面人靠近了温庭云,于是他手眼如刀地把碎片飞将出去。 瓷片打歪了蒙面人的剑锋,与温庭云擦身而过,秦筝舒了一口气,但瞧着那剑法甚是熟悉,皱起眉来。 温庭云回手一刀,直冲着蒙面人命门砍去。 秦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大喝一声,“子卿!别杀他!!” 温庭云顿了一下,将刀刃往上一抬,并未伤到蒙面人,反而把他面罩给挑开了。 看到那人的脸,秦筝倒吸一口气,“师弟……” 那人正是广寒山庄弟子岳秋思,秦筝的六师弟。 岳秋思方才见莫名飞出的碎片时就已经怀疑车上之人身份,这路数跟大师兄如出一辙,可是大师兄武功废了是众弟子亲眼所见,该是使不出什么招数才对。 这份疑心还没落下去,就听见他清晰明朗的一声喊叫,大师兄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由此更加确定那车轿中的人,绝对是秦筝本人。 秦筝掀开帘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岳秋思,一时之间气都快喘不顺了。 师父暗中下了两次毒,不管怎么说还是能让他活三年。他以为这样苟且偷生地赎罪总能让师父心里好过一点,如今竟然连自己真心相待的师弟都下山追杀过来了,当真是所有人都恨不得他立刻死了然后挫骨扬灰才解恨么…… 温庭云转过身来看着秦筝,见他斗篷也没拉,黯然地盯着那人说不出话。 “哥哥认识?” 秦筝木然点点头,“别杀他……他是……他是我六师弟。” 岳秋思在远处看得分明,抬起剑指着秦筝道,“罪人秦筝,若你良心未泯,就跟我回去见过师父!” 秦筝垂眸,苦笑道,“然后呢?” 岳秋思正义凛然道,“处以极刑,告慰天下!” 秦筝,“……” 躲得过一次躲不过第二次的意思,秦筝无语,心道,脑子有泡才跟你回去,这遭也没几年好活,实在不明白穷追滥打这么紧做什么。 岳秋思不依不饶,“如今让我撞见你跟魔教勾结的确凿证据了,你还想狡辩吗!” 秦筝道,“师父叫你这么跟我说的?” 岳秋思盛气凌人,提高音量,“你已经被扫地出门,不配叫他师父!” 也是,过气师兄不如狗,好歹方才还刀下留人地帮他吆喝了一嗓子呢,竟半点情分都不顾了,秦筝无奈地看着他,道,“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岳秋思有点不甘心,还想叫几句,又听秦筝恨铁不成钢地絮叨起来,“秋思啊,我看你方才使剑力道用错了,你功力倾注在掌中却忽视了手腕的灵巧,很容易顾此失彼,导致下盘不稳。” 招安招到一半,这人还有心思说教,岳秋思黑着脸隐忍不发。 秦筝自顾自地继续说,“那招秋风扫落叶,我以前怎么教你们的,力在脚尖,不是腿上,要的是速度!速度知道吗,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岳秋思忍无可忍,爆喝一声,“秦筝!你他娘的闭嘴吧!我是来取你狗命的,不是来听你训话的!你如今连剑都提不起来好意思教训人吗!” 温庭云不想打扰秦筝和人叙旧,这才干站在一边看着,听见岳秋思骂起娘来,他眉毛一皱,杀气骤起。 秦筝见状,也不想继续纠缠,道,“行了走吧都,往后天涯不见,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岳秋思知道他们陷入颓势,撤退还能保留些实力,也不是非要死磕在这里。 岳秋思沉吟了一下,道,“师父还有一句话,让我若是见到你一定要带给你。” 秦筝紧张道,“什么?” 岳秋思收了剑,盯着温庭云道,“旁人不能听。” 温庭云回过头看秦筝,见他点头,正要退开一条路,耳边却突然刮来一阵剑风,他向后急速退开,剑刃擦着他胸前衣襟而过,在臂上划了一条口子。 “子卿!!” 变故来得太快,秦筝也没想到岳秋思的攻击目标居然是温庭云,情急之下冲下了马车,跑到温庭云身边抱着他手就检查起伤势来。 温庭云捂着伤口,血依然不住地往外渗,不过血色嫣红,秦筝见他们武器上没有淬毒,稍微放下心来。 见秦筝关怀急切的跑到自己身边,温庭云有点喜出望外,原本不疼也要装得又疼又坚强,咬唇道,“唔……没事,小伤。” 秦筝很是自责,要不是他婆婆妈妈跟人闲扯淡,又没什么武功,怎么会害他受伤呢。 于是他走到一边,从尸体上搜了一把剑握着,气势凌人地一步步逼近岳秋思,指着他道,“谁说我武功废了,谁说的我提不起剑了?识趣的就快给我滚!为这点可怜的情面,我出手并未置你们于死地,现在暴露了也好!” 秦筝故意提高音量,道,“我也懒得去顾谁的面子。秦筝在此,往后谁来我砍谁,听见没有?” 岳秋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相信大师兄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又很符合他如今的形象。忌惮于他所谓的功体已恢复见谁砍谁的狂妄之言,岳秋思低低说了一声“退”,还剩下的三三两两蒙面者跟着他一起跑了。 秦筝站在原地,见人走后,长舒了一口气,那不可一世的模样装不下去了,他把剑往地上一甩,回过身拉着温庭云,关切道,“快去车里让苏耽给你处理伤口!” 温庭云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周围,没人离他太近,于是他凑到秦筝耳边低低道,“子卿好疼哦。” 秦筝脊背一僵,咬牙道,“这不是撒娇的地方!谷主你分下场合!” 温庭云把身体重量压到秦筝身上,调皮地“哦”了一声,“可是还是很疼,要吹一下。” 秦筝扶额,“啥?” 温庭云抬起手,“要对着伤口吹气,吹了就不疼。” 秦筝留意到已经有下属投来了诡异的目光,硬着头皮干笑几声,他没搭理温庭云的怪声怪气,按着头让他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手机发的存稿箱,最近看见到处都被口了,下了榜单后我会修文的!骚瑞! 谢谢各位自己这么慢热的文,鞠躬。 推荐好基友作者的文: 落月无痕:古耽《孤怼了国公就跑》朝堂无风险,恋爱零压力,攻受互宠小甜文。 谷落:幻耽《玄学大师重生啦》金骨命师,辟谷重生:解开千年谜团。 第28章 28 章 有苏耽在, 小伤小痛自然是不用担心,他麻利地给温庭云包扎好了手臂,一言难尽地低声说了一句, “许久没见你伤过哪了, 怎么今天这么不小心?” 本来是关怀一句,苏耽脑子一转, 看着秦筝那个关切的模样,恍然大悟, “哦。故意的……” 温庭云瞪了他一眼, “还不滚出去给他们瞧瞧, 瞧好了快些回去,别在这碍眼!” 苏耽嘿嘿一笑,提着周礼的后领下了车, 车里只剩秦筝和温庭云两个人了。 秦筝在他身边坐好,想倒茶也没杯子,干巴巴地盯着纱布踌躇,“怪我。要不是看见六师弟,我也不会打岔让你分心, 怪我怪我。” 温庭云还等着他吹, 抬起手道, “帮我把纱布撕下来。” “才包好的, 做什么要撕了它?” 温庭云盯着秦筝的眼睛, 特别认真,“吹吹。” 秦筝:“……” 温庭云不依不饶, “不是你说的,吹吹就不疼了。以前给我膝盖换药,哥哥每次都吹得特起劲儿。我觉得很有效果!” 秦筝无奈,“那是……”那是哄孩子玩的,当不得真。 温庭云笑起来,“还是说,哥哥从前跟我说的话都是骗人的,什么哭着吃糖糕会变辣呀,什么吃西瓜不吐籽肚子里就会长西瓜之类的……嗯?” 秦筝有些窘迫,面对一个十二岁智力健全的男孩子,他是怎么编出这么弱智的话来哄人的。不是说人长大了就成熟了吗,温庭云干嘛还老记着自己诓过他些什么。 想起那条粉裙子秦筝一阵恶寒,温庭云不会都要报复回来吧,他赶紧寻思了下自己还说过些什么智障话,有没有比将来有可能被逼穿裙子还窘迫的事情。 秦筝握拳在唇边,低低问道,“我还说过些什么……” “吃耳屎会变哑巴。” 秦筝愕然,“哈??” “吃鼻屎会聋。” 秦筝表情越来越扭曲,“还、还有呢?” 温庭云忍笑,“还有穿裙子别人就认不出你身份来,会变透、明、人!” 秦筝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是个智障。 温庭云见秦筝不敢说话了,颇为得意,道,“我可都当真了,你是不是要说话算话呀?”他把手臂抬到秦筝眼前晃了晃,噘着嘴催他快点吹气。 秦筝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把温庭云的纱布拆了下来,看见那条血口子还是有点触目惊心,心疼地吹了几口气,抬眼看着他,“舒……舒服了吗?” 温庭云憋笑,“很舒服。” 秦筝突然想,还好当时只是骗他吹吹就好,没说舔舔,不然今天可完他妈蛋了。他赶紧把伤口又包起来,正色道,“我身份暴露了,荒庙是铁定不能待的。” “嗯。回去收拾下东西慢慢走,没事。”温庭云扫了一眼空无一物的茶台,道,“哥哥这借力打力的功夫暂时可以吓唬住他们。只是不知道卫冰清得知你武功已然恢复的消息,是为你高兴还是更狠得下心去。” 提起卫冰清,秦筝心里一片荒凉,他也闹不明白师父到底对他留有什么态度。 难道这次是狠下心要赶尽杀绝了么? 秦筝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放走岳秋思,他回去一定打小报告把你和我在一起的事捅出去,我担心他们之后寻你麻烦。” 温庭云手肘顶着床榻,无所谓道,“我出身地藏神教,他们没事也要找事,哥哥瞧今天这阵仗,不就是冲着我来的么。是你中途出手暴露身份,不然他们并不知道你真的在这里。” 秦筝一想确实如此,如果他们是冲着心法和秦筝本人来的,不会丧心病狂到埋下火/药这么决绝,肯定要保全心法完好才是。 “恐怕是在国师府门口被少林寺的高僧看见了,可是他们怎会下这样的黑手……” 温庭云道,“怎么不会?来的人除了广寒剑法被你识破,可还有哥哥熟悉的其他招数?” 秦筝回忆起来,还真有,算下来也有四五个门派掺和其中,大大小小不一而足。 “三巨头在前,其他门派听令行事倒也不奇怪,不过看来挑选的人都是精兵强将,能和你耗这么久绝非等闲之辈。” 秦筝发起愁来,那这么说,往后来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且知道了他人在这里,又被吓唬了一顿,会招来什么大能都未可知。 温庭云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好,严肃道,“勾结魔教的罪名,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干脆将计就计,跟我回去吧?” 秦筝瘪嘴,“我不留在国师府是怕连累他,不跟你回去也是一样的。” 温庭云道,“外人那叫连累,内人……咳,自己人就没有连累这么一说。反正我们是一条贼船上的了,哥哥想下都下不去!” 秦筝听他这话,明明被自己拖下水好像还很高兴似的,谁知道打打杀杀还会来多少,有啥可兴奋的呢,“我们还是先回去把东西收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温庭云心道,让他跟自己回去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现在也是天天能见到,天长日久总会成功,便也不纠缠,靠在榻上养起神来。 一路颠簸,三个时辰后马车回到了荒庙,守在庙里的人一见有人挂彩,神色紧张起来,见温庭云身上缠着纱布更是匪夷所思道,“谁竟然能伤得了谷主?!” 苏耽摆摆手,“散了散了,收东西去,明天一早就出发,咱们去洛阳!” 周礼颇为期待,“洛阳?这几日正要办武林大会,听说要选个什么盟主出来!” 苏耽白了他一眼,“选出来干什么你没打听?” 周礼道,“没打听,不是三五年就选一次么,这么巧给我们赶上了!” 苏耽凉凉道,“选了盟主,正好誓师,接下来就是剿灭魔教余孽,你还乐呢,人家要弄死你你还上赶着看戏!” 周礼大张着嘴巴,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温庭云从身后走过将他拍开,幽幽道,“就是这么巧,难得出谷一趟,带你们看热闹去。” 秦筝也跟着下了车,见大家聊什么正起劲,好像方才一番腥风血雨没发生过似的。 温庭云温声道,“哥哥进屋歇会儿吧,我一会儿就进来,你帮我换药。” “那小伤不用换……”苏耽话说了半句,被温庭云一记眼刀生生止住,忙改口道,“换!从头到尾重新包扎一遍,最好把伤口周围擦拭一下,哦对了,泡个澡更有益于恢复!” 他十分做作地对秦筝抱拳道,“大俊兄弟,我们谷主就拜托你了!” 温庭云满意地眯起眼,看向秦筝。 秦筝只好点点头,“好的我记下了,那我在屋里等你哦。” 等秦筝进了屋,苏耽盯着温庭云那垂涎三尺犹不足惜的眼神,咳了一声,“我要去煎药了,谷主来一趟药房吧。” 温庭云回过神来,跟着他去了药炉边。 “大谷主收到战帖,三月后举兵应战,无忧谷是主力。这次召集众谷主一方面是排兵布阵,另一方面,他们要我把秦筝给找出来。” 苏耽吓得手一抖,“秦筝在你手上这事儿马上就传的人尽皆知,你这意思,不止正道会来找咱们,就连地藏神教也……” 温庭云轻描淡写道,“他们知道了我也不会把人交出去,大敌当前,谁要想先内斗我也奉陪。” 苏耽放了些柴火,慢悠悠扇着扇子,道,“这些年老三明里暗里给你使绊子不说,大谷主二谷主都纵着他,九爷风头过盛,如今赶上了正道大举讨伐之际,我劝你收敛收敛锋芒。盛极必衰的道理你懂吧?” 温庭云抱起手道,“你的意思是,怕外敌还没把我怎么样,窝里斗就先下我一城?” 苏耽有些担忧,“老三那人阴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你死在我前头。从前对不起你的是我,你既往不咎,也念我点好,这无忧谷交给你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苏耽难得这么严肃认真的说几句话,“我不想看着你作死,让自己一点退路都没有。” 温庭云笑笑,“我没有作死,往后更不会了。” 苏耽眉毛一挑,“因为秦筝?” “嗯。” 温庭云想都没想地应着,这个人在他心里藏了七年了,现在好不容易从一个虚无缥缈的思念变成真实可触的大活人,好像那些经久不衰的念想也逐渐发酵变了味,又酸又甜,浮在心头酥酥痒痒地折磨着他。 折磨成了一种渴望,羞于启齿却按捺不住的渴望…… 只是这些非分之想他暂时不敢告诉秦筝,除了仗着小时候那点情谊去索求亲近之外,更近一步的任何举动,都暂时是个奢望。 他不敢。 苏耽明了,深吸一口气,打算把疑问问出口,“是我错觉么,怎么你看他,眼神不正常。你别笑我老不正经,我就是觉得奇怪,这不像个弟弟对哥哥的态度,倒像是……” 温庭云脸色一沉,“你少试探我心思!” 苏耽有些郁闷,“别啊,说几句又急了,好歹可怜可怜我刚才掏心掏肺跟你说那些话。” “你这几年说的类似的屁话还少吗?不就是怕我不管你死活,犯不着老装可怜吧。”温庭云不耐烦了,“煎好没有,快点,我要进去喂药了!” 苏耽小心地倒出一碗,端给温庭云,沉声道,“我没有十全的把握医好他,你威胁我也没用。现在告诉你是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将来他有个万一……但求老天保佑下你这位哥哥吧。” 温庭云端药的手一僵,眼神黯淡下去,他只是低低“嗯”了一声,转身去了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资瓷。鞠躬!! 第29章 秦筝进屋看了一圈, 可谓家徒四壁,实在穷得叮当响,除了温庭云硬塞进来的东西之外, 没什么值得他带走的。 原本连站都站不稳的烂茶几, 他拿个破碗垫着桌脚,这几日修修补补倒是勉强能用。卖艺时用竹子雕的几个简陋巴乌放在桌案上, 就只有这个讨饭的家伙他舍不得丢下,其他东西还不如留在这里给其他叫花兄弟们行个方便。 心口一阵烦闷之感袭来, 秦筝赶紧坐下喝了一口酒, 顺着灌满嗓子眼直到食道的辛辣之感褪尽之后, 胸闷心慌才稍微好些。 身体的毒可以用这个方法暂时压制,心里的…… 秦筝仰天长叹,一直都是他在赎罪, 赎那些他都不知何时欠下的滔天大罪。一直都是他在承担,承担莫须有的骂名。事到如今居然还是不能尘埃落定,连翘的话他确实做不到左耳进右耳出。 母亲的身份是师父亲口告诉他的,他来不及问清楚母亲就撒手人寰了,可东西确实丢了, 师妹尸骨未寒, 没名没姓更没影儿的魔教之人按照师父的话说已经一走了之, 逍遥法外。 而这根插在正道长达二十多年的暗桩, 就这么被弃了。 秦筝自小就很听卫冰清的话, 从来没有质疑过半分。他没有见过父亲,这才把师父当成了亲爹一样去敬重, 甚至师徒恩断后也是为着这虚无缥缈的父子情,他依然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偿还。 秦筝越想越发惆怅,太平日子大概是到头了。 温庭云端着药碗进来,见他呆坐着一动不动,便自顾自在他旁边坐下,舀了一勺在唇边抿了抿,温度恰好,便伸了一汤匙到秦筝嘴边,“张嘴。” 秦筝想得入迷,叫张嘴就张嘴了,一股温热的汤水灌到嘴里顿时苦得他皱起了眉头,回神发现温庭云竟然在给自己喂药,连忙去接药碗,“我自己来吧,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 温庭云用手背把他挡开,张着嘴道,“啊——” 秦筝看他一脸认真地非要伺候自己这个根本没病的病人,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打算把曾经自己怎么照顾他的都依样画葫芦还回来,于是也就懒得推拒了,一口一口给温庭云喂着。 喝完了一整碗,苦得倒胃,秦筝开了酒壶想混点酒味把药味下点下去,被温庭云一把抢了过去盖上,“刚喝了药,再喝酒会把药性冲淡的,哥哥缓缓再品吧。” 居然还管起他喝酒来了,罢了,“那我给你换药吧,那个……我帮你卷卷袖子好了。” 秦筝正要去卷袖口,温庭云旁若无人地直接把上衣给全部脱了,他潇洒地把衣服往地上一甩,赤着上身让秦筝楞了一下,视线控制不住地在他坚实的臂膀上流连起来。 温庭云身上的皮肤和他脸一样白净得很,秦筝想了下捏脸的手感,估计捏身上的肉也应该又滑又嫩。又见他腰腹肌肉紧实,平时肯定没少花功夫训练才能这般棱角分明,凹凸有致。 秦筝眼睛都看直了,不由自主地感叹出声,“年轻真好……” 温庭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了出来,“说得像是自己七老八十了似的。” “若是从前倒还好,现在可真是不一样了。”秦筝一边给他拆纱布,一边着手上药,道,“人家都说年过二十五人生就走下坡路,现在想想可真是准得可怕。”他自嘲一笑,“我这何止是下坡,简直是掉到洞里。” “人家说的那是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哥哥要是难过自身处境,没事,掉到洞里我能把你捞起来。”温庭云头一撇看着天顺其自然道,“然后扛回去当个压谷夫人。” “调皮!尽瞎说。我是男的!男的怎么能当夫人呢!”秦筝觉得他又开始犯幼稚病了,有些好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子卿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可有钟意的?” 秦筝一边说,一边照苏耽说的给他擦伤口,顺便还用掌根在四周揉了揉疏解肌肉酸痛,揉得温庭云舒服地眯起眼来。 温庭云想了想道,“我这种人,谁会愿意跟我?指不定哪天就被那些秃驴道长们砍死在山野乡间了,没人愿意过守寡的日子吧。” 秦筝叹道,“也是,终日打打杀杀的总归不好,不过男儿先立业再成家也无妨。等过几年没准地藏神教和武林正道没这么多摩擦了,就能安享太平日子。那时候再考虑也无妨。” “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渐长就会操心起家长里短来,之前问曲尘婚事,他竟然也迟迟未娶呢。” 秦筝无心之言,温庭云一听,面露不悦道,“哥哥关心他娶没娶妻做什么!” 秦筝有点莫名,“既是朋友,当然关心他终身大事啊。”瞥见温庭云瘪着嘴,他补充道,“我也同样关心你的啊……你这人真是,怎么一提曲尘就瘪嘴,怎么倒像是吃他醋似的。” 秦筝说完也觉得这确实是像吃醋,但凡跟曲尘沾上边,温庭云情绪就特别不好,但是秦筝不解,大男人犯得上吃个大男人的醋吗?而且他都三番五次强调了曲尘是故交,奈何温庭云就跟炸毛的猫似的,见人就龇牙,一言不合就打架。 温庭云垂下眼,理直气壮道,“我就是吃醋。是我先找到你的,那别人就没机会了!” 秦筝依旧当他是孩子气,一边把他里衣拉好一边道,“好好好,你先找到的,别人没机会。” 正在此时,门扉被轻轻叩响,来人禀报派去追踪连翘姑娘的人回来了。 温庭云盘腿坐在床铺上,随便抓了件衣服披着,对着门外道,“叫贺迟进来说。” 秦筝识趣地起身准备回避,被温庭云一把抓着,“哥哥不用走,你也听听。” 秦筝“哦”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 正巧贺迟推门进了来,见他家主子衣襟半敞,头发披散,视线往下似乎还和秦筝牵着手,顿时眼观鼻鼻观口地回身把门关好,低着头就杵在最远的地方不敢进来。 温庭云道,“这里没外人,查到什么事无巨细的说来。” 贺迟道,“回谷主话,自离开畴昔镇客栈后,我一路跟踪连翘姑娘到了雅岐。为打探她是否在丘池国都有根据地,以及往来之人的底细,属下动了啸月楼的钉子,查出一事。” “连翘并非本名,姑娘应该姓刘,除此之外,她和另外一名刘姓女子在雅岐见过面,并称其为师姐。” 温庭云道,“师姐?何门何派可有查到?” 贺迟面露难色,小声道,“属下无能,并未。啸月楼的人说,二人也是头一次在南疆出没,此前并未发现有这一股势力。” 温庭云道,“她们在雅岐碰面,时间点是否和秦筝去国师府的时间吻合?”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贺迟在外跑任务肯定已经听说了这位陈大俊来路不小,正是秦筝本人,温庭云本来也不打算隐瞒,直接开口这么称呼,贺迟直言道,“是。两位姑娘言谈之间也有提到秦筝的名字,而且她们堂而皇之地谈论遗失之物,属下倒是觉得,像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 温庭云和秦筝对看一眼,颇觉诡异。 贺迟继续道,“连翘姑娘说心法乃根本,剑谱是锦上添花之物,但若固本都做不到,后面一切努力皆是虚妄。属下猜测她们故意说这些给我听,恐怕接下来武当剑谱就会浮出水面了。”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2 温庭云皱着眉,疑道,“你总说她们言语间似是故意说给你听,那你的行踪恐怕已经被发现了。借你的耳朵传到这里,无非是想让秦筝知道罢了。” 贺迟“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道,“属下不敢欺瞒九爷,我的行踪确实暴露了。连翘姑娘二人不但轻功极好,还会点穴和易容术。属下在暗道不慎中了她们埋伏,不过她们只是要我带信,并未和我正面冲突。” 他跪着前来递上两封封好的信,头也不敢抬,温庭云接过信淡淡道,“起来吧。” 他低头拆信,见还特意给了秦筝一封,便原封不动的交给了秦筝,“哥哥,有姑娘给你送信呢,你自己拆吧,拆完我也想看看。” “……”秦筝头皮发麻地推开道,“你帮我一起看了吧。” 贺迟又道,“还有一事,跟踪连翘姑娘的并非只有我一人,属下还发现了国师府的人马,可属下无法得知她们是否也给国师府送去了什么消息,因托我将信尽快转交给九爷,我就赶回来了没有继续跟踪。” “国师府的人……”温庭云沉声道,“叫你打听他祖宗三代你给我查了吗?” 贺迟这才想起来什么,往衣服里拼命掏东西,道,“查了。属下去曲家祠堂把国师的族谱都抄录了一份,又着啸月楼连夜将五代之内所有近亲或旁支族亲都写下了。” 他好不容易从衣服里掏出一沓厚厚的册子,呈上来道,“都在这里面,请九爷查阅!” 秦筝匪夷所思地看了看温庭云认真的侧脸,叹了一口气,难道他真的就因为不爽曲尘和自己认识,就派人去抄人家族谱么,连五代近亲和旁支都不放过。 秦筝隐隐有些担心起来,他怕温庭云这些年只是身高长了,脑子可能还是苏子卿的。 不然何以解释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行径,出发点难道只是一时兴起吗…… 温庭云陪他一个叫花子在荒庙里流连了小半个月,还去祠堂叨扰别人祖宗,秦筝内心一百个不解,魔教谷主已经闲成这样了? 温庭云的心情看上去很好,似乎根本没有被下属办事不利影响到,他把族谱先放下,拆了信看起来。 少倾,他抬头道,“她们对我教事务知道的倒不少,连我是主攻,兵力集中在哪都摸清了。” 贺迟一凛,“目前尚不知她们隶属谁的麾下,若是泄露给三巨头,岂非让我教失了先机。” 温庭云轻蔑地笑了下,“反正都要硬打一场,我倒不在乎这个。她俩信中不过是想提醒我,教内有叛徒,想借刀杀人置我于死地。” 他把信折起来,无所谓道,“老三老五还有谁……老七?或者大谷主突然想通了,想一家为大让我俯首称臣?” “随便吧。” 温庭云把那信一丢,继续看那封给秦筝的信。 秦筝指望他念出来算了,看着他凝重的眉头,也不知道信里说了些什么,在一边干着急,“怎么了?她们又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温庭云把信递给秦筝,有些不爽,“两位姑娘约你在洛阳一会。”他咬着后牙道,“还说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要当面说给你一个人听。”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资瓷!鞠躬 第30章 温庭云着重强调“不可告人的小秘密”这几个字, 捏信的手再大力几分要把纸给搓碎了。好在这次他意识到自己这心头火起的莫名其妙,才生生压着没有发作。 素不相识能有什么小秘密,秦筝诧异地接过信一看, 抬头便是四个大字:废物秦筝, 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客套话,连翘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已经跃然纸上, 秦筝边看边觉得好像这姑娘就在耳边念叨着似的。 信中提到《无相般若心法》和《不破不立剑谱》相辅相成,虽非出自一派, 却恰好能彼此契合, 达到举世无双之效果。 不过有一个前提, 人需舍弃自己原有的功法,重头开始才能练成神功。 舍弃的意思就是自绝经脉,秦筝愕然, 料想就算有人得到了心法和剑谱,也不会真的敢对自己下狠手,而秦筝是被别人废去了功体,难道歪打正着还成了修炼此法最合适的体质?! 信中除了解释了一番连翘那夜未来得及说明的事情,又再次提到了秦筝的母亲刘堇栀之死。 她依然一口咬定凶手是卫冰清, 苦口婆心地劝秦筝争点气, 为母报仇, 杀之而后快。 信末只有一言:若是不信, 洛阳武林大会一叙, 真假自知。 落款处没写字,画了一朵小小的连翘花。 秦筝看完默默良久, 揉着信纸边琢磨那武林大会究竟去得还是去不得。 温庭云对贺迟道,“我们明天才动身去洛阳,你一个人脚程快,先去踩点吧。”他嘴角诡异地弯起,提醒道,“代我跟王掌柜问声好,说我过几日去拜会他。” 贺迟应下,退了出去。 秦筝觉得洛阳此行哪里总是有些隐忧,让他放心不下。且暴露身份以后,一定太多人在天罗地网地找他,现在还加上温庭云,二人一起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会成为腥风血雨的中心。 秦筝愁眉不展道,“要不我自己一个人去吧,地藏神教备战在即,你也分身乏术,我觉得……” 温庭云打断他,“你是想单独去见那两位姑娘?” “自然不是。”秦筝好笑道,“我怕你有危险,现在我身无所长,无法像从前一样保护你,恐怕还会拖累你。” 温庭云见秦筝言语真挚,眼神关切,知道秦筝是真的在担心连累他,忽而想起小时候秦筝柔声细语哄他换药的样子,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要往他身上扑,转念一想时日还长,该忍住还是要忍忍,便只是抓起秦筝的手握住,郑重道,“你要是有负担,就当我是来报恩的。说了不赶我走,你去哪我肯定要跟着去。哥哥经历的过往真相是什么我一直没细问过你,可若有转圜之机,难道你不想弄明白吗?” 温庭云见秦筝似有犹豫之色,继续道,“如果事情并非你所认知的那样,我希望是我和你一起去把真相找出来,这清白名节你若想要拿回来,我帮你;如果你不在乎了,只要解了你自己的心结也是好的。” 闻言,秦筝缓缓抬眸,对上温庭云深邃漆黑的一双眼睛,秦筝看见自己的倒影像是刻在他瞳孔里一般清晰可见,自有我见犹怜之感,却找不到半分从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温庭云的眼神里没有别人看他时的同情和可怜,反而和小时候的苏子卿大致无二,像在看什么闪闪发光的宝贝而非潦倒狼狈的自己,眼里尽是崇拜和渴望,一眼要把他看进去似的。 秦筝怔住,有些不舍这样的眼神,谁不希望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形象是完美无瑕的呢,就算不是完美的,也终究是能让人记住一点他的好。 温庭云这双眼睛,便是在当下,让习惯了被厌弃鄙夷的秦筝,突然抓住了一点善意。他没有被所有人给抛弃的一点点善意。 秦筝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别过头去,道,“就算是曾有什么恩情,你也还了。”秦筝略去了他给自己送饭送水,全天候不间断保护的事情,只提了他舍命护己之事,道,“这世上没有谁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冒险相救,既然一步踏入江湖,风雨飘摇不可期,我希望你珍重自身,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废人身上。” “子卿,我会有今日的下场,都是自己甘愿的。我心甘情愿的,怨不得谁。” 秦筝挣脱开温庭云的手,继续道,“想着把恩情偿还了就两不相欠,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何况换作是你,我不愿意你因为偿还二字步我后尘。” “有时候我想,多情总被无情恼就是这样吧,江湖客恩恩怨怨从不间断,不都是被情义愁肠所累?要是能摒弃这些,不是英雄也是枭雄,江湖里总有你一席之地。” 温庭云好好地在一边听着,听完终于明白了,秦筝这是自嘲并非反省。他一意孤行这么做是成全自己,但不希望别人也成他这样执迷不悟。他的可怜心疼都花在别人身上了,半分没给自己留一点。 所以指望别人无情,到头来重情重义断送了大好人生,反正是咎由自取么? 温庭云想到这里就无比心疼他,就算不知真相也明白他所处的立场,秦筝从前也是铮铮傲骨的潇洒剑客,却在温庭云面前猝不及防地流下了男儿泪,可见他心中难以言喻的伤痛是真的憋得喘不过气来了。 他好想抱一抱这个人,这人可怜起来让人心疼,但他在人生低谷还能和秃驴叫板犯浑的样子又着实可爱,可爱起来让人欲罢不能。 温庭云心一横,什么时日长久,实在是忍不了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来,二话不说将秦筝揽进自己怀里,抱得紧紧的。 秦筝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愕然,可温庭云给他的拥抱在当下是最温暖的慰藉,他虽然愕然,但并不想推开他。 跌落谷底之后,只有他,唯有他,给了秦筝一丝光亮和温暖。 温庭云把脸埋在秦筝颈肩,两只手从肩膀下移到腰间,紧紧环住,还动情地揉搓起来。秦筝原本以为温庭云是想安慰自己,心里还挺感动,觉得抱一抱也不是不可以。可他动作越来越过火,不像安慰更似挑逗,揉得秦筝从方才的感动莫名多了些奇怪的感觉,心跳也跟着加快了几分。 “子卿?”秦筝小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低而柔,直接声声传进了温庭云近在咫尺的耳朵里,冲击着耳膜,让他脑筋不甚分明地更想索求进一步的温存。 秦筝不知道是不是几句话又说得他心里委屈非要粘着自己,又道,“子卿你……别……” 这落在温庭云耳朵里更像是欲拒还迎的戏码,加剧了他心里那酥痒难耐的渴望。 人的心弦一旦遭素手拨弄,震动不止且绵绵不休,再难抑制。 “哥哥,如果我对你做了什么逾越之事,你不要怪我。”温庭云侧头蹭过去,鼻尖轻轻刮在秦筝耳垂上,秦筝甚至能通过这轻微的触感,感受到他鼻尖的冰凉。 温庭云却并非只蹭这一下,他故意用鼻尖逗弄起秦筝的耳垂来,再沿着他修长好看的脖颈,在锁骨前流连忘返,一下一下撩拨得秦筝半边身子都要僵了。 秦筝被他抱着腰这么贴身揉搓了许久,本来就有些燥热,加上温庭云看上去像撒娇又有些刻意的逗弄,让秦筝酥痒难耐地低低喘了几声,他原本没在意温庭云所谓逾越之事能逾越到哪里去,可若纵着他再这么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讨要温存,恐怕秦筝得先败下阵来。 他一个大男人,要是这个时候身体起了什么反应,他以后还怎么自处,一张老脸在温庭云面前往哪儿搁。 想到这里,秦筝僵硬地轻轻推了下温庭云,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来,然而越推他贴得越紧,近在咫尺的呼吸越来越热,再贴上来嘴唇就要碰到他的皮肤了,秦筝停止了动作,推人的手只好担在温庭云肩上轻轻揪着衣襟,倒像是他不舍这温存似的。 温庭云继续这么肆无忌惮地逗弄着,他感觉到秦筝推拒了两下就放弃了,更是大胆放肆起来。 “你方才说的话我都明白。”他每说一个字,湿热的气息呼在秦筝肌肤上,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秦筝努力地想让自己冷静,完全没精力去管他说什么。 温庭云继续道,“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他仰起头,温热的嘴唇擦过了秦筝的脖颈,抬眼对视着他,道,“这是我的私心,想自己成全自己,可以不要拦着我吗哥哥?” 秦筝被他逼视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温庭云乘机在他后腰上掐了一把,往自己这边拢紧了些,二人鼻尖险些碰到了一起,秦筝越来越搞不明白温庭云这些行为到底想表达什么。 但现在更糟心的是秦筝自己的问题,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下面起反应了,要是再这么贴面而视,肆不忌惮地被人抱在怀里揉搓,这火肯定下不去。 为了不让温庭云发现自己被他给抱硬了,秦筝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温庭云,快速滚到一边整理起已经被蹭开的衣襟。 温庭云显然还没蹭够,见他躲得这么干脆有些受伤,苦哈哈地望着他。 秦筝赶紧解释,“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撒起娇来跟个孩子似的,哥哥这身子骨可经不住你折腾,哈哈哈哈。” 干笑几声也缓解不了尴尬,秦筝调整了个坐姿,那地方火还下不去,他生怕温庭云看出端倪来。 不知道是那碗药闹的还是几口酒就上了头,不过说了几句贴心话而已,怎么温庭云一贴着他,竟然能贴出火到无法自持的地步。 他糟心死了,百思不得其解,他竟然对着一个男人……硬了。 这男人还不是别人,是苏子卿!是小子卿啊…… 完他娘的了。 秦筝焦头烂额手足无措地原地尴尬,温庭云轻笑一声,道,“身体不好慢慢调理就是了,今晚我俩早些沐浴休息,明天出发去洛阳。” “还、还要沐浴?!”秦筝心虚道,在水里再来一次,就没衣服可以给他挡一下了。 温庭云一脸天真,眼神勾人地故意道,“怎么?又不是第一次,哥哥还害羞吗?况且睡前沐浴不是你多年难改的习惯嘛,我都记着呢。” 秦筝不敢看他,“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反复默念清心寡欲四个字。 温庭云勾着嘴角没出声,给他披了件衣服,起身哼着小调容光焕发地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晋江的萌新作者,每次看见收藏涨了或者评论多了都会有点战战兢兢但发自内心的开心好久。谢谢诸位看我这么慢热的文,这期榜单轮空了本来还略失落,但是不知不觉坚持码字也破十万字了,能一本一本添砖加瓦的感觉还挺好的,可能万事开头都很难,谢谢一不小心点进来发现了我还舍得收藏我的各位,每一个点击评论收藏都是给我的鼓励呀! 过年期间应该是隔一天更一次,祝大家春节快乐阖家幸福~! 第31章 经过这一番不明就里的折腾, 当夜不论是共浴还是同睡,秦筝为了不再犯糊涂事都在刻意避免过多的肢体接触。 温庭云暗暗懊恼自己一时情难自控耍了流氓把秦筝给吓到了,遂也以礼相待没有再行逾越之事。 不过这件事在秦筝心里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阴影, 他觉得自己病得不清, 甚至怀疑是两种奇毒作祟才让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欲火焚身。 一直到睡下了,他还在纠结, 毒性随着时间推移只会愈演愈烈,会不会再生出些什么尴尬的事来, 到时候怎么跟温庭云解释。 人家当自己是哥哥, 他却对着人家…… 丧心病狂! 不知羞耻啊秦筝! …… …… …… 翌日清晨, 一行人整装待发,临走前秦筝还有些留恋这个蜗居了三个月的小破庙,这次离开不知何时能再回来, 更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 总归三个月落魄日子还算安生,往后就不得安生了。 温庭云看出了他眼神里的留恋,扯了扯他的袖子,道,“你要是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以后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就是了。” 温庭云轻描淡写地给他描绘了一幅他最想要的生活画卷, 顿时心生向往, 哪怕没几年可活, 他也希望从此再无什么纷争恩怨, 死在山清水秀里。 “走吧。” 七刀门的镖旗照样挂在了车头,连着几大车所用之物, 锅碗瓢盆和几坛子酒往箱子里一堆盖上盖子,确实像在运着什么值钱的宝贝。不过经国师府一遭,如今这个幌子也是聊胜于无,既然摆到明面上来温庭云也没要求刻意防范,一行人不急不缓地朝着洛阳进发。 一路走走停停,七日后,终于到达了繁花似锦春色无边的洛阳城。 武林大会近在咫尺,各路人马蜂拥而至,挤得洛阳城水泄不通。 秦筝在马车里听得外面热闹非常,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看,许久未曾见过世面了,一时也有些流连起繁华盛景来。 温庭云目光温柔地盯着他道,“等到了落脚的地方稍作歇息,我带哥哥出去逛逛吧。” “我们住客栈么?七刀门的旗要不要放下来,太过引人注目了些。你要是跟我出去了,其他兄弟们可会有危险?” 面对秦筝一连串的担忧,温庭云依旧是云淡风气地一笑而过。 “既然是洛阳的神武行举办这次武林大会,在开会之前必是要保证中立,不可当众因立场不同而动武,我们正大光明的去逛街,谁还敢为难我不成?跟神武行做对,正邪两道都不会轻易放过的。安心吧。” 温庭云搭了只手掌在秦筝肩上,轻轻拍了拍让他宽心。 提起神武行,倒让秦筝想起了一段往事。 神武行顾名思义就是锻造神兵之所,普天之下行走江湖之人,都以能得神武行认可锻造一方属于自己的兵器为荣。 秦筝在广寒山庄封了的那柄宝剑,名唤断虹,取自“断虹落屏山,斜雁着行安。”一句,正合了秦筝的字,由神武行总领薛肆闲亲自锻造并送上山来交于他手中。那时正是他试剑大会打败各门各派百余高手拔得头筹名动天下的时候。 秦筝还记得薛肆闲虽已年过古稀,却依旧一身结实的体魄,嗓门洪亮为人豪爽,送剑来时特意交代秦筝,神武行认可的人,须得以仁义之心掌控手中凶器,否则杀伐不断造业太多,他们会收回神兵断剑明志,从此和此人势不两立。 秦筝是广寒山庄年轻一辈里唯一一个得此殊荣之人,恭恭敬敬的接下厚礼送走了薛老,之后还听宿涵提起过,他爹不惜花万金之数想给宿涵也买一把绝世好剑,结果连神武行的大门都进不去。 宿涵眼馋断虹剑许久,也不知这些年放下没有,也许那柄封在广寒禁地的断虹,师父会交给宿涵也说不定。 “神武行……不知薛老可还安好。”秦筝放下帘子,叹道,“他要是知道我来了,恐怕会想亲手杀了我泄愤,有神武行兵器的人里,就我一个名声如此差的吧?” 温庭云面色有些古怪道,“不,有两个。”他把寒牙刀鞘脱开,晃了一下刀背抬到秦筝眼前,上面刻着小小的“神武”二字。 秦筝一惊,“寒牙竟然出自薛老之手?!” 温庭云讪讪道,“咳……嗯,他是不得不给我做。” 秦筝瞧他神色不对,追问道,“神武行锻造兵器向来不论门派与出身,薛老自然是认可你才会给你做,不得不做是何意?” 要是别人问起温庭云倒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秦筝问他,他突然就有点惭愧了,支支吾吾道,“我知道哥哥有一把那样的剑,我也想要。可是第一次出谷我才十七岁,刚刚当上谷主,那薛老儿不知道我是谁,瞧我年轻资历不够,死活不给我做。我就……” 秦筝咽了咽口水,预感不妙,问道,“就什么??”不会伤了人吧…… “我就下了战帖,神武行若有谁能在十招之内赢过我,我不要就是了,要是他们输了,就必须给我做!”温庭云理直气壮道,“薛老儿以为我夸下海口,都没问我来自哪里,就应下了。” 秦筝笑道,“结果你赢了?” 温庭云眉毛一挑,“当然。从神武行大门一路打到他们熔炉殿前,没一个是我对手。可那薛老儿大概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恼羞成怒了,非要亲自下场跟我比试。” 秦筝心里一抖,薛老虽然造器手艺不错,但武艺确实不精通,跟温庭云打肯定捞不着什么好,何况一老一少先天缺了体力优势,薛老又没什么实战经验,哪里打得过呢。 温庭云面露惭愧,“他一把老骨头,铸剑锻刀还行,打架就别了吧。可是我拗不过他缠着我,只能随便打一打。一不小心就……” “把他腿打断了。” 秦筝:“……” “我想着他断了腿,锻刀岂不是耽误了,想法子给他把骨头接好了。”温庭云还觉得自己很无辜,“谁知道他气急攻心,死要面子,就是不给我做。还骂我臭小子,不懂尊重长辈。我嫌他啰嗦,拿刀驾着他脖子逼着他锻了一把给我。” 秦筝愕然,“薛老恐怕头一次遇到你这样用武力强迫索要兵器之人。” 寒牙光听名字就透着一股邪气,神武行名字都取的正气凌然,怎会突然造了一把妖刀出来,温庭云说出原委秦筝就明白过来了,拿刀架在脖子上锻出来的兵器,吸纳了薛老浓浓的怨怼,自然就成了一把绝世妖刀。 “子卿你也太淘气了,威逼利诱不成怎么还把人给打伤了呢,薛老要是宁死不从你难道要杀了他不成?!” 温庭云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哥哥你信我,我出手一向不分轻重,哪知道他骨头这么脆一打就断啊,而且为了弥补我一时手重,我不辞辛劳待在洛阳给他医了大半个月呢。” 秦筝暗道,可真是辛苦你了。 二人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有人回禀,“九爷,万商钱庄到了。” 温庭云低低道,“你们在外面等我。” 秦筝不知道他来钱庄做什么,想着万一是取钱那就不便跟着去了,可温庭云非要拉着他一起,秦筝只好一同下了马车。 迎面见一肥头大耳,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作着揖走了上来,对着温庭云毕恭毕敬点头哈腰,“九爷近来可安好啊?哎哟喂您小心些走,最近我可听了不少九爷的光辉事迹,崇拜得紧,正说着您就贵客临门了!” 温庭云神色冷淡,低头睨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就熟门熟路带着秦筝直接往里屋进。 万商钱庄是洛阳第一大钱庄,掌柜姓王,是个左右逢源善于经商之人,正邪两道通吃。不过又有传闻说王掌柜并非钱庄的主人,幕后老板另有其人,因多年来生意往来从无差池,商场上打交道,人家老板不露面,也没有人不识趣非要把人给揪出来。 不过万商钱庄几年前就换了老板,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只在地藏神教闹出不小的动静。 因前任老板正是六谷主周术,自温庭云接管九谷之后,把钱庄从六谷手上抢了过来。支撑六谷大半开销的钱庄一朝被人抢走,几乎断了六谷命脉,可是周术敢怒不敢言,温庭云是明着抢,且放话出来,他缺钱养家,要是不服可以去无忧谷找他,打服了为止。 周术打不过只好认栽,但凡温庭云不在教内,他逢人便哭穷,说温庭云断人财路不得好死害得六谷教众靠啃树皮苟活,二谷主沈钦原架不住他日夜哭诉,曾经找温庭云理论过一二,试图让他分一杯羹给六谷,一家人和气生财。 听完这番话,温庭云奇道,“谁和他一家人了!小时候九谷穷得吃土,他六爷连问一句都没有。怎么现在我好歹留了树皮给他啃,他还嫌塞牙吗?!” “……”沈钦原不解,地藏神教各谷虽然都有自己的产业且自负盈亏,但若是哪一谷日子确实不好过,大谷主也是会支援点银钱足够开销,什么时候又委屈过九谷的人吃土了?! “九爷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无忧谷当时是苏耽统领,既有困难怎么不跟大谷主提呢?你看如今六谷难以为继,这才求大谷主优待,我是想着人人都去找大谷主要钱,他也很为难,这才先来你这说道说道,看可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温庭云依旧笑脸迎人,“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开粥厂的,六爷要是真活不下去了,你不妨跟他商量商量把六谷给我吧,我勉强养一养他的人就是。” 沈钦原噎住,眯起眼道,“九爷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你们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打的什么主意吗?何必明知故问……我又不是老七,一肚子弯弯绕绕。” 温庭云虽然一脸笑意,眼神却沉了下来,道,“趁火打劫周术最拿手,我不过效仿他罢了。只多不少,绝不客气!” “既然没得谈,二爷也不必为他劳心劳力了。” 沈钦原被温庭云噎得不轻,可同为谷主并没有干涉他谷事务的权利,他只能气哼哼地瞪着温庭云。 温庭云不紧不慢地绕着手上的玉佩穗子,一眼未抬,根本懒得多话,淡淡道,“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 秦筝的剑名字由来是引用了杨维桢的《鸣筝曲》 断虹落屏山,斜雁着行安。 钉铃双啄木,错落千珠柈。 愁龙啼玉海,夜燕语雕阑。 只应桓叔夏,重起为君弹。 下一更在6号~这章走剧情~ 第32章 温庭云丢出一句逐客令, 让二谷主颜面扫地不说,也把曾经和温彦舒有仇怨的谷主拉到明面上彻底对立起来。 他摆明了就是要翻旧账,谁也别想好过。 自那之后, 他更是肆无忌惮地用武力掠夺他谷资源和支柱产业, 惹得众人怨声载道又拿他没有办法。 这便是万商钱庄易主背后的故事,温庭云带着秦筝在钱庄后面的内院里绕着楼台水榭, 一边跟他粗略地说着钱庄来历。 直到在屋里坐下喝上了茶,秦筝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子卿不但武艺卓绝, 竟还是个商界奇才?” 温庭云压下得意, 淡淡道,“不得已而为之,九谷人多靠我养, 何况我也得给自己攒点老婆本。” 秦筝赞不绝口,“男人就是要这样担起责任来,哥哥我甚是欣慰啊!” 温庭云只道他是夸自己攒老婆本很有担当,低头偷笑,王掌柜却在这时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见二人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他也不敢坐下, 站在门口道, “几月不见九爷, 风采依旧!好似更胜从前了呢!” 温庭云眉毛一挑,斜眼睨着肥头大耳的王掌柜道, “别院弄好没?” “一应俱全,就等九爷入住!” 温庭云满意地点点头,“嗯,我大概会住十天半个月的,缺个管家,你过来伺候。” 王掌柜身形肥硕,一看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被人伺候惯了的主儿,秦筝想着让他来当管家,谁伺候谁还不一定呢。 果然王掌柜一脸为难,“小的做事不周到,怕伺候不好九爷,要是九爷不嫌弃我当然是万死不辞!!!” 温庭云冷笑一声,“上个月周术找过你,我说过六谷的任何生意往来万商钱庄不可参与,你倒好,辗转过了四道手硬是把银子贷给他了。虽然利息高于市价,算你还有点脑子,但是经此一事他们那破烂摊子又倒腾活了,我还是不大高兴!” 王掌柜心中一凛,果然是被知道了,他一拍脑门,“扑通”跪下求饶,“九爷饶命!饶命!!” 温庭云取下腰间寒牙,未脱刀鞘,抬起来拍了两下王掌柜的肩,害得他膝盖更软差点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生意人,自然不会放着发财的买卖不做。看在你见钱眼开的份上我饶了你。”温庭云即使没有出刀,但摸着寒牙给人的压迫感也实在不好受,王掌柜头也不敢抬大气不敢喘,边听边点头,汗如雨下。 “这回阴差阳错解了六谷燃眉之急,别人见你肯借,会以为是我授意的。那只有劳烦王掌柜与各家知会一声,但凡六谷产业,借贷可以。”温庭云继续道,“利息必须往上加,以万商给出的最低为限,翻四番利息。顺便你转告他,欠我的银子,时间一到要是收不回来,地契我也不稀罕,我要他六谷的人头。” 温庭云拍了拍王掌柜的脑瓜仁道,“一百两一颗,让他合计合计整个六谷砍得一个不剩够不够抵债的。”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3 王掌柜做错事还被发现,一声都不敢吭,只顾着点头。 然而温庭云犹嫌不足,眯眼想了会又提道,“别家高于我们的利息,多出来那部分你全部找人给我收回来。” “啊?!”王掌柜愕然,别家是别家,他拿什么理由去找别家抢毛利? 温庭云开始蛮不讲理了,道,“好好跟人家说,这高利贷是黑心钱,不该他们赚的就还给我。要是谁不听你也别强抢,就说我改日登门拜访亲自去要就是了。” 秦筝在一边听得想笑,温庭云的强盗逻辑,放在他那个云淡风清的脸上说出来毫无违和感,没想到堂堂一个魔教的谷主,竟然窝在钱庄里精打细算放贷成本,要是把他身上这身玄黑劲装换下,寒牙收起来,给他穿个掌柜的衣服,倒也像个大户人家的富贵小公子。 王掌柜只得点头答应,硬着头皮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好,温庭云这才挪动大驾起身去别院。 马车摇摇晃晃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巷终于停了下来,秦筝下车后,印入眼帘的竟然是个别致宽敞,山水错落的大宅子,大门敞开着,灯笼透着暖光,上印一“苏”字,而匾额上写的正是苏府。 “苏府……”秦筝恍然大悟,“这是子卿的宅子?” 温庭云轻轻扯着他的袖子往里走,道,“小私宅,去年才修好的,哥哥别嫌弃屋子简陋,将就几日吧。” “何来的讲究,我简直是跟着你享福来着。”秦筝走马观花地看着宅子里的景致,“原以为来洛阳一趟凶险异常,没想到还能来子卿家里做客,这么好的地方,倒让我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温庭云目视前方,眼底氤氲着柔和的水汽,喃喃道,“你要是能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我会很高兴的。” 一路上温庭云给秦筝把老底都交了,私宅有五处,天南地北中但凡他觉得有意思的地方都修了府邸,不过只有洛阳的宅子挂上了匾额,其他的还有别的打算。至于其他,钱庄商行有,万商是最大的一家,现在也是九谷主要的经济来源。还有赌坊酒肆和客栈,遍布中原最热闹的城镇,具体有几家他也没数过,早已分给谷里的人打理了,打理得好直接赏给人家当养老的资本,正因如此,人人想来九谷效忠温庭云为自己后半生捞点好处,可他看得上眼的人又少之又少。 秦筝听他神采飞扬地说自己有多少家底,暗暗赞叹,“你当上谷主才两年多,竟然为九谷盘下了这么多生意。” 温庭云道,“给自己提前准备好退路,顺便也给别人留点路。” “到了。”温庭云引着秦筝来到最大的后院,二人缓慢步入。 院子里放着数盆牡丹,地上有点着蜡烛的琉璃盏引出一条夜路直通里屋,下人远远的跟在后面,当下只听得见二人脚步声和蝉鸣鸟叫,惬意无比。 进了屋,秦筝微微有些气喘,他赶紧坐下喝了一口酒,自嘲道,“现在跟个姑娘似的走两步就喘,要不是洛阳有神武行震着,恐怕我俩刚进城就要跟人打上了。” 温庭云见他脸色不大好,吩咐了苏耽把药煮上。车队在别院马厩里停好后,大家忙不迭把东西卸了下来陆陆续续送到房中,秦筝倒是没什么家当,可温庭云不停地往屋子里运来了新买的东西。 他怕秦筝来了新地方局促,道,“哥哥就在这屋住吧,卧房有个小门,直通后院温泉,你沐浴也方便。” “这不是主人的卧房吗?我怎么好住这里,我去客房就行了。” 一路跟着温庭云享福他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这都到人家家里了还把主卧给占了,秦筝自觉没这么厚的脸皮,再是从前认识也不好这么占便宜。 温庭云观察着屋里摆设,还算满意,道,“我的就是哥哥的,你要是不住这,我和你在客房里挤一挤也成。” 那可挤不得,秦筝尴尬地咳了一声道,“那我只好盛情难却了,就在这住吧。” 正说着,王掌柜提溜着裤脚一路小跑赶着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九爷府邸才落成不久,不知您可满意?” 温庭云面无表情道,“不够奢华,勉强还行吧,这次辛苦你了。” 王掌柜吃瘪吃惯了,听见温庭云客气十分不适应,抹着满头大汗道,“九爷这次来洛阳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知小的能否帮上一二?” “做好管家就行,这位公子叫秦筝。”温庭云自顾自的介绍,没理会王掌柜愕然的眼神,继续道,“没错,就是如今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秦筝,你只要照看好他衣食起居,我便不会因为其他事发落你。” 从掌柜变成管家的王胖子讪讪道,“谨遵九爷吩咐!秦公子尽管使唤小的就是,洛阳我熟,您有什么需求差遣我就行!” 秦筝不知道王管家到底怎么得罪了温庭云,竟然这么怕他,而且自己是客,温庭云才是主,这般反客为主实在不像话,于是他客气道,“王管家哪里的话,在下……受邀来苏府小住,还需你费心照应一二,多谢了!” 王管家见这人虽然名声在外,烂如稀泥,可给人的第一印象还算有礼貌,也放下心不少。既然比温庭云好伺候,他也就依着原先打算用在温庭云身上的马屁计划,一样一样给秦筝使上。 温庭云虽然不喜欢别人吹自己马屁,但是要给秦筝吹一吹他还是很乐意见到,便放手不管了。 等下人们都收拾的差不多,二人也用过了晚膳,苏耽端了药来给秦筝服下,温庭云盯着秦筝,目光柔和道,“哥哥随我出去走走?” 秦筝温声道,“好,和子卿逛街也是七年前的事了,真快。” “从前都要你背着,现在可以并肩而行了,哥哥只管放松就是,有我呢。” 温庭云一边笑一边去里屋拿了一件崭新的虎皮裘出来,他细心地给秦筝披上,整理好衣襟后还轻轻把系带系好,这个过程里秦筝一直低着头,视线落在温庭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惊觉刀客的手居然也有长得这么修长好看的,而这样一双手竟然在给自己系衣服。 秦筝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从来不会为谁贴心细致到这个地步,一向大大咧咧粗糙惯了,所以温庭云能这样待他,秦筝受宠若惊之余,疑惑也呼之欲出,是不是送他回断水崖后他过的并不好,自己这点滴水之恩就总让他想着,秦筝暗暗想,找到机会总要旁敲侧击打听一番温庭云在地藏神教到底过得怎么样才行。 系好虎裘,温庭云虚揽着秦筝往外走,王管家正好从外面进来,道,“九爷,外面有客求见。” “我前脚才进来,这就有人找来了?”温庭云头一扭,“不见,我要出门,不得空。” 王管家为难道,“小的也不知来人怎么知道的这里是九爷府邸,可他指名道姓要见您。小的……不敢拦,只好进来禀报。” “不敢拦?”温庭云脸色沉下去,“谁来了?” 王管家小声道,“是七谷主,傅严。”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感谢资瓷的各位小天使。 下一更在8号~ 第33章 王管家刚把人名报上, 便听见一阵爽朗笑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看过去,傅严一袭绛紫圆领长袍, 手里把玩着一柄折扇, 缓步而来。 傅严虽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但看上去风朗俊秀颇显年轻, 加之穿着讲究,金银玉器琳琅点缀得恰到好处, 又端着和煦从善的笑意, 叫人讨厌不起来。 他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 朝着温庭云走过来,客气道,“九爷可别怪我不请自来, 不过新府落成,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好生庆贺一下,倒显得我们不识礼数了。” 说完话,他转身打量起秦筝,眼神明亮地扫过秦筝披着的虎裘, 道, “这位就是声名在外的秦公子吧, 久仰!” 秦筝回礼, 轻轻一笑, “不敢当。” 温庭云没好气道,“七爷都寻到这儿了, 有话快说,我赶着出去呢。” 傅严看了秦筝一眼,道,“事关教内事务,还请……秦公子回避片刻。”他见温庭云不大情愿,又补了一句,“九爷耐心听我说完,绝对是你一等一感兴趣的事。一柱香的时间就好,不耽误二位上街去。” 温庭云拉着秦筝想走,被秦筝回手拦下,他温声道,“正好还没看过府里的夜景,劳烦王管家带我去绕绕,你们有话先说就是。” 秦筝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因为自己耽误温庭云正事,没等他说话,便自己跟着王管家走了。 “就一炷香!你快些说,别败了我兴致!”温庭云背着手转身便往里屋大步走去。 傅严已经习惯了他对谁都没好脸,也不介意,跟着进屋坐下,自己给自己倒好茶水,道,“我就开门见山了,过几日便是梅庄金氏比武招亲,我这次来洛阳是想去凑个热闹。” 温庭云等着他的下文,见他停顿了很久,纳起闷来,“你说我一等一感兴趣的就这事儿?七爷,你房里无人空虚寂寞要来凑人家选婿的热闹,犯不着告诉我吧?我真不感兴趣。” 傅严大笑,道,“你不想去参加参加?或许以你的功夫真能力压群雄抱得美人归。你也知道,各路英雄好汉挤破头也不是只为了一睹金氏芳容,大家都想拉拢梅庄势力,紧接着便是武林大会,若谁成了金氏夫婿,还怕背后没有靠山么?” 温庭云一哂,道,“我有手有脚,干嘛靠女人?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傅严道,“不去最好,我少个对手。不过说起来,卫冰清的爱徒宿涵也是这次的热门人选,人家卫庄主亲自带着他拜会了梅庄金掌门,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秦筝离开广寒山庄后,下一任掌门人选肯定是宿涵无疑,卫冰清这厢火急火燎地给他铺路,大概算盘早就打好了,顺利娶回金氏,广寒和梅庄从此就有姻亲关系,再来武林大会,恐怕宿涵真成了盟主也说不定。” 温庭云听见宿涵的名字,微微皱眉,露出鄙夷之色,道,“那个草包,就算再给他十年时间好好修炼,他也只配追在别人屁股后面吃点剩菜饭!” 他记得宿涵这个名字,小时候听秦筝说起过,这人是秦筝的师弟,排行第二,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虽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在山上倒也吃苦勤奋,为人亲厚。秦筝在胜义堂一战时临阵脱逃带着苏子卿跑路,还要多亏宿涵尽力打掩护。所以温庭云对这个人也多多少少有一些感恩之心,直到后来秦筝落难,温庭云多方打听来龙去脉,却得知告发秦筝勾结魔教的人正是宿涵。 他不想知道宿涵昧着良心告发秦筝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但这种忘恩负义之行径,亏得秦筝待他如亲兄弟,实在可恶至极。 傅严察言观色,听出来他在给秦筝抱不平,道,“我也听说宿涵武艺不精,要和秦公子比肩还差点儿火候。可卫庄主年事已高,如今看来确实没有合适的接班人选,不过一门之主也不一定非要武力过人,若家世不错,也能为一派兴盛做些保障的。” 温庭云不想听见这人名字,催道,“谁当不当掌门我更不感兴趣,半柱香过去了,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傅严摸了摸唇边抑制不住的笑意,道,“有,关于秦筝的。不过九爷可否答应我一件事,让我在府上暂住半月,等我凑完热闹就走。” 听见秦筝的名字,温庭云眼神一闪,道,“你是没钱去住客栈?” “有。但在九爷府上住着我踏实。”傅严笑意渐浓,“我瞧这府邸挺大的,给我住客房就行,绝不打扰你和秦公子叙旧。再说了,老三老五动作频频,上次九谷议会我不过帮你说了几句话就被他们当成你一党的了,现在成了各家眼中钉,我索性就离你近些,讨个便宜。” “……”温庭云撇撇嘴道,“随便吧要住就住,没事儿别来烦我就行。你说跟秦筝有关的事是什么?” 傅严正色道,“此前七谷有一个前谷主旧部私自逃出谷外一直未归,他平时只是个不起眼的杂役,我便没有往上报,打发了人去找,可半年了这人就跟消失了似的。之前有人调查得知,此人离开前曾和亲近之人提起过地藏神教的藏宝图一事,包括失落的神坛封着什么物件儿,说得有鼻子有眼。我猜,他定是知道藏宝图下落,私自出谷去寻去了。” 温庭云眯着眼,道,“跟秦筝有什么关系?” 傅严转了转茶碗盖子,悠悠道,“这个人出谷之后只去过一个地方,就是广寒山庄。且在广寒山庄附近的村子住了许久,有人见到他曾和广寒山庄的人有来往。可不知怎的这人突然就消失了,我想着或许已经被灭了口,可巧的是,这人消失的几日后,秦筝就被抓到,还被广而告之是门中叛徒,偷盗宝物。” 傅严微微抬眼看着温庭云道,“如果秦筝早就死了,我反而怀疑他是不是替人背了黑锅屈打成招的。可他现在活得好好的,少林寻心法碰巧在南疆见到你们二人,又有神秘女子兜售正本被死士追杀,桩桩件件似乎都指向他。九爷……我知道你和秦筝关系匪浅,可这件事,我觉得秦筝并不冤。你现在接近他我不知你是何目的,不过我觉得,秦筝恐怕目的也并不单纯。” 温庭云抿着唇不发一语,继续等他说。 “凡事小心些,莫被人利用,这个节骨眼上,腹背受敌可就和自掘坟墓没什么区别了。”傅严合起扇子,站起来微微躬身,带着一脸意味不明的笑意退了出去。 恰好一炷香的功夫,不多也不少。 “老狐狸!”温庭云盯着他的背影低低咒骂了一声,起身去寻秦筝去了。 秦筝蹲在荷花池边,借着微弱的灯火,仔细辨认着水里游弋的到底是锦鲤还是灯笼的倒影。毒药入体越久,好像视线也受了些影响,入夜便容易被灯火晃到眼睛看不大分明,一直到温庭云轻轻把自己手腕勾住,他才意识到有人过来了。 “以前坐在河边看你捞鱼,我也总怕你掉下去被水冲走了。”温庭云只用了巧力,就把秦筝从池边拉开,带着他往门外走。 秦筝揉了揉眼睛,道,“聊完了?怎么看你脸色不好?” 温庭云一楞,“你眯着眼看水池,怎么还注意到我脸色不好?” 秦筝侧过头,脸被灯火印出一道暖红的影子,波光粼粼间眼波流转,温柔道,“看远的看不见,你离我这么近,高不高兴一眼便知。怎么了?可以跟我说吗?” 温庭云听他这么一说,脸上阴霾散尽,拉着他上了马车,把傅严所说之事同他又说了一遍。 马车一路往闹市中心而去,秦筝听完他所言,心情复杂道,“那位七谷主并不知道我师娘的事情,他怀疑我别有用心也是合理的。不过这么说来,师娘和地藏神教有联系,看来是有迹可循。可惜那个人找不到下落了……” 温庭云淡淡道,“那老狐狸话没说完,既然打听到有人见过广寒山庄的人,是男是女难道看不清?他偏偏略过这些细节不说让我怀疑你,那我就故意不问,让他以为我对你起疑就是了。不过哥哥也别妄下论断,有些事我一直有些疑惑,既然都到洛阳了,咱们一件一件去查清楚就是。” 秦筝歪头问道,“什么事?” [ 奇书网 www.qishu99.com] 温庭云笑笑,“不急,先去一个地方。” 秦筝听见人声越来越吵闹,还混杂着胭脂水粉的气味,有了个不好的预感,“子卿怎么神神秘秘的,这是要去哪?” 温庭云微微眯眼,“一个男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秦筝睁大眼睛,“啊?!” 温庭云“嗯”了一声,道,“洛阳最有名的花船烟雨楼,买醉销魂必去之地。” 秦筝愕然,原来温庭云磨叽一晚上非要拉着他出来逛,是要去逛青楼?!可他一把年纪,真的没去过这种地方,如今更没什么心思去流连美色,他连忙道,“要不……要不咱换个地方去吧,怎么好好的要去那啊?或者,或者子卿实在想那个,我、我在外面等你!” 温庭云一脑门问号,正经道,“我实在想哪个啊?” 还能哪个啊,真的要他把嫖字说出口吗,真是难为情,秦筝尴尬地继续道,“你……血气方刚年富力强,有需求也是正常的,正常。”他咽了咽口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道,“你也不要着急,慢慢的就行,我可以在附近随便走走,你玩开心就好。” 温庭云楞了一下,而后看着他笑了好半天,道,“哥哥你想哪里去了,我不是要去那饮酒作乐。那花船也是我的,只是恰好有事,去见个人罢了。” 秦筝有些尴尬,方才口不择言胡说八道着实丢脸,道,“喔,原来是有事……” 温庭云有些莫名,“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来嫖的?” 秦筝:“……” 温庭云轻笑一声,凑近他耳边道,“放心,我对女人不感兴趣。走吧。” 秦筝还在想他对自己说这个什么意思,这么突然凑过来悄声说话,为什么会有些心慌,难不成前几日自己犯的糊涂事留下的阴影还没褪去。 他还没想明白,就被温庭云牵着下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感谢资瓷!下一更在10号~ 第34章 烟雨楼虽取名一楼字, 却是矗立在几十条河船上,连绵数理望不到头的船上之楼。 站在河边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的房屋灯影绰绰, 雕花飞凤的花船头尾相连, 竟连纵成了一片巍峨大陆,载着风尘烟火飘摇在澄澈水面之上。 秦筝他们下车的地方, 正是烟雨楼的主楼。 风尘女子于船上于岸边朝着来往路人暗送秋波,香粉扑鼻, 浪笑无边, 一不小心就会和袒胸露乳的女子擦肩而过, 肌肤滑腻白皙,只消这若即若离的触碰,便能把人无声勾引到烟雨楼中, 尽情贪欢。 这比城里还热闹百倍,秦筝下意识拢紧了虎裘,女人太多了,好看的女人太多了,好看又不拘束会主动往身上贴的女人最可怕, 他招架不住。 从前人人见他还恭恭敬敬唤一声秦公子的时候, 各派掌门的千金或是江湖上声名在外的女侠客也曾不吝骄矜地拜访广寒山庄, 那时候他就知道, 女人一旦主动起来, 也实打实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男子相访,大多只是想博个好名声, 毕竟能和秦筝比剑,十招之内不被他打得满地找牙,武艺已算上乘,说出去倒成了件光彩事。挺得过秦筝五招者,剑法已算大成,虽败犹荣,从此闯荡江湖也少有敌手。若和秦筝打个平手,那也是基本可以与各派资历教深的掌门人一较高下的水平,开山立派也不是不可,不过左右算下来也只有当年差一招落败的曲尘一人能做到如此。剑术能胜过秦筝的至今还未听说过,不过年轻一辈参加的比剑大会,大派掌门从不下场,因此并不知以剑论英雄当世究竟几人是他对手。 而在青年俊杰之中,他一人锋芒毕露,剑法登峰造极,一时无人能出其右。 男人和男人在拳脚功夫里争个高低论个长短倒也简单,可跟女子…… 秦筝想起铁沙堂的大师姐刁碧曼,不用刀剑仅凭拳脚功夫,一个女儿家居然可以挑落十几个广寒山庄的门生,且守在弟子房门口叫嚣要和秦筝比试,输了要他做铁沙堂的上门女婿。秦筝不喜欢和女人打架,要不是怕刁碧曼风风火火的性子真找人逼着他去做什么上门女婿,才硬着头皮和她过了几招。结果自然是刁碧曼输得无话可说,不过秦筝看她一个姑娘武艺如此卓绝,心生赞赏,同她下山吃了一次饭。 直到现在他都在后悔,没事干嘛请个姑娘吃饭。不吃还好,也就输赢之间的事,吃了饭后,刁碧曼对秦筝温和潇洒的脾性更是沦陷得无法自拔,何况秦筝这张脸,本来就是出了名的惹姑娘喜欢,在刁碧曼眼里就成了无可挑剔的夫君人选。 要不是秦筝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堵得刁碧曼无话可说,恐怕人家没这么轻易肯放他走,在酒肆直接要个房就霸王硬上弓了。 这件事后来在江湖上传成了一段艳情史,只是尴尬的是,人们从此知道了秦筝信口胡诌的那个理由是什么。 他说自己修炼的心法必须守住处子之身,处子之身什么意思?别说男女情事,就连自渎都会破功。 人家一边赞叹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定力确实了得,一边暗地里可怜他,修的什么和尚心法,自渎都能破功,这辈子算是享受不到人间极乐了。甚至别有用心者开始打听秦筝是否有心上人,有的话几时婚娶,卯着劲儿要在他洞房花烛夜第二日上门挑战,反正没了处子之身功力大减,那时候打败他可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么。 不过秦筝倒不在意这些,能为他挡掉一部分烂桃花,任由别人胡说八道也罢了。何况他也不全然是在胡诌,广寒山庄确实有一心法要守住童子之身才能发挥最大效用,且男子手腕上会有诸如女子守宫砂那样的红痣,秦筝当初被丢下广寒山庄的瀑布时,怕人找到他的尸体检查的太仔细发现他还是个雏儿,那奸淫辱掠的罪名就会不攻自破,为了让锅背的瓷实一些,他故意拿刀子把手腕那块肉给挖了。 不曾想温庭云知道广寒山庄心法之事,发现了他手腕上伤口,好在他没问,这倒让秦筝松了一口气。 温庭云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并没有跟上来,回头却看见秦筝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发呆,娇艳欲滴秀色可餐的女子来来往往从他眼前略过,他脸上不是欣赏不是渴望,竟然有一点恐惧,这倒把温庭云看笑了。 “哥哥看花了眼了?” “……” 秦筝回过神跟上他,摸了摸鼻子,被香粉味熏得打不出喷嚏的感觉有些不好受。 “太香了些……走吧。” 温庭云低头一笑,从怀里摸了一块手帕递给他,“涂香抹脂的气味过于俗艳,想来你也不喜欢。我还是觉得天然的花香好闻!尤其泡在水里沐浴后遗留在身上的味道。” 他歪头一笑,“香得很。” 这笑容让秦筝怔了片刻,鼻子一痒。 “阿嚏……” 终于打出喷嚏了,他接过手帕捂着鼻子,捏着悄悄嗅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似曾相似的感觉一闪而过,一时又想不起什么时候闻到过这味道。 二人信步朝主楼走去,路过之人频频回头打量起他们,几个红尘女子甚至“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哎哟你看那个黑衣公子,又高又俊呀。瞧见他袖口没,绣着金叶子,定是个富贵小公子,这个我的了!” “姐姐就别跟我抢了,平时那些肥头大耳的油腻男人你们都是丢给我,今儿给我个好的成不成?” “抢什么呀,他后头那个,看见没,捂着鼻子的公子,那眉毛那眼睛,哎哟喂我要了!” 青楼女子毫无顾忌大声谈论,落入秦筝耳里,觉得自己反而像是菜市场上任君挑选的大白菜,这颗太瘦,那颗叶子蔫了,姑娘们要捡颗又粗又大的,扛回家剥开就吃。这么一想让人有些脸热,他把帕子捂得更紧了些,恨不能遮住半张脸。 结果和那几个高谈阔论的女人错身而过时,又听见几声议论。 “这黑衣服小哥哥的腰又细又紧实,你瞧他穿劲装的样子,那胸膛,那胳膊,啧啧啧……” “姐姐阅人无数,伺候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依你之见,这位小哥哥的床上功夫大概能打几分?” 姑娘舔了舔嘴边的哈喇子,一拍手掌道,“十分,极品!!错不了,就凭这腰,什么姿势我都想来一遍,光想想他动起来的样子我都快要受不了了呢哎哟……你别掐我呀!” 秦筝不知道自己都听了些什么,耳根有些热脸也开始烧得慌,可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温庭云的腰上。 从第一次见到温庭云,他就只穿过黑色的劲装,虽然款式不同,可都大同小异地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气质。如今竟然比自己生生高了半个头,再算上高高竖起的马尾,看上去高过自己一个头的样子。劲装束身,是习武之人惯爱的装束,方便舞刀弄棒。不过如此一来,温庭云那紧实的腹肌线条和腰身,两条笔直的长腿就更加明晰,至于硬度和手感…… 秦筝不免又想起自己那档子尴尬事,当时温庭云贴上来抱着自己,虽然隔着衣物,可依旧能感受得到他硬朗健硕的身材,起伏有秩,甚至回味起来连他隔着衣物穿过来的细微体温都仿佛残留在自己身上。 十分! 极品! 什么姿势都想来一遍,光想想他动起来的样子都快要受不了了…… 姑娘窃窃私语的话在他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秦筝耳根越发地灼热起来,还好夜间灯火迷离,人影攒动,稍微遮盖了他此刻莫名其妙的面红耳赤。 温庭云走在前面,自然不知道身后之人已经在自己的浮想联翩和旁人的闲言碎语里红透了半张脸。 越靠近主楼,揽客的姑娘便越是肆无忌惮地往人身上贴,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将过往之人往楼里拖。温庭云下意识从斗篷里伸了一只手出来,朝后揪着秦筝虎裘的衣角,生怕他走丢似的。 进了主楼,温庭云站在大厅里顿住脚步,秦筝脑子嗡嗡地一个没注意脑门撞到了他的后肩才停了下来。温庭云亲昵地把他从后面拉到自己身边,余光瞥见他用手帕遮着的半张脸红得有些可爱,料想是姑娘的穿着和言辞都太露骨让他难为情了些,便低声道,“这种地方多来几次就习惯了,都是逢场作戏,不必当真。” 温庭云笑得好看,秦筝点点头,可心里却琢磨起来。 逢场作戏…… 看温庭云细数他这些年盘下的这么多生意,想来这种地方也是需要常来的,不管是招待别人或者被人拉过来应酬,那逢场作戏是怎么个做戏法,难道只是坐下彻夜饮酒不干别的? 秦筝自从刁碧曼那事情发生之后,上赶着巴结讨好他的人都会自觉避开风月场,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做好功课就来拍马屁的糊涂蛋,以为睡过同一个花魁,就能穿同一条裤子,连哄带骗把他往市井勾栏里拉,再是出了名的温和性子,秦筝也发过那么几次脾气,后来就再也没人敢带他去这种地方了。 女色于他而言,是吃人的猛兽,亦是毁人根基的毒药,秦筝修童子功,又醉心于剑术,比起跟女人这样那样,他宁愿一辈子抱着断鸿睡觉,宿涵曾经就说过,他们这个大师兄,跟少林寺的和尚比起来,除了头顶有头发,其他都一样。 一样清心寡欲,一样无趣至极! 大堂里原本有姑娘瞧见温庭云二人进来,正要迎上去,却被其他人拉开了,倒是一风情万种媚眼秋波无限的女人迎了上来,她穿着不似其他人那般暴露,对襟高领,显得庄重得多,襟袖暗藏金线,两袖绣满活灵活现的杜鹃花和杜鹃鸟,好一副春色无边。 此人正是烟雨楼的老鸨——春娘。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这么晚才更,昨天赶飞机凌晨才到家,而且存稿用完了……所以今天的更新码字加修改一直磨到现在! 不过居然有宝贝催更让我流下泪来!首先是谢谢有人等更追更啊我哭辽!! 下一更在12号!! 继续感谢资瓷! 第35章 春娘眼底含笑, 对温庭云拘了一礼,柔声道,“许久不见九爷, 春娘这厢有礼了。天字号雅间已经备好, 还请九爷上座。”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4 这人会做生意,便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抬首瞧见温庭云身边还有一人,又低眉顺目道, “九爷还带了贵客, 不知是否需要叫瑾儿作陪?” 温庭云摇摇头道, “不用,把房里的姑娘们都清出去。” “是。”春娘眼咕噜一转,似明白过来什么, 道,“那……需要叫易子作陪么?” “也不用,让莲儿过来就行。” 秦筝跟在温庭云后面,春娘提溜着裙角,体态婀娜地引着路, 几人穿梭在七拐八绕的楼梯间。秦筝方才听见那几个名字, 觉得温庭云好似都很熟悉, 莫名开口问了出来。 “瑾儿是谁?” 春娘耳朵尖, 一听便答, “回公子话,瑾儿是本月的花魁。” “……那, 易子又是谁?” 这次温庭云没给春娘插话的机会,回头道,“是魁首。” 秦筝一时没分清花魁和魁首的区别,有些纳闷,“魁首又是什么??” 温庭云贴心的开始解答,“哥哥不知道魁首么?那小倌你总知道吧。” 秦筝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 “小倌就是……供男人取乐的,男人。” “……” “所以和花魁相对应的,魁首便是本月最受客人欢迎,出价最高的小倌。” 秦筝联想起他说的那句对女人不感兴趣,突觉不太对劲,难道温庭云这句话并非是说他对风月场所不感兴趣,而是他喜欢的是男人? 虽说他对龙阳之好并没有什么偏见,自己也是个未经情事之人,多的不好置评,可是温庭云这么一问一答,他突然就有点想知这个叫易子的魁首长什么模样。 见秦筝不说话,温庭云低低笑了一声,道,“哥哥在想什么?” “你和易子很熟么?” 秦筝盯着温庭云后脑勺,见他点了点头,心里有一股莫名的骇然飘过。 很熟是熟到哪种地步? 逢场作戏又作到哪种地步? 难道温庭云真的好这一口,那自己虚长他几岁,是不是该劝劝,年纪轻轻不要行这断子绝孙的癖好,好歹他娘亲临死前郑重其事地把人托付给自己过,秦筝觉得有责任去多管下他的闲事。 但是他究竟是不是已经误入歧途了未可知,总要确认了才能对症下药,何况秦筝和他说白了只是有当初萍水相逢的那半年情谊,人家好心找到自己还上恩情,他要是不识趣地冲脸上说教,是不是有点太没品。 转念一想,三年活头都过去半年了,是不是个有品的人还有什么要紧。 放眼望去,那些称兄道弟转身就恶语相向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只有温庭云和曲尘,即便多年未见,依旧信他一颗赤子之心。 别人对自己的一点点好他都铭感五内,以后也没命去报了,活一天就要对得起良心一天。 脸皮不要也罢。 说什么也要拦着他断子绝孙。 秦筝咳了一声,大声道,“我想见一见那位魁首。” 温庭云闻言,脊背一僵,转过来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你想见易子?” “嗯。左右也无事,放松放松。”秦筝背起手,故作轻松地笑笑,道,“没见过,试试呗。” “试试?怎么个试法?”九爷脸色有点难看。 “听闻,若无风韵才情,不凡资质是当不了风月场的门面的。”秦筝把自己想象成门口瞧见那些流着口水满面淫笑的浪荡子,流里流气道,“难得有闲情逸致来这销金窟,让我也附庸风雅一回,如何呀?” “哥哥认真的?”温庭云难以置信。 秦筝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温庭云脸上神色变幻,说不出的一言难尽,半天不吭声,突然沉着脸转过头去,对着春娘阴沉道,“易子今日出价多少?” 春娘道,“目前是陈员外家的公子已出价五百五十两,还未结算。” 温庭云没好气道,“给那姓陈的一千两,打发他走。今晚易子不接客,让他快些过来!” 春娘听出了九爷语气不好,为二人打开了天字号雅间便急匆匆地去找魁首去了。 门一关,外面声色犬马都被掩上,屋内霎时安静了许多。 温庭云轻轻抬手掀起珍珠帘,拉着秦筝去软座坐下,自顾自的倒起了茶。 秦筝环顾左右,暗暗感叹烟雨楼布置奢华,连房梁都是用的熏香特制檀木,月影纱的窗帘在夜风吹拂下轻轻地扫着香炉里的青烟,桌案贴着金箔,地毯上撒着夜明珠碎屑,即便掐灭了烛火,房里也散发着悠悠月火之光。 不至于让摸黑的人摔个狗吃屎,可谓是十分贴心了。 不过这种地方,掐灭了烛火还能做点什么,房里到处星星点点,璀璨如星河,要真干点什么的时候还挺有情趣的。 真会玩…… 秦筝悄默默看了一眼温庭云,这人表面上悠闲地品茶,但是嘴角压着,遮不住他一脸的不高兴。 “子卿不高兴?” “并未。哥哥高兴了我就高兴。哥哥不高兴了,我要他命。”温庭云恶狠狠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水撒了一半。 “???”秦筝吓了一跳,“你要谁命?” “你不是要易子陪你,我给他这个机会,他要是伺候不好,我直接从这丢出去!”他仰首指了指身后的窗户,一字一顿道,“沉、尸、河、底!” “……” 怒火写在脸上,秦筝又不瞎,心里更加忐忑,点名要易子作陪就是想看看温庭云会有什么反应,结果醋坛子打翻成这样,满屋子酸味还用得着说么! 俩人果然有猫腻! 门被人轻轻扣响,春娘推开门,身后跟着两个人,妙龄女子手抱琵琶,妙龄男子抱着一把古琴,体态婀娜一前一后地进了来。 二人把乐器放在雅厅后,过来对着秦筝和温庭云行了个大礼。 姑娘叫莲儿,秦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好看是好看,脂粉味太浓烈,他不由自主地又用手帕捂着鼻子,生怕喷嚏一个接一个让人难堪。 目光落到一旁的男子身上倒是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来,这个叫易子的男儿天生长了一双凤眼,眼尾弯弯上翘比女子还妩媚多情。薄唇亲启,低头浅笑间乌黑秀发从两间滑落,泼墨广袖长袍松松散散地系着一根可怜的带子,随时要掉不掉的样子,里面居然什么都没穿,白皙的胸膛欲遮还羞。 若是真喜欢男人,这春色着实勾人,可秦筝只觉得辣眼睛,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柔柔弱弱一捏就断的小腰合该长在姑娘身上,一个男人这般弱不禁风,他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可爱的地方。 魁首居然是个风一吹就要飘的纸片男,脸上还淡淡擦着白粉,抹着口脂。 秦筝纳了闷了,温庭云要是真喜欢男的也就算了,这样的口味是不是重了点? 看来必须好好劝一劝才行。 九爷哪里知道秦筝盯着易子打量是在担心他品味恶劣,光瞧秦筝那眼神又急切又焦虑,看上去就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越看他越光火。 春娘察言观色,轻轻拉了拉易子的衣袖,纸片男一阵风似的就落到了秦筝身边,坐下时故意斜肩让衣服下滑露了半只肩膀,跟条蛇似的趴在了秦筝身上。 秦筝哪里见过这么柔弱无骨的男子,半边身子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他想跳开可是又想知道温庭云平时跟小倌是不是也是如此这般逢场作戏,只好一动不动地坐着,憋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把你衣服拉好!” 温庭云目不斜视,冷不丁说了一句,易子听见赶忙把衣服拉上,但是依旧靠在秦筝肩头。 “你没长骨头还是没吃饭?” 温庭云坐得笔直,斜了易子一眼,纸片男有点懵,一时没琢磨过来是自己惹了九爷不痛快,他直起腰杆没再扒着秦筝,可是手却亲昵的挽着人的胳膊。 “啪”地一声,温庭云把茶杯重重地放下,转过头阴沉着脸,眯眼道,“哥哥热么?” “……”秦筝拉了拉衣襟,“有点热。” 温庭云头一偏,露出颇为阴森的笑意,对着易子说,“没听见公子说热么?你贴这么紧做什么?把人热出个好歹你担得起么?” “……”秦筝叹了口气,余光瞥见易子委屈可怜的模样,若是换成个姑娘,当真是惹人怜爱。 可是温庭云凶巴巴的嘴脸,秦筝理解成了醋意滔天,而身边楚楚可怜的纸片男,反倒像个红杏出墙被夫君抓个正着的小娘子,躲在姘头身后嘤咛凄楚。 姘头秦筝有点倒胃口。 这人跟易子不会是来真的吧?那可得花点功夫好好劝了。 首先得让温庭云明白逢场作戏跟谁都一样,今天是你,明天就是我,反正换谁都赔上一张百看不厌的笑脸,犯不上动真心。 而且逢场作戏不是他自己说的吗,怎么人放面前还动气了呢。 看来俩人是真的有点什么。 秦筝心一横,抬手搂住易子的肩往自己这边靠,忍着恶心故意别了下小倌的发丝,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没事,夜来风凉,有人暖着心里舒坦。” 易子登时顺杆爬,本来秦筝就长得俊,小倌得人青眼喜不自胜,没羞没臊地扭了起来,不敢说话可藏不住他一脸的娇羞得意。 温庭云瞪着易子,后牙都快咬碎了,眼底蕴着杀气恨不得立时将人生吃活剥大卸八块。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感谢资瓷!下一更14号~ 二月份会比较忙,过几天可能要去医院做个检查,月底又是家里老人的寿宴,最低保证是隔日更,如果时间匀的过来就会日更,谢谢追文的小可爱们! 第36章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很后悔,十分十分后悔,后悔自己答应秦筝所求, 给他叫了个这么会来事儿的小倌作陪。 原本想着哥哥要什么他但凡能做到都会给他, 这人受了这么大委屈,好不容易才找到, 他要用尽全力去对他好。 就像曾经秦筝待自己一样。 温柔起来轻声细语的哄他睡觉,冷酷起来一人一剑为他杀出一条染血生路, 倔强起来一个人躲在柴房里缝伤口疼得直喘粗气不敢让他知道, 幼稚起来骗他穿女装背着上街跟卖糖葫芦的大爷炫耀自己有个漂亮小妹, 贤惠的时候能做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笨拙的时候俩人沐浴他能一个人摔在木桶里呛得半死不活。 在亲眼见着爹妈身亡,沉仙谷陨落在他乡后, 一夜成了丧家犬的苏子卿是捧着秦筝这点善意才熬过来的,是端着满腔再见面的心熬过来的。 尤其回到忘忧谷,在苏耽的折磨下苟且偷生努力活下来这些年,他更是明白,恐怕这世上秦筝是最后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了。 其他人都死了, 什么都没给他剩下, 唯有秦筝一人, 活在他遥不可及的正道中间, 往后再看一眼都成了奢望。 他记忆里的秦筝哥哥, 有着一颗赤忱无比单纯善良的心,是个路见不平的实在人, 也是个千金一诺的真君子。 温庭云实在不明白,就算物是人非,天道无常,老天怎么会舍得让这么好的人遭受无妄之灾,让他只能在万人唾骂里苟且偷生。 他又怎么可能放任这个在心底一直仰望又渴望着的故人,从悬崖跌落至尘埃,在构陷污蔑里了此残生。 从前碍于身份,碍于正邪两道互不相交,他不想也不敢毁了秦筝的好名声,才一直忍着这么多年压抑的渴望不去找他。即便得了机会能见到一面,也只敢藏在角落偷偷看那人一眼,看见他在人群里潇洒俊逸的背影温庭云都能乐上半年。 现如今这个人被他找到了,是一定要牢牢的守在身边的。不会再让恶人恶语伤害他,至于秦筝自暴自弃甘愿溺死在口水里的行为,温庭云原本并不想强迫他,现下看来,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演给世人看的颓丧,在他温庭云这里,不可以。他知道这人有一颗怎样的心,要捂好了,捂热了,哪怕是为着自己一点私念。 “一会儿说热,一会儿说冷。哥哥到底是热还是冷?”温庭云磨着小虎牙,眼底闪着凶光,说,“热了把虎裘脱下来我给你拿着,要是冷你穿我的就是,外面的东西不要随便碰,你身子不好,小心得病!” 阴阳怪气的谁听不出来是在发脾气,秦筝以为他见不得自己跟易子靠那么近,才忙着护食,只能继续激将,便道,“方才是心口冷,现在是身子热,不是正好?” “……”温庭云被噎得说不出话,阴郁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扫过来扫过去。 两个人各怀心思,虽然琢磨的东西差了十万八千里,没有半点默契,但各自琢磨地都极其认真,尤其是秦筝,一直在纠结要用什么语气和方法可以让温庭云明白,流连勾栏瓦舍沉迷男色是要不得的。 易子难得见到九爷,更难得见九爷带了个他很敬重的贵客,而且自己还得了贵客青眼,此时不献媚更待何时,他便大着胆子将双手摸上了旁边人的大腿,秦筝原本打算硬着头皮受着,看这些小倌究竟如何卖弄风情。 易子一门心思只想通过旁人讨好九爷,换作平时本来矜持端庄的魁首,现下抖了抖身上的包袱,手越来越不老实。 这可着实让人坐不住了,秦筝像被人扎了一针般神色慌张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忙不迭地伸手去拉温庭云的袖子,直接晃得他手里的茶水洒湿了半张桌子。 易子有些诧异他反应怎么这么剧烈,忙掏手帕去擦洒出来的茶水,“……对不住公子,吓到你了?” 可不是吓到了?手往哪摸呢这是。 秦筝咽了咽口水,脸却憋得通红,道,“无妨无妨,我……我那个……” “有隐疾,不能摸。” “噗——”温庭云看他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揪着自己衣角不撒手。 他眼神从凶狠变幻成玩味,最后竟生出几分宠溺意味,盯着秦筝有些微红的耳根,心道: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就破功了,演技忒差…… 他摆摆手道,“春娘你带易子下去吧,小莲去把那玩意儿提过来问话。” “谨遵九爷令。” 众人福了福,退下了。 这场破戏演的漏洞百出,温庭云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嘴巴说着放松,身上崩得跟石头一样硬,哪里是要寻欢作乐,完全是找罪受的。就是不明白他在琢磨什么非要演这么一出。 也不知道这油滑腔调都哪学的,嘴不老实可身体十分诚恳,这就是个十足纯情小处子的反应,饶是温庭云小他几岁,头一次见识这些卖弄风情的男人女人的时候,他虽然也会不好意思但还不至于被人碰一下就跳起来。 这样矜持又努力想演个油腻寻欢客的秦筝,窘迫起来实在可爱。 方才被易子气出来的满腔怒火,化在了被他紧紧揪着的衣角上,温庭云盯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虎口处还能淡淡看到些老茧,那些顽固延伸在皮肤上的茧子,是日以继夜的刻苦用功换来的,温庭云甚至都能想象得到,那把赫赫有名的断鸿剑便是在秦筝年少到盛年的汗水浸盈下才有了如此盛名。 这样一双手竟然再也提不起剑了,这些老茧不知道还会留在手上多久,叫人每次看见,回想起他曾是个天下无双的剑客。 温庭云盯着他的手看了一阵子,抿了抿唇,神情自若地牵过来握在了自己手里。 被易子触碰过后,秦筝宛若惊弓之鸟,身体接触让他反应颇大,两个大男人挨这么近还牵手让他有了不好的联想,他尝试着轻轻把手抽出来,温庭云反而更用力的握住。 “……” 温庭云微微低下头想对上秦筝的眼睛,说:“你明明就不喜欢这种地方,为什么要演给我看?” 没想到被一眼看穿,还问得如此直白,秦筝有些语塞。 “因为……那个……” “既然不喜欢那个人,为什么还叫我让他过来?” 秦筝盯着温庭云胳膊上被自己捏皱了的衣褶,道,“你别嫌我唠叨,年纪大了就是有嘴碎的毛病,我有话想问问你。” 小魔头瞬间变得乖巧安静,盯着秦筝甜丝丝地笑着道,“多少年没人唠叨过我了,你说,我不嫌!” “子卿是不是……” 秦筝难为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加快语速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倌子卿啊虽然我也不赞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觉得情爱由心是件幸事可是你年纪轻轻沉迷勾栏小倌会误了终身大事的你看他并非只对你一人用心对谁都是那百般讨好的样子哪里有真心呢你可千万不要情深错付耽误了自己。” “………………” 温庭云只听见个大概,不过字里行间怎么琢磨怎么不对,秦筝竟然以为自己沉迷男色?! 所以他以为自己喜欢那个小倌,才出此下策演这么个蹩脚戏码激将他。 方才怒不可遏的模样,落在秦筝眼里,是不是被解读成了醋意滔天? 温庭云一言难尽,又不好直说,老子生气是因为他居然敢靠着你,老子生气是因为你还当着我的面搂别人,一会儿心口冷一会儿身子热,谁看谁不上火啊! 他顿了顿,倒了杯茶送到秦筝嘴边,哭笑不得地说,“每次你不好意思就这样,叫人一句都听不清楚。” 秦筝喝了一大杯,有些窘迫,缓缓才开口,“我希望你好,怕你一片深情被人辜负。” 他没来由地苦笑起来,余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酸涩落寞瞬间翻江倒海。 他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人不顾世人目光和足以淹死他几辈子的口水,握着一双手,说愿意相信。 他一个遗臭万年的人,师父不要,师弟痛骂,人人厌弃,还有人千辛万苦找到他,顾着他已经碎成了渣渣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偷偷摸摸对他好。 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什么都做不了了,意气风发草长莺飞的那些江湖梦如今不过是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的索命咒。 可还有这么一个人,立于人前,把他护在身后。 护着秦筝这条自己都不稀罕的烂命。 千疮百孔的心只要还在跳着,就会被如今的一点点好,无限扩大成努力活着的救命稻草。 这颗把他从冰窟里暖醒的稻草,他当然也会想要去回报。 哪怕他也没有多少东西给得了了。 秦筝道,“虽然我知道子卿现在年少有为,已非当日,我也为你做不了什么别的了。只能在能为你留心的地方,啰嗦几句。仅此而已。” 发自肺腑的话,他说的很慢很慢,面前的人听进去了,也听清楚了。 谁说言语苍白无力,这几句话瞬间暖到了心尖上,将温庭云的顾虑担忧愤恨一扫而光,某些小心思反而更加坚定了些。 他顿了顿,问道,“哥哥是担心我的终身大事?” “嗯。”秦筝很诚恳。 “既然担心,那我终身大事可就交给你了。”温庭云咬着下唇,凑近他,别有意味地说,“今年我十九,要是我二十岁前娶不到媳妇儿,哥哥赔我一个,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各位追文还给我评论,看见评论超级开心,虽然我收藏涨的很慢,点击也好少,但是偶尔多出来的评论让我知道你们有在看!我就不孤独啦233 下一更在16号哦~ 第37章 “我记得子卿是腊月初二的生辰, 这也没几个月了。” “哥哥竟然还记得,今年是不是能吃到一碗你做的长寿面?”温庭云满眼期待,藏不住如春水瞬间荡开的笑意, 悄声感叹道, “有七年没吃过了呢。” “小意思,我还有命的话, 定给你做!”秦筝数了数到腊月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温庭云大概是在跟自己玩笑呢, 三个月他上哪儿给他物色媳妇儿去。 “长寿面倒是好说, 不过终身大事交给我这样的人, 沾上就倒霉,可别把你耽误了。” “我不怕被耽误,你要是不帮我琢磨这事儿, 谁还会管我?”温庭云说得有些可怜。 秦筝好笑道,“真要我帮你物色人选?” 九爷点点头。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不过配得上你的女子,现在也不肯跟我结交,这倒有点难了。” 秦筝立马开始认真的回想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女子有哪些,自己觉得好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说, “从前认识的姑娘里, 佛山张家的千金张茵茵倒是不错, 武艺卓绝不说, 还是个大方洒脱的性子,我同她有过几面之缘, 年纪和你相仿,人不错,长得也美。” “还有西域玉阳馆主的小妹乌孙月,马上巾帼,骑射俱佳。这姑娘我见过一次,长得不太像汉人,有一点西域人的血统,而且行为举止像个男儿,笑得爽朗,不拘小节。” 他像个媒婆似的抱着手眯眼道,“我想象了一下你和她们站在一起的模样,可称得上郎才女貌呢!” “唔,这事儿且放哥哥那你先替我想着,不急。”温庭云打断媒婆筝的一番诚意推荐,说,“倒是今天来这里,是想要送你个大礼。” 秦筝想起方才进来就说了一句话的莲儿,“你说叫人来问话,是有什么特殊身份的人?我认识?” 温庭云神秘地笑笑,没说话,正好莲儿叩响了门扉。 “进来。” 女子迈着婀娜碎步进来,手里托着盘子,后面跟着四个佩刀的大汉,他们一人捏着一只角,甩了个麻袋在地上。 那麻袋里显然装着个大活人,被扔到地上以后歪七八钮地折腾了一番,哀求声传来,混着几声含糊不清的叫骂。 莲儿不紧不慢地把托盘里的下酒小菜放在桌上,跪在一边伺候了酒水,才抬头看着温庭云含羞带笑道,“已按九爷吩咐将此人带来,可是现在把他放出来?” “先去弹个小曲来听听。” 温庭云端了酒杯,递给秦筝,“喝了这杯,我拆礼物给你。” “……” 碰了杯子,仰头喝下,清冽酒香入口,顺滑到胃里,酒是好酒,就是余光扫见那边扭来扭曲的麻袋,他有些隐隐担心。 温庭云掸了掸衣服,慢腾腾地站起身,走到麻袋旁边听见含混的叫骂声,他眉头微微皱起,似有些不耐,手已经摸到了刀柄上。 直到莲儿曲调一起,琵琶声声入耳,如玉珠落盘那般清脆,温庭云这才把脸上的鄙夷收起了些,手一挥将麻袋从那人身上整个撤走丢开。 那人脱离了麻袋,身上却未被松绑,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好不容易跪起身,鼻青脸肿还被布条封住了嘴,蓬头垢面看不清后面的脸。 可是秦筝却瞧着有些眼熟。 等他走过去细看,吓了一跳。 “六师弟?!” “呜抄……秦成……抄……唔抄里大爷……” 秦筝:“……” 温庭云闻言,一脚踹到肚子上,那人吃痛俯下身拿脑门撑着地,痛苦万分。 眼看第二脚还要踹过去,秦筝赶紧拦了下来,“别打了。你怎么把他抓来了?” “满口污言秽语,叫人听了恶心。”温庭云居高临下地睨着岳秋思,冷声道,“看你还有点用处才留你狗命,嘴巴给我老实点,再骂就拔了你舌头下酒。” 岳秋思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视线越不过秦筝,又愤懑地看着这个前大师兄。 这眼神让温庭云看了不高兴,他道,“瞪他做什么,好歹是你大师兄,以下犯上当以挖眼为惩罚。对哦,眼珠子也可以下酒,你要不要试试?反正瞎了无伤大雅,只要喘气儿我就有的是法子问出我想要的东西。” 江湖传言,名不见经传的无忧谷一跃跻身地藏神教兵力最强盛的分谷,全仰仗小魔头一人之力。都说他行事诡谲,仅凭自己好恶做事,立场不明好歹不分,下手尤其狠毒。别说正道怕他,就连魔教自己人都怕他。 自从知道他就是苏子卿,秦筝一直没有办法把传言和眼前之人对上号,可心里还是惴惴,七年时间,小孩长成了大人,嗜好脾性都是会变的,秦筝早就不了解这个人了。 他对自己好是一回事,对别人,眼睛都不眨可以把追来的死士杀个干净就足以说明问题。要狠辣起来,他确实担得起小魔头的称号。 秦筝有点担心他要挖眼拔舌并非威胁,是真的能说到做到,急道,“子卿,六师弟之前伤了你,是他不对。可万幸我们都没事,如今在神武行地界,万一闹出人命,各派人马绝不会放过我们,别杀他。” “你当他是师弟,怜惜他狗命。可当时他埋下那么多火/药,带着精兵强将围堵,不是卯着劲儿要索你命么?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哥哥怜惜的?” “好歹同门一场,我不想殃及池鱼。有些事你知我知,他不知。在他的立场,他并未做错什么。你明白我意思吗?”秦筝盯着温庭云的眼睛,说,“不是说要问话么,问完放他走吧。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那他砍我怎么算?疼得很!” 秦筝莫名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他撒娇的语气,道,“疼的话,我给你吹吹就好了嘛。” 岳秋思:“……” “嗯。”温庭云抬起胳膊,竟然要秦筝当面哄他。 无奈之下,秦筝只好鼓了鼓腮帮子呼过去一口气,想着要一次把他哄高兴了,岳秋思大概能少受点罪,于是他边吹边唱起来,“打罗罗、卖记记、俺上哥哥家听戏滴、哥哥哥哥俺怪喔、锅里煮着一个大公鸡、咬一口哗哗腥气、再也不吃哥哥煮滴好东西。” 岳秋思:“……………………” 什么玩意儿这都? 忽然听见曾经秦筝唱过给他的小曲,温庭云先是一愣,而后心满意足地笑开了,放下那只撒娇专用的胳膊这才把岳秋思嘴里的布撤走。 岳秋思双手被缚嘴里塞布,跪在地上看着二人眉来眼去本来就冒火,正想破口大骂,对上温庭云瞬间阴鸷的笑意,又生生咽了回去,惨然道,“你们……你们把我绑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温庭云冷冷道,“昨个儿你跟莲儿说过些什么,今天当着秦筝的面再说一次。” 岳秋思有些诧异,“什么?我说了什么?” “哦,你醉的不轻,那我复述一遍,你回答是与不是就行。”温庭云在岳秋思身旁悠闲地背起手来,说,“来南疆抓人是卫冰清的命令,可他明明要你们留活口,你却阳奉阴违,下了杀令。是不是? 岳秋思眯眼,好笑道,“是又怎么样,师父说过,若情况危急可临机应变,帮助少林取回心法事大,”他嘲笑着看了看秦筝,“你的命事小,我可自行决断。” “啪”的一声,岳秋思脸上红起一个巴掌印子,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温庭云竟然说打他就打他,还打脸! 秦筝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但怕他憋着一口气不发出来,恐怕更过火,只好不吭声。 “好大的胆子,违拗师命,我替卫冰清赏你一耳光,乖乖受着。”温庭云掏出块手帕,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手道,“你说是他人老不中用了,还是有人太能干了?” “徒弟不听师父的,以师兄马首是瞻,还没当上掌门就如此做派,你家师父知道不知道他那个二徒弟这么能耐啊?” “……”岳秋思有些慌了,可他继续听着,并未说话。 “火/药哪来的?那么多亡命徒你就没问问都来自何门何派?除了隐悲那秃驴,少林寺究竟还有谁和你们搭上线了,让你可以清楚的知道我们几时离开,走的哪条路?” “……” “掌门之位近在咫尺,宿涵就这么急,生怕秦筝活着会坏他大事?还是说,卫冰清后悔自己没有斩草除根,怕广寒山庄的丑事大白于天下,他无颜再面对天下人。”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5 岳秋思听到此处,极力反驳,“广寒山庄的丑事都是秦筝一人做的,来龙去脉早已天下皆知,师父怎会无颜面对,又几时行过斩草除根之事!你不要血口喷人!” 温庭云挑眉,站到他后面,阴森道,“所以是宿涵要秦筝的命,你听命于他,对自己的大师兄下毒手。” “……” “为了让你有更多胜算,不但找人私下买了大量的火/药,还纠结了一帮乌合之众甘愿为你们卖命,宿涵承诺了你什么?待他当上掌门,给你个长老之职?或者许诺给你什么了不起的武功秘籍,比如少林寺的心法?武当的剑谱?” 岳秋思冷汗涔涔,不发一语。 “不说话了?” “……” “行吧。” 温庭云没继续逼问,只是站在这人背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只闻些许湿湿黏黏血肉模糊的声音,岳秋思迸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想跪着逃开,身体却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他痛苦得面目扭曲,泪水汗水齐齐流下迷了眼睛,惨叫过后喉间只余凄楚的呜咽。 秦筝不知道温庭云站在他身后下了什么手,急忙跑过去看。 只见九爷从靴子里摸出了一把十分精致的匕首,刀尖又细又弯,他背着一只手,歪着头神色轻松地在岳秋思后肩上画着什么。 全然不顾此人已经疼得浑身颤抖,背上鲜血淋漓。他兴致盎然地用刀尖画了三个圈,觉得血流的不够激烈,嫌自己力道不够,又撕开了岳秋思的衣裳,重重地在皮肉上画了起来。 与其说画,不如说是刻,连皮带肉,刻进筋骨,只消再深点就能看见骨头了。 三个圈圈,一根棒棒,串起来就是糖葫芦。 沾点血涂满了,鲜艳欲滴,甚是可爱。 不说话他就继续画,后背画满了就画大腿,要是全身没一块好皮了这人还是不开口,他就画脸上,剃光头发画头顶。 玩性大发的九爷正怡然自得地在人皮上作画,手腕被秦筝一把按住。 秦筝有些愠怒,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道,“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秦筝唱的那首童谣,原曲是“打罗罗、卖记记、俺上姥姥家听戏滴、姥姥姥姥俺怪喔、锅里煮着一个大公鸡、咬一口哗哗腥气、再也不吃姥姥家滴好东西。”我改了几个字~感谢亲爱的色色提供了一个主意还帮着我回忆了一中午各种童谣,哈哈哈爱你。 这周又木有榜单,编编说数据不好,收藏和点击都好低,不过没关系,也许下一本会好起来。这一本我会好好的写完的!除了我写明会更新的日期,其他时间如果有更新都不用点,应该是我在修文!写到后面去看前面就会自我厌弃觉得写得不好,请无视我! 下一更在18号~! 第38章 手腕被人扼住, 九爷意犹未尽地抬起眼,看见的却是秦筝的怒容。 “你答应我不伤他性命的。” “那我不画了。”匕首在掌间一转插回了靴子里,他摊开手给秦筝看, 有些无辜道, “死不了,你放心。” 他罢了手, 撇开眼盯着岳秋思背上孤零零的一根糖葫芦,十分遗憾不能多画几根。 岳秋思已经疼得满头大汗, 不住地颤抖, 他哪里想得到, 前一刻还当着他面要听歌的人,下一刻就变脸行如此狠毒之事。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摧残人的皮肉,当真是小魔头温庭云, 杀人不眨眼,做事不留余地,他在心里“呸”了一万次,嘴上却再也不敢放肆了。 秦筝蹲下扶着他,淡淡道, “六师弟, 你我从前并无恩怨, 何以如今连条活路都不给, 非要把我逼死才满意?” 这话是问他, 也是想问宿涵。 更是心灰意冷只能在心里问一问师父。 徒儿什么都没做哇哇哇过,背下这些罪名流落异乡讨饭等死难道还解不了他心中怨气, 真的要他暴尸荒野才能放下么? 还是这样都不够,非到挫骨扬灰,才还得上这笔秦筝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算的冤孽债。 可是这些话,再也没法亲口问了,就算卫冰清不下杀手,宿涵却是一门心思要他死的。 岳秋思喘着粗气,直视着他大师兄有些落寞的脸,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兄。” 秦筝叹了口气,没有争辩,开始解他身上的绳子。 “师父师娘最疼你,尤其是师娘。每次家宴她都亲自下厨给你和小师妹做豆腐圆子,我入派比你晚几年而已,可我又不瞎,看得出来他们把你当亲儿子疼,师兄弟们都好生羡慕你。”岳秋思几乎是低吼着,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能忍心杀了师娘和小师妹!” 秦筝睫毛微抖,不发一语,继续解他身上的绳子,可已经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二师兄对师妹的心思你不知道吗?就算他纠集人马只是想帮师妹出一口气,我也会听他的,其他的我不想管也懒得知道。” 绳子已经解开了,可得了松绑的人依旧跪在原地,秦筝和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前一后错开了视线。 谁也不想看见彼此眼底的情绪。 秦筝眼里没有悔恨,有的只是难过伤感,这不是一个罪大恶极自愿领罚的人该有的情绪。 而一路追杀至南疆,和他刀剑相向誓要他命的岳秋思,眼里尽是痛惜和质疑,愤怒都显得有些拙劣可笑。 时至今日,岳秋思依旧难以想象秦筝做了这些事,可明明亲口承认的是他自己。 “大师兄,”他低着头,苦笑道,“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从小时候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和你一样厉害。得师父赞赏,有师娘心疼,还有小师妹的偏爱。你这样的人多招人嫉妒啊,可我没有。” “我竟然不嫉妒你,你记不记得试剑大会的头一月,我未得参赛名额,有一天躲去后山彻夜未归。” “是你把我拉回来的,你对我说的话我都记得,你、你能再说一次给我听吗?” 岳秋思此时已经不是愤恨,他痛惜地看着面前之人,在拼命找哪怕一点跟他记忆力的大师兄重合的影子,亟待确认着什么。 “大师兄?” “秦筝?” “你说话啊,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秦筝两手渐渐蜷起,缓缓闭上眼睛。 他怎么会不记得。 他敬爱的师父师娘,他的小妹,这些和他一起长大的师弟,他的练武场,他的家。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只是如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罢了。 五年前的试剑大会,也是如今这样的初秋时节。 大会开始前参赛名单各派汇总后,由十位掌门一齐斟酌人选,最后只留五十个人参加。群英荟萃,俊侠云集,是青年才俊崭露头角的绝佳机会,更是各派比拼实力暗流涌动争强好胜的时机。因此人人渴望能入围比试,运气好夺得名次,不但给自己门派长脸,更能为自己在武林里博得一席之地。 广寒山庄作为主办方,名额有三。大师兄秦筝当仁不让,其他人没有异议。二师兄宿涵紧随其后,资历在前,也没人二话。这第三个人选,原本以为当以门派自比选出决胜者参加,若是如此,岳秋思在众弟子中也算武力佼佼者,虽然不敌两位已经入选的师兄,要和其他师兄弟一决高下他也不虚。 谁料师父突然宣布,第三个人选已经定下,是不精武艺年纪尚轻的小师妹。 作为弟子,师父这心思大抵也明白,无非想让小师妹能在江湖里露露脸,倒不是为她闯荡武林铺路,女儿家到了年纪,若能觅得良人结为佳偶,为父为母才能放心得下。 岳秋思自然能理解一颗父母苦心,只是难免有些失落。 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十年之后,盛年不在,想要出人头地难上加难。 名单宣布后,岳秋思连饭都没心思吃了,匆匆跟大师兄道了一声“恭喜”,便独自溜到后山郁闷。 秦筝虽然精神大条,可自己的师弟们什么脾性多少还是了解的,晚膳不见岳秋思身影他已猜到这人因为人选的事意难平,那天吃完饭,一向要夜训的秦筝罢了没去,去后山找人去了。 岳秋思支着一条腿坐在溪边石头上,剑套未脱,扒着石子往溪水里划拉。他沉着一张脸,时不时叹口气,越想越难受。 “今天饭堂有你喜欢的软兜长鳝,怎么不好好用晚膳,倒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发呆。”秦筝缓步而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他找了个稍微干净些的石头坐下,把盒子一放,道,“师父特意从苏州请来的厨子,做的确实比咱自己的厨子好吃些。我给你留了,晚上回房自己吃去。” “多谢大师兄。”鳝鱼的鲜味从食盒里往外飘,岳秋思咽了咽口水,心里越加发酸,凄楚道,“师父特意请来的厨子,怕也是为了试剑大会准备的吧。到时候天南地北的人齐聚广寒,他老人家担心众口难调照顾不周,所以召集了天下名厨来做百家饭么?” “嗯,师父思虑周全,别人能吃,咱师兄弟们也能一饱口福呀。” “确实思虑周全。” 秦筝瞥了他一眼,见他那蔫巴的模样,手勾着脖子将他搂过来,故意卡着他的下颚,威胁道,“阴阳怪气的怨谁呢?毛都没长齐就学会怨气冲天了!找打!” 大师兄一只手肘抵着岳秋思后背,手臂强制扬起他的下巴,让他一时难以挣脱,平时弟子们比武,他就老这样冷不丁跳到岳秋思身后用剑柄抵着他彻底制服,逼他想法子出一招金蝉脱壳。奈何做师弟的总当他在玩闹,更没那个自信挑战大师兄,每每都是告饶作罢。 今天许是心情不佳,又被突然吓了一跳,岳秋思竟突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回身过起招来。 “下盘不要动,就用手跟我打!” 秦筝一边格挡,顺势化解他只有蛮力不讲套路的招式,一边留意着偶然暴露的弱点,敲打调侃两不误。 “果然是没吃饭,这要是个稍微会点拳脚功夫的姑娘把你拿了,你都挣脱不了。打蛇还打七寸呢,你往哪使力!” 手穿过腋下,点住穴位,反手扣住其手腕,岳秋思吃痛,左手已经无力回天被拿得死死的,他却不甘心认输,一言不发地右手拆招。 秦筝五指灵活,握紧成拳攻其腹部,若被挡开便做绕指柔,灵巧地找准时机点住各处穴位,岳秋思便依样画葫芦学他。 二人你用拳头我用布,你用剪刀我出石头,力道分散在指尖,除非时机恰好绝不瞎用蛮力。 “啊,跟师兄认真了?这才像样子!看招!” 一招“飞鸿踏雪”上半式,秦筝两手握拳,一前一后打在岳秋思肩胛骨处,虽然只用了一成功力,可力道精确无误落在两肩最脆弱的地方,受了力的六师弟仍是吃痛闷哼了一声。 “大师兄你是不是非要在我不高兴的时候欺负我!啥时候不好偏偏挑这会儿,你……啊……” 又生生挨了一招“万象一羽”,秦筝以手作剑,灵巧如蛇游走在岳秋思周身,稍不注意就被其夺了先机。 得亏他手里没剑,要是真拿剑中这几招,岳秋思现下已经成了千疮百孔的血人了。 “嚯,你可真稀奇,打架还要挑对家高兴不高兴么?我厉害的话不是想打就可以打?” 继续激他,直到他想赢为止。 岳秋思连挨几下,也不敢掉以轻心,气沉丹田,调动内力蓄积在双手,几次差点能扣住秦筝手腕,却都被他发现轻松躲过了。 “不用剑不动下/身,你都毫无还手之力,秋思不是我说你啊。”他卡住岳秋思的咽喉,笑道,“我跟小师妹也这样过过招的,她可比你厉害,三两下就把我撂翻了。所以你不要不服气,师父不让你去,恐是担心刀剑无眼到时候把你搞得遍体鳞伤,他老人家心疼呢!” 听到此处,师弟眉头一皱,一肚子火气没地儿发泄,脑子气糊涂也分不出这是激将他还是埋汰他,斗志骤起,他撩起食盒反手一扑朝秦筝砸过去。 眼见一盘好菜要撒到自己头上,还是他忍着馋给师弟留下的,哪里舍得这么当暗器给浪费了,秦筝当即撤手去接盒子。 看准时机,岳秋思暗提内力,一拳狠狠打到了秦筝腹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四如果我还是木有榜单,那就安安心心日更啦。现在隔日更是怕我到时候有了榜我稿子存不够。 好像也不用担心了反正数据不好会一直轮空到完结,那不如放开了安安心心写2333. 写着写着发现我还挺啰嗦的,就大事小事都想说一说,可能节奏有点慢?望各位别嫌弃我~ 谢谢各位说在的小天使!爱你们! 下一更20 第39章 八成功力直击腰腹, 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地疼起来。 秦筝输了。 他揉着肚子有些想吐,可第一反应是去检查食盒里的菜有没有汤洒出来,幸好他接的及时, 还能吃。 “师弟好奸诈, 竟然算计我,还打了这么重一拳, 你是想把师兄打死在这么!” 岳秋思哪知道他根本没打算挡,一心一意在那食盒上, 这一拳下去确实很疼, 恐怕内伤都打出来了, 有些窘迫道,“我……你……兵不厌诈嘛!好好的过招你去管那盒子做什么,是大师兄自己不当心!” “……”秦筝皱着眉, 揉着肚子躬下身去假装受伤严重,可怜巴巴地说,“这是人家给你带的,我自己都没吃够,你不领情还拿来丢人, 我这个大师兄当得也忒窝囊。” 岳秋思见他那样子, 担心起来, 连忙扶他, “我领我领, 这不是正烦着么,我错了师兄, 是不是打疼了?我看看有没有内伤。” 秦筝低着头,把食盒递给他,“内伤还不至于,你把饭吃了,至少不会伤到我心。快吃,要凉了。” 岳秋思知道他关心自己,听话地打开食盒,猛的扒了两口饭。 饭还是热的,秦筝知道他喜欢吃香的东西,特意给他洒了好多芝麻,黑白相间的米饭看上去十分可口。软兜长鳝是他的家乡菜,平时没事他就总跟大师兄念叨。秦筝顾念他少小离家思乡亲切,为此还去疯狂骚扰过饭堂做菜的王大婶,妄图以耍赖打滚哄她多做几回鳝鱼汤。后来人家忍无可忍告到师父那,大师兄被当众教训了好几次。 甚至落得个骚扰中年妇女,不知羞耻的诨名,岳秋思还笑了他大半年。 想到这些,自责和委屈一触即发涌上心头,豆大的眼泪珠子滚去了莹白的饭粒里。 “……”秦筝见他突然哭了,以为方才故意激他的话真的伤到了自尊,他手足无措起来,说,“师兄说错话了,你别哭啊。十六的人了怎么说哭就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呢!” “只是未到伤心处。”岳秋思吸着鼻子补充后半句,嘴里咬着一条鳝鱼,断断续续说,“让、让师兄,看、看笑话了。” “是我嘴秃噜,别哭了嘛。”怕他噎着,秦筝慢慢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其实师妹赢我是因为她咬人,我被她咬怕了。论武功她当然不如你,别说她,秋思在这些弟子之中,武艺出众有目共睹。” 听见秦筝这么直白地夸奖,哭鼻子的师弟有些脸红,“师兄,谬、缪赞了。” “我知道你想参加试剑大会,借此崭露头角证明自己。可是你说,人活一世究竟为了什么?就为了别人嘴里的好名声么?” “别人说你好你就真的好了?悄悄跟你说,我可不信那些江湖上名号响亮之人就真有盖世武功无人能敌,多少大能高师在山野乡间做着闲云野鹤,籍籍无名换得悠闲自在,我好生羡慕!” 岳秋思听出了兴致,抬起头呆呆的看着他,嘴巴上还粘着一颗饭。 “别人说你不好,你就真的是一事无成么?有句话说的好,君子不争炎凉,凡事只要问心无愧,便能坦坦荡荡行于天地间。” 秦筝抓起他的手,借着月色细看了一番,拉到眼皮子底下说,“师弟多年来埋头苦练,不曾懈怠。我都看在眼里,你对不对得起自己这番辛苦,是手里磨出来的茧子,和一把又一把练断了的兵刃说了算的。” 满手老茧,岳秋思手掌皆是,秦筝更是。论刻苦,他这个大师兄可堪众弟子表率,却还是他来安慰自己争强好胜的功利心。 他一时更加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秦筝最后也没有把他偶尔琢磨的屁话一股脑全说出口,点到为止的劝了劝,听着高深,却只是毫无经历之人空口白牙的大道理。 不过面对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人,这些话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 没想到五年之后,岳秋思要他再说一遍,时移世易,心境全然不同,现在的自己才是真的体味着炎凉徒自变,坦荡无人怜。 秦筝只好淡淡道,“我说的浑话那么多,哪记得住。” “我记得,我说给你听。”岳秋思情绪有些激动,说:“君子不争炎凉,但求问心无愧,便可坦荡一生。” “……” 他不依不饶,抓着秦筝的手道,“你究竟是怎么了,我大师兄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决计不会去干那么丧心病狂的龌龊事!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质疑变成了低吼,一声声撞着秦筝的耳膜和脆弱的自尊,“大师兄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我根本不认识!你不过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我为何不能杀你!” 岳秋思直起身,抓住了秦筝垂在两边的手腕,带着哭腔说,“你把师娘还回来,你……你把小师妹还回来……” “她们回不来了。”秦筝颓然地把他的手甩开,压住情绪,冷冷道,“当我死了最好,死人的话也不用记得那么清楚。” 他冷着一张脸站起来,余光扫过岳秋思脸上两道泪痕,有些不忍,可还是转身走了。 回到坐上,秦筝神色淡定地把怀里的酒壶掏了出来,咽下一大口,方才情绪激动生生压着,血气上涌竟逼得毒素缠心,若在继续听下去恐怕当场就要呕出一口老血。 要恨就彻底地恨,他不想申辩,更不愿被谁可怜。 毒酒入口,万蚁噬心的疼痛渐消,秦筝这才抬眼盯着温庭云,方才他一时生气瞪了九爷几眼,瞧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现在又心软了,于是柔声道,“九爷要问什么尽管问,问完把人放了吧,别打扰了咱俩的好兴致。” 岳秋思:“……” 听出秦筝言语中的恳求之意,温庭云也不想浪费时间,他瞧着岳秋思一张惨淡无比的脸,气消了不少,正色道,“□□何来?” “当今天下还有谁敢私贩军火,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么?”岳秋思收起悲切,淡淡道,“何必明知故问。” 温庭云阴郁地笑了笑,说:“是只有地藏神教敢做这买卖,不过列当也不是个只认钱的家伙。所以是你师父出面,还是宿涵说动了他?” “不是我师父,宿涵和魔教之人如何达成交易的我并不清楚。” 后背一阵揪心的疼痛,他皱了皱眉头,道,“魔教谷主自相残杀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我猜那人愿意给我们大量□□做埋伏,不止是为钱吧,恐怕知道你守在秦筝身边,想着借刀杀人,让你死在咱们手上。” “也是,他一向就爱跟我玩阴的,那换个问题,在畴昔荒庙外追杀姑娘的死士,和在雅岐城外埋伏的可都是同一批人?” “是。” 温庭云笑意更浓,不屑道,“为了试探,你们不惜搜罗五花八门的小门派给你们卖命,卫冰清可真是舍得下血本。” “跟师父无关。”岳秋思脸色有些难看,“这些事是二师兄做的主。” 他抬眼看见秦筝不解的神色,解释道,“不是我什么都听二师兄的,实在是庄内发生剧变后,他和师父表面虽然没什么,暗地里都很消沉。尤其是二师兄,几次喝得酩酊大醉都是我把他扶回去的。有一晚他喝醉了迷迷糊糊说了许多醉话,我才知他对小师妹用情至深,难求解脱。” 秦筝闻言,问道,“宿涵说了什么?” “二师兄说,‘一念之间,思错念行恶事,悔不当初,为时已晚。他没有死生相随的勇气,只求苟活于世,手刃仇人,为师妹讨回公道。’” “一念之间?”秦筝觉得此话颇有蹊跷,眉头皱得更深,瞥见温庭云同样有些疑惑的眼神,二人暗暗对看了一眼,他继续问道,“还有呢?” 岳秋思道,“二师兄反反复复念着的都是对不起师妹,其余便没了。” 秦筝陷入沉思,可一时也想不透这话里到底哪里奇怪。 温庭云继续问道,“宿涵要你做什么,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杀了秦筝,取回他手里的东西。” “既然你们确定东西在他身上,为何当日逐出师门的时候没有取回,反而现在来找?”温庭云用刀柄拍了拍他的脸,继续道,“除非有人一清二楚,秦筝根本没偷任何东西。我问你,下此命令,卫冰清知道吗?” “师父……不知。”岳秋思低下头,有些羞赧,“二师兄说想凭咱们自己的本事为师妹师娘报仇,等事成再告诉师父,也是为了尽孝。” 温庭云听笑了,问道,“你信吗?” “我……”岳秋思顿了顿,偷偷瞥了一眼秦筝,继续说,“我不信,我知道他不止想要秦筝死,还想要心法的正本。” “二师兄说《无相般若心法》若能修成,他武学能再上一个境界,到时再也不会有人说他做上掌门的位子是名不副实,不论是报仇还是铲除魔教,都会少了阻碍。” “哦。”九爷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继续道,“一本少林心法而已,我没见过,不知有多厉害,不过就凭他一人学会就想铲除我们,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得让人想笑呢。” “谁说只有一人会的?二师兄说他见过心法威力无穷,奈何没有途径习得此法,只能自己取来。何况这些时日,他剑法精进异常,跟秦筝也能一较高下了,若得心法自然更上一层楼!” “啧!说得我好怕呀!”温庭云笑得诡异,抱着手在岳秋思身边走来走去,盯着他后脑勺,觉得这人傻得可爱,怪不得一个宿涵都能让他唯命是从,也不知这脑子里装得什么。 “行了,我没话问你了,哥哥还想问什么吗?”他转过脸,甜丝丝的笑着。 秦筝摇摇头,手杵香腮,眉眼半阖,慵懒地盯着温庭云,十分配合地对他招招手道,“馋酒了,过来陪我,让无关人士赶紧走吧。” 第40章 明明知道秦筝是不想自己为难岳秋思, 可看这张酒意缱绻的面容,眼底晕着顺服之意,委婉地相邀于他, 温庭云还是有些怔住了。 就算是做戏, 他也扛不住秦筝这个样子,越看越控制不住想扑过去, 像在荒庙里那样肆无忌惮的把这个人揉进怀中,豢养起来, 保护起来, 再不给谁多看一眼, 不给任何人伤他分毫。 可是肖想归肖想,秦筝把自己的刻意亲近当成弟弟跟哥哥撒娇,就算好不容易酝酿了些暧昧情愫, 为了不给他造成心里负担,温庭云都是主动化解尴尬。 所以现在秦筝主动示好,他实在很受用,双颊淡淡浮着一点羞涩,清了清嗓道, “来、来了。” 而后一掌劈下, 把岳秋思打到昏厥。 “莲儿, 把他拖去你房中, 等醒了带句话给他, 就说,”温庭云朗声道, “秦筝是我九爷的人,谁要想妄动,先问了我的刀再说,无忧谷随时恭候任何不轨之徒的大驾!” “是,谨遵九爷令。” 莲儿头也不敢抬,大气不敢喘忙过去扶岳秋思。 秦筝眯着眼有些醉意朦胧,可他瞧见莲儿后颈处有一别致的花纹,印在雪白的皮肤上,嫣红勾勒了一朵海棠,一半藏在衣服里,一半露了出来,趁她背对着扶岳秋思,正好被秦筝瞧见了。 青楼女子身上纹些花鸟鱼虫也没什么稀奇,只是这个位置,他记忆之中似乎有谁也有同样一朵。不过不是海棠…… 是什么来着? 正想着,手里的酒杯被人夺了过去,温庭云在他身边坐下,笑道,“你自己在这喝了六七杯了,上头了么?” “还好,还能喝一坛,是子卿的大礼让我不得不借酒消愁,怪你。”他伸手去抢酒杯,扑了个空,温庭云把他双臂抓牢,不敢多有亲近,只是虚揽着他的腰让他坐正。 “见过这份礼,哥哥该清醒了一些才是。”温庭云温柔地看着他,说,“你皱了好几次眉头,可是想到些什么了?” “我皱眉头了么?”秦筝叹了一口气,道,“子卿观察得真是细致入微,那你应该听出来他话中意有所指,我愁是因为好像我对自己的这几个师弟了解太少了。” “岳秋思这个人,说好听点叫单纯,说白点是蠢,你在意的是宿涵那句话吧。” 温庭云一语中的,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师妹怎么死的,我并未亲眼所见,就连前因后果也都是听的师父一人之言。他说师妹被魔教奸人夺了清白之身,那人还和师娘勾结盗取了宝物,事发后才知被人利用,她无颜面对师父,最终自刎而死。” 秦筝缓缓抬眼,借着酒意,对着温庭云苦哈哈地笑了笑,坦白道,“这些事我都认下了,宿涵就算要恨,怎的要说‘一念之间,思错念行恶事,悔不当初,为时已晚。’恶人是我,关他什么事?除非——” 秦筝没接着说下去,他不敢在这么简单的一句醉话里过多揣摩,想得越深他越觉得事有蹊跷。 他可以理解宿涵行二,被自己一直压了这么多年不得出头,对他是有怨怼之心的。 他也可以理解宿涵对师妹一往情深得不到回应,事情发生剧变后,一心要报仇,因此违拗师命背地里对他痛下杀手。 可除此之外的任何可能,都在秦筝的理解范围之外,一句悔不当初,让他不敢想象所谓的“悔”字究竟有何含义。 “难道他一早就知道师妹心有所属,也知道那人是谁,因没有及时阻止才悔恨么?” 温庭云摇摇头,“如果是你想的这样,宿涵明知与你无关,依然要追杀你,才是个货真价实的白眼狼呢。” 他想了想又道,“方才还有一个细节,你可注意到了?” 秦筝知道他说什么,道,“心法?” “他说他见过有人会,又无渠道取得。”温庭云摸了摸下巴,“来找你之前我打听过少林和武当的事,尤其他们两派为何愿意把本门至高武学交于他人封存的原因。”他眼神雪亮,勾着嘴角笑道,“说来好笑,《无相般若》和《不破不立》竟无一人习得,他们各自门中没人敢练,因掌门代代相传的古法秘籍仅此两本,内容又惊世骇俗,故而决定在卫冰清金盆洗手之际,同地藏神教圣女墓穴的地图一齐封存于广寒山庄。” 两本武学秘籍秦筝是清楚的,唯有那个所谓的藏宝图,一直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即便当初卫冰清叫他认罪,也没有一五一十对他说清过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温庭云一番解释,倒让秦筝豁然开朗了不少。 “连翘姑娘所言属实,《无相般若》的修炼起手式确实让人望而却步,恐怕《不破不立》也是异曲同工,这才没人敢练。宿涵说他见过有人会,我倒好奇是谁有如此胆识。不过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那个所谓的藏宝图是什么。”秦筝打趣道,“万一将来有人再问起我犯了什么事,我这才好把慌编得像一些,劳烦谷主大人给我多讲讲,别穿帮了才好。” 他醉醺醺地轻轻靠在了温庭云身上,假意抱拳拘礼,笑眯眯地看过去。 温庭云眉毛一挑,想直接拒绝又有点舍不得,于是抬起一只手把秦筝抱着的拳给握在手里了,说道,“地藏神教的事以后给你细说。你这一问三不知的,罪名担的时候倒轻巧,现在又怕穿帮了,哥哥就不是个撒谎的料。”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6 他扭头审视了一番刚才送进来的下酒菜,挑了一盘儿浇了红油的蛤蜊,推到秦筝面前。 “你喝多了酒,吃点东西垫垫,散了酒回家还得喝药。” 他语气温柔极了,秦筝一时恍惚,心里软软地就控制不住傻兮兮地看他笑,又喝了些酒,眼中人横看竖看,竟惊觉是个标致俊极了的男子。那个白皙可爱的小男孩已经不见了,如今这人竟让他生出一种能去依靠的心思来。 说来也奇怪,不管从前还是如今,他从未觉得自己会有想去依靠谁的想法,以为一身绝世剑法,独闯江湖才够潇洒。虽然江湖没有闯出什么名堂来,遍体鳞伤声名狼藉的时候,让他卸下心房去接纳靠近的,居然是信手搭救过的孩童。 秦筝迷迷糊糊道,“回家还要喝药,我没病啊,子卿从前就不喜欢喝,你这是不是在报复我呢。” 边说他边吃了一口一看就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红油蛤蜊,辣椒的辛味盖住了蛤蜊那股子海水味,秦筝不太会吃水里的东西,温庭云竟然都还记得。 饭饱酒足,秦筝已经有些醉得睁不开眼睛,温庭云这才架着他回了苏府。 王管家佝偻着身子,提着一盏灯笼候在门口,见马车迟迟而来迎上前去牵人下马,温庭云修长的腿跨出来,一只手扶着秦筝的腰,把王管家给推开道,“叫苏耽来伺候汤药。” 王管家急忙掌着灯,跟在温庭云一旁小跑着道,“苏大人已经把药煨好端进去了,倒是住在客房那位爷,又有事要找九爷,已经在九爷门前等了一个多时辰。” “……”温庭云脚步一顿,十分不耐烦道,“有完没完了还!” 秦筝把手抽了出来,推推他道,“去吧,我自己回去洗洗就睡了,恐怕他找你真有急事。” 秦筝都这么说了,温庭云也不好非要去他屋里待着,于是只好愤愤地“嗯”了一声,交代了王管家照顾好秦筝,风风火火地去见傅严了。 王管家一路不敢多话,引着秦筝回到屋前,原本要进去收拾伺候,却被秦筝拦了下来,他接过王管家手里的灯笼就让他先走了。 屋里没有点灯,秦筝推开门进去,却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凉意。 刺鼻的味道,让他酒意瞬间全无。 有一股药味,定是苏耽提前放进来的汤药,除此之外,又腥又腻的血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由于房门关着,使得这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闻著作呕。 他捂着鼻子,抬起手里的灯笼,借着微弱的光寻找着气味源头。 终于在里间的桌上找到了。 桌上放着的,竟然是一颗人头! 血已经铺满了整张桌子,连一旁的药碗边缘都腻了一层血浆,滴滴答答地还在往地上滴,厚实的地毯被血侵地潮湿不堪。 秦筝一颗心猛烈的跳动起来,已经快提到了嗓子眼了。 因为那人头发上的玉冠,他很熟悉,而且方才才见过! 他一点点走近,颤抖着把灯举高了些,忍着剧烈的呕吐欲把挡着面容的乱发掀开。 一定是同款玉冠,一定是他不认识的人。 千万不要如他所想。 他一遍遍在心里狂念,可事实确如他所想这般残忍。 是岳秋思。 竟然是岳秋思…… 秦筝一时难以呼吸,握着灯笼的手不住地颤抖,他慌乱地把屋里所有的灯全部点亮,再转身看向桌案那颗人头,顿时怒从心头起。 究竟是谁如此残忍的杀了岳秋思,还故意把人头送到他房里。 秦筝心里一阵恶寒…… 难道,所谓的大礼,不止是烟雨楼画皮拷问,这才是压轴大戏?! 温、庭、云!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现在才更新!有点晚啦,今天开了一天的高速,到家才码了今天的稿子!没错我没有存稿,每天裸更!虽然不轻松但是很愉快!既然立了日更FLAG就希望算鞭策让自己勤奋起来! 这周有榜单啦好开熏虽然手机端的读者看不到我哈哈哈哈不过也很开心,有就好!动力满满~~~ 谢谢半妖的宝宝跨到这里来资瓷我,我有看到也记得你们ID,个别披着马甲的我已经在努力辨认了,真的真的十分感谢!!!每天都在跟狗姜说,要是没你们这么支持我,我这个老透明确实也会玻璃心也会崩溃掉的! 还有这边的读者旁友!在我数据这么不好,也没什么人看得到的情况下点进来了,追更新了,真的是莫大的鼓舞! 除了努力多练自己的文笔,多码字,多看书,我也做不了啥回报你们! 笔芯!!!!!!!! 第41章 脑子里只是一瞬间的转念, 他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温庭云要真想杀人解气,当着他的面就做了,何必在自己明确表达过不可伤及性命之后, 又悄悄卸下人头放在房中造成惊吓。 如此行为除了给二人造成嫌隙, 还同时跟神武行和广寒山庄结下仇怨,如今地藏神教深入正道之中, 只有神武行一道薄如蝉翼的暗规为限。破了这规矩,只会让自己腹背受敌, 温庭云又不傻, 他秦筝更不傻。 把人头放进来的目的, 大抵是希望俩人产生矛盾,失了温庭云的庇护,秦筝就是个砧板上的肉, 走出苏府大门便可任人宰割。那些躲在暗处要他命要从他身上找东西的人就可以无所顾忌的下手了。 这手段称不上高明,甚至可以说有点愚蠢,秦筝脑子转得飞快,他在意的是究竟是谁动了手,且动手的人知道他和温庭云之间关系匪浅。 要么是如今江湖传言已经坐实了秦筝勾结的就是温庭云, 要么…… 苏府里的人, 或者无忧谷中人, 跟温庭云亲近的, 也见过秦筝的, 把他们二人的关系透露给了旁的人,才阴差阳错让人找到机会害死了六师弟。 秦筝越想越窝火, 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盯着桌面上逐渐凝住的血浆,眼前却浮现的是六师弟的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虽然他失望,痛惜,对自己下了杀手。 可是秦筝知道,他是不想看见自己心里那个一直仰望着的师兄坠入泥泞无法回头,想帮而不得法,难以解脱,唯有将其终结。 但是临了,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他想问却没问出口的,秦筝不是不明白。 你的问心无愧呢,你的坦荡呢? 你言之凿凿的不争炎凉呢? 都喂了狗了,秦筝你就是个恶人!我看错了人!我看错了你! 与其让他构建了多年的信任依赖一朝一夕垮得荡然无存,秦筝宁愿岳秋思恨自己,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以后也再也没有机会解释给这个盲目崇拜过自己的师弟听了。 秦筝还在黯然伤神,却听门外瓷器碎裂的声音,苏耽睁大眼睛站在外面不敢进来,等回过神,他急忙抽出腰间指虎戴上,冲进里屋硬生生把秦筝给扯出门外。 “你可有受伤?!”苏耽绕了一圈检查秦筝身上是否有伤口,未见半点血迹,稍微宽了心,“里面怎么回事?” 秦筝还有些愣,木讷地转过头看着他道,“有人送来的,我进屋就看见了。” “我送药进去时还好端端的,也才半柱香的功夫你们就回来了,这中间有人私闯苏府?!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苏耽不可置信地环顾了一周,并未发觉任何异常。 温庭云和傅严原本在隔壁的客房说话,听见东西砸了的声音,俩人皆是一惊,急急赶过来,就见秦筝和苏耽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温庭云抢先开口问道,“哥哥怎么没休息,站在这做什么?小心着凉了。”他瞧见苏耽手上的指虎,微微蹙眉,“怎么了?” 苏耽道,“谷主进去看一眼吧,桌上……桌上有个人头。” 温庭云一凛,进去查看,傅严也有些愕然,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二人出来时皆是神色肃然,秦筝盯着他们俩,突然二话不说冲上前去,揪着温庭云的衣襟吼道,“你说过不伤害我师弟的!为何言而无信!温庭云!!” 苏耽和温庭云愕然,呆呆地盯着他。 秦筝情绪激动地扯着温庭云,摇得他整个人都在晃,继续吼道,“你要我信你依你,怎的如今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让我陷自己师弟于无义!将来九泉之下我还如何面对他!” 傅严神色复杂,又觉得有点尴尬,只好过来拉住秦筝,劝道,“秦公子不要如此激动,有话好说,许是误会呢?九爷虽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可从来不做没有缘由的事,不杀不该杀之人。你且听他一言吧!” 秦筝愤然地挡开他的手,喝道,“不听!你们都走,全都走!!” 温庭云有些委屈道,“哥哥……我……” “走啊!不想听!” “……”傅严扯了扯温庭云的袖子,低声道,“先让秦公子冷静一下,当务之急是彻查府内有无不速之客,走吧九爷。” 九爷抿抿唇,斜眼瞪了傅严一下,说,“你就是头一个不速之客!苏耽,跟我走!” 他拂袖愤然离去,苏耽小跑跟上,傅严自讨没趣但也不好待着,也跟着走了。 剩了秦筝一人,他收起方才的一脸怨怼,进了屋关起房门来,拿着烛台和手绢走近了岳秋思的头,借着光,忍着悲愤,他只得亲手验了尸才能有所判断。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秦筝正在翻来覆去检查脖颈下的刀伤时,窗户被轻轻拍响了。 他赶紧放下烛台,过去开了窗户,温庭云歪着个头在外面等着,乌黑的眼珠子印着烛火尤其明亮,眼巴巴地瞧进来,轻轻道,“哥哥。” “快进来!”秦筝伸手拉住他坚实的手臂往屋里拖。 他轻手轻脚地翻窗户,进屋后反手把窗户关严实了,这才拍了拍翻墙沾染的泥灰,笑道,“你没怀疑我?” “我又不傻。”秦筝无奈地看着他,原来方才他拉着温庭云连吼带轰只是演给旁人看的,就算信得过苏耽,他对傅严也保留了态度。 确如温庭云所言,今夜头一个不速之客可不就是七谷主傅严么。这人不打一声招呼就住了进来,也撞见了随时在温庭云身旁的秦筝,他实在谁也信不过,加上地藏神教内九谷分离彼此争斗多年,正道也有所耳闻,七谷主自然也有针对温庭云的理由。 秦筝心想,若能借此机会让人误以为他和温庭云之间闹了矛盾,设下圈套之人一旦听说点风吹草动,必然会有下一步动作。 所以在他揪着温庭云衣襟歇斯底里之前,他先轻轻地捏了一下对方的手臂,怕温庭云神经大条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朝他挤了下眼睛。 故而温庭云才会那般错愕,许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一前一后是闹哪出,等他被轰回自己屋里才反应过来,赶紧就爬墙角回来找秦筝了。 进了屋后,温庭云一把拉住秦筝让他站定,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瓷瓶,绕着里屋在地上洒了许多白/面,嫌不够又洒了些在桌面和窗户边,而后提着内力脚一跺,白灰被震开,又混着一道掌风把台面的白/面也吹了个干净。 密密麻麻的脚印出现在各处,就算方才温庭云爬过窗户,加上他的显形的脚印有三个人。 他抱着手沉吟许久,道,“除了我,还进来过两个人。看脚的大小该是一男一女。” “只要不从正门进来的脚印都在这了,正门无水,脚底是干的。从窗户进来必然踩了花泥或者沾染了露水,你这白/面受潮就会附着,所以看得出来谁私闯过这间屋子。” “哥哥聪慧。”温庭云弯下腰细看了一番岳秋思的头颅,神色复杂道,“我虽然不喜欢这家伙,可看他这样子出现在我家里,还是有点膈应的。你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我检查了创口,十分齐整,就用了一招便把头割下来了。创口周围没有任何撕拉过的痕迹,下手的人力道用得轻巧,一击必杀,岳秋思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温庭云又弯了些腰,凑近看了看,道,“还有一种可能,他根本没有挣扎过,不排除下手的人是他认识的,死于毫无防备之际。听你之言岳秋思武功并不差,能一招取其首级者能有几个?” “不多,我认识的有此功夫者没有必要深更半夜下毒手再丢到我房中吧。”秦筝有些不忍地伸手拨了拨已经杂乱不堪的头发和歪在一边的玉冠,道,“这人轻功一定很好,不管岳秋思在何处被杀,我们从烟雨楼到家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他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的来了又走。还有就是师弟的头我刚碰过,还有温度。” 秦筝有些哽咽。 温庭云瞧他眼底黯淡伤怀,有些不忍,从怀里抽了块看着有些旧的帕子,把秦筝的手抬起来擦了擦,温柔地说,“其他的交给我吧,你歇会儿。” 他摸着下巴盯着人头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去掰岳秋思紧闭的双唇,秦筝聚精会神地看着,只见岳秋思的双唇被撬开的一瞬间,喷涌出一股腥味浓烈的血,温庭云也不嫌弃,两指扣了进去,捻了一张被侵红了的纸出来。 血淋淋的纸是折了四折含在岳秋思嘴中的,温庭云打开来看,看完皱起了眉。 他不想污了秦筝的手,念给他听道,“信里提了一首诗,‘只笑衰翁醉花丛,休问清白在人间。’好像是特意写给哥哥看的。” 衰是挺衰的,只是他何时又醉倒花丛中了?秦筝有些莫名,问道,“还有呢?”他走到温庭云身边,凑近细看,喃喃念了出来,“不塞不流,不止不行,高楼可榻,江山不负,皆大欢喜。”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温庭云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 秦筝盯着“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八个字琢磨起来,突然灵光一闪,失声道,“不破不立!这是在暗示武当那本失踪的剑谱!” 他一激动,握住温庭云捏信纸的手,把他的拇指往下扒开了些,落款处果然又画了一朵花。 这次不是连翘,而是海棠。 且和烟雨楼见到的莲儿后颈上那朵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在默默追文的宝贝们。 还有留言的宝宝们!咱们一起加油呀!!! 第42章 看见秦筝惊异的神色, 温庭云明白过来,“贺迟之前说过连翘曾和她师姐见过面,二人姓刘, 看这个落款方式, 许是那位师姐写给你的?” “子卿,烟雨楼的莲儿你熟不熟?今天有没有觉得她哪里奇怪?”秦筝答非所问, 蹙着眉思考,“这落款处的海棠花, 我正好在莲儿后颈上看见过一朵一模一样的, 我记得贺迟说过连翘二位姑娘不但轻功极好, 还会易容术。” 温庭云没觉得哪里不妥,便答,“我其实跟那些姑娘都没什么交际, 她们也不敢跟我二话,还真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哥哥是怀疑莲儿是他人刻意假扮,把岳秋思带走杀害之后,留了这信给你?” “嗯。”秦筝点点头,摩挲着信纸有些犹豫, 道, “可你说房中还有一个男人的脚印, 是不是同伙有待商榷, 连翘找上我并无恶意, 我实在想不通她们为了带信故意要了师弟性命是为哪般。” “她们约你洛阳比武大会一叙,在那之前也许不会露面。”温庭云把他拉到一旁坐下, 道,“是我疏忽,竟让人潜了进来给你造成这么大惊吓。这屋子住不了人了,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线索,天色已晚,哥哥干脆去我那边挤挤吧。” 秦筝出了一会儿神,声音有些哑,道,“好,我先把他埋了吧,至于尸体……” “我叫人去找,你放心,会让他入土为安的。” “多谢子卿周全了。” 这一夜实在疲累,秦筝无力地站起来,找东西先把岳秋思的尸首包好,交代让人放在冰室,才跟着温庭云回了客房。 客房就在主居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一居三室,院子很大,琉璃影壁高耸在门口将里院挡得严严实实,上雕刻着花鸟鱼虫,显得这宅子的主人大有安居在此一家和乐之意。 如今东西厢房住着温庭云和傅严,秦筝被带去了最大的一间客屋。 由于今夜事发突然,苏府自建成就一直没有人住,王管家带着自己的家仆忙活了大半夜才把屋子收拾到温庭云满意。 忙完这头,他又和苏耽去主居收拾那一屋子的血,苏耽中途还又煨了一剂汤药送来,一把年纪忙得满头大汗,看着府里的人因为自己这些乌糟事忙得不可开交,秦筝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温庭云看他安顿下,留在屋里没急着回去,泡了一壶安神茶端过去给他,“放了糖块,你喝完药再喝点这个,好睡觉。” “委屈你陪我演戏了,不怪我吧?”秦筝接过茶喝下,脱了外袍挂好,坐在床上发呆,“明天梅庄比武招亲我想去看看,你陪我去可好?” “好。”温庭云在他旁边坐下,低头看了看他撑着床板的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左思右想后还是大着胆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握了上去,温庭云有些局促道,“差点以为你疑我怨我,有嘴也说不清了。” 秦筝侧过头,任由他拉着手,此刻暖暖的烛光让温庭云的侧脸棱角更加分明,却并不刻薄,相反他觉得这人看自己的时候温柔得像水一样,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压抑在眼底秦筝一时也不太明白的情绪。 总之就是好看,俊美得有些犀利,年轻气盛还有点嚣张,露着小虎牙笑起来正好柔和了他过于锋利的眉眼,让人忍不住盯了又盯看了又看,心里都平静了不少。 秦筝笑笑,柔声道,“分开多年,子卿也长大了。如今你行事自有自己的判断,我不甚了解,可是我信你。” 鬼使神差地,秦筝翻过手背,撑开掌心和他十指交握,恳切道,“除了你,我还能信谁?” 被他满满地握着手,指尖彼此摩挲的那种触感有些暧昧,让温庭云心里发起痒来。 “信我就好。”温庭云坐近了些,欺身压过去抱着他,下巴抵着肩窝,低沉的嗓音在秦筝耳边响起,“你不要再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小时候我经历过也害怕过,明白是什么感受。” “幸好有你,”他又抱紧了一些,摸着秦筝柔软的长发,缓缓说,“我希望哪一天哥哥想通了,愿意什么都告诉我,愿意让我帮你不管是拿回清白之名还是走出是非之地,你也能这么想,幸好有我。” 温存难得,信任不易,许是看了太多炎凉心灰意冷久了,秦筝被这样抱着是真的有些贪恋的。 被人护着想着,被人牵肠挂肚,被人倾心相待,被极尽温柔地抚摸头发,他软绵绵地就被一阵困意袭来。 还心想所谓温柔乡,哪里只说是女子才有,眼前这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壮实的男人,温柔起来也要把他化成水了。 万事皆清明恐怕等不到了,就是当下,他心里已经默默念着。 幸好有你。 于是和荒庙那次有些唐突慌乱的拥抱不同,秦筝主动抱了过去,回应着对方的缠绵,没有谁再开口,身体也没有再发生让人尴尬的奇怪变化。 倒是一颗冷了许久的心,因为温庭云,不但热了,还炙烤出别样的情绪,隐隐牵引着秦筝去靠近和依赖。 他暗自想,老天始终待他不薄,拿走了他所有的一切,却还了他一个苏子卿。 幸好…… 当晚秦筝累得没心情去泡温泉,温庭云看着他睡下才走的。 回屋安排了各路人马,调查的调查,找尸体的找尸体,还急信召了兵马过来府中戒备,忙到后半夜才睡下。 次日,二人各自梳洗完毕,还和傅严一同用了早膳,席间秦筝冷着一张脸,吃了几口摔摔筷子就回屋去了,傅严同情地看了几眼温庭云,不好多嘴,尴尬地吃完早早去梅庄侯着。 等傅严走后,一辆马车早已经在苏府后门等了许久,一白色的人影倏地闪到了车轿中。 正是秦筝。 只不过他回房换了衣服易了容,收拾齐整才悄悄上车和温庭云会合。 “怎么样,看不出我是谁了吧?”秦筝把素白的斗篷拉了下来,朝他挤眼睛,“这易容术还是师娘教的呢,当初学的不好,就怕起皮穿帮。” “我看看起皮没有,脸伸过来些。”温庭云捏着秦筝下巴左看右看,还戳了戳脸蛋子,“啧”了一声,道“这面皮没有哥哥好看。” “……”秦筝哭笑不得,“越丑越好,混在你身边不会引人注意,走吧。” 马车轰隆隆碾在石板路上,朝梅庄去了。 梅庄在洛阳城边东南角,庄主金毅疏酷爱梅花,早年在金府内外移植了许多品种的梅树,每到春冬两季,朱砂梅嫣红如血,宫粉梅娇艳欲滴,金钱绿萼莹白里点缀着些许嫩绿,让整个金府姹紫嫣红芳香四溢,引来百姓竞相观赏,人人拍手称奇,金毅疏也就把金府改名为梅庄了。 马车停在了梅庄特设的马厩门口,二人步行过去,还未看见大门,已见人山人海,排成长龙把入口挤得水泄不通。 梅庄是洛阳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权势地位非同小可,多少名门子弟想和其结为姻亲,可又听那金家小女生的天姿国色却刁蛮任性,非要亲自下场以武选婿,闹得沸沸扬扬,所以看热闹的人比参加比武招亲的人多出了两倍之数。 易容之后的秦筝不过一张长相平平的脸,混迹在人群之中很难引起谁的注意,可是温庭云修长高挺地站在一边,劲服修身,眉眼凛冽,一把弯刀别在腰间,不笑的时候冷酷得像个厉鬼邪神,尤其引人注目。 灼灼目光追在二人身上,甩都甩不开去,百姓看个热闹,兴奋起来还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完全不顾及地盯着他看,姑娘也有爱美之心,看见长得俊极了的公子哪还管他是不是哪个道上的厉鬼邪神,“咯咯咯”地捂嘴羞笑。 “早知道也给你做一张假皮贴一贴了。”秦筝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要是你比武招亲选媳妇儿,应该比金芝语排场还大,恐怕还在排队就能打得热火朝天。” 温庭云一听,差点笑出来,勾着头闷声道,“好主意,我要真摆擂,哥哥一定要来参加,打得过你我才要,打不过就……你看着办吧。” “畴昔村口的周小胖我都打不过,你要以我为标杆,恐怕后宫三千都不止了。”秦筝自暴自弃地说,“苏府不够住,你得修个半个洛阳那么大的宅子才够住了,不然挤得慌!” 温庭云一边轻轻扯着他的袖子以防被挤散了,一边道,“你若功夫还在,定没人能赢你,也就不会有什么三千佳丽,宽心吧。” 他突然搂着秦筝,凑过去道,“别说三千,三万我也不稀罕,有你就行了。” “?”秦筝斜眼有些莫名。 “进去吧。”温庭云抬手一挡把人群拨开,伸了一只手去他宽大的斗篷里把秦筝的手牵上,大摇大摆地进了梅庄大院。 各家坐在自己桌上,听人报名号便上台领教,秦筝他们甫一坐下,就差点被一个被从擂台上踹下来的人给砸到了。 秦筝弯腰去扶,那人站起来后不太客气地把他手打开,秦筝看清他的脸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就是这么巧,扶到个熟人,还是曾经恨他恨得牙痒又敢怒不敢言的熟人。 没想到不可一世嚣张狂妄的徐大公子,被人一脚踹下了擂台,屁股朝天地滚到他面前,好生丢人! 秦筝掐着大腿肉才忍住了笑意,做作地问道,“公子可有哪里不适?方才那一脚可不轻呢,伤了腚可不是小事,马虎不得,我家小公子略懂岐黄之术,公子要不要号个脉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拿手机码的不知道排版会不会有问题,万一我没注意又被口口口了提醒我我会修文哒! 谢谢资瓷,笔芯! 第43章 徐大公子睨了一眼秦筝, 看向他口中所指略懂岐黄之术的小公子,眼神落在他腰间的刀上,顿了顿, 冷哼一声道, “不必了,告辞。” 秦筝笑笑没有挽留, 抱拳送走他。 落座后温庭云靠过来,不怀好意地盯着那人背影, 不屑道, “你让我给他号脉, 说辞我都想好了,本想说他痔瘘已久,这么摔腚恐会雪上加霜, 久而久之因痔溃烂流血不止而亡。” 秦筝一口茶喷了出来,笑得直咳,“痔瘘……亏你想得出来。” “原本想吓吓他的,谁知道他谢都不知道谢一声转头就走,究竟是哪家的大小姐这么大脾气啊?” 秦筝拿手帕擦了擦嘴, 说, “这人叫徐之明, 是北胤宫宫主的长子, 天之骄子嘛, 向来要气派强势些。早年我和他打过些交道,北胤掌法确实名不虚传, 他年纪轻轻就已能使出六成的功力,很不错了,在咱么这些年轻一辈里确实耀眼,加上宫主对他偏爱有加,早早就把他定为掌门人选。有这样的出身和家世,徐大公子行事做派也就比其他人随性得多。” “哥哥委婉懒得骂他,不过我听出来啦,这人嚣张过头目中无人,又半点不识礼数,肯定得罪了不少人。”温庭云看了一眼台上比武得胜的剑客,觉得灰溜溜揉着屁股回座的徐之明有点可笑可怜,说,“掌门继承人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剑客,这下丢人丢大了。” 秦筝也觉得奇怪,道,“方才讲到北胤掌法他已习得六七成,可是很多年过去,还是这六七成竟毫无进益。再是懈怠修炼也不至于输给这位小兄弟啊,当真奇怪。” 这话所言非虚,习武之人剑法刀法输个一招半式实属正常,但比武又不仅仅只在招式,根基是根本中的根本,徐之明习武多年,底子足够夯实,怎的会落人下风导致惨败。 “活该!北胤宫主去年突然派人清缴其管辖范围内的赌坊,害我亲自出马去收拾残局,才把那边儿的生意给捋顺了。这人坏我好事,我讨厌他!” 温庭云嘴巴一撅,翻了个白眼,幼稚得把秦筝逗笑了,“九爷乃生意场上老手,何苦跟这些人计较!宽心宽心。” 秦筝学着他手下人故意拍马屁腻他,温庭云眯眯眼不予置评,桌子下的手又悄悄牵了过去。 秦筝觉得人多难为情,两个大男人躲在桌子下面搞这些小动作有点暧昧,正想抽手,突然身边坐下了一个人。 他回头一看,笑容僵在了脸上。 怪不得周围叽叽喳喳许多人窃窃私语,南疆丘池国国师驾临,可不是件稀罕事么。 曲尘面无表情地在他们那桌坐下,等着随侍给他沏茶,脸色阴沉,盯着温庭云不说话。 “国师大人又不请自来,金老庄主家院子这么大,你就找不到张空桌非要在这跟我挤?”温庭云没好气地赶客,瞟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秦筝,微微有些焦虑。 “他人呢?”曲尘目不斜视,冷冷问道。 就坐在旁边的秦筝:“……” 发现曲尘被易容术糊弄住了,温庭云不焦虑了,然后开始装傻,吹着茶碗里的几瓣梅花,问道,“谁啊?” “你拘着他可问过他愿不愿意?把人交出来让我带他走,在我府上好吃好喝地住着,比跟着你过刀口舔血的日子要强。” “嘶……”九爷犯浑的毛病又要发了,蹙眉道,“我没拘过谁,他跟谁走是他的自由,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强迫他了?国师大人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劈头盖脸的来要人,活生生像是我偷了你家米让你揭不开锅了,至于吗?”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7 台上又丢下来一个人,掌声雷动间,比武擂台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可秦筝觉得看人打架还没有听面前俩人斗嘴好玩,他也不吭声,安静如鸡地坐在一边低着头听着。 被偷了大米的国师眼睛微眯,有些愠怒,说,“正邪不两立,大战在即,你忍心让他卷入是非不得安生?” “我能保护他,不劳你费心。”他打算炫耀一番气一气曲尘,扬起眉毛道,“你不知道吧,他是我哥哥。当弟弟的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是应该的,毕竟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这些事理该由我做,而不是交给你一个外人!” 他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像极了宣示主权站在领地里嗷嗷吼的小狮子,不过曲尘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虽然生气也没表露出过多不满,平静地说,“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何况你又不是他亲弟弟,话别说得太满,以他的为人,断不会让旁人所累。” 温庭云顿了顿,低声道,“哥哥什么为人我比你清楚,我只是不明白,你三番五次纠缠不清非要他跟你走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些,你图什么啊国师大人?国师府无事可忙闲得你只能围着他转,你对他究竟安了什么心思?” 曲尘瞪了他一眼,有些气闷,又莫名看了看旁边不发一语的秦筝,想着是温庭云的亲信,要说什么也无妨,于是转过脸坦然道,“我要这个人。” “什么?” “什么?” 秦筝和温庭云同时开口,匪夷所思地看过去。 曲尘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我要这个人,这就是我的心思。” 秦筝脑子有些乱,还在想这个“要”字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如果是那可太直白了,当着苏子卿的面被一个男人开口说想要,他有点想钻去桌子底下。 温庭云先是哑然,毕竟从第一次见到曲尘开始,他就觉得这个人看秦筝的眼神过于炽热了些,甚至秦筝和他的友谊也让他有些嫉妒,但明明白白从他口里得知他的真实想法,还是犹如晴空霹雳。 刚宣誓完主权,就有人说我要你这块地,这不是摆明要跟他杠上吗…… 更可气的是,曲尘不知道秦筝在场,所以坦坦荡荡表明心意也没什么好顾虑的,温庭云就嘴软了许多,他最多只能哥哥长哥哥短,再进一步怕秦筝难以接受据他于千里之外。 他娘的好气呀! 桌子底下温庭云郁闷得死死抓着秦筝的手,一不小心都把他抓疼了,而秦筝还在云里雾里匪夷所思没回过神来。 “丘池国主要是知道你有龙阳之好,恐怕这国师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我奉劝你还是趁早断了这念头!”温庭云咬牙切齿地说。 “我早就同国主坦白过了,他知道。”曲尘特别平静,嘴角挂着笑意,“丘池国向来崇尚平等,婚娶非是男女才可,男子和男子结亲一样能得到天巫祝祷,所以我才一定要带他回去,即便他不接纳我,仅作为朋友,也算最好的安生之地。” 这下秦筝没什么听不明白的了,他偷偷看着曲尘的侧脸,实在想不通他何时对自己有了这种心思,之前问他婚娶之事,他低头沉吟,“我有倾心之人,除他以外我谁也不要。” 秦筝哪里想得到,满腔深情的肺腑之言居然就是对他说的。他心道,曲尘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位高权重要什么有什么的人,自己沦落成了个沿街要饭的,顶着昭昭恶名,图啥啊?就算是年少懵懂时萌生的情愫也早该释怀了吧,总不至于五年前他就…… 温庭云被噎得不轻,瞟见秦筝有些茫然的神色还以为他在害羞,当下更是怒火攻心。 就在此时,梅庄的宋管家提溜着裤脚,走上擂台,抬手做了三次噤声的手势,而后满脸和气地朗声道,“即将进入擂台赛初赛最后一场对垒,胜者方可进入下一环节,与百人挑战者一决胜负,取得最终胜利的,便可与庄主千金进行最后对垒。” 台下大部分看热闹的人都只是想见一见传说中沉鱼落雁的金大小姐,听见金大小姐要最后才出来,都有些等不及了。 宋管家朝着四面八方恭敬地拘礼,继续客气道,“诸位英雄豪杰齐聚于此,梅庄不胜荣幸,下面我将公布最后一轮比试者名录!” 人群安静下来,秦筝他们三人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便听宋管家念道: “胜义堂西北分舵舵主马少渊!” “对阵--”尾音拖得很长,宋管家缓缓展开手中名册。 “广寒山庄掌事大弟子宿涵!” 随着一声沉闷的鼓点,人群鸦雀无声,目光纷纷落在上台的二人身上。 马少渊一身玄黄收腰劲装,金丝勾边的长皮靴显得小腿修长紧实,身为分舵主,衣服上的绣样讲究得多,左右肩两只惟妙惟肖的金麒麟恰好擎着白银护甲,看上去贵气十足。 而另一边是秦筝最熟悉不过的广寒校服。全身素白,裙角和袖口有暗绿色修竹纹样,银白玉带束在腰间,和白玉头冠遥相呼应,嵌着的是广寒地界最负盛名的寒莹玉。这一身不染烟尘的装束仙气十足正气凛然,舞剑时飘渺若仙尤其好看。 宿涵昂首阔步,眉毛上挑,嘴角藏不住那抹得意的笑容,他本来就生得白皙,一身白衣更是称得英姿飒爽气质不凡。 一颦一笑,可堪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风光无两,惊才艳艳。 秦筝从未见过这样的他,看得有些呆住。 士别三月当刮目相看,这是他再见故人时,唯一的念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手机码手机发,错字漏字请海涵!明天一整天都要赶路不知道能不能更,万一咕了请原谅我! 谢谢昨天留言的几位读者,好感动!真的! 第44章 “擂台比武, 点到为止,望诸君遵守规则,勿造杀业。”宋管家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擂台, 将场地留给最终对决的二位侠士。 宿涵最先拔剑出鞘, 对着马少渊抱了一拳后,提气攻了过去。 广寒剑法起手式相比其他门派要柔和得多, 但秦筝看来,这种柔和并没有失去该有的气势, 同大开大合的招式不同, 潇洒如泼墨的剑招, 灵动之中处处藏着杀机,却也留着转圜的余地,以便施展时随机应变。就好比书法大家将一辈子的才学凝于手腕之力, 看上去轻巧,谁不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才有四两拨千斤的底气。 以对剑道的悟性来说,秦筝若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还是卫冰清当年亲口说的。身为大师兄, 他也不吝把自己所学所感传授给师弟妹们, 只是听得进去的少, 听了能悟到的更是少上加少。 秦筝心想, “我以为有了什么收获和人分享是件幸事, 但还是考虑不周,完全没有顾及宿涵武学不精听了这些更是让他脆弱的自尊不堪一击了。” 自责有那么一点, 但翻脸不认倒戈相向暗下杀手这些事,秦筝不得不承认他即失望又心寒,找个理由只是让自己好过一点罢了。 台上刀剑碰撞之声此起彼伏,刀光剑影晃得人眼花缭乱,宿涵起手落地稳如泰山,武艺确实精进了不少。马少渊也不甘人后,他每一次攻击都是蓄了不少的内力找准宿涵最薄弱的一个地方劈过去,即使及时回护,也会被这骇人的力道震伤。 人们翘首以盼,都在猜测谁会在车轮战里第一个胜出,甚至有的不入流的小门派已经当场开设了赌局,秦筝竖着耳朵听,宿涵的赔率很低,大部分人还是觉得老牌大派胜出的机会要大一些,更何况掌门亲自观战,广寒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秦筝知道师父就坐在不远处,他不敢多看,内心却隐隐有些惴惴难安。加上曲尘一席话,让他本尊坐在一边装作没事实在尴尬。 温庭云见他沉思着什么,从衣服兜里摸了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出来,塞给秦筝道,“帮我买一注,现银加上票子大概一千两,押马少渊胜!” 秦筝:“……” 他掂了掂,分量不轻。 谁知一旁的曲尘也让近侍递了一个钱袋子过来,语气冷淡却勉强维持着礼数,说,“劳烦这位兄弟帮在下也买一注,两千两,押宿涵胜!” “我出三千两!”温庭云眼神微眯,阴沉道,“票子会让万商钱庄的掌柜送来,管够!” “四千两。” 曲尘低头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五千两!” 温庭云来劲儿了,“你这么喜欢跟我抢?” “一万两。”曲尘笑着说,却没有任何善意,“是你抢了我的。” “两万……” 两字还未出口,秦筝一把将他拉住,风驰电掣地在掌心掐了一下,又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这才让温庭云冷静下来。 九爷想了会,自己手里实实在在牵着这个人,犯不着和曲尘斗这么幼稚的气,没得让秦筝觉得自己小心眼,多划不来啊,所以也就作罢了,五千两就五千两吧。 一注五千一注一万,一紫一黑两个方才还有些沉甸甸的钱袋子如今看上去单薄又可怜。 拿了万商钱庄的白条,温庭云气势如虹地盖了一个“云”字红戳在上面,而后塞给秦筝,曲尘的近侍则已经揣着银票跟在他后头了。 他只有挤着过去给两个幼稚鬼下注,听见秦筝报出惊世骇俗的赌资时,围在桌前的赌徒们也顾不上观战,注意力从激烈的打杀里转移到秦筝身上。 “那是国师的家丁吧,国师也喜欢赌钱?!一出手就一万两这么阔的!他押的谁啊我要跟注!” “另一位下注的是谁,五千两押胜义堂那不是等着打水漂么!” “豪云天今儿个开庄设局可真要赚翻了!你们掌门脑子好使!哈哈哈哈!天天都给咱们遇见这种散财童子还练什么武呀!” “就是就是!我要去南疆开赌坊!这位小兄弟劳烦问一句,国师府在哪可否透露给在下?那边房租贵不贵,门面儿好盘不好盘?” “唉唉怎么人也不理,下了注条子不拿你跑啥!” 秦筝又硬着头皮转回去匆忙拿了纸条子,回桌坐下。 曲尘细不可查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眼神涣散,也没有起疑。 而台上,宿涵方才猛提内力企图以快招取胜被马少渊给掣肘了下盘,如今内力有些虚浮,他突然有些没站稳给对方留了下手之机。 胜义堂拳法刀法都以蛮力闻名,宿涵左肩受了一掌,当即就呕了一口血,他忍着疼始终未让脚后跟出界。 擂台比试规定先出界者算输,这一下有惊无险,可内力亏空让他失了先机。 温庭云冷笑一声,道,“看来我这以小搏大还歪打正着了?”他一只胳膊担在桌子边,杵着下巴兴致盎然地说,“还掌事大弟子呢,广寒除了宿涵可是找不到人了吗?挑个废物来冲门面,连哥哥的脚指头都不如!” 曲尘听到后面那一句,也是十分赞同,默默地“嗯”了一声,完全没有在意他花了一万两押的正是这个不如别人脚指头的东西。 秦筝:“……” 只听马少渊突然喊了一声,三人急忙抬头看过去,宿涵剑尖沾着一绺布条,滴了一滴血在地上,马少渊的左肩已经被刺破了。 这一伤激起了他的斗志,他双手握刀,脚尖一垫,持风卷残云之势劈砍过去,宿涵提剑急档,几招诡异剑法竟然把势不可挡的刀风尽数化解于无形。 一刀一剑激斗几个来回,台下掌声连连,台上却风云暗涌杀招已现。 秦筝心里咯噔一下,抓着温庭云的手急道,“那剑法不是广寒的!” “你确定?!” 温庭云也看出了不对劲,宿涵刚才挡招非得提着八分内劲才能护得住自己,如今轻描淡写的用了几招奇怪的剑式居然可以把马少渊下沉丹田之气才用得出的刀法给化解得一干二净,明明气息已经紊乱,体力也有所不济,内力无法支撑招式按理说是使不出什么有效的剑法的。 “嗯,那不是本门武学。”他复杂地看着温庭云,低声道,“倒像武当的剑法。” 曲尘奇怪地看着秦筝,蹙起眉来,但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却听轰隆一声,马少渊被踢下了擂台,砸坏了隔壁一张桌子,胸前衣服已经被挑得衣不蔽体,笨重的钢刀压在他的胸口,他竟是连站都没力气站起来了,胜义堂的人见自己舵主如此狼狈,急忙过去扶他,灰溜溜地扛去一边临时设立的医馆治伤。 至此胜负已分,车轮战由宿涵获胜。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台中央,享受着瞻仰和欢呼,嘴角隐隐有些笑意,而后从怀里抽了一块干净的丝绢,慢条斯理地擦着他的宝剑,收入鞘中。 宋管家上台宣布了显而易见的战果,歇息一炷香的时间,进入百人大战。 所谓百人大战,便是有胆之士自行上台挑战宿涵,不拘泥于一对一,败者不可再上台,战到无人应战为止。 温庭云眼珠子转了转,揉着手腕道,“我要去会会他。” 曲尘扬眉,淡淡道,“那我也去。” “……”温庭云瞅他一眼,“狗皮膏药么粘着我做什么,我对你没兴趣!” “少自作多情,又不是你比武招亲。” 温庭云一时气闷:“……” 曲尘去参加比武招亲,倒也名正言顺,丘池国师府缺女主人多少人踏破铁鞋无觅处,他能参加金家高兴还来不及,可是温庭云的身份敏感,且江湖中人很少有见过九爷长相的,此番若是过于高调,就算神武行规矩限制着,他一魔教中人夹在正道中间,要想来去自由恐怕难了。 秦筝担忧地说:“你别上去了,到时候自报家门,你如何说?” “我是谁我就怎么说咯!你担心什么,怕我不小心赢了得娶金氏回家?”他笑得眼睛弯起来,甜丝丝地看着秦筝,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放心,我就只是去试试他,若印证了那个猜想,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秦筝显然不是那么放心,悠悠道,“那你下手轻些,逼得他用其他招式即可,莫要太粗鲁了。” “怎么不叫我小心点,万一我打不过呢?” “打得过。”秦筝特别笃定,“你武学造诣在他之上,可功法太过凌厉,我怕你误伤了他引起广寒山庄的注意,所以低调行事即可。” “嗯,听你的!” 瞧他突然这么温顺乖巧,秦筝低头温柔地笑了笑,捏了捏他的手。 坐在一旁的曲尘可再也按奈不住了,两个人一来一去对答如流明显听得出来并非主仆关系,加上秦筝方才说漏嘴,看见宿涵用剑竟说“非本门武功”。 曲尘有了一个十分不好的联想。 他咬着下唇,盯着秦筝的侧脸看了又看,犹疑不定缓缓开口道,“冒昧问一句,这位仁兄叫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咕了非常抱歉!! 听到你们的嚎叫惹!大俊老哥这不是已经开始开窍了嘛莫着急,走一个剧情,一定酱酱酿酿!! 继续感谢你们追更! 尤其开导我的阿阔!!爱你! 第45章 引起了曲尘的注意, 温庭云又有些紧张了,像个摇着尾巴机敏护食的狗崽子,一把就将秦筝拉得紧紧地挨着自己, 道, “关你什么事啊?” 他越这样,曲尘疑虑越甚, “既然九爷身边有珍重非常之人了,何苦还要跟我抢人?” 秦筝:“……” “图个乐, 不行吗?”温庭云舒展起四肢, 扭扭脖子, 说,“好久没松筋骨了,一会儿我先, 你不至于先后也要跟我争吧?” 曲尘冷冷道,“随意。” 温庭云稍微往右边倾下身子,对秦筝低声道,“我去试他,你再确认下那剑招是否有异, 还有内功可看得出来端倪。” “嗯。” 不多时, 宋管家再次上台宣布第二场擂台比武开始, 除开车轮战参战的人, 凡在坐的诸位都有资格上台一试。 宿涵似是根本不担心这场会有输的可能性, 车轮战是经过各派精挑细选实力上乘者才能参加的,他既然都能一一打过, 那这第二场跟乌合之众的对决就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果然争先恐后跳上台子挑战他的人,武艺悬殊,有的剑都拿不稳,连人带兵器被宿涵三两下就打飞开去。可是抱着侥幸心理凑热闹的人很多,一时之间台上纷乱如麻,反而成了宿涵一人大秀武艺的秀场。 温庭云觉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要上去,却见傅严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擂台中央,宿涵将虾兵蟹将打下去后,二人对视而立。 温庭云以为车轮战他已经输了,方才来到此处也一直没有见过他,没曾想这个人原本就打算只参加第二轮。 秦筝道,“这位武功如何?” “打不过我。” 秦筝听笑了,“所以你评价一人武功高低,只有两个标准吗,打得过你和打不过你?” 温庭云认真道,“我做事都如此,什么东西在我看来都只有两个标准!” “哦?那你怎么看待这正邪两道的对立?” 他低头想了想,道,“我的立场和不是我的立场。” 秦筝觉得这话虽简单,却着实是大智慧,他没有说正邪就是善与恶之分,人们看待事物总是从自己的眼自己的鼻自己的心为出发点,可不就是选立场的过程。立场没有好坏,立场讲的是利弊。 秦筝有些赞赏的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做任何事,首要考虑的也是立场问题了?这么想我倒觉得你活得比我轻松多了。” 温庭云抱着手,淡淡道,“不,我考虑的不是立场问题。”他侧过头来,说,“我考虑的只有和秦筝有关,和秦筝无关这两件事。只要是他的事,我就没办法再去想别的。” 温庭云说得极其真诚,并非油腔滑调,闻言,秦筝有些愣住,耳朵尖莫名有些热,心里也跟着慌乱起来,原本想谢他一声,可是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谢谢你始终想着我”这句话要是说出去,怎么听怎么暧昧。 和温庭云再次相见,也不过短短的小一月时间,秦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前和苏子卿亲密无间的相处是因为哥哥对弟弟呵护照顾的情绪在里面,不论触碰还是说话从未有过什么其他的想法。 而是现在好像有些东西潜移默化地变味了。 身体触碰,眼神交汇,都会让他一颗平静了多年像死水一样的心起波澜。这波澜一旦荡开就没有停下来过,甚至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盯着这个人看,自己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什么心理,反正活不了几年了,能看一眼是一眼,多看一眼就赚到似的。 有了那一次尴尬得无以复加的生理反应,秦筝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男人。 可是温庭云不是别人,是苏子卿,是他曾经去到哪里背到哪里,心疼操心了大半年的弟弟。 是弟弟啊。 他要是对自己弟弟存了这种心,怎么跟已经故去的苏峤交代。人家娘亲临死托付,自然是看重信任他的为人,他怎么可以对人家儿子有什么龌龊想法呢。 温庭云一席话让秦筝听得飘飘然,插个翅膀大概能飞了,可是他难为情间左思右想,把龌龊俩字儿严严实实扣在自己头上,只能不动神色地不予回应。 秦筝干巴巴地笑笑,脸早就憋红了,要不是贴着面皮,恐怕温庭云能把自己的窘迫一眼看穿。 曲尘听见了这一番对话,冷哼了一声,转过脸不想再看见温庭云。 擂台之上傅严和宿涵战得酣畅淋漓,丝毫不落下风,宿涵这时才知道轻敌了,便问道,“敢问这位侠士出自何门何派?” 傅严一身广袖长袍,手里一柄折好的扇子,长袖翻飞潇洒倜傥,看上去书生气质浓重,却不想武艺精妙,他笑道,“鄙人傅严。” “锵”的一声脆响,傅严用扇柄打开了宿涵的剑。 “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宿公子何必问呢?” 宿涵飞将过来,猛踢向傅严胸口,被他急急挡下闪避到了一边。 “傅兄连何门何派都说不出口,难道是难登大雅之堂?!” 咄咄逼人的语气,论谁听了都不高兴,可是傅严是谁,见惯了世人百态游刃有余的人精一枚,哪会跟个晚辈置气。 “你非要知道,也不是不能说。” 眼看宿涵持剑飞刺而来,傅严展开扇面脚垫而起,清风漫烟般灵机一闪,人影如扶摇而上的卷风,倏然落在他身后。 便听他朗声道,“地藏神教鸣音谷谷主,傅严是也。” 一片哗然后,宿涵也停止了攻击。 “魔教之人胆敢公然挑衅?!好大的胆子!”宿涵低吼,指着傅严那张似是而非的笑脸道。 “魔教的人也敢来求娶金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按着你的刀,别妄动!看其他大派有无动作再上,可别出这个头。” “就是就是!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魔教之人在场。” “哎呦可别成了混战才好,正魔两道不是下了战书,还没到时候呢,怎么他们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却没有谁敢主动冒头,大家观察着宿涵和台下卫冰清的举动,纷纷等着,谁要是一声令下喊打喊杀,便跟着大家伙加入混战,浑水摸鱼还能落得个匡扶正道的好名声。 可是始终没人动,也没人开口。 遭到魔教之人当众挑衅,宿涵怒从心头起,广寒血案发生才过几月,人人知其和魔道势不两立,竟然面对面公然叫嚣坏他求娶金氏的好事,这口气哪能忍下。 他怒喝一声,提剑便劈将过来,招式更见凌厉,杀伐果决剑剑直取命门,擂台规矩点到为止已是被他甩到脑后,傅严不敢掉以轻心,终于把扇子送去袖中放好,抽出配剑格挡。 不一会儿已过了百招之多,二人微微有些气喘,可胜负难分,眼看着台上高手过招,其他人也没有不识好歹的往上蹦。 温庭云也是头一次见傅严动武,平时瞧他嘴巴没闲过,还以为他混到谷主之位是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今日一见倒是开眼了,武艺可谓比六谷主周术,八谷主列当要精进得多,前两个都是跟温庭云交过手的他自然知道深浅,周术和列当空有武艺没有才智,活该混成大谷主的走狗,偶尔还要被温庭云和傅严摆上一道,也不稀奇。 但闻“镪啷”一声,宝剑飞到人群之中,宿涵手无一物,不可置信地盯着傅严。一招不慎竟然被打飞了兵器,就算人没有踏出界外,要取胜也是不太可能了。 傅严倒是平静如常,脸上依旧是百年不动的和气笑意。 众人正在哑然,却见卫冰清站了起来,抽出一柄宝剑丢了上去。 剑身透着寒光,磨过剑鞘时发出清脆悦耳之声宛如珠玉落盘,剑柄上挂着一个精致的翠绿穗子。 秦筝眼睛发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虎口处的老茧。 他视如珍宝,朝夕相伴,用鲜血和汗水浸泡出来可堪心有灵犀的神兵——断鸿! 就连剑穗都是亲手抚摸过无数次的,那穗子上端坠着一颗寒莹玉做的空心玉铃,上刻着一个“筝”字。 师父果然将他封了的宝剑,又传给了宿涵。甚至他的名字已经从玉铃上抹去,重新刻了一个“涵”字。 秦筝有些悲从中来,却并非是哀叹自己境遇,只是见断鸿在他人之手,他有点可惜。 曾经也想仗剑江湖,能则名动天下匡扶大义,若不能,一人一剑也可青灯煮酒笑傲天涯。 天下之大,堂堂七尺男儿岂会没有一个容身之地,事到如今,别说容身之地,每天多喘一口气都是偷来的。 其他早就不敢多想了。 众人见卫冰清把剑掷到擂台中,宿涵稳稳地接住继续再战。按道理来说场外之人施以援手已经有违规则,可广寒和魔教的矛盾,没有人敢插手。 多嘴既是得罪。 唯有曲尘,不屑地冷哼,还哼得谁都听得见,道,“厚此薄彼,有失公允,正道此举未免有些不入流了。” 他话音未落,傅严不知何故突然无法站稳,被宿涵当胸一脚踹得呕血不止,飞下台来。 温庭云反应迅速,在他快要落地的时候接了一把,不至于摔得太重,而后俩人低声说了几句。他把傅严安置好后,衣裙一甩,落入擂台中央。 宿涵眯眼正要发话质问,却听温庭云略微阴沉的嗓音,向着在场诸位,尤其卫冰清所作的方向隆重地摸了摸刀柄算是打了一个极其傲慢的招呼。 然后他朗声道,“地藏神教无忧谷谷主温庭云,请诸位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 不苏又不爽还慢腾腾的文,谢谢各位能追到现在,我反复思考为啥我点击这么低,收藏辣么少,应该是名字没取好文案也乱七八糟,昨天拿手机看自己文案居然连空格都没了糊成了一大坨,都是我的锅! 但是这是第一个鹅几,我还是很心疼的,要好好写完,圆自己一个小小的武侠梦233. 最后还是感谢你们资瓷! 第46章 说好不暴露身份的, 秦筝不知道他和傅严究竟说了些什么突然就着急上火了,但人已经上去了,只求一会儿可以全身而退。 温庭云全然不顾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也学不来傅严那套笑里藏刀的把戏, 既然是擂台,自报了家门, 他二话不说直接抽刀砍了过去,抽得太快, 寒牙不住地嗡嗡响, 寒铁冷光让人胆颤。 这般强劲的攻势, 宿涵被打得措手不及,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温庭云的对手,才过了几招已然现了颓势, 可温庭云拿捏着分寸并未下狠手,步步紧逼,想让其陷入绝境不得已再使用方才那诡异的剑招。 秦筝在台下看得心惊肉跳,几次眼见着刀刃擦过宿涵的脖颈,温庭云手腕轻轻回了一转力道又把凶器让开了。 果不其然, 乱了方寸的宿涵, 提着断虹怒火攻心的一阵乱刺, 见毫无作用, 沉下气来, 运了一招秦筝从未见过的起手式。 引蛇出洞,温庭云嘴角微微勾起, 心道,不着急,再跟这废物过几招,看他还能使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功法,在场之人谁还识得武当剑法的路数,自然也能看出端倪。 二人在台上战得正酣,卫冰清一言不发地坐在台下,可手已经握成了拳,隐隐觉得温庭云乍然现身目的绝不单纯。 秦筝目不转睛地盯着,观其招式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越明白就越沉重,疑惑也愈深。 看出不对劲的不止秦筝一人,曲尘蹙了蹙眉,自言自语道,“果然不是广寒的剑法,许多年前我和武当年轻一辈的剑客交过手,功法路数和宿涵这几招不经相同。” 他转过脸看着秦筝道,“我方才听见你说,你对武当剑法和广寒剑法都有了解?阁下曾师从于广寒吗?” 秦筝木讷地点点头。 “那你可见过秦筝?”曲尘眼底带着质问,“之前和之后都算,见过吗?” “……”秦筝搓着手,不知道他到底是看出来了还是想问什么别的,道,“见过,他好得很,国师不必担心。” “好得很……”曲尘有些失落,琢磨着这三个字,没再开口。 台上已拼得火热,宿涵的体力已近极限,温庭云招招紧追却留了余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个在耍猴,一个在强撑,这场比试结果依然显而易见。 温庭云并没有打算赢他,赢他就意味着进入下一轮和金小姐对峙,明摆着放水认输恐怕让梅庄生怨,到时候针对地藏神教的势力又多出一个大大不妙,可是要他去赢下这比武招亲他也是万万不肯的,不为别的,真想扛回家的人还在台子底下搓手,哪能当着人面抱个不相干的美人回去?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8 可是正想到此处,宿涵被横空飞来的一物打伤,直接飞出了擂台,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惊吼:“我看见是她丢的暗器!” 大家看向他所指方向,一女郎薄纱覆面,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含着笑意,便听她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而后飞身跳到了房檐之上,对着宿涵道,“物归原主,天经地义,宿公子你好自为之吧!” 大家还未反应过来,神秘女子丢下这句话,就以极快的轻功闪得不见了人影。 宿涵猛地锤地懊恼不已,他掉下来了,那比试就算输了,竟然输给了温庭云! 他指着台上的人破口大骂,“温庭云你厚颜无耻,竟然安排一个女人对我使这样的阴招!胜之不武,不配求娶金氏千金!” 除此之外还有滔滔不绝的大段叫骂,可是温庭云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盯着宿涵手里的断虹,黑衣翻飞起来跳到跟前,一把抢过了宿涵手里的剑,居高临下地说,“我要的是这个,你别理解错了。不是你的东西,你据为己有简直是暴殄天物。” 宿涵捂着被打伤的膝盖,想爬起来跟他打个痛快,奈何实在是后劲不足了,只好求助地看着卫冰清。 见温庭云拿了剑就想走,宋管家一路小跑将他拦下,气喘吁吁道,“温公子,今日梅庄擂台早已言明规矩,你既已在百人战中胜出,理当参加下一轮比试。” “谁说他已胜出了!接招!”卫冰清腿脚一蹬,直接从座上腾起,挥着宝剑朝温庭云眉心刺过去。 秦筝吓了一跳,师父骤然出手,二人又回到了擂台上混战。跟卫冰清对垒,可不比宿涵,广寒山庄庄主,秦筝的授业恩师,武艺是上上乘,温庭云和他单打独斗胜算有多少还真不好估算。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快提到嗓子眼了,不过温庭云和卫冰清打起来倒是认真了不少,一招一式多了几分谨慎,少了方才的戏谑,倒也并没有落下风。 卫冰清反手挥剑,一招“偷龙转凤”向其下盘突进,一剑刺到温庭云小腿处,秦筝低呼,失声大喊道,“当心右臂!!” 他话音刚落,这招“偷龙转凤”果然目标并不在下盘,而是将剑脱手,配合回冲之力旋转剑身至上端,袭击右手。 温庭云听见秦筝大喊已经留心,这招没有伤到他,可是卫冰清狠狠地扫过来一眼,盯着秦筝看了又看。 秦筝顾不上他看不看自己,担心温庭云受伤,他只能尽力将破解之法喊出来。 “回身!!左下三寸!” “剑影双分,脱身避之!” “格挡不急!打手腕!” “哎呀!子卿你心急了,别着急咱慢慢来!” 温庭云:“……” 曲尘:“…………” 众人:“……………………” 却见温庭云在秦筝的吆喝下,拆招拆得游刃有余,把卫冰清气得够呛。他尽力压着怒气,突然在胸前合了半掌,运起内功。温庭云想试他一试,故意靠近其身想过过掌法,却不想卫冰清突然内力暴增许多,掌法快如光影,打在了温庭云胸口,直接把他打下了擂台。 他落地还算稳当,只是这一掌伤得意料之外,表面看着无甚奇怪,可掌力入体轻而易举就断了他几根经脉。 突然喉头腥甜,他呕了一口血出来。 自出崖至今两年之久,这还是他头一次被伤得吐血,也是稀罕。 秦筝见状急忙跑过去扶着他,见他嘴角见红,也顾不得旁人眼光,撑着袖角轻轻给他擦着,心疼道,“伤哪了?到底伤哪了?!还能起来吗?” 温庭云见他担心成这样,高兴还来不及,谁还管伤不伤的,便握着他手道,“没事,不过哥哥恐怕暴露了,反正我想要的东西拿到了,咱们回家吧。” 秦筝一把将他扛起来,“走!” “走去哪里!给我站住!”卫冰清站在台上,用剑指着二人,吼道,“孽徒秦筝,还不过来受死!” 听见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地把头转过来看着他们,秦筝脊背一僵,立在原地。 “秦筝?!秦筝我见过,不长这样啊。” “自己的徒弟哪会认错,卫庄主和他有血海深仇,化成灰都能认出来,错不了!” “怪不得温庭云非要取这把剑,这剑原先就是秦筝的,是神武行薛老当年特意为秦筝打造的神兵。” “你们听说没,最近江湖上有一则传言,说温庭云和秦筝是那种关系,秦筝叛出师门做尽恶事都是被温庭云这小魔头蛊惑,现在公然勾肩搭背简直让人瞎了眼睛!” 曲尘脸青一阵红一阵地在不远处看着,此时已经找不到言语形容他内心的复杂,言之凿凿那些话,居然当着这个人的面说出来了,一口气上不来,听见众人议论的那些话,他更是五脏六腑搅成一团,难受得不行。 可是难受归难受,他也不能看着二人被人围堵在此处,正好宋管家怕大家闹事,急忙道,“擂台并未结束,各位稍安勿躁。此为梅庄盛事不宜在场外大动干戈,还请诸位看在金老庄主的面子上,将恩怨私仇暂且放下吧!” 众人却不听他言,纷纷围了过来,可曲尘突然站到二人身边,国师府府兵随侍虽然跟来的不多,各个横眉冷目并不好相与,看自己主子是有意要护着这两人,便站成了人墙挡住了别人。 曲尘强忍着尴尬,低声对秦筝说,“你们先走,晚些我去找你。” 秦筝眼神空洞,不敢看他,“嗯”了一声和他错开往前走,道,“多谢。” 倒是温庭云,他原本打算带着秦筝硬闯出去,虽然受了内伤,带个人飞檐走壁又不是难事,这里的人想追上他还得再练个几年呢,就算卫冰清在他也不怕,大不了就是场恶战而已。可是曲尘要当这个老好人,也是担心秦筝会被误伤,就凭他没有坏心,温庭云自当领了这份人情,他稍稍偏头对曲尘说了一句,“九龙台街,苏府。” 曲尘细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有他国师府震着,加上宋管家拿梅庄规矩压在前面,没有人真刀真枪的去拦,直到看二人背影消失在了梅庄门口,曲尘才转过身附和宋管家道,“正是,擂台并未结束,既然卫庄主也有意求娶金氏,在下愿于卫庄主切磋切磋。” 曲尘脱下斗篷,团子雪貂从衣服里钻了出来,跳到近侍手上乖巧地蹲着,便见他轻巧地拔剑越到台上,客客气气地对着卫冰清拒了一礼,“许久不见卫庄主,风采依旧,只是故人不在,难免让晚辈唏嘘不已。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这周又有榜单了敲开心!还是日更!谢谢诸君的鼓励!看见你们留言可真是仿佛加了氮气码字能码出电火花! 另外,错别字大王是我,断虹!是断虹!前几章又把大俊兄弟的剑名儿给打成鸿了!我的锅,一定改!! 第47章 方才在台下, 曲尘亲眼所见卫冰清运转的内功心法有异常人,加之他也大概明白秦筝和温庭云特意来此地想试探什么,所以才顺水推舟, 打算亲自试探卫冰清的深浅。 曲尘用剑的路数诡异非常, 和正统武学差异很大,这是早在五年前卫冰清就已经清楚地了解过的, 时移世易,江湖人才辈出, 卫冰清对上曲尘也不敢懈怠, 宿涵已经没有机会再上台, 可梅庄这股势力不可放手,就算世人指指点点,卫冰清也是铁了心要赢下所有对决。 曲尘本来就不是冲着赢过他而去的, 所以这场比试早在开始前就已经定了胜负。 之后的事,全是由王管家一人眉飞色舞地讲给温庭云和秦筝听的,苏耽在一边伺候汤药为其疗伤,几人皆是听得面面相觑。 王管家说:“听说那个南疆的国师,厉害是厉害, 就是打一半就不打了, 闹得大家都一头雾水, 而且国师嘛, 谁敢惹啊, 就连梅庄的人也没有二话,眼看着他带着一帮子下属坦坦然然地弃战而去。结果就是卫庄主进入了最终轮, 和金芝语一较高下。” 王胖子那张泛着油光的脸此时居然有些惋惜的神色,道,“梅庄的金大小姐在台下就已经气得半死,可是规矩定在那她也不好当众毁约,硬着头皮去和卫冰清打,哪有什么胜算。自然是输得一败涂地还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交代出去了。可惜啊可惜,原本以为能寻到个配得上她的青年才俊,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老男人,你说要是他没娶妻倒还好,可人家刚刚死了老婆和女儿,这就成续弦了啊!” 苏耽听笑了,道,“卫冰清的年纪跟梅庄庄主差不多,金氏完全可以喊他一声爹,这要是嫁过去,岂不成满江湖的笑话了。” “可不就是个笑话吗?听说结束以后宋管家当众宣布了结果,金氏转身就走了。老庄主自己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留广寒众人用了晚膳,恐怕已经商量续弦的事了吧。”王管家十分唏嘘,“我听说金氏又哭又闹,大叫着宁愿终身不嫁,也不要给人填房。” 温庭云单手撑着床板,玩着一绺头发,没精打采地听着,秦筝喂他吃了药,探了脉觉得好多了这才放下心来,坐在床头听着宋管家说话。 苏耽喜欢听江湖趣事,又是个没心的人,只觉金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笑非常,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便道,“就算是填房,填的也是广寒山庄庄主夫人的位置,有什么好抱怨的。强强联合才是她老爹打的算盘,宿涵那小子没本事娶,换成掌门娶还不便宜他们了!” 秦筝叹了口气,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我们没出现,宿涵不至于第二场就败下阵来。” 温庭云看向他,说,“哥哥还替宿涵可惜呢?” “哪有,我也知道他求娶金氏并非出自真心。我是觉得金家小姐有些可怜,要是真嫁给了师父,那也太……”秦筝没接着说,整理了温庭云靠着的软垫,柔声道,“是我强行要你作陪去观战的,现在害得梅庄闹出笑话,我们身份暴露,连你也被师父打伤了。” 温庭云拉着他的手,摇了摇,甜丝丝地笑着说,“我这算哪门子伤,不就断了几根筋么,苏耽会给我接好的你别怪自己。再说了,咱们去可探出了不少事,解了你心头不少疑惑吧,有些事你越是憋着装作不知道,烂得越快,宽容待人有时候并非是好事呢哥哥。” 王管家和苏耽见二人手已经自然而然地又牵着了,都有些面色古怪,知道不该多留打扰主人,纷纷告退。 人走后,温庭云撑着起来端床边的药碗,非要喂了秦筝喝下才肯躺。 秦筝见他一只手根本没力气抬起来,拦了几次都被温庭云倔强地挡了,只好作罢,乖乖地喝着药,从怀里把《无相般若心法》掏了出来,借着烛火研读了一番。 一碗汤药见底,秦筝揉了揉眼睛,又翻了一页。 温庭云瞧他看得认真,也不吵他,就是扯着他的袖子让他上床来靠着看。 秦筝依他,上了床盘好腿,愣是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才合上手里的武功秘籍,盯着烛火发呆,良久,把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叹了出来。 “师父用的是无相般若心法,宿涵的剑招我们如果没猜错,就是不破不立。武当少林遗失的东西,他们为什么都学会了?” 温庭云把书放到床边案几上,拉过秦筝的手捂着,说,“如果岳秋思所言非虚,恐怕卫冰清并未传授心法给宿涵,他又想习得此法,只能背地里借着帮助少林的名义,一边找你一边找心法的下落。” 秦筝有些茫然,抬眼看着他,“我手里这本是真的。那师父是从何处习得?难道他很久之前就会了?会不会久到广寒的血案还未发生时,这些原本要封存在庄内的秘籍,就已经成了他囊中之物。” “所谓的勾结魔教,盗取秘籍,师娘和师妹的死,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低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泛起一阵恶心,真相近在咫尺,而自己愚蠢地做了他人垫脚石,还心心念念这是报恩,是偿还。寄希望于师父,总有一天可以为师娘和师妹报仇雪恨,他用自己的名节和性命,护住卫冰清仅剩的尊严,广寒山庄百年声誉当屹立不倒,这是秦筝想为养育他成人的师父做的最后的一件事。 可是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却真真切切地告诉他,从头到尾被人用恩义束缚住手脚的是他,被欺骗至一无所有的,是他! 秦筝已经分不清这全身骤然而起的恶寒,是出自自怜还是心寒,或者害怕那只蒙着一层纸的真相,让他所有的付出成了枉然。 “子卿,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师父的话,从来没有。”秦筝抓着他的手,有些愤恨,“如果我承担下所有罪责,而事实并非我知道的这样,恶人逍遥法外,我岂不是助纣为虐,让师妹和师娘的冤仇再也不能报了。她们是枉死的吗,是被谁杀的?现在还要我的命,是怕我说出去,想斩草除根?” “谁要斩草除根?宿涵还是师父?或者他们俩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少林武当知道这些事吗,或者金盆洗手原本就在计划内了?!” “不行我得走,我不能再连累你了,我……” 看见秦筝又懊恼又焦虑的样子,温庭云拦下他,发现他全身都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懊悔颤抖不已。 每一句疑问,都是他内心已经肯定的答案,甚至都不需要求证了,各种细节秦筝并未原原本本的告诉温庭云,可是温庭云猜想,秦筝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想必已经清楚,冤大头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做了。 就因为这个人重情重义,因为这个人赤诚善良,因为他光满万丈的身份,因为他推心置腹的信任着养育授业的恩师,相信身边善良多过丑恶,才至如今陷在泥泞无法自救。 可是温庭云怎么会舍得让他如此呢。 “哥哥,哥哥!”温庭云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按着他挣扎的身体不让他下床,柔声安慰着,“只要你还活着,恩怨就有能了结的一天,真相自在你我心里,没有愧对任何人!你没有愧对任何人。你师娘和师妹的仇来日方长,心法在这里,废了的武功可以找回来的,你若不肯还有我啊,你还有我啊!” 听到这句话,秦筝安静下来,整个人像只吊着一口气,悠悠道,“我只有你了。” “子卿,我现在只有你了,要是再害了你,你让我怎么办?” “你让我怎么办啊……” 温庭云见他逐渐平静下来,转过他的身子对着自己,可是秦筝低着头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断断续续地念着: “所托非人。” “只有你了。” “师父骗我。”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山兴温庭云心疼了好一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俯过身贴上了那人略带一丝苦味的薄唇。 秦筝原本低着头发愣,谁知被一片温热堵住了嘴,待他睁大了眼睛,却看见温庭云纤长的眼睫有些微抖,底下明亮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有些羞怯却毫不退缩。 起先他只敢贴上来,做最简单的触碰,可这柔软的触感一旦拥有了就不舍得退开。 秦筝盯着这双眼睛还在发懵,后腰就被人紧紧拦住,温庭云吃了熊心豹子胆,见他没有反抗的意识,干脆撬开了唇齿,往里探进去。 湿滑温润的口腔被尝了个遍,秦筝连喘气都困难,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想动但是被亲得全身发软没有一丝气力,只好跟着温庭云的动作,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手原本还想推他,一扶他的双肩他就皱眉,嘴明明忙着从自己这汲取温存,还不忘撒娇哼哼,含糊不清的说,“疼,别推我……” 秦筝只好揪着他的衣服,推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温庭云一用力,直接把人压了下去,手从后腰撤走,按在了秦筝肩膀上。 一开始他还轻缓地揉两下,随着唇舌用力地搜刮秦筝的口腔,肩膀也被他狠狠地按着不给动了。 暧昧的水声让秦筝脑子里嗡嗡地空白一片,好像方才他自怨自艾的那些话想的乌糟事都烟消云散了,在这温柔缱绻的亲吻里,被温庭云把一腔怨愤化解成了翩翩飞絮,飘在他心上,酥酥痒痒却很舒服温暖。 非要给自己找个不动弹躺着享受的理由,大概只有这个还说得过去了。 吻到两个人都赤红了脸,秦筝依旧睁着眼睛,温庭云亲得小心又认真,偶尔用力又渐渐放缓,节奏把控得恰到好处,秦筝在这些事上就显得很笨,怎么张口,张多大,舌头放哪里,要不要回应他,怎么回应比较有礼貌都是他在反复思考的问题。 最致命要紧的问题他反而不敢想太多。 温庭云突如其来地吻他,加上之前拥抱牵手这些举动,难道并非自己一个人存了什么旖旎念头。 秦筝有些理所当然又惶恐不安地揣测,温庭云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他心里的那个秦筝,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有天下无双的剑法,不可一世的骄傲。 可是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这些东西了。 一个流落街头靠卖艺要饭的叫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连累他人什么都做不了。 温庭云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可是这个疑问一旦存在心间,秦筝也万念俱灰的确定了,他喜欢这个人。 不管是苏子卿,还是温庭云。 他秦筝,头一次察觉什么叫心弦一动,相思入骨。看山是山远在天边,看海是海广阔无边,明月高悬,对月几酌仍是难消世间恩恩怨怨,好在,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秦筝一边觉得自己这种心思龌龊,一边无法自控地想挨着靠着他。 难以启齿地心悦于他,也难以启齿地希望他心悦与己。 一脑门胡思乱想,最终还是选择闭上眼睛,尽情亲吻,秦筝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声, 完犊子,断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给饿几们安排上第一次亲亲,老母亲流下了心酸的泪水。 谢谢追更!!爱你们! 第48章 烛火“啪”地炸了一声, 把还在床上缠绵的两人炸得猛然回过神来。 再这么糊里糊涂沉浸下去,指不定还要发生更过火的事。在未彻底确认彼此心意之前,任何越雷池的行为都有可能给将来二人的关系蒙上一层阴影。万一郎有情另一郎无意, 一旦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按秦筝的性子,这辈子也没有脸再相见了。 温庭云意犹未尽地从秦筝口里退出来, 牵着一条晶莹剔透的银丝,秦筝双唇已经有些微微红肿, 满面潮红, 眼睛也不敢盯着他看。原本他还担心, 吻下去的时候哥哥没有强行推开他是因为他喊疼,亲完了这人会不会生气转身就走。 但是秦筝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即没有生气也没用责怪他, 甚至耳朵尖一直到锁骨以下都红得透亮,不是害羞是什么? 九爷勾着嘴一笑,一只手杵在秦筝头边,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擦过秦筝的嘴角,把那些因两人暧昧亲昵的痕迹给抹去了。 他歪着个头, 压着身子看身下人, 动作又慢又温柔, 乌黑的头发扫过秦筝的脖颈有些痒, 秦筝下意识抓紧了被角。 “你别紧张。”温庭云有些想笑, 直起身子坐回去靠着软垫,“哥哥要是喜欢这样躺着, 那……今晚就在这睡吧。” 闻言秦筝“哗”地一声坐了起来,红着一张脸,匆忙整理起已经有些凌乱的衣服,支支吾吾道,“不、不必了,你手没好全,万一我压到你更是难恢复。” 温庭云一愣,“这间屋子还有一张床,在里间,原本我打算进去睡的把这留给你。你是想和我同床睡?” 秦筝噎住,脑子不听使唤就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下更是尴尬了。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我是那个……我回去睡了!你早些休息吧!” 只是亲一口而已,秦筝却表现得像个被夺了操/守的大姑娘,方寸全乱,忙不迭坐起来就要落跑。倒是温庭云神色如常地一把将他按定不让走,盯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是在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 “方才你推我,是不愿意吗哥哥?”温庭云那两撇惯爱扬着的眉毛,一到这种时候就往下压着,看着楚楚可怜。 不是不愿意,只是受刺激,毕竟头一回和谁有过这样的肌肤之亲,推拒不是理所当然的条件反射吗?总不能他靠过来自己立马就把对方给死死抱住啃得忘乎所以吧,何况秦筝也不是这样豪放的人,牵涉感情一向内敛,情/事上他还懵懂着呢。 他也在想,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明明温庭云就没问自己,做都做了,事后问他愿不愿意是不是有点无聊。 秦筝说,“我是没反应过来所以才推你的。你又喊疼,我怕碰到你伤口,所以只能不动了。” 从始至终,秦筝一直低着头不看他,温庭云等了半晌他还是这个样子,于是说,“你抬起头来看看我。” 秦筝:“……” “你不抬我就过来了,再做一次刚才那种事!”他故意沉下嗓音,语带威胁。 “!” 再来一次今晚估计就走不脱了。 秦筝抬起头来,瞄了他一眼,温庭云笑得特别开心,小虎牙露着,像个摇着尾巴要人顺毛摸头的小动物。秦筝瞧他可爱里透着一股得逞了的可恶,觉得自己被实打实地欺负了。 “你不好意思说话就听我说。”温庭云正襟危坐,清了清嗓音,执着秦筝的手道,“苏子卿的性命,承蒙哥哥一腔热血,肝胆相照才得以苟活至今。如今谷主温庭云,自觉有了护着他人的本事和能力,能做个像你一样问心无愧,顶天立地的男人。” “哥哥,这七年来为求一安身立命之地,我蜕了何止一层皮,但是至少没有死。是真的想再见你一面,这个念头让我不知死活地挺过来的。” 秦筝被他说的“不知死活”,“蜕了何止一层皮”等等字眼给吓到了,插嘴道,“我之前就想问你,是不是苏耽折磨过你?你不在的时候我同那几位小兄弟旁敲侧击地打听过,苏耽好似喜怒无常,手段极其阴毒,小时候他是不是待你特别不好?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温庭云云淡风轻地笑笑,摆摆手说:“以后再讲,这个不重要。” “可是他……” “我喜欢你。”温庭云打断他,大声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秦筝哥哥,我非要找到你不是为了报恩。这七年梦里梦外都是你,苏子卿人虽小可也有一颗心,现在长大了,心也大了,从前没胆子说的,我现在想一并告诉你,不管你接受与否,这心里装着的都是你,你要不要?” 温庭云的话,前半段坦荡直言勇气可嘉,后半段却是漏了气似的越听越惨。他确实是趁着一头热把话都说白了,要不是白日里被曲尘给当面刺激了一番,对秦筝表明心意恐怕还得等上半年一年的功夫。 可是话出口后他就开始后怕,万一被拒绝了呢?万一哥哥根本无法接受龙阳之好甚至还恶心他呢?万一肺腑之言成了洪水猛兽,把人彻底吓走了呢? 许多个万一唯独漏了一个—— 万一对方正好心怡的也是自己呢? 又被表白的秦筝此时只顾着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温庭云掏心窝子的一席话撞得他心口发慌眼冒金星不说,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产生幻听了。 他说他喜欢我。 他说他喜欢了我七年…… 他还问我要不要他?! 秦筝甚至没来得及回味心头这一点暗喜,兀自迷迷糊糊脱口而出了一句,“子卿当年才十二岁……” 没想到一番剖白,秦筝第一反应是这个,温庭云有些哭笑不得,“我装了七年的心意,曾经再小,如今也发酵得满心满肺忘不掉了。” 愿得一人心,秦筝心里自然是欢喜的,温庭云的喜欢这么直白和炽热,就算秦筝是个冰山也早就化了。可欢喜过后,秦筝眼皮突地跳了一下,才想起来一件至关重要之事。 喜欢是喜欢,两心相悦固然好,他也不曾担心过世俗眼光,如果可以,二人执手天涯是他现下唯一能想到最幸福的事了。 可世道无常命运弄人,他还能活命的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所剩无几的性命,叫他拿什么去回应满腔深情?相守终老于秦筝而言不过是痴人说梦。 如果只图一时之欢,谁不想红烛帐暖良宵尽兴?可他想到将来自己撒手人寰,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他不愿让温庭云会有枯守自己坟头的一天,即便如今心里的风一直吹向他,也仅仅只能止于此。 如何能回应,这种感情一旦开始,岂非从头到尾都是辜负么? 心悦于你,可人生哪能没有遗憾,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带到九泉之下吧。 万幸没有随心答应,万幸没有让他看出自己一念之间已经想到的多年后两个人坐看花开花落,上马江湖浪迹的画卷。 万幸温庭云看不到秦筝眼底的遗憾和可惜。 他脸上原本的喜色怯意尽数褪了下去,换成了一张平静冷淡的脸,音调也平得不带任何情绪,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我没那种想法。” 他故意抬起眼来一动不动盯着错愕的温庭云看,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心话,他板着脸冷冷道,“我武功已废又是个人人喊打的罪人,依仗你庇护一二,至少衣食无忧不用流落街头甚至横死他乡。没曾想让你误会了,是我的错。你喊我一声哥哥是我的荣幸,可当哥哥的如今两手空空,也报答不了你什么。你所言之事,恕我无法接受。” 温庭云只觉得心里揪着疼,方才这人明明十分享受,甚至忘情地回应于他,而且,他又不是傻的,荒庙抱他虽说唐突,他明明已经…… 都是男人,嘴不老实,身体还能骗人吗? “我不信!你是不是顾忌什么?哥哥但说无妨,我都可以接受!”温庭云不依不饶,“就是别用那些话来诓我,你若真有这种心思,会宁肯讨饭也不去找曲尘?” 秦筝灵机一动,说道,“之前不知道他当上国师了,你说的不错,以后我还是去巴结他吧,就不麻烦你了。” “他对你不一样存了这个心思!你要是去找他,他敢对你动手动脚,我就烧了他的府邸!”温庭云急了,开始口不择言放狠话。 “你幼稚不幼稚!”秦筝瞪他。 温庭云犯起浑,抓着秦筝的手道,“幼稚也是你逼的。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哥哥不接受可以,让我跟着你,你就当我是个随叫随到的应侍,反正不要去找曲尘那小子!” “……”秦筝还想跟他说理,可是看样子他也听不进去,只好罢了,“我不去就是了,你放开我。” 秦筝摆出一副反正我不接受你,随便你撒泼打滚的样子来。 温庭云受挫不小,委屈巴巴地放开秦筝,说,“今晚是我冒犯,你别介意。” 哪里会介意呢,秦筝心里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一来觉得广寒山庄的真相伤人伤己他一时接受不了,二来私心如愿以偿,却当头被命运泼了个作弄人的冷水,也是心灰意懒难受得紧。 只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温庭云的房间,自己回屋暗自神伤去了。 温庭云见他走远了,那点失落瞬间荡然无存,想起心中牵挂的许多事,只要秦筝人还在,除了逼着这个人喜欢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温庭云去操心,所以他当下能不能接受自己也不是那么紧要了,想到这里,他斗志昂扬地喃喃道,“来日方长,今日犯了明日我还犯,你有什么苦衷难道还能憋一辈子么!”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9 末了心里还暗暗发狠:亲过了就是我温庭云的人了,你不认,我就赖着你到天涯海角!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两个人意乱情迷地打啵了,可是好多事尚未解决,也没有言明,所以这个啵注定无疾而终。 不过有了这么一茬儿,再之后的感情发展也会更顺理成章一些! 接下来大概就是下副本追美人下副本下副本追美人下下下下下副本后抱得美人归的节奏。 我看到大家留言啦!非常谢谢!我是真的看了留言觉得自己一直坚持这样写,这样的题材,没有坚持错啊。以前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固执了应该去迎合读者的口味,可是发现我大概不是个会搞笑的人,写不出那种轻松又好玩儿的文来,所以只能一本正经地这么讲故事。 谢谢不嫌弃我啰嗦的内心戏! 爱你们啊!笔芯!!! 第49章 之后几日, 二人十分有默契对那夜意乱情迷之事闭口不谈,仿佛无事发生过,尽管面上如常一切照旧, 两人心境还是已经微妙地产生了变化。 比如白日里温庭云要出门去, 会提前交代好苏耽和一众家丁照顾好那位的衣食起居,从无忧谷调配来的武者自然是里三层外三层加强着护卫, 可是做好这些后他却不再踏入秦筝的房门过多叨扰。 秦筝闷在屋子里研究无相般若的破解之法,之前碍于连翘的话, 他连书皮都不愿意翻动, 现下不但绝密心法现世温庭云还因此受了伤, 秦筝无奈只能用心钻研,若是再遇到什么不测,他才好凭着一点对武学的浅薄参透让两个人不再被打得措手不及。 因此除了晚膳能见到温庭云一面, 其他时间秦筝对他动向一无所知。 傅严自比武招亲结束的第二日就收拾好了东西要走,苏耽曾邀他多留几日,待武林大会开启,去瞧更大的热闹。 傅严如临大敌道,“人家开大会选人才来要咱的脑袋, 你还上赶着去看热闹, 这哪是瞧热闹啊, 简直催命!我不去!晚辈武艺不精受不得这般惊吓, 回谷养着去了。” 苏耽捂着嘴咯咯笑, 嫌弃地看着他,“九爷说了, 七爷深藏不露特地出来一趟给人做顺水人情,既然与正道之人相交匪浅,还会怕没人护着你?” “九爷一天就惯爱揣度我的用意!你也别跟他学,苏老一把年纪,安安心心待他身边求个晚年太平就是了,谷里这些勾心斗角你别跟着搅浑水。” 苏耽点头如捣蒜,口里不住地道,“是是是!” “在下就先告辞了,多谢九爷款待。回谷备战且还要好些时候呢,你转告他一声尽早回来,那几位不好相处的爷可乌眼鸡似的盯着他,耽误了神教大事可有他受的,到时候别怪我人微言轻不能再帮他周旋!” 苏耽知道傅严是个什么人,左耳进右耳出地答应下,客客气气把人送出门了。 傅严一走,温庭云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在忙什么,王管家除了伺候茶水和膳食基本不会主动打扰秦筝,诺大的苏府白天空荡荡地让人略感到有些寂寞,要不是偶尔能闻到浓烈的药味,知道苏耽在药房里昏天黑地地折腾他的方子,秦筝恐怕真会憋不住出门去瞧新鲜。 毕竟曲尘也一直没有寻过来,不知道他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还是抽不开身。 那日苏耽端药过来,看着他喝下,出去时跟王管家闲聊了几句,秦筝正好听见了。 王管家拍着光秃秃的额头说,“万幸是发现得及时,金芝语捡回条命,可是见到自己女儿性子如此刚烈,宁死不从,金庄主竟一点恻隐之心未动,命人严加看守,出嫁之前不准再闹出事端。” 苏耽道,“那这不就是软禁了么?金庄主可真稀罕自己这个年过半百的女婿啊,不惜和女儿闹到这般地步也要嫁出去,可怜金小姐豆蔻年华给人填房续弦,糟蹋了!” 秦筝眉心一跳,披了一件薄衣冲出门挤到二人中间,问道,“金家千金如何了?宁死不从是什么情况??” 苏耽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道,“才喝完药,不穿好衣服就出来,你是嫌我整天在药房不够忙的是吗?!” 秦筝敷衍地拢了拢衣襟,讪讪笑道,“人命关天嘛,苏大夫可真严厉。” 苏耽白了他一眼,道,“金芝语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死成给救回来了,现下被软禁在家里等着嫁给你师父呢!” “这可怎么得了!”秦筝大惊。 “又不是你女儿,你着什么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外人觉得金庄主不近人情,也没有理由去多嘴啊。” 话是这么说,可这事要细算起来,可不是秦筝一手造成的么,他没有办法像个看戏的外人那样只是唏嘘两句。 正说着,温庭云从门外进来,看见三人站在庭前说话,诧异道,“哥哥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快进屋去。” 他二话不说解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就给秦筝围好,却不如以前那样非要搂着揽着送进去,而是退到一丈开外递了个眼神给苏耽,交代王管家午膳备些驱寒的,就自己回屋去了。 王管家事多,退下去忙别的,倒是苏耽把人送回屋后,看出了奇怪,问道,“你和九爷怎么回事?闹脾气了么?” “嗯?!没有啊!”秦筝忙着穿衣服,将温庭云的外袍叠好了递给苏耽,心虚道,“我们能闹什么脾气,没有的事。” “没有吗?这几日他也不天天往你这屋蹿了,以前不都一刻不见就抓心挠肝的?” 苏耽只是描述事实,却不想秦筝听见这些话,脸就烧了起来,“哪里有天天,他身为谷主,诸事缠身可有得忙,不会因我耽误了大事。苏耽你说这话让人听了容易误会!” 苏耽很无辜,反问道,“误会?大家又没眼瞎,那小子……咳!九爷对你什么心思不是明摆着的么?你俩出双入对十指紧扣,咱们谷里的人还有苏府的家丁早都心照不宣了。秦筝啊,你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九爷的事把他给伤着了,我听说比武招亲那日,国师突然现身。” 苏耽眼睛一眯,抱着衣服坐下,盯着秦筝认真问道,“你是不是跟国师又眉来眼去让九爷不高兴了?” 秦筝哭笑不得,也坐下打算就此事好好说上一说,“我何时跟曲尘眉来眼去过?我和他是故交,见了难道装作不认识么,打招呼说几句话很正常啊,谷主也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那你就是默认他这几天真的在闹脾气了。”苏耽仗着自己年纪大,拿出教训晚辈的口吻说道,“床头吵架床尾和,年轻人有脾气正常,可是你虚长他几岁,让让他哄一哄就过了,不然你俩闹别扭,搞得府里上下气氛沉重,人人战战兢兢的。我可给你说啊,九爷心情不好很容易犯疯病,别闹得他出去杀几个人泄愤还到处撒毒粉,我可没本事给他擦屁股。咱这安生日子也别想过了!” 秦筝:“……” 苏耽以为秦筝不说话是自惭形秽,于是愈演愈烈道,“他心眼小打翻了醋坛子,也是对你情深义重所致。秦筝不是我说你,你这见谁都笑眯眯的老好人性子,我从前就听说过,说好听了是温良谦恭,说白了就是水性杨花!要不得啊!你要是辜负了咱们九爷,整个无忧谷都不会放过你哦!” 水性杨花的秦筝叹了一口气,找不到缝隙插嘴,只好继续听着。 “这几天你以为他不见人影忙什么,一边在查谁把人头给放进来的,一边还为着你几句话,硬是去找了个风水宝地把你师弟埋了,怕被人发现起疑,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不让我们跟着。那日比武招亲暴露了身份,他现在一出门就成眼中钉,每次都要花掉许多功夫把眼线弄干净才敢回家来,不还是为了你吗?” 秦筝心里一动,急忙问道,“他替我把人葬了?” “天没亮就出去了,这不刚回来!” 虽然二人并非闹别扭只是尴尬,但是拒绝了温庭云一番深情,秦筝料想他也不好受这才总是和自己保持距离。可明里暗里这家伙忙进忙出都是为着自己的事,秦筝心里何止是过意不去这么简单。 明明就想拥有这个人,迫于无奈不能够已经很遗憾了,要是冷漠处之,自己也做不到对他的一片好心置身事外。 “衣服给我,我自己去还。”秦筝把苏耽抱在手里的衣服又抢了过去,正要出门,转过头又问道,“能否劳烦你给我几瓶特别厉害的蒙汗药,最好能蒙倒一整个宅子的那种。” “???”苏耽被他奇怪的要求给惊到了,“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想去梅庄会会那位金小姐,人家好端端的婚事被我给搅黄了,总得弥补一下。” 苏耽冷笑一声,“你去会会她?拿着蒙汗药去会?那是梅庄,各个都会武功,秦少侠如今恐怕连最弱的家丁都打不过,你没病吧!” 秦筝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所以也只是先问问,怎么混进去又另说,便道,“你如果有先给我几瓶备着,怎么去我再做打算,自然是要进退有路我才会去啊,千万别告诉你家谷主!你帮我这个忙,待我和他和好如初了我给你多说点好话!” 秦筝眨巴眼睛,苏耽眼咕噜一转,起身走了,就算是答应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当他蹑手蹑脚抱着衣服走到温庭云房门前时,却见房门紧闭,不知道温庭云晴天白日的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干什么。 好在有扇窗子开着,秦筝轻轻走过去,偷偷摸摸往里张望。 温庭云趴在书桌上,嘴里咬着一支笔,神色专注地看着刚刚写好的一首诗。看来是不太满意,他突然眉毛一横,“唰”地一声就把才写的纸给揉了丢到地上去。 秦筝这才看清,别说地上,桌子上都丢得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纸坨坨,有几个还飞出窗子落到他脚跟前了。 他心里无比诧异,温庭云就不像个会把自己闷在家里吟诗作对的性子,这好端端的怎么还写起东西来了,秦筝抱着衣服靠着墙根梭到角落蹲好,捡了一坨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来看。 温庭云的字和鬼画符没有区别,歪歪扭扭地像雨后满地挣扎的蚯蚓,不过秦筝努力辨认,终于还是看清了他在写什么。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歪七八扭的字,大概也和他一颗七上不下的心一样,没办法平静,也没办法不去想这个人,所以寄情于一首诗,写了一遍又一遍,还是纾解不了。秦筝握着信纸的手有点抖,他像个偷听墙角的小人,一不小心偷到了别人对自己的一点真心,赤诚昭昭,甚至有些烫手,捏着怕自己辜负,扔了他又舍不得,皱巴巴的信纸甚至能看出一点可怜。 温庭云还在奋笔疾书,边写边扔,秦筝后脑勺抵着墙,蹲在他窗子下面,一边不知不觉地傻笑起来,一边轻轻把捡到的这一页折好,放在了衣服最里面的那一层,贴着自己的皮肤,更是紧紧地贴着一颗越来越无法自控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奶云写的那首诗是黄景仁的【绮怀】中的一句。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继续感谢支持!!!!! 第50章 最终秦筝还是选择不进去打扰诗兴大发的温谷主, 他在墙角蹲了一会儿,一墙之隔陪着温庭云一齐寻个能得纾解的方式,然而两人终是把心烦意乱弄得更加拆解不清, 索性罢了。 衣服交给苏耽还回去, 顺便还去他药房拿了蒙汗药,苏耽特意交代, 这药叫醉生梦死,一滴沉眠, 两滴致幻, 一瓶下去猛过毒药, 中招的人会死在自己的梦里,无伤无痛也不能解。他还给了秦筝一根竹管,以防他找不到下药的机会, 可以用迷烟代替。 秦筝以前行事磊落,偷鸡摸狗的事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翻人墙角用下三滥的手段还是头一次,想想心里还有些激动,尤其当下, 顶着满头骂名, 如此行事反而顺理成章得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是夜。子时刚过, 打更的声音还回荡在巷子里。 秦筝一身夜行衣蹲在梅庄的墙根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他白日做了十足十的功课, 趁温庭云不在, 他让王管家给他买了许多书来,大部分是洛阳府宅院落建造实录, 他想着梅庄可算是洛阳城不可忽视的重要一景,书中定有记录,果然被他找到了一个建造初期由漆匠描绘的大致府宅走向,他粗粗背了下来,勾了几个该会是主人所居的地点打算漏夜查探。 而后又重新给自己做了一张更丑的面皮贴好,苏耽把夜行衣偷偷拿给他,千叮咛万嘱咐没有武功不能强出头,见好就收,万一暴露拔腿就跑。 秦筝又不是去送死的,自然是连连点头让他放心,生怕他去找温庭云告状。 做好一切准备的秦筝,就这么守在梅庄外面,打更人一走,他用苏耽给他的牵机索顺利爬上了别人家的屋顶。 梅庄的人都已经睡下了,秦筝游荡在屋檐上十分小心翼翼,想着脚下或许正好住着自己师父,脚底就有点发软。 金芝语的闺房并不难找,因为只有她的房门外是重兵把守,值夜的守卫两个一对面无表情直挺挺地站着,活像两尊守门的石像。 这就是秦筝亟需解决掉的麻烦。 他盘腿坐下,把瓶瓶罐罐掏出来放好,小布包里的竹管细针一应俱全,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粗略丈量了一下门外和脚下这两拨守卫的距离,打算先用吹针放倒门口的,再降下迷烟把脚底下这两个迷晕,他才可以放心下去。 “嗖嗖”两声,银针划过夜空,一闪而过的银光根本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却准确无误地钻到了院门两个侍卫的后颈处,这角度颇为刁钻,秦筝凝神屏息拿出了当年蒙眼练飞刀的精气神,才把针给吹出去,好在自己是个过硬的练家子,两个侍卫中针倒地,砸得闷响。 脚底下这俩人听见外面有重物摔地上的声音,开始往外走,方才被屋檐挡住秦筝正愁不好下手,这下人都来到院子里了,迷烟也用不上,直接又吹了两针过去。 两个大汉只觉得后颈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头晕目眩脚底一软便彻底失去了知觉,倒在院子中间四仰八叉的沐浴月光。 虽说金芝语闺房门口守卫多些,那也只是跟整个梅庄相比,其实放眼望去梅庄大有夜不闭户之胆气,毕竟是洛阳数一数二的大门大派,又住着广寒山庄这样的贵客,没人会想不开来半夜行凶。要不是人命关天逼不得已,秦筝根本不想踏进这里半步。 他收拾好自己,牵机索缓缓放下,正要往下爬,后领突然被人抓住一把拖了回去。 秦筝心下大骇,袖中藏着的迷针正要往身后之人扎去,可转过脸对上的是温庭云那张俊美无比的脸,他当时就呆住了。 温庭云也是一身夜行衣,不过并没有遮住脸,这样清冷的月色之下,他的眉目更显得凌厉了些,秦筝被他看得越发心虚。 其实他老远就看见这屋顶盘腿坐着个人了,这人还十分悠闲地一直捣鼓怀里的瓶瓶罐罐,弄了半天才把侍卫给放倒,温庭云观察了许久,直到秦筝不急不慢地收好东西准备下去他才出现把人给截下来。 果然如他所料,正是秦筝。 温庭云低声严厉道,“哥哥你不要命了?!” “……”秦筝眼神躲闪,他瞒温庭云偷跑出来在先,自知理亏,只好道,“你怎么也来了?” “你以为贴个假面我就不知道是你?!”温庭云把人往自己身边拉,生怕他一不小心滑下去,还检查了一番牵机索牢固不牢固,咬着牙道,“大半夜不睡你跑来人家房顶干什么?!” 秦筝还在心虚,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偷人。” “???”温庭云横了他老大一眼,满是不解。 “回去跟你解释,我们先下去把金姑娘找到行吗?来都来了,就当日行一善可好?”秦筝无辜地看着他,撇了撇嘴。 温庭云受不了他这眼神,别过脸恶狠狠地说,“回去我先把苏耽给宰了!” 他扣着秦筝的手,一把将他腰身拦在自己怀里抓稳,轻轻一点脚尖就跳了下去,悄无声息落在梅庄院中。 金芝语的屋里已经熄灯了,秦筝悄悄扣了几次门扉都不见有人回应,只好硬着头皮把门推开拽着温庭云进了人家姑娘的闺房。 如此这般做派,实在下流,秦筝暗暗想,要是被人知道,他又多了一个采花大盗的罪名,可谓江湖中恶贯满盈第一人。 正想着,里间烛火一亮,一身姿曼妙的女子手抬烛灯,握着一把伞徐徐走了出来,见到突然闯进她卧房的是两名陌生男子,还皆着夜行衣,女子也不惊慌,只是冷冷问道,“擅闯梅庄嫌命太长了么,何方宵小报上名来!” 金芝语长眉入鬓,微微上扬,尽显女子英气。眉眼间颇有金老庄主的风范,正气凛然又不失女子的娇媚,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秦筝和温庭云来回打量,却毫不露怯。 绝色女子站在身前,温庭云半眼也没多看,自是也不打算理她,颇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秦筝,自己找了把椅子就坐下了。 秦筝把黑斗篷往下一拉,撕掉了脸上的假面,走近金芝语笑着说,“是我。” “秦筝?!”看清了来人是谁,金芝语那张几近结冰的美颜瞬间化成了一池春水,惊道,“你真是把我害苦了!” 听见这声娇嗔,温庭云杀过去一记狠厉的眼刀,秦筝即便背对着也觉芒刺在背,急急开口道,“我听说金老庄主逼你嫁给我师父,金姑娘年华尚好,本该为自己寻个门当户对的良婿,如此这般实在可惜。” 金芝语脸色一沉,直言道,“可惜?你可惜你怎么不来?!当年我就说过,到了年纪,我自会求爹爹为你一人摆个比武招亲的擂台,你答应得好好的说必会赴约。可是我摆了你人呢?” “……” “你说话啊,擂台之上不管高低贵贱,即便恶名加身,只要你敢来,赢过天下人,我自当嫁给你!这些话传得满江湖人尽皆知就是说给你听的,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秦筝只恨没有地洞给他钻一钻,金芝语情绪激动指着他责问,这都还好,不好的是这些话被温庭云听见作何感想。 他是说过会参加比武招亲,可那是权宜之计随口答应的。当时梅庄众人来广寒做客,金芝语不知道哪根经不对,见了秦筝就打。她手里那把伞可不是油纸做的,而是一把纯铜打造颇有玄机的武器,伞身可谓金刚不破,伞内机关重重,而且金芝语自小练武,武艺跟男子不相上下。那伞重得别说提起来,扛在肩上都费劲儿,金芝语一个小妮子,轻而易举就可以转伞使出梅庄闻名的功法“梅落九霄”。 虽然她还是输给秦筝了,可是事后把人拉到角落里放过狠话,说她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但喜欢上一个人就要勇敢地追求之。 将来必会在梅庄摆一次比武招亲,轰轰烈烈地为自己选一个如意郎君,她希望秦筝能参加,到时候一定勤奋练武好好与其一较高下。 秦筝性子温和,没见过对打架斗殴这么热衷上头的姑娘,同婉约温柔的女儿家比起来也算是另类的可爱,便答应了她会赴约。 仅仅只是较量武艺,并没有在意招亲之事!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当真,这可叫人头大了。 秦筝不慌不忙地说,“金小姐你别激动,我这不是来了吗,虽然来晚了,可是比武招亲这种擂台变数本就很多,你看一不小心我师父就赢了,你肯定是不愿意嫁的,我料想师父暂时也没心情续弦,都是两厢不情愿闹得彼此下不来台又是何苦呢。听说你宁死不从,这可使不得啊,你若是不想嫁给我师父,要不我带你离开这里,只是此后你一个人江湖浪迹就不比在梅庄做金大小姐那么舒服。” 秦筝言辞恳切,可金芝语听出了别的意思,老大不乐意道,“我一个人江湖浪迹?!秦筝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你带我离开这里可以,让我一个人去闯荡江湖是什么意思?我要跟你走了,就是逃婚!逃的还是你师父的婚!按道理你现在都可以叫我一声师娘了,你都有勇气来找我,没勇气跟我私奔吗!” 秦筝一个头两个大,笨嘴拙舌地急忙解释,“我是不希望你误了终身!金小姐的性子,若是放任你软禁在这,我相信你绝对会一头磕死不带犹豫的!比武招亲的擂台是我搅黄的,我自然是希望可以弥补你一二。但我对你既然没那种意思,怎么能扯上私奔这么一说呢。何况你姑娘家家的跟着我,平白污了你的清誉我秦筝又罪加一等了!” 金芝语冷笑着看他,睨了一眼坐在一旁神色复杂的温庭云,幽幽道,“行,我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那你先带我出去,其他事稍后再说!” “这就对了嘛!”秦筝见把人说通了,大喜过望,转过身就要走。 金芝语却拉开椅子坐下,边写边说,“你等我留一份家书,就算要走,我也要让爹爹知道是为什么,从此江湖不见,各自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非常感谢一位天使,落月无痕!是读者也是作者,给了我不少信心和勇气!真的感谢,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也是个幸福的人! 谢谢追更的小伙伴。笔芯! 第51章 不知道苏耽给的药效能维持多久, 眼见着金芝语坐在案前写了许久的家书,秦筝心急如焚只想带人赶紧跑路,温庭云自打进了这间房子就一声不吭, 秦筝心虚地瞟了他好几眼, 都被沉重压迫的眼神给逼得不敢再多看了。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金芝语可算是写好了, 她慢条斯理地把那封写满了字的家书好好地用镇纸压着,简单地收了几件轻便的衣服装好, 梳妆台上的首饰一样没拿, 提溜了一个布包往肩上一挎, 拿着铜伞就要走。 “……”秦筝有点无语,这哪像是江湖不见,根本就是出门游玩几日的架势, 便道,“金小姐,这样一走可不是儿戏,你就带这些东西?!” “我何时当这是儿戏?”金芝语有些不耐烦,“往后除了我还姓金, 我不想跟金家再有任何关系, 赶紧走吧!” 这么一说, 拖拖拉拉拖泥带水的反而是秦筝了, 原本他是觉得自己来这一趟有些自作多情, 金芝语到底有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未可知,江湖传言向来夸大其词, 尤其这种男女之事,把她和师父的事传成什么的都有,大家只想看笑话,并没有谁真的在意事中人会如何,所以秦筝才一定要来问个清楚。 可是金芝语性子刚烈是刚烈,怎的总让秦筝觉得她对金家已经到了厌恶至极的地步,他很想弄明白其中缘由,可这里又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人只好趁着夜色浓重,偷偷摸摸翻墙离开了梅庄。 七拐八绕在洛阳城边的小巷子里,金芝语轻功不差自是不费力,可是秦筝揣着瓶瓶罐罐和一个结实的牵机索又不会武功,跑几步就哼哧哼哧地喘起了粗气,温庭云还是不发一语,听见他越喘越重,放慢了脚步始终和他齐平,拉着秦筝的手腕一直没有松过。 待温庭云确认了四面八方没有任何眼线以后,他才把俩人带回了苏府,但是这番出去,带了个女人回来,温庭云一时没想好怎么编排她的身份,于是选择了翻墙回家,并未直接走大门。 三人翻进了温庭云的房间,闹出不小的动静,进去时却发现灯火通明,外厅有人踱步而来。 苏耽见到他们三个出现,惊讶地开始打结巴,“谷、谷主你怎么……这这这女人是???秦筝你!!!” 跟在他身后缓缓走过来的还有一人,正是曲尘。 见到温庭云和秦筝穿着夜行衣,金芝语背着个背囊,三人狼狈地挤进窗户,曲尘也是一脸诧异,“你们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温庭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扶着秦筝让他站稳,缓缓道,“问他!” 秦筝尴尬地笑笑,“是这样的……” “我来说吧!”金芝语抢在他前,到桌前坐下,把背囊往桌上豪气地一掷,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本人逃婚了,顺便离家出走,从此和金家断绝往来,秦公子失约导致我不得不嫁给他师父,错在他自不必说,所以他助我逃出来,往后也算是两不相欠。” 秦筝:“……” 温庭云轻轻地哼了一声。 苏耽意味不明地“啧”了好几声,盯着秦筝看,那眼神好像是说,你看看你,四处勾搭把人都搞进家来了,对不对得起咱们谷主!不要脸! 曲尘摸着手里的雪貂,没听太明白,问道,“秦筝失约是何意?金小姐,你这样逃出来可想过后果吗!” 金芝语头一撇,淡淡道,“秦筝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去问他,至于逃婚离家,我早就想好了,就算他俩今夜没有私闯梅庄,我也会想法子跑,这下正好!” “金小姐,容我问一句,何事让你非得和金家恩断义绝这般决绝?是因为金老庄主逼你完成比武招亲的承诺你不肯,还是另有原因?”秦筝一边说一边把门关上,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惑。 金芝语原本就是打算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解释的,于是道,“比武招亲的擂台两年前我同爹爹说过,一切以我心意为准,他绝不干涉,哪怕对方是个无名之辈,只要我喜欢,对方也有本事赢下擂台比武,爹爹作为梅庄的主人,会一视同仁,接纳其为金家的一员。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如今又说话不算话,擂台第一轮就设置了门槛,非是名门弟子不得参加,身世不清明者拒之,所学非正道者拒之。能参加第一轮的都是所谓的名门之士,各个都是盯着我金家的权势地位而来,真心求娶的又有几个?反倒是第二轮能参加的还有些真心,可是能够入围下一轮的机会十分渺茫。如此一来,比武招亲明面上是为我选婿,实则是给金家结盟。爹爹如此不顾我的心意,让我好生失望。”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都是江湖儿女,可金芝语生在金家,婚姻本就不是她一人之言说了算的,金老庄主以嫁女为筹码结盟,在很多人看来都无可厚非。 秦筝和曲尘都闭嘴听着,温庭云反而发问了,说,“我看你也不是没脑子,难道一早不知道你爹打的什么算盘么,为这事要跟金家决裂,说不过去吧?” 金芝语冷笑一声,纤纤玉指转着茶杯的边缘,沉声道,“养育之恩在上,如果只是为了这点事就要死要活,确实犯不着。可是比武招亲擂台之前,广寒山庄的卫庄主曾带了他那个得意弟子宿涵同我爹爹密谈,我偷听到一些事情,卫庄主好大的志向,誓要称霸武林,血洗魔教,若我爹爹答应把我嫁入广寒,那两派自然就是姻亲,往后在武林中梅庄同广寒山庄就能平起平坐,均分天下。” 曲尘道,“论实力,少林武当两派都是不可忽视的强者,就算广寒拉上梅庄,也不一定能和少林武当抗衡,均分天下之言恐怕也太不自量力了。” “我清楚这些,难道我爹爹就会被人三言两句给蒙蔽吗?可卫庄主言语间似是已将武林纳入掌中那般自信,且有些话我没有听全,只记得他说答应过我爹爹的事会言出必行,能助梅庄彻底摆脱旧日污名,只要梅庄肯依他出力找到他所需之物,他愿意和我爹爹共享。而后先下魔教,后扳少林武当,也算轻而易举之事。到时候就算江湖上有人不服羽×兮×读×嘉。也不得不归顺在广寒势威之下。”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 秦筝听见了重点,问道,“师父要梅庄助他找什么东西你可清楚?” 金芝语摇摇头,“不知。” 曲尘对中原各派秘辛不是太了解,便问:“我从未听说过梅庄旧日曾有什么污名加身,可卫庄主一提及此事,似是开了个诱人的条件想让你父亲答应,恕我冒昧,此事若事关重大,金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到底是什么旧事让金老庄主这么在意,甚至不惜和广寒结盟与大派针锋相对?” 金芝语无奈地看着各位,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反正爹爹听完这些话,爽快地答应了卫庄主的要求。爹爹虽还有些忌惮少林和武当,可卫庄主说将那两派中有能者除之即可,其他不必担心,早已安排好人手,一切以他马首是瞻。” 秦筝听到这里已是十分震惊,他从小教养在卫冰清膝下,自觉知其为人,卫冰清向来淡泊名利施恩上下才为广寒挣来能和武当少林齐名的好名声,如今从别人口中听见卫冰清居然要称霸武林,甚至放出豪言要把少林和武当的紧要人物除之而后快,实在让秦筝无法相信。 金芝语也知道自己这些话,对秦筝的打击该是最大的,不亚于她听见自己爹爹和人沆瀣一气牟图权势时那种震惊和失望。 所以她抬起头来,挤出一丝苦笑,对秦筝说:“若不是亲耳听见,我也不信爹爹是这样的人。他明码标价将我卖给广寒,换一个平起平坐的位置,听上去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呢。秦筝,我金芝语向来洒脱,是我的就是,不是我的我也不强求,所以你没来擂台我并非真的怪你,相反我还要感谢你能为我的事冒着危险私闯梅庄让我顺利逃出来了,只是事发突然,恐怕会因为这个连累了你和你那位……温谷主。我需在此叨扰几日,风声过了自会离开。” 金芝语毕竟是大门大户家教严明出来的小姐,礼数向来周到,她站起身对温庭云行了一礼,道,“今日出手相助之恩小女感激五内,将来谷主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不违天地良心不逆大义,我必尽绵薄之力。” 温庭云还在琢磨那句“你那个温谷主”,大为好奇她怎么看出来的,顺便暗爽了一番这话是当着曲尘的面说的,实在大快人心。方才还冷着脸的九爷,此时也客客气气拱手道,“宅子够大,你随便挑一间顺眼的住下便是,今日之事不必言谢,是我哥哥要救你,我当然是依着他。” 秦筝有些害羞:“……” 金芝语神色复杂地盯着秦筝道,“自从广寒山庄事发后你便销声匿迹,人人都说你死了,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可是前些日子听说了你还活着,我很高兴。只是江湖传言你不但活着,还和魔教九谷主大行断袖之癖。我本来不信的,今日瞧见倒是开眼了,罢了,也算是彻底断了我的念头。”她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边说边把背囊重新背回到身上,道,“还有一句话要说,虽然你我相交甚浅,但你是懂剑知剑之人,从你行云流水无懈可击的剑招里我便能窥见你一定有一颗侠之利刃的心,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你才那么吸引我。这样的人,我不信他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有悖人伦之事。” 金芝语走到秦筝身边,像个男子似的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道,“秦筝,我信你。” 而后便跟着苏耽出去了,倒留得秦筝站在原地惆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算情敌的金小姐,我其实很喜欢她的。哈哈哈哈哈。 谢谢追更的宝贝们!!! 第52章 人走后, 屋内陷入了尴尬。尤其那日曲尘一席话是秦筝亲耳听见的,原本想装作不知,奈何身份暴露。他和温庭云走得匆忙, 是曲尘挡下了众人为他们开路, 这恩还没谢过,浮上心头的却是国师肺腑表白之言, 秦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还是曲尘打破了沉默,先开口道, “那日你们走后, 我和卫冰清切磋了一场, 以前虽未和他正面交锋过,可他内功心法如何从秦筝你身上也能看出一二,如今倒是全然不同了。” 秦筝回过神来, 点点头道,“我也看出来了,回来我研读了《无相般若心法》,师父确实已经习得少林的武功。” 曲尘正视他,说, “这几日我没来找你们, 是因为有人盯着我国师府的动向, 想从我这里查你们下落, 所以费了些功夫清理钉子。广寒山庄的事我派人打探, 听说他们一名弟子失踪,寻了四五天都找不到人影, 连同梅庄一起知会了神武行后,三派齐力准备大肆搜城。” “搜城啊……”秦筝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打着找人的幌子,搜的是我们吧。” “嗯。所以洛阳留不得,马上就是武林大会,魔教如今是众人眼中钉,你们还杵在这恐怕不妥。就连我国师府也是少林寺方丈亲自发帖邀请到此参会的,信中所言,正道当同气连枝对抗魔教,争取此战扫清所有余孽匡扶正义,新仇旧恨一并算了去,魔教未来胜算无几。” 曲尘漏夜前来,言简意赅地挑明利害关系,实则已经站在了秦筝他们这边,秦筝不是听不出来曲尘袒护之意,可他确实有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 “实不相瞒,我们来洛阳是有人想邀,你还记得连翘吗?”秦筝把怀里的无相般若心法拿了出来,从书里抽了一张纸递给曲尘道,“你自己看吧。” 曲尘颇为无语地盯着那本心法看了一眼,堂堂少林寺顶级内功秘籍,被秦筝弄得像是街边小贩卖的话本,隔几页便夹着张纸,不知道少林寺的人看见他们的秘籍被如此对待作何感想。 待接过连翘的信看完后,曲尘沉吟道,“所以武林大会必有事发生,冲你来的。” 秦筝点点头,“明面上是冲我来的,可她们又似是冲着师父去的。我原本并不想跟广寒再扯上任何关系,事到如今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我也确实想弄明白。身上恶名背了也就背了,可师娘和师妹毕竟……毕竟是我的至亲,她们究竟为何而死,被谁所杀,我必须知道也要想办法报仇,唯此一件我不能坐视不理。” 曲尘明白他的心意,可还是担心,便道,“你武功全废,如何报仇?那不是去送死么!” “还有我啊!”沉默了大半夜的温庭云终于开口道,“国师放心,有我温庭云活一日,秦筝就会好好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都陪着他。” “……”曲尘直视着秦筝,想看他什么反应。 却不料秦筝虽然背对着温庭云,听见这番话,默默地点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看着曲尘道,“嗯,有他呢。所以你放心吧,如今身份特殊,你又是正道相邀而来,不便与我们过多接触。” 秦筝突然站起来,对着曲尘抱拳道,“我知道尘哥顾念往日旧情对我留了三分余地,即便我一直骗你,你从未疑过我半分,秦筝铭感五内,现在对你说句实话,所有事从头到尾我都没做过,至于过程如何,太多就不赘述了。但有一点,师父并未逼迫过我什么,是我执意要担下这些罪名,好偿还他养育之恩。师父人到中年痛失妻儿,已经家破人亡,师娘临终前亲口承认她是地藏神教的人,广寒山庄的事怎么着都和她脱不了干系,自然……母债子偿,无可厚非。” 曲尘欲言又止,眉毛拧成了一团,继续听他说。 “我说这些,是不想你因为我而同正道交恶,如今时局诡谲,大战一触即发,将来我究竟会如何自己都不清楚,可你前途光明,位高权重,望你珍重自身,秦筝能有你这样的知己,此生无憾了。往后……就各自安好吧!” 他抱着拳深深鞠躬,以表谢意,可是另外一层意思,在座的人都听出来了。 这也是拒绝了曲尘当时糊里糊涂就说出口的表白。 纵使一片深情,奈何此人非良人。 秦筝自认不是个良人,也清楚他心里一旦装了个温庭云,就放不进去别的了,索性决绝一些,把话挑明谁也不要欠着谁的。 曲尘脸色十分不好,可再是心绪难平,这种事也不能强求,且秦筝言辞恳切,句句真心没有敷衍,曲尘就算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虚扶了一把秦筝,道,“我明白了,既然是知己,就不用这些虚礼。该查的我也会尽力帮你,如你所说,尽量不再碰面,望你沉冤得雪,大仇得报,如愿以偿。” 曲尘清冷俊秀的面容上泛起一丝苦笑,没再说什么,揉了揉怀里的雪貂,转身便走。 “等等!”秦筝拉了他一把,曲尘转过身奇怪地看着他,“那天比武招亲的条子忘记给你了,宿涵赢了那场比试,你押了这么多钱,可以去找豪云天的人把钱要回来,别便宜了他们!” 秦筝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递给他一张条子。 曲尘以为他还有什么知心话要对自己说,结果是这么一桩事,有些无语,结果纸条打开一看,瞬间脸都黑了。 他喃喃念出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念完蓦地抬头问他,“给我这个做什么?你写给我的?这字不像你的字啊……” 秦筝倒吸一口凉气,当下已经憋红了脸,一边摸着自己衣服口袋一边去抢那张皱巴巴的纸,支支吾吾道,“不不不是我写给你的,拿错了拿错了,哎呀你别念出来!” 要了命了,他掏了半天才把真正的赌资押条还回去,那张贴胸藏着的小诗被他揪在手里无处安放,一并无处安放的还有他一张可怜的脸皮。 曲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渐渐红透的脸,又听得温庭云憋不住轻轻笑起来的声音,明白过来,怒气上头不想再留,甩甩袖子就走了。 秦筝面对着已经关上的门,僵硬地倒退回桌子前坐下,勾着头塞他的小诗去衣服兜里,从头到尾只留一个尴尬的背影给温庭云。 一边塞一边懊恼,温庭云肯定知道他偷听墙角,不止是偷听,还偷纸,脸都别要了。 死了算了…… 听见这首诗的时候温庭云是愣了一下,旋即看见秦筝慌里慌张的表现和那半截露在外面红了的脖子根,明白过来这人找过他,不但找了还不敢敲门,偷偷拿了一张他废弃了的纸踹兜里藏着。 这种迫不得已暴露了的心意,温庭云回味着不住地暗爽,爽到当着曲尘的面就憋不住笑出来了,可是秦筝明显还要死撑,那只能配合他演一下,演到秦筝自己解开自己心结为止。 温庭云慢慢走过去,衣料细碎的声响让秦筝整个后背僵成了铁打的,心里砰砰直跳。 “这首小诗哥哥喜欢吗?”他把凳子拉近秦筝,在旁边坐下,甜丝丝地笑着。 “这诗不错!”秦筝努力镇定,“不错!” “是首情诗。”温庭云凑近些,歪着头努力想迎上秦筝躲闪的目光,“我写给谁的你知道吗?” 秦筝:“……” “写给心上人的。可他不要我,我心里发苦得紧,想起以前我娘逼我念书时看到的一首诗,十分符合我当下的心情,信手就写了。我给哥哥剖析一二。” 还剖析什么啊,温庭云这是铁了心不肯放过自己了,秦筝心里叫苦,又不好意思吭声。 “执子之手,拥卿入怀,这样的好事却在我袒露心声之后被破坏得干干净净,所以昨夜见证我一片赤诚的朗星,换了一天就只看得见伤心了。” 温庭云哪里在伤心,秦筝瞧他就是安了一颗坏心,自己越难堪他越是偷着乐。 “怎么样,这诗是不是特别恰好,其实送给曲尘也无事,反正今天开始他也是个伤心人了。”温庭云得意地一笑,撑了只胳膊杵着下巴,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秦筝。 秦筝咽了下口水,觉得胸口又有些发闷,正好能打岔把这茬儿给忽悠过去,赶紧解下酒壶闷了一口,道,“子卿别笑话我了,我有事要对你说。” 温庭云正襟危坐,嘴角笑意还在,“哥哥说!” 秦筝终于勇敢地抬起头来,神色严肃道,“我不想拖累旁人,所以很多事一直瞒着没说。子卿待我如何我清楚,我也想对你说实话。可能往后的路更加难走,你……” 温庭云有些紧张,生怕他说出什么“各自安好”来,正要打断他,却见秦筝抿着唇道,“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对一切吗?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如今我又没钱,又没功夫,全仰仗你护着才有命走到这里,我还这样问你,实在是有些自大,可是我……” 温庭云抓住秦筝两只手,握在掌中,柔声道,“为哥哥尽心尽力,子卿万死不辞。拖累是说给外人听的,在我这里不叫拖累。” 秦筝明白,拒绝和远离曲尘,是不愿拖累。可拒绝温庭云,是心疼,更多的是舍不得。 这一点点舍不得萌生出来的挽留之情,让他原本要说的不见变成了相守。 不知道对方笃定地一口答应,是该庆幸还是该伤心。 秦筝实在不敢想,万一他连三年都活不了,温庭云该如何呢…… 可是脑子一热,心弦一动,就没办法去推开面前的人了。 秦筝下意识地反握住他,道,“那我现在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当时在广寒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会是一段案件回放……我知道你们喜欢看CP酱酱酿酿,可是水到渠成有个过程,我的尿性就是慢,故事要讲全,势必节奏就慢下来了。不要殴打我~ 明天要带妈妈去旅游,不一定能日更了,但是隔日更是必须必的,放心!绝对不会咕。 第53章 53 章 天定一十三年, 春末夏初的时节,早该落音缤纷花香四溢,可广寒坐落高山密林深处, 气候要比寻常地方冷得多不说, 一场迟迟而来的倒春寒,又漫山遍野降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等雪化了的时候, 也恰好是卫庄主金盆洗手的大日子。 卫冰清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自然是选定了门派继承人打算退隐的同时公之于众的, 故而天下群豪, 凡有些江湖地位和声望, 都接到了广寒的邀请,像少林武当这样的大门大派就更不必说,早早提前了一月就已陆陆续续到广寒住下。 这可把秦筝等一干广寒山庄的弟子给忙得四脚朝天, 满头冒烟了。尤其是秦筝,虽然师父没有宣布掌门继承人选,可明眼人都知道非他莫属。一来卫冰清膝下无子,唯一的女儿卫雪晴年纪小不说对武学并不上心,执掌一派的重担自然不能交给她, 秦筝是卫冰清从小教养在身边视如己出的大弟子, 且论武学又实在出类拔萃, 将掌门之位传给秦筝是卫冰清早就打定的注意, 还想在其成功上位后, 把女儿也一并许给他,这样说来说去掌门大权总还是在卫家人手里。 所以来参加盛世的各路人马两头忙, 忙着拜见卫庄主,更是变着法的巴结秦筝这位未来的掌门。 秦筝性子温柔,为人又豪爽,谁跟他客气他都给面子,叫喝酒就喝,叫切磋就陪,想着师父退隐是大事,一切以周全广寒为主。 那日秦筝照常监督弟子们出了早晚课,又在武场多练了一个半时辰。直到天全黑了下来才匆匆收剑去饭堂吃饭。 一顿饭吃完,饭堂的弟子们三三两两散得差不多,仍不见宿涵和卫雪晴的身影。按照往常都是宿涵半拖半拽着秦筝去抢饭吃,还特别贴心的把他那些个讲究的金筷子等等摆好桌盘,占个离菜缸子最近的座位,如果卫雪晴没有和她要好的女弟子约着一起来,宿涵必然会占好三个坑,殷勤地伺候好自己的大师兄和小师妹。 他深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道理,绝不会缺席任何一顿吃食,何况最近招待天南地北的贵客,厨子每天都在变新花样,几乎可尝遍天下美食,此等好事他俩齐齐不出现就更加奇怪了。 秦筝觉得纳闷,只得匆匆吃完收拾好了自己的饭碗,四处去寻他们。 广寒并没有夜间宵禁的规矩,有些刻苦的弟子还会利用晚上的时间加紧训练,琢磨功法,武场和后山都是可以随意出入之地,秦筝回武场和弟子寝舍找了一圈没有见到他们二人,便朝着后山去了。 结果刚踏进后山没几步,便听见旁边林子里有人走路的动静,由于雪积得很厚,随便一点脚步声都无处遁形,秦筝定睛细看,正是宿涵。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整个人歪歪扭扭仿佛随时能倒下去,天色太黑即便接着灯笼的光秦筝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宿涵动作十分缓慢,明明知道前面有人提灯笼在等着他,他不但不着急过来,连话也不说,就这么一深一浅僵硬如尸体一般木讷地行进。 秦筝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晚饭不见你人,跑后山里做什么?天黑雪厚总不至于突然想通了来练剑的吧?”秦筝把灯笼提起来些,想多照点光让他看着路。 “……师兄是在嘲笑我吗?我没天分,再练也追不上你。” 秦筝听他说话阴阳怪气,有些无语,三步并作两步就走上前去,一把勾着他的肩把他从林子里拖出来,还敲了个爆栗在脑门上,没好气道,“谁惹你了?” “没有!好疼啊你干嘛老敲我脑袋!”宿涵不满地揉着脑门,跟着秦筝出了林子。 “没人惹你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快说,晚饭不来吃,师妹也不见人影,你俩怎么回事?” 宿涵往后看了一眼,又回过头道,“小师妹最近几日都没怎么来吃饭,又不是只今天不见她人。” “哦?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她和那些女弟子玩得好,这几日又来了许多人,正是结交朋友的时候,不来也正常吧,天天和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混在一起像什么话。你不会是见她人不在跑到这里来找她来了?” 秦筝在男女之事上非常迟钝,但是再迟钝也明白宿涵对卫雪晴的一片痴心。可这种事情强求不得,三个人终日混在一起,秦筝也看得出来卫雪晴对自己和宿涵不过是妹妹对兄长的情谊,所以从来也没有刻意去撮合过两人,一来觉得男人做这种事很无聊,二来他也不希望师妹的终身大事是被人强行凑合成的。 为此他还总是有意无意地开解宿涵,连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这样的典故都说得倒背如流了,可宿涵是个死心眼,半句也没有听进去。 他今天来后山确实是找师妹的,却不是因为这几日不见她着急,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师妹实在反常,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可他明里暗里关注着卫雪晴的一切动向,觉察到或许师妹是在同什么人私会。 可是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每天见着师妹火急火燎地往后山跑,自己又不好跟踪,越是猜心里就越是慌得没边。 这才打定主意决定今天一整天都跟在师妹后面,瞧一瞧她到底在见什么人。 宿涵在快要走出后山的时候,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大师兄,其实我见着师妹了。她在后山山脚练剑呢。” “找着了就好,那你还叹什么气?”秦筝只道他是关心则乱,道,“饭堂歇火了,你肯定饿着肚子,我带你下山吃酒去?点俩小菜,别想师妹了成么!这事儿急不来的。” 宿涵站定,任秦筝用肩膀勾他,就是不走,沉声道,“她不是一个人在后山练剑,我还看见一个男子。” 这次换秦筝吃惊了,“你看见谁了?是广寒山庄的人吗?” 宿涵摇摇头,不大确定地说,“肯定不是广寒的人,但他的衣服我也认不出是何门何派。不过……那人武功不错,师妹最近总是见不到人,想来是跟这个人在一起。” 秦筝知道这件事对宿涵打击不小,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天天后山相见厮混,那简直可以宣布宿涵是没戏了,他屁颠屁颠追在师妹身后这么些年也没见师妹对他多么青眼有加,如今不知哪里来的臭小子,使的什么法子,让卫雪晴能如此这般放下身段和姑娘家的矜持,肯定是动了心了。 秦筝干巴巴地劝他,“兴许俩人只是切磋切磋……”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宿涵冷笑,“你当师妹是你这样的粗人,半夜三更跟人在后山切磋武艺?!而且又不是一天两天,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这切磋的什么劳什子邪门武功!” “是呢,再切磋下去指不定都生米煮成熟饭了。”秦筝嘴上没个把门的,但并不是成心要气死宿涵,可宿涵还是瞪得他眼珠子跟要滴血似的,吓得秦筝以为宿涵躲在后山是不是大哭了一场,急道,“不是,我觉得我作为大师兄有责任也有义务看管师妹的言行,虽说情投意合最要紧,可是终身大事也要让父母认可才好,不知道师父师娘知道不知道了……” “定是不知道,师妹也真是,哪个大家闺秀会天天这么晚跟个男人厮混在一起,传出去她名声还要不要了!”宿涵实在气不过,又没胆子去师父那告状,只能跟他大师兄撒气。 “行吧,改日找个时候我给师娘说一说这事儿?师妹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是依着她脾气,师父早就不管不顾给他定人家了呢!” 别提还好,一提宿涵苦大仇深地看了秦筝一眼,“师父属意你做他女婿,要不是师娘拦着,我看现在恐怕孩子都抱上了!你少给我提这事儿!” “……”秦筝这个大师兄当得委屈,苦哈哈地瞅着他,“我要喝酒,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 “去。”宿涵简短的应下,隔了半晌,有些小声道,“师兄,我心里难受。” 秦筝揉了揉他的头,搂紧他安慰道,“男儿志在四方,不必太过儿女情长。师妹自小和咱们一起长大,要是她能找到愿意白首之人,我们作为兄长理当祝福她。” 宿涵从鼻子最深处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跟着秦筝拐了个弯往山下去。 秦筝一路都在想办法逗宿涵高兴,奈何这人伤了心愣是不开口说话,俩人走到半道没注意前面蹿了个人出来,直接撞到了秦筝的肩膀,差点把俩人一起撞个人仰马翻。 宿涵好端端地低头走路,差点跌个狗吃屎,怒道,“谁他妈不长眼……” “师娘?!”秦筝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压着宿涵行了礼,道,“弟子莽撞,不知可有撞到你?” 刘堇栀猛然抬头,神色古怪,仿佛惊魂未定一般怔了许久,才缓缓道,“这么晚了,你们去后山做什么?!” 二人互看了一眼,秦筝有些奇怪道,“师娘,这是去常悦镇的路,不是后山。” 刘堇栀“哦”了一声,看也没看二人,与他们擦身而过,恍惚道,“练完早些休息,别累着了。” “?”秦筝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刘堇栀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秦筝扯了扯宿涵的袖子,叫他暂时不要多话,见刘堇栀快走远了,二人抱拳齐声道: “恭送师娘!” 直到刘堇栀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宿涵这才突然拽着秦筝胳膊道,“师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你说东她说西,完全搭不上边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算错了时差以为都12点了火急火燎把文发了没有修改,我的锅,现在修好惹! 谢谢追更的各位。 昨天咕掉了不好意思!实在忙不过来我只能隔日更,等回家就可以日更惹! 第54章 “都这个时辰了, 师娘方才是从外面回来的?”秦筝看到刘堇栀那样的脸色实在放心不下,担心她是遇到什么事,可再是师父师娘疼他, 也不好开口询问长辈私隐, 只好暂且按下。 宿涵虽也觉得奇怪,但师妹和人私会的事在心里挥之不去, 其他的暂时也没空去想,便催道, “回来再问吧, 咱俩先下山, 反正师娘也没发现咱么这是要出去,先喝够了再说。” 秦筝想着他情场失意,便应下, 二人当夜下山喝到半宿醉醺醺的才回来。 第二天,秦筝一大早就去师娘那里请安,正好师父出门会客去了,秦筝便放心地打开了话匣子。 他给刘堇栀倒好了茶,拉着她坐下, 绕到身后轻轻捶背, 这才开口道, “师娘眼下有乌青, 昨晚没有睡好吗?” 刘堇栀出了名的疼爱秦筝, 他要捶背便给他锤着,也不同寻常弟子那般客气和见外, 自己揉着脖颈道,“筝儿你什么性子我清楚,大清早无事献殷勤,有话要对师娘说吧?” 秦筝嘿嘿一笑,点点头说,“我是来认错的!” 刘堇栀面上毫无波澜,头都没回,道,“这次又是帮谁认错呢?宿涵练功偷懒,还是又给谁出气打了别的门派的人?” “什么叫帮人认错,在师娘心里,我是个天天给人收拾烂摊子的窝囊师兄么?”秦筝噘着嘴,将捶背换成了揉肩。 刘堇栀回过头盯了他一眼,笑道,“不是么?你这个大师兄,把自己师弟们都宠坏了,一个个惹事就知道找你,连雪晴也……” 她话说到一半哑然而止,脸上却是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旋即恢复她一惯的温柔笑意,可是却没逃过秦筝的眼睛。 “师娘欲言又止,倒叫我不明白了。”他自己搬了个凳子在旁边坐下,认真道,“我来认错正好也是因为师妹的事,她……” “她什么事儿?!”刘堇栀有些惊慌地突然发问,打断了秦筝的话头。 秦筝道,“师娘也知道,宿涵心悦师妹很多年了,要不是师父和你都不着急她婚事,恐怕宿府早就黄金百万送进来,八抬大轿请回去。” 刘堇栀淡淡道,“雪晴对宿涵并无那种情分,这事儿我问过,是你师妹自己不愿意。” “我知道,身为兄长,我自然是希望师妹好的,以她心意最为要紧,我要说的也不是宿涵求美人而不得的事。是……是昨天他告诉我,看见师妹同一陌生男子私会近一月有余,就在后山,我想着姑娘家的,若真喜欢谁了,大可光明正大地把婚事给说定,若一直如此,恐怕损了她清誉。” 秦筝说完这番话,忐忑地盯着刘堇栀的表情。其实他自己觉得,喜欢谁心悦谁要和谁厮守都是自己的意愿,若换做自己,天王老子都拦不了他,如此这般婆婆妈妈地找师娘告状,完全是为了宿涵一片痴心,加上卫雪晴虽非自己亲妹妹,可胜过亲妹妹,秦筝突然就生出一些长辈那般老派迂腐的心思来。 刘堇栀的木林森表情却出乎秦筝预料,她像是早就知道似的,对卫雪晴与人私会一事并不惊讶,反而在意的是别的。 “宿涵瞧见他长什么样子了?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秦筝一时哑然,摇摇头道,“宿涵没告诉我他长什么模样,只说从服制来看瞧不出是何门何派,不过那个人武功不错。” “就这些?”刘堇栀略有些狐疑地问。 “就这些。”秦筝如实相告。 刘堇栀沉吟半刻,严肃地说:“儿大不由娘,且由得她去。你们做师兄的也管不了这许多,别问她,女儿家大了心思多,难免害臊。” 秦筝只好点头,他当然不会去多管闲事,可是却也疑惑,师娘为人母就不担心自己女儿万一行差踏错么? 刘堇栀想了想又道,“此事不要告诉你师父,近来庄里都是贵客,他忙着应酬无暇顾及这些琐事,我以后会跟他说的。”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 琐事?!秦筝愕然,依旧不好多话,只能就此应下。 刘堇栀见他神色黯然,一把将他拉正,严肃地说,“筝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也对雪晴有了什么心思,不然你这么紧张她做什么?” “没有没有!师娘误会了!我把她当自己妹妹来看待,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秦筝闪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真诚地给刘堇栀解释。 因为早前师父提过要给二人定亲,却被刘堇栀断然拒绝,秦筝一直觉得是师娘认为自己配不上师妹才如此警惕,就算他在儿女私情上一直没有表现过任何欲望,架不住师父一而再再而三给卫雪晴张罗,导致现在刘堇栀但凡听见秦筝说起跟卫雪晴任何相关之事,都默认他是打着自己师妹的主意。 “没有最好,就算有,筝儿我已经对你说过数次,你的婚事不着急定下来,将来若寻得到合你心意之人,就算门第家室寻常一些,师娘也愿意三媒六聘帮你把人娶回来,但有个条件,你师妹绝对不可以!你不可以和她有除了师兄妹之外的任何感情,明白吗?” 看着刘堇栀一双莫名蕴着怒气的眼睛,秦筝忙着木讷地点头,却不知自己怎么把师娘给惹生气了,这火气到底是因为他多嘴聊师妹的事还是因为别的,实在叫人莫名其妙又心生疑窦。 秦筝不想继续惹她生气,岔开话题问别的,道,“师娘,我是来认错的,你且听我说完我错在何处。” 他又站起来绕到刘堇栀身后,同往常那样轻轻推着肩上容易酸痛的地方,只消用一丁点儿手腕的力道,就能帮师娘纾解不适。刘堇栀闲来无事就会闭门研究医道,时常在药炉边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弓着腰拾掇药草,故而肩颈酸痛已成旧疾,秦筝知道她有这样的习惯,打小就老是下了课业往师娘房里跑,揉肩捶腿撒娇一个不落,长大以后其他师弟倒规矩了很多不总是缠着刘堇栀,偏秦筝不同,虽然不撒娇了,揉肩捶腿的功夫倒没落下。 卫冰清常说,亲生母子也不过如此,秦筝是个知恩图报的孝顺孩子,夫妻俩人捡了他回来养大,没白疼他一场。 秦筝慢慢揉着师娘的肩膀,柔声道,“昨晚我又偷溜下山喝酒,还拉宿涵一起去的,丑时三刻才回来睡下,违反了弟子规,请师娘责罚。” 刘堇栀听笑了,转过头白了他一眼,“筝儿知错先来讨巧卖乖,叫我怎么忍心罚你?” “那是师娘自己说的不罚了,饶过我啦?” 刘堇栀往自己肩上一搭,拉着他的手让他停下,秦筝乖巧地蹲在刘堇栀身旁,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瞧你在弟子面前还挺有大师兄的模样,怎的到这就跟个孩子似的。”她亲昵的揪了揪秦筝的脸,假装严厉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为节制,否则过而违礼。” “师娘说的是,下次……下次我子时一定回来。”秦筝看她脸色平和了许多,这才进入正题,问道,“昨晚偶遇师娘从山下回来,瞧你脸色不好,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刘堇栀惊惶的神色一晃而过,恢复常态道,“那是我太累了,没怎么听你们说话,无事,不用担心。” “真的没事吗?”秦筝不大相信,说,“可我们明明是在下山时遇到师娘的,你却以为我们在后山。是不是后山……” “我累了,筝儿先去和你师父照顾宾客吧。这几日你要好好帮着他打理庄里大小事务,我这里你不用总是挂心。” 刘堇栀言辞虽缓和,可打断得极其生硬,秦筝知道她并不想多提便也没再问什么,识趣地告辞溜了。 自那之后,秦筝和宿涵都选择了对师妹之事缄口不言,二人从秦筝这次简短的谈话确认了刘堇栀是知晓且默认卫雪晴与人私会,作为外人再是担心或者不甘,也不便插嘴,便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秦筝日日陪同卫冰清接待陆续而至的武林群雄,几乎不分昼夜同各门各派的各种人物接触应酬。 时间一晃而过,离卫冰清金盆洗手,广寒掌门交接仪式仅仅只有三日了。 因本次盛会受邀而来山庄里做客的人出奇的多,为保万全,夜里巡防都需卫冰清亲传弟子上阵轮流值守,而这夜刚好轮到秦筝,他和往常一样背着断虹提着酒壶,安排好各处的人手后,带着两名小弟子在山庄各处出入口寻访。 临近后山时,秦筝正打算坐下喝一口酒休息片刻,却从山脚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三人皆被这声惨叫惊得全身一抖,静谧幽黑的密林深处惊起了一群飞鸟,而这声音回荡在山谷里却压过了鸟群振翅之声,听来尤其骇人。 秦筝神色凛然,收起酒壶,断虹出鞘握在手中,他打算进密林一探,却见身旁这个年纪尚不满十六的小弟子双腿发抖,身子软得已经站不稳了。 他只好拍着小弟子的肩,把他往后拉到石头上坐下,沉声道,“别怕,师兄在呢。”秦筝转过头对一边还算镇定小弟子说道,“阿彦你轻功不错,一会儿若有什么人出现招架不住,你带着元辰先走,不可恋战,然后把方才我布置的人都叫过来戒严,再着人禀报师父。要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来,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阿彦点点头,自觉接到了一个十分要紧的任务,正气凛然道,“听大师兄的,我一定好好守着,要是有突发情况走为上策!我、我还会保护好元辰,大师兄放心!” 秦筝拍拍他的脑袋,和煦地笑笑,对抖得筛糠一般的元辰柔声道,“师兄在呢,别怕,一会儿跟好你阿彦师兄就是。” 像元辰这样没见过世面也没什么厉害武功的弟子,秦筝是故意安排他们跟着自己巡防的,一来有他在任何情况自己能扛,不让他们涉险,二来要是无事发生,还能趁这样的机会指点他们一二,不然平日里刚入门的小弟子连见大师兄的机会都没有,一个个都是趁着吃饭的时候挤着他讨教还都被宿涵以“食不言寝不语”的理由给轰走了。 元辰是自小就听着秦筝的名字长大的,爹娘告诉他,去了广寒学武,就能出人头地,做个像秦筝那样的大侠名满江湖行侠仗义。元辰崇拜他崇拜得紧,可是进了山门就没见过秦筝几次,更别说找这位他爹娘随时挂在嘴上夸个不停的大侠学武,这厢被秦筝亲点跟着他巡防,才近距离和大师兄有了交集。 让他惊讶的是,名满江湖的剑客居然是个这么年轻好看的大哥哥,而那些行侠仗义的故事,却像话本一样不真实,说书的讲过,秦筝手起刀落能要了山匪满门头颅,那些经年累月不堪忍受的镖队自行送了锦旗去广寒,长到可以铺到山下。 元辰小小的脑袋里幻想的这样的人物,该是个膀大腰圆,腻在酒坛子里,手粗得能勒死十个自己的壮汉,可是秦筝本人站在眼前,他怎么都觉得说书人说的关于此人的事迹都是杜撰的。 这么温润俊秀的男子,真的能一个人突入匪窝屠了别人整个寨子?看他笑得柔和,对弟子们又体贴,这样的人能忍心砍下别人的脑袋?!元辰不信,可是在秦筝一句又一句柔声的安慰里,莫名又觉得自己的害怕很可笑,而秦筝握剑在前,挺拔健硕的身姿这么一站,元辰也说不清怎么就特别安心和信任起和自己没什么交集的大师兄来了。 秦筝看他被吓得不轻,搂着他的肩把手里的灯笼交给他,道,“广寒剑法第九式可记得叫什么?” 元辰依旧在发抖,断断续续道,“蹈、蹈锋,饮饮、血……” “没错,第九式剑法横刺俯冲,从下往上挑,像这样,”秦筝用断虹比划了几下,继续道,“是在突入敌阵时,以万夫莫当之气势直取敌人命门的剑招。” 秦筝收了剑,蹲下揉了揉元辰的脑袋,道,“这是教人勇敢的剑招,无畏成风,可聚万钧之势!我先去探探情况,在这乖乖等我回来,还有阿彦呢。” 元辰努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窝囊,他揪了揪秦筝的衣袖,抬起一双还略有些稚嫩的水灵灵的眼睛,颤声道,“大师兄……你、你自己当心。”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昨天咕了!我的大旗倒掉了,竟然头碰到枕头就睡成了猪! 今天多码了些,谢谢追更的天使! 案件回放算是回忆杀,也算是把过去的秦筝写的更详尽一些,曾经的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奶云为啥这么沉迷叫花无法自拔,我觉得应该都是有原因滴!!! 明天有事赶路的一天,飞机到的太晚了如果我咕了就后天更哈!笔芯!!! 第55章 安排好两个小弟子后, 秦筝摸黑进入了密林,寻着那声尖叫的出处而去。 方才虽只有突兀的一声,却是在四周静谧极致的情况下突然爆发, 秦筝听得分明, 那必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且从音色听来那人不像是遭受威胁而发出的恐惧或者受伤的吼叫, 更像是惊慌。 看见或者遭受了什么能让一个大男人惊慌失措至失声尖叫?!秦筝不禁纳闷,心底的不安越来越重。 他一边小心地往前探索, 一边想, 究竟是其他门派的人误入后山看见了什么, 还是有何恩怨约在这里解决发生了意外,反正广寒山庄的弟子断断不会在师父已经命令全山夜间戒严之后还偷跑出来。若是关系到其他门派,出事必然影响此次盛事举办甚至损害门派声誉, 想到此处更觉事态紧迫,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奔了过去。 快到声音发出的地点时,秦筝还隔着些距离便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树林子一动不动,若不细看定会以为是石头的投影,秦筝竖起耳朵打着十二分的精神, 早就捕捉到那人喘气的声音, 断断续续, 时缓时急。 他朝着那个人走过去, 握着断虹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 “啪——” 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 秦筝预判好这个距离能保证在瞬间将此人擒拿,便故意踩响了脚底一根树枝, 发出一声脆响,还在发怔的人懵然抬起头来。 月色也仅仅只是微弱地洒进来了几缕,灰蒙蒙的光勾勒出那人模糊的面部轮廓,只是一闪而过他便躲到了阴影之中。 可就是这么一眼,秦筝确定,那人就是宿涵。 他急忙跑过去把人往有光的地方拉,却听见宿涵大叫着打开了他的手:“别杀我,别杀我……别……啊!!” 又是一声惊慌的叫喊,秦筝扯着他的衣领,让他抬头看自己的脸,“你看着我,宿涵!谁要杀你??” 宿涵整个人呈现崩溃状态,显然秦筝人就站在面前,他却不认得是谁也听不进任何话,秦筝这才发现他在树林里一动不动并非只是受了刺激腿软,刚才把宿涵从黑黢黢的地方往外拖时,地上拉出了一条血痕,此时他看得清清楚楚,宿涵腿上缠得好好的绑腿已经被血浸红了,伤口还在渗血,可两条腿皆只有外侧有伤,看碎布条破口的规矩程度,秦筝判断并非兵器所致,更像是他惊慌失措逃跑时被树枝和尖石刮伤的。 秦筝解下了自己的绑腿,把干净的白色绑带松开捏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撕掉了宿涵腿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血布条,而后喷了几口酒上去。 被疼痛刺激过后的宿涵回过些神来,可脸色依旧不大好:“师兄?是你啊……是师兄……” 他不大确定地盯着秦筝看了又看,秦筝忙着给他处理伤口,暂时也顾不上问他。 许是痛觉鲜明让他意识逐渐在恢复,宿涵脸上的神色稍微有点变化。秦筝费了好大力气才帮宿涵把腿包扎的勉强能看,抬起头来看他疼得一张脸挤成了一团。 秦筝颇有些无奈:“清醒了?认得我谁了吗?” 宿涵咽了咽口水,突然一把抓住秦筝的肩膀,迷障似地低吼道,“去救师妹,快去救她!你别管我了,师妹有难啊,她不好了!!” 秦筝大惊,拉着他细问,“她在哪?!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她……她啊……”宿涵先是一顿,然后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脸就这么哭了起来:“她死了,她死了!!” “你说什么?!”见他哭哭啼啼神志不清的模样,秦筝又气又急,忍不可忍之下一把打开了宿涵的双手,提着衣领问道:“她人在哪?你带我去啊!哭有个屁用!” 宿涵满脸挂着不争气的眼泪,抽泣着也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只知道用手指着山下的方向,秦筝见他站都站不起来,身上带伤,若是遇到什么危险秦筝还要分心顾及他,便想干脆放他在这歇息养伤,自己去寻师妹踪影。 可他衣领都未来得及松开,便惊觉身后一道凌厉剑气直逼他而来。 秦筝回身一闪,抽剑回防顺带着把宿涵一并拖到了自己身后护着,幸好他反应迅捷,突然出现的剑影擦着他的侧颈而过,剑尖直逼宿涵喉咙。 此人出剑快而准,如凛冽疾风让人避无可避,就算秦筝精于剑道,凭此一招已经可以料定对方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他把断虹横在胸前,转过身来将宿涵挡得严严实实,对着已经退回到暗处的人道,“来者何人,竟敢伤我师弟?”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压着嗓音说,“他该死。” 言简意赅,心意已决,秦筝知晓一场肯定是避免不了一场恶战了,遂也懒得多话,提着断虹脚尖轻点便冲将上去。 来人倒也爽快,要打就打,只闻剑身激烈碰撞的声音在深山树林之间荡出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气,就算人影重叠分不清彼此,擦着两人向四处破开的剑气仍旧势不可挡,狠狠砸在树干上刮出道道深痕。 才一会儿的功夫,二人过了几十招而无高下之分,那人故意把秦筝引到没有光的地方,是不想暴露自己长相,可秦筝从他出招来看,对自己并无杀意。他只想快速越过秦筝对宿涵动手,可秦筝不依不饶与其纠缠不清,让那人根本无力突破绵密如暴雨松针般的进攻。 “杀人也要有个理由,阁下半夜三更闯到我派后山意图不轨,到底有什么企图!” 秦筝实在憋不住了,一边挡一边开口问。换作平时闭嘴打个痛快没问题,可现在他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 “名门正派的弟子,行事竟然如此龌龊下作,我要替天行道,杀了那个狗东西!”那人已经微微有些气喘,可说话间气势尚在,声如洪钟。 秦筝十分纳闷他一个半夜行凶脸都不敢让人瞧见的人,怎么能如此底气十足地说要替天行道,诸如龌龊下作之言,仿佛指着自己鼻子骂似的,顿时心生一阵不爽,“天王老子也没你这么大的口气,要杀人先问过我的剑再说!看招!” 断虹宛若游龙,脱手而出,秦筝只用了巧力,便能将飞出的剑混杂着变幻莫测的剑式代替主人同对方斗上几个回合,再以肉身突进,打一个措手不及。这招声东击西虽是广寒剑法里较为普通的一招,可秦筝惯能化腐朽为神奇,再简单的剑法,熟练运用上千上万次也能入登峰造极境。 但闻一道衣物撕裂之声,断虹飞回秦筝手中。 得手了。 那人捂着腹部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脚下踉跄却还是拿剑撑着地,对着秦筝道,“秦筝,好剑法,好剑法……” 那人呛了一口血,继续道,“今日你阻我杀他,莫要后悔。等你知道真相,追悔莫及时我不会可怜你的愚昧!绝对不会!” 秦筝一脑门问号,正想过去问个清楚,那人见势不妙,及时收剑,脚下生风踩着摇曳的树影便离开了。 而密林里却回荡起一股森然绝望的笑意,口口声声说着,“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师兄莫追了,他……他就是杀人凶手!快去看看师妹,快去看看……” 宿涵捂着自己的腿,痛苦地想要站起来却又滑到地上,整个人瘫软无力,面如死灰。 秦筝心焦不已,道,“后山脚下是吗,我速去速回,你发个信标让阿彦和元辰进来带你出去,找师父禀报今夜发生的事情。” 宿涵点点头,两手抠着地上的落叶,咬着牙道,“你快去……尽管来不及了,也许、也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字数不够了,拉黑警告。终于到家了,可是到晚了所以字数才这么点,明天起码更6000!!! 让我补个觉起来就肝! 谢谢各种小天使,做瑜伽的上课的学习的赶作业的搬砖的追星的不辞辛劳千辛万苦还追更,让我怎么好意思浪呢!!!! 爱你们鸭! 第57章 卫冰清面若冰霜, 嘴角压着,说的话又狠又绝,秦筝从未见过师父这个样子, 只敢抬着头茫然无措地问:“师妹呢?师妹呢???宿涵说见到她……” “你不配见她。她是我女儿!跟你没关系!”卫冰清几乎是低吼着打断了秦筝的话, 瞪着他道,“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你尽快找地方把你娘葬了,我和她夫妻情分已尽, 最多让步至此。一炷香后过来, 我有话对你说。” 秦筝几乎是靠着本能让身体有所行动, 卫冰清一句又一句绝情的话砸在他脸上,让还在懵然不知所谓的他只能照着师父说的去做,而刘堇栀渐渐冷下去的身体, 不尽早入土为安,恐会辱了师娘遗容。他只好木讷地抱起刘堇栀的尸体,艰难地朝山上走过去。 那边地方风水很好,母亲葬下,能看山看水享个清静, 以后就都在这里练剑, 刘堇栀可以看见自己, 便不会寂寞了。 他兀自还这样想着, 却听得身后一声怒吼:“我广寒历代掌门安享的陵地, 岂能容尔等罪人踏入!你找别的地方埋她,否则别怪我不近人情, 派人丢她去乱葬岗。” 秦筝身子一僵,没有再往前踏入半步,师父今日所言所行,定是知道了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才会对自己和师娘有如此态度,在一切没有问清楚之前,他只得听从。 换了一个背阴的山头,秦筝把刘堇栀轻轻放下,手边没有剑,他就徒手挖坑,挖到十个指头的指甲盖被碎石头和树根子刮擦翻起,血流不止也不知道疼。 玄月高升,月光落在他的背上,只照出一个忙碌无言的背影,他近乎疯狂地用手刨地,勉强刨了一个可以把刘堇栀放进去不会太挤的空间,这才回过身来,拍了拍满手的血泥巴,拍不掉就往自己身上抹,不愿用自己这双脏了的手再让弄污师娘的衣服。 刘堇栀安然地躺在简陋的坟坑里,秦筝终于还是颤抖着一双手盖过去,捂住她的腹部,把那把剑拔了出来。 已经不会流血了,人也依旧是安详的,只有秦筝,眼泪止不住的流,打湿了自己和刘堇栀的衣服,却没有一点哭泣的声响。 他往后挪了几步,朝着刘堇栀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得一脑门血也顾不上擦,一双泪眼盯着刘堇栀惨白无血却无比温柔的遗容,试图多看几眼,刻在脑子里。 要记住师娘走的时候是这个样子,是躺在他怀里笑着走的。 她喊秦筝是“我儿。” 她说,你从来都不是孤苦一人。 秦筝一点点把土推下去,直至没了刘堇栀整个身子,垒成了一个小土堆,却还是差一块墓碑。 手边能用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秦筝把那柄佩剑捡过来,自言自语道,“娘,孩儿不孝,如此仓促地把你葬了。将来一定给你选个更好的地方,我天天陪着你,舞剑给你看。” “要是太挤太黑,娘一定要入梦来告诉我。” 他暗提内力,横起剑来扣指往上一点,龙飞凤舞写下了几个字,稳稳地插在了坟前。 ——慈母刘堇栀之墓 ——秦筝立 剑身又窄又薄,秦筝运着内力写下这几个刚劲有力的字,却是花掉了他最后的精力。 “是儿子亲手挖的,也是儿子亲手写的。简陋一些,望娘不要嫌弃。不管今生有何误会苦衷……”他抬起手,一把抹掉了额上滑下的血和眼角的泪,“秦筝无悔做你儿子,来世还愿你是我娘,牵着我拉着我,给我唱歌,看我长大,我天天喊你娘亲,这辈子没喊过的下辈子一定喊个够。你要是听见了,去奈何桥的时候慢一些,给孟婆说一声你儿子会追着你去,千万……” “千万不要把我忘了啊娘……”秦筝弓下腰去,已经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炷香的功夫快到了,卫冰清孤身一人站在清冷的河边,用剑挑了挑灯笼里的灯芯,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的脸,看不出悲喜也瞧不出哀怒,秦筝失魂落魄地朝他走去,“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埋了?”卫冰清看也不看他,继续挑着灯芯。 “嗯,师娘已入土为安。”秦筝低着头,等着卫冰清把话说明白。 卫冰清慢条斯理地抬起剑,搭在了秦筝肩上,沉声道,“秦筝,二十六年前,五大门派联合绞杀魔教,广寒负责剿灭鸣音谷逃亡余孽,我便是那时候遇到了刘堇栀。我见到她时,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你,坐在一堆被魔教杀了的逃难百姓中,谎称自己亲人全部被杀,无家可归,还捡到了你,我一时不忍将你们救下带回了广寒山庄。后来便是你所知道的,为了她,我排除万难迎娶进门,就算她身后无依无傍没有家世,我从来也是真心待她。至于你,她求我收你为徒,养在身边,就当是自己的孩子。” 卫冰清用剑身拍了拍秦筝,问道:“这二十六年,为师为父,我可有亏待过你吗?” 秦筝摇摇头,“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养育教习之恩没齿难忘,何来的亏待。” “呵,你倒乖觉。”卫冰清冷笑一声,继续说,“可你娘却是苦心孤诣只想潜入广寒山庄,甚至不惜委身于我,生下雪晴只是想换得我的信任,你可知道,她是鸣音谷细作,也是当年叛逃的魔教欲孽!” 秦筝十分讶异,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师娘是魔教中人?!” “你也是。”卫冰清往前走了几步,剑锋划过秦筝的脖颈,有些冰凉,只消再用力些便能割破喉咙,可他似乎并不急着把人杀了,道,“你爹也是魔教的,大概是半路就被杀了,或者跑哪躲起来了,这么多年也没人来寻过你们,我猜他也早已身陨正道之手。不过你娘可真是对魔教忠心耿耿,二十六年啊秦筝,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该软了吧,何况还有个女儿,她为娘的人却只当你是自己的孩儿,不惜勾结魔教把我广寒禁藏的东西偷走了,还连累雪晴遭奸人所污,最终命丧他手!我卫冰清对她对你无愧天地良心,你倒是告诉我,她怎么狠得下心!雪晴也是她的亲身女儿啊!” 提起卫雪晴,卫冰清脸上绷着那层霜雪终于化了些,可下面尽是掩不住的悲恸。这是他身为人父最大的悲哀,也是身为人父最彻底的绝望,尽管秦筝不敢相信听见的所有事情,师父口口声声句句戳心,他不得不去相信。 相信这个二十多年待他如己出,他在心底悄悄喊过父亲的男人。 他相信卫冰清这几声质问,是发自肺腑,更是哀莫大于心死后,彻彻底底否定了自己亲之信之的枕边人。英雄救美成就一段锦绣良缘,本是口耳相传的佳话,卫冰清这一辈子稳稳地坐着掌门之位,和刘堇栀伉俪情深,还有个可人疼又乖巧的女儿,然而当他发现什么举案齐眉承欢膝下都是骗局,女儿因此惨死,结发妻子竟然筹谋算计了自己几十年,何等可笑。 “师父……师父我,娘她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秦筝语无伦次,快没有力气说话了。 卫冰清把剑身横起来,贴在了秦筝皮肤上,眼底发狠手里却不忍发力,只好愤懑地说,“我比你更想知道为什么,可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魔教的贼人拿走了东西想灭口,被我撞见。这又能挽回什么?夫妻一场,她到死都不愿对我说一句实话。雪晴也被那个贼人奸污杀害,秦筝啊,你娘她算计我算计雪晴,算计整个广寒山庄,唯独把你筹谋得妥妥当当,指望你继任我的掌门之位,从此把广寒作为鸣音谷分支,妄图吞并我派。” 秦筝拼命摇头,“师娘从未要我去争取过什么掌门之位,她都是说,说做人做事无愧天地,求一个豁达恣意的人生便罢了。师父……”秦筝试图伸手去拉卫冰清的袖子,却被他狠狠甩开,他不甘心地问,“这些都是师娘亲口说的,她从未要求我去争什么……从未……” “我还能骗你不成?雪晴尸骨未寒,我不想叫人瞧见她那副样子,已经派人去备了寿材连夜下葬。”他转过身正对着秦筝,剑身往下一压,严肃道,“我把这些告诉你,是想让你做个明白人,也该从师徒情深父慈子孝的假象里清醒过来了。” 秦筝猛然抬头,想起那句“今后不要再叫我师父”,意识到卫冰清接下来是要同他恩断义绝了。 要是恩断义绝能让师父好受些,秦筝心甘情愿,可怕就怕此仇此怨结于刘堇栀,人已魂归,卫冰清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后半辈子又让他如何自处呢,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广寒山庄,戚戚苦苦清清冷冷的掌门之位,还要来做什么呢?! “秦筝,你听清楚了,广寒山庄建派以来三百多年,从未逐出任何一个弟子。有错当罚,有罪当诛,我大可自己清理门户。可我不想你都是个死人了,座下弟子名录里还留着你的名字。所以我不杀你。” 卫冰清背过身去,沉吟半晌,哑声道,“我将你逐出师门,从此你我二人,师徒恩断义绝,再无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大俊视角的案件回放,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当初忽略掉的细节才是后来去查真相的关键啦。摸摸大俊,造孽孩子。 我总算是完成榜单了!要和小天使去学习下文案的事了 谢谢追更的天使们! 第58章 果然如此, 秦筝抬着头,相比师娘在怀里死去,师妹骤然离世连尸身都未见到过, 逐出师门已然算不得什么打击。 他就这么跪在卫冰清面前不发一语, 等待他继续给自己一个了断。 卫冰清继续道:“从今往后,不可再以广寒弟子自居, 断虹也不属于你了,神剑我自会封禁在山庄之内, 待有能者传承之。” “师……卫掌门, 我听命就是。”秦筝声音有些哑, 无力地垂着头,脑子里原本许多疑惑,此时却没力气一个一个去梳理。 卫冰清把断虹捡起来, 叫秦筝卸下了腰间的剑鞘,把剑收了进去,又才开口道,“原本金盆洗手那日,我打算在天下群雄面前, 将掌门之位交给你。我膝下无子, 这么多年, 想着有你也是一样。孝顺懂事上进体贴, 不是亲生的也没关系, 家大业大我自信得过你,姓不姓卫都无妨……” 卫冰清这几声特别低, 仿佛耳语一般,“一家人不分彼此,是不是我亲生儿子又何妨……” 秦筝想说些什么,抬起头看见的是卫冰清一夜苍老的背影。这个失去至亲至爱的男人,从来挺直的腰杆突然佝偻了许多,靠着满腹怨怼撑着这口气,秦筝知道要他去感同身受是做不到的,卫冰清此时承受的痛苦,多过他百倍千倍。 所以师父有怨有恨,他都没有资格去反驳和委屈,只能受着。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不为别的,至少这个人,也曾真心待他如家人。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2 卫冰清喃喃道,“人走茶凉,广寒也要完了。秦筝,你没了娘,我却什么都没了你知道吗!” 秦筝道:“卫掌门执掌广寒几十年,有你在门派便屹立不倒,还请掌门振作,恩恩怨怨若有能化解的方法,我一定尽力弥补绝不推辞。” “化解?怎么化解?少林寺和武当山两大派的不传秘籍交于我保存,原本要同我一起归隐,和广寒山庄私藏的宝物一同封在禁地,如今被你娘偷走给了魔教之人,我如何向他们交代?就算讲出实情,刘堇栀是我的妻子,难道广寒就能脱得了干系?往后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卫冰清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目光灼灼地盯着秦筝说:“你倒是说说,广寒山庄还有全身而退保全自身名誉的办法吗?!” “有。”秦筝斩钉截铁地答,“我娘做的所有事,我担下。正好卫掌门将我逐出了师门,也算对天下人有个交代,自我离山之后要打要杀寻我来便是,跟广寒也没有关系了。” 卫冰清露出狐疑之色,沉思半晌,道:“你愿意?” “娘欠你的,我替她还,希望卫掌门能给我一个机会报答这二十六年的养育之恩。”秦筝两手撑地,俯下身去磕了个头,一直没有起身,继续说道:“现在我已经没有资格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话,可掌门待我如何我自是清楚,多年悉心教导才有如今的秦筝,我,不、敢、忘、恩!” “很好!”卫冰清并不想拉他,就这么让他跪着,“母债子偿,天经地义。我没白养你一场,广寒山庄大难临头你能一力担下化解这场危机,算你还有点良心和担当!就是不知领罪之后的责罚,你受不受得住,今日所言事关重大,你想清楚了,我并没有逼过你。” “是我心甘情愿,与卫掌门无关。”秦筝知道卫冰清在担心什么。 “那我也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了,自己去找祁长老领罪吧,我已交代过他。”卫冰清转身拂袖而去,决绝得让秦筝还在愕然。 “师父!!!”秦筝朝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喊,“此生无悔做您徒儿,大恩无以为报,今后望您身体康健,福寿延年……孽徒秦筝,自此拜别了!” 卫冰清脚步一顿,却迟迟没有转过身,也没有回应他,也仅仅只是一顿,便大踏步的离开。 自此恩断,再无师徒缘。 而后三日,秦筝被祁长老关押进广寒地牢,没收弟子服制换上了囚服,一日一餐清茶淡饭,卫冰清并没有因为他曾是首徒就优待他任何,甚至比之其他犯人还不如。 看守牢门的弟子起先见到是大师兄,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获罪下狱,但总还是念着师兄的好,偷偷给他些酒和馒头,偶尔言语间询问缘由,秦筝便立即闭口不言。 虽是奉掌门之命关押秦筝,祁长老也是广寒山庄的老人了,年轻一辈都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是好瓜还是裂枣心中有数,弟子们要对落难师兄好,他也不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想着挨过这三天多给秦筝留足体力,等到金盆洗手那日还有得受。 入狱第二天夜里,秦筝饥寒交迫地睡在茅草堆里,想着刘堇栀的笑颜,始终没从这一系列事情里缓过神来。 “吱呀”一声,玄铁牢门从外被人打开,秦筝听见了却也没任何动静,依旧缩在墙根阴暗的地方。 来人进了牢房后把人全部支开,径直走到秦筝的牢笼前,叹了口气道:“过了明天,在天下人眼里你不再是风光无两的掌门首徒,而是恶贯满盈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可会后悔么?” 问话的正是卫冰清。 事隔两日,不知师父情绪可有稍微好些?秦筝听见是他的声音还暗自这么想着,赶紧坐起来转过身就跪下。 秦筝平和地说:“我不后悔。” 卫冰清眉毛微微上挑,嘴角也弯起来,却是一抹透着寒意的笑容,他道:“我想也是,即便你说后悔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反悔。要么认罪,要么畏罪自杀在这牢里,左右都一样。” 秦筝这时才听出来,自己心甘情愿俯首认罪的结果卫冰清早就料到,也算到他会这么说,所以当时去和祁长老自首时长老并未惊讶,甚至大牢里一切已经提前打点过,就等着他进来了。 卫冰清甚至都已经想好,要是自己反悔,他便一剑把自己了结在这牢中。对外宣称是秦筝畏罪自杀,卫冰清亲手清理门户,就算有人有质疑,他的尸体就是证据,掌门已经手刃自己的徒弟,谁还会去在意事件背后的真真假假。 原来师父不是舍不得杀他,只是活着比死了更有说服力罢了。 “……”秦筝垂下眼,不知道跟这样的师父如何说话。 “原本我不想来的,就算你母债子偿无可厚非,我也要让你明明白白,这中间你没什么好委屈的。” 卫冰清掸了掸长板凳上的灰尘,在牢笼外坐下,继续说道:“广寒山庄有一秘辛不为人知,便是魔教圣地的地图。此图不知何故被魔教一分为四,几经周折散落江湖而无法拼凑成型。我偶然得到其中一份,另三份的下落也已经知晓,可传言魔教圣地若是被开启,会引起天下动荡,甚至让如今各执一方的门派分崩离析。许多年来魔教之人一直在江湖中寻其踪迹,而保管的人守口如瓶未让他们得逞,唯独我……我原本要在金盆洗手之日,连同少林的《无相般若心法》和武当的《不破不立》一并将地图一角也封入禁地,以断了其祸害武林的源头。这件事却被你娘知道了,二十几年我从未对谁说起过此事,偏偏不巧她听了去,正好处心积虑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我防谁也不会去防她,因我疏忽,致使她同魔教之人里应外合,把三个东西全部盗走。雪晴或许早就发现了你娘行为有异,那晚大抵是撞见了她把东西偷出去交到了别人手上,便一路尾随跟着那贼人,结果行迹暴露,那人觊觎她美色把她……还杀了灭口!你娘发现不对劲时,赶过去与人纠缠不休,终是不敌他败下阵来。今夜我同人应酬回来的晚些,房里不见人影这才觉得奇怪找了出来,等我看见她们母女一死一伤形状惨烈,已经什么都晚了。” “可笑的是,你娘对我并无愧疚之意,雪晴尸身离她几丈远,她心心念念的还是求我不要杀了你。她倒是什么都承认是自己做的,甚至这二十几年夫妻情分,也是迫不得已装出来的,从来……从来没有过一刻真心。你知道为了什么吗?” 卫冰清整理着自己的衣袍,越说越觉得可笑,道,“为了你这个亲儿子前途无量,他日有足够的实力继承我的衣钵,把这广寒山庄紧紧握在手里,便一并将真相告诉你。然后要你做她鸣音谷分支,一雪前耻,报复武林正道。” 秦筝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便问道,“我娘她既然希望我继承掌门之位,何以在这之前突然偷盗宝物?隐忍几十年还差这一天半天么?我不明白,照师……照卫掌门如此说来,我娘偶然得知了广寒山庄有某个东西,临时改变计划,甚至不惜暴露身份,冒着玉石俱焚的风险也要把东西拿走?” “百思不得其解的何止你一个,可她死了,你我都不可能知道原因了。”卫冰清慢腾腾地站起来,看着秦筝在的那个黑暗的角落出神,许久之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缓和了下来,轻轻道,“筝儿,为师对你寄予厚望,早就想放手把我曾有的一切传给你。你要是我的儿子该多好……即便不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四角齐全该多好。奈何造化弄人,我没有办法不去恨她,也没有办法不去恨你。” “我只想要我的女儿回来,可她回不来了。” 秦筝望着阴暗过道里佝偻的背影,卫冰清双肩微微耸动着,不知道他是不是流泪了,他始终背对着自己,秦筝看不真切。他期望过师父能在当着天下人的面彻底放弃他之前来看看他,可是师父来了,说的话却更让他如坠冰窟难以喘息。 在他以为师徒二人情绝至此时,一声“筝儿”又让这二十多年的舐犊情深鲜活起来。 如他所说,世道难测,造化弄人。 秦筝苦笑起来,暗自想:我什么都么做,可说来说去,好像源头都在自己身上。 他自然不会把横遭的厄运怪在已逝的母亲身上,可扪心自问,从始至终他又做错过什么呢? 卫冰清离开了地牢,沉重的铁门复又关上,那束好不容易泻进来的清辉戛然而止。 连同卫冰清对秦筝最后的一丝惦念,一齐烟消云散。 …… …… …… 金盆洗手当日。 万雄齐聚,共襄盛举,有头有脸的人物早已落座享用着茶点酒水,露天院场中间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各派弟子。 人们争前恐后想要瞧个新鲜,老一辈的英雄落幕了,人们歌颂他知进退存亡,不失正也。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卫冰清可堪鼎立天下的君子。而后生可畏,踏着前辈铺好的路,只能让大道更加开阔光明,所以这份期待里,都是对秦筝这样冉冉升起的新星最殷切的希望。 能成或不能成,武林之中总要有些人闪耀穹顶照着路,告诉人们所谓正义是有方向的。 卫冰清一身雪白长袍,袖间点缀着几抹竹青,缓缓走上台来。台子中央立着一跟玉柱,柱顶有个金盆,仪式便是在这举行。原本两边合该有一众受礼司仪和交接掌门指环的弟子,可除了那个刺眼的金盆,只有一个年迈的司仪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其他什么都没有,人们注意力都在这个人到中年依旧英姿飒爽的掌门身上,没有发现这台上空落地有些奇怪。 只见卫冰清站到了金盆旁边,司仪正要上前宣布仪式即将开始,却被卫冰清抬手拦下,他低声对着司仪耳语几句,而后连唯一的司仪都下了台。 看热闹的人不知卫冰清这金盆洗手的仪式有何玄机,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发话。 他清了清嗓,扫视了一圈台下台上乌泱泱的人群,神色并无任何异常,朗声道:“承蒙各位垂爱,到敝派参加在下的宴会。在此之前,我不得不向天下群雄宣布一件让我痛心不已的事。” “广寒山庄大弟子秦筝,勾结魔教,偷盗宝物,残杀了我妻儿,孽徒虽已伏法但拒不悔改,从今往后,我与此人师徒情分彻底断绝。” 众人皆愕然,伸着脖子睁大眼睛想瞧得更清楚些,个别仰慕秦筝的女弟子已经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更有甚者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没闹明白这不是金盆洗手的仪式么?怎么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卫冰清顿了顿,中气十足地大声道:“广寒山庄弟子听令,我已将其逐出师门,从今日起,门中再无秦筝此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又有榜单了,而且作者基友们都有榜单,就觉得很开心!!要一起努力的码字! 谢谢日常追更的你们,笔芯!!! 相信我等案件回放结束,可怜孩子是有人疼的!!! 第59章 他声音洪亮, 字字珠玑,让这些话清清楚楚地传达到了每一个在场之人的耳中。话音刚落,众人无一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勾结魔教, 偷盗宝物, 残杀妻儿…… 虽已伏法,拒不悔改。 在此之前, 没有人会把这些词和秦筝扯上关系,可卫冰清当众宣布把他逐出师门, 像是已经确凿无误, 无可挽回了。 坐在上座的清虚道长皱着已经有些花白的两条浓眉, 问道:“卫掌门语出惊人,可事关重大,恕贫道无礼, 秦少侠是卫掌门你的得意门生,不知你是否已掌握确凿证据可以证明就是他所为?” 其他弟子默默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别冤枉了人才好。秦少侠盛名在外,今儿个不是他当掌门的大日子么, 怎的来这么一出?我可不信!” 武当掌门有此疑虑, 台上台下的人交头接耳起来。 仰慕秦筝的女弟子们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不信筝哥会做这样的事, 他明明是个行侠仗义潇洒不羁的大英雄, 怎么可能勾结魔教偷了东西还滥杀无辜?卫掌门一定抓错人了吧!” 那些因为秦筝风头太过, 曾经的比试落其下风的人寒酸捏醋地嘀咕:“我就知道他人模狗样,表面风光背地里不知道憋着些什么坏水, 瞧瞧,栽了吧!痛快啊痛快!” 纯属凑热闹的人反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东边听一句西边捡一句,已然分不清秦筝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不是金盆洗手吗?怎么着现在成菜市口了?卫掌门这意思是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把自己徒弟给砍了吗?” “不会吧,那可是他亲传大弟子,不是都说今天师父退隐徒弟上位,而且听闻秦筝小时候没爹没娘,是卫冰清夫妇把他拉扯大的,这种情分换你你舍得砍啊?” “那我可不知道,当掌门的人想法跟咱们不在一个层次,人家那是什么境界啊,说不定还真会大义灭亲呢,嘿嘿嘿。” 别人七嘴八舌三言两语,已经昭示着若此事成真,秦筝恐怕要好好体会一把什么叫世态炎凉。 而广寒山庄的弟子皆是惊恐地看着自家掌门,有些年轻的小弟子面上神色已然极度惊恐。 “大师兄这么好,天天教咱们练剑,特别照顾我们,他不会的,师父啊,他不会的!” “师兄的人品,我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作保,伤天害理欺师灭祖之事他绝对不会做!” 说这话的是岳秋思,他“扑通”一声跪下,腰背挺得笔直,充满期望地看着卫冰清,“不知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望师父明察!!” “望师父明察!” “求师父了!” “师父明察啊!!” 广寒山庄的弟子跟着岳秋思跪成了一片,卫冰清却丝毫没有任何动容,只是眼皮抬了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懒得再看自己门中人。 “稍安勿躁,因此事牵连魔教和正道,已给武林中人带来了极大的祸患,虽是我亲传弟子,我也绝不姑息。”卫冰清转头看着台下的祁长老,点头示意,继续对着大家说:“把罪人秦筝带上来,他犯了什么事,让他亲口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祁长老离开的方向,不一会儿便见长老手里执着一串铁铸锁链,牵着个身着囚服头发凌乱的人走了出来。 那人头发里还有些茅草渣子,囚服倒是整洁,没有破洞和血迹,想来并无遭受任何严刑拷打。而他脚踝上同样拴着铁环,牵拉着一颗沉重的铁球。 每走一步,便听见铁球在地上拖拉的钝响。 唯有那张脸,依旧清秀至极俊雅无双。细长的剑眉下,温柔又多情的一双桃花眼此刻仍是垂着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面对众人或质疑或惊讶的眼神,面对源源不断传来的小声咒骂还有跪在地上被烈日灼烤的要为他伸冤的师弟们,这个白皙又好看的男人,如入无人之地,两耳不闻默默地上了台。 秦筝在卫冰清身旁跪下,正对着台下众人,深吸了一口气稍作调整,而后道:“本人秦筝,乃地藏神教细作,潜伏广寒数十载,意图颠覆正道窃取机密为己所用。恰逢卫掌门退隐之际,被我寻得机会,把少林武当的秘籍和……广寒的藏宝图一并盗走交给了教中和我接应的人。因被师娘和师妹发现,情急之下我杀了她们灭口。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自知罪该万死,故而今日当着天下英豪之面,自述累累罪行,卫掌门要如何发落,秦筝自当承受,不敢有丝毫怨言。” 说完这些话,秦筝只是淡淡地往下扫了一眼,却不巧正好对上岳秋思难以置信的眼神和一张欲哭无泪的脸。他依然笔挺挺地跪着,和一众弟子眼巴巴地望着秦筝,却不想心心念念要为他鸣冤的人,等来的是他的亲口承认。 在那一瞬间,岳秋思仿佛看见他一直努力追赶和向往的人,跌入了悬崖,摔得粉身碎骨,自己试图伸手去拉他,却被无情地打开了。 而这个自己要往下跳还不许别人救他的人,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岳秋思一眼而已。 那边清虚道长听闻自家秘籍被偷走,怒拍桌子,指着秦筝道:“你竟然把剑谱偷了?!你……你……” 另一边,少林寺的虚慈方丈也站起身来,双手合掌:“秦少侠究竟为何行差踏错老衲实在不解,若有苦衷不妨讲来,在坐诸位都是明理之人,你大可放心。若能配合我等将秘籍追回,我想卫掌门看在养育你多年的份上,不会多加为难的。” 秦筝言简意赅地说:“并非方丈所想,我没有什么苦衷。秘籍都被拿走了,也别指望我会去给你们追回。” “果然是拒不悔改!逆贼欺师灭祖还如此狂妄!!!找死!” 清虚道长眉毛一狠,把拂尘担在手上就要去抽剑,却被虚慈方丈拦了下来:“道长切莫动怒,我派也损失了心法,但将秦筝杀之而后快并不能解决问题,最好是能想办法将东西拿回,才是把伤害减到最低的上上之策!” “秦筝是他教养长大的,此事又出在广寒,卫掌门也难辞其咎!你且看他只是把人逐出师门,难道秦筝罪不当死么?!”清虚道长故意大声责问。 人人把目光投向卫冰清,他薄唇微启,冷声道:“孽徒杀了我妻儿,盗走的东西中除了武当少林的秘籍,还有我广寒的不传之秘。诸位难道认为,我纵容他偷盗,纵容他毁我广寒百年声誉,甚至纵着他让我家破人亡吗?” 清虚道长一时噎住,气愤地整理着衣袍,转念一想却觉得卫冰清说得没错,两大派失了不传秘籍,而卫冰清却是家破人亡甚至面临着广寒从此造人诟病的危机。 要怀疑谁也不该怀疑到他身上去。 卫冰清料到众人还有疑问,尤其是自己门中弟子,便道:“秦筝和魔教勾结之事也并非一日两日,是在下失察,此处有一证人可证明,带他上来。” 听到还有证人,秦筝也是一愣,转头过去瞧见的却是—— 宿涵。 宿涵??? “……”他不知道是不是宿涵那晚并没有走,躲在树林里等他,结果把他和卫冰清说的话全听见了,这几乎可以算是广寒山庄建派以来最大的丑事,会不会那么不巧宿涵被师父发现了,干脆将计就计要他作证? 秦筝把宿涵作证人的理由风驰电掣的过了一遍脑子,却不想当他开口,秦筝全都想错了。 宿涵斜眼睨了秦筝一眼,对上他的眼睛匆忙移开,而后义愤填膺道:“七年前,广寒相助胜义堂,参加了云台山一役。诸位可还记得,沉仙谷谷主温彦舒战死,和他一同参战的魔教余孽也已肃清,唯独谷主夫人和其独子下落不明。当时我和秦筝负责把守出入要道,正好遇到一对逃命的母子,秦筝不听我的劝阻,执意救下,还杀了追来的十多个涅罗刹的刀客。后以大师兄的身份压制我,逼我保守秘密,迫于压力我只得助他们三人逃走,就地掩埋了那些尸体。诸位有所不知,秦筝救走那对母子之后,消失了足足大半年的时间,后来独自归山也只是含糊其辞解释了几句,仗着师父师娘信任他,便就这么算了。可我知道他勾结魔教已是事实,诸位要是不信,自可去茱萸峰西南下山出口三里的地方找一找有没有我说的尸体!” 不止是众人愕然,就连秦筝也是惊愕无比。 七年前救下苏峤母子时,他并未斩杀任何一个人,只是把人尽数打晕,让宿涵撒个谎善后罢了,怎么事到如今人不但全部死光了还就地掩埋,他竟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苏峤和苏子卿的身份,秦筝虽也疑过她们是否跟温彦舒有关系,可他听闻谷主夫人也姓温,是否嫁人后从夫姓尚不得知,可苏子卿却与温家无关,苏峤临终前对他说的话,他也没有听出有何不妥之处。 这些事过去七年之久,宿涵不但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杜撰了细节,隐瞒了许多秦筝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公之于众只为了证明自己是魔教的人?? 秦筝充满疑惑地盯着他,宿涵只敢瞟了他一眼,便刻意把头扬起,作出理直气壮的样子。 岳秋思道:“大师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见到孤儿寡母流落山野遭人追杀,出手相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且那次师兄回来以后,前因后果同师父说得清清楚楚,师父并未轻易相信他,不还把他关去后山旧书阁里思了三个月过么!” 其他弟子也附和道:“事情过去太久,而且沉仙谷早已易主,也从未听说过谷主夫人尚在人世的消息,你既然说大师兄把人救走了,那人呢?” 宿涵也不着急,睨着师弟们朗声道:“那次胜义堂之事很多细节你们不清楚,我可是看在眼里。还未到约定的开战之日,秦筝就主动请缨,广寒山庄负责把手各条出入口,他私下绘制了精细的地图,还把我和他都安排在了最紧要的小路上。他把人救走之后,胜义堂的人满山遍野搜索而无果。我思来想去才知他早就开始筹谋后路,否则怎的连胜义堂自己人都找不到他们,怎的这么巧偏偏在他看守的那条路上遇到这对母子!而秦筝!二话不说就要救下,若是你们,是否会因自己正道身份犹豫一下,他可非但不犹豫,下手狠辣把涅罗刹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话说到此处,你们还觉得我冤了他?” “秦筝!”宿涵突然爆喝一声,指着他骂了起来:“且不说你勾结魔教让广寒蒙羞遭难,师妹与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你怎可对其行如此禽兽不如卑鄙下流之事!师娘早就瞧出来你品性恶劣,不同意把师妹嫁给你,你居然起了歹心,趁此机会一并报复在了师娘师妹身上!你好狠毒的心啊秦筝!!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始料未及的,宿涵拔剑冲了过去,速度之快,秦筝根本无法躲开,他只好侧身闪避,剑尖还是刺进了他的右胸。 卫冰清见此情状,抬掌直接震断了宿涵的剑:“老祁!把他给我带下去!” 他有些愠怒,显然宿涵一席话也出乎他的意料,他大概没有想到宿涵会把卫雪晴遭人奸污一事当众说出口还赖在了秦筝身上,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让人痛心以极,多多少少他还想顾着一点女儿死后的尊严。 秦筝突然想起什么,对着宿涵大喊:“阿彦和元辰呢!!” 宿涵阴冷地笑了一声,吐了一口唾沫:“你还好意思提他们!你把他们都杀了你还好意思提他们!!!秦筝你这个畜生!!!!” 祁长老把人三下五除二拖得不见了人影,倒是秦筝听见那两个可爱的小弟子死了,急忙抬头问道:“敢问卫掌门,当日同我一起巡夜的那两名弟子……” “死了。身首异处,在后山口被发现的。”卫冰清把声音压得很低,幽幽道:“宿涵说是你杀的,现场找到了你的绑腿,你抵赖不得。” 突然一阵钻心的疼朝全身袭来,秦筝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他已经失望到了极点,也不解到了极点。他不明白宿涵这么说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落井下石么,他不信宿涵是这样的人。 迫不得已?难道师父会逼他说如此不堪的话?连卫雪晴的尊严都不顾了? 总不会是一时兴起吧?那两个小弟子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滥杀无辜!!! 胸前的伤不算什么,让秦筝难过的想弯下腰去的,是他像自己亲弟那般照顾过的宿涵,翻脸不认人,反目成仇还编纂如此之多的谎话只为了让秦筝彻彻底底成个恶名昭彰的罪人。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台下渐渐有了些声响,个别门派的弟子由低到高喊了出来。 “杀了他!” “杀了这个欺师灭祖的狗东西!” “快杀啊!!砍下他的头,为枉死之人伸张正义!!” 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今天就可以结束回放了,骚瑞明天还要回访一章,保证让奶云出来可劲儿地疼疼大俊!!! 继续谢谢追更的小天使!!你们每一次评论,都让糊穿地心的我充满了幸福感!哈哈哈哈哈。 第60章 秦筝不想死, 也不能死。 他还想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想为师娘师妹报仇,纵使从今日起或许过得还不如一条狗, 秦筝也没有想过轻看自己的性命。 他拎得清楚报恩就只是报恩, 没有做过的就是没有做过,不管别人说他什么, 走到今日这一步至少无愧自己的心。 他绝不能死! 台下仍然在此起彼伏地叫嚣,秦筝稍微侧头看了看卫冰清的神色, 见他犹豫不决似在下什么决定, 低声恳求他道:“望掌门给我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师娘师妹的仇怨,我还想……尽一点心。” 卫冰清斜眼看过来,思索片刻点点头, 便转过去对着大家道:“秦筝此人,作恶多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愤,我曾为其师自知难辞其咎。可诸位,他是我夫妇二人带大养大的, 情同父子, 出于此节我不忍杀他, 但他犯下大错, 我将以广寒门规严惩之, 当着大家的面,鞭刑九十九道加身, 望以皮肉之苦让他牢记训诫,也恳请各位放他一条生路。广寒必会倾尽全力追击被盗宝物,少林武当的掌门在此,可有我一诺,若是追不回,广寒以散派为代价向诸位赔罪!” 卫冰清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清虚道长和虚慈方丈并没有咄咄逼人,毕竟被杀了妻儿的是他卫冰清,两派东西被盗,至多希望追回即可,实在没必要咬着不放。 广寒门规的九十九道鞭刑,并非鞭子,而是以偏薄剑身鞭策后背,祁长老上前来解下了秦筝的衣服,卫冰清仗剑立于其后,二话不说便打了下去。 九十九道,直教人血肉模糊,生不如死。 铁片扎扎实实刷在单薄的皮肉之上,但凡剑身稍微有些倾斜,便是深深的一条剑痕。 鞭刑结束的时候,秦筝的汗已经眯得眼睛快睁不开了,从始至终最多也就是疼不住哼了一下,他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祁长老于心不忍,不愿再看他鲜血淋漓跪在台上被烈日暴晒伤口,便默默上前拉好了他的衣服,悄悄在宽袖中抖了些金疮药粉在伤口上。药粉触肉清凉,有止血镇痛之效,秦筝不好当下说穿,只能侧头对祁长老微微点了下头,就算是谢过了。 可台下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血溅当场才算刺激的理中客,叫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啊卫掌门!方才是你说绝不姑息,现在又要大家网开一面??秦筝剑法当下有几人能敌他,此人今天从这里全身而退,将来为害武林时,是不是都可以算在你们广寒头上?” 岳秋思虽仍处在震惊之中,但要他眼看着大师兄命丧当场是绝无可能的,便吼了回去:“你又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跳梁小丑,咱们掌门都说了不杀,这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就是就是,逐出师门已是很大的惩戒了,往后大师兄一定会改过自新的。” “就……就算这次是真的,大师兄以后不会再犯了,真的不会再犯了!” “师父能网开一面实在是恩威并施宽容待下!!” 理中客不屑地看着这群跪得端正的弟子,笑道:“他都亲口承认了,你们还如此心盲眼瞎为他求情。这就是广寒山庄教习出来的弟子?殊不知养痈贻害,后患无穷!秦筝勾结的是魔教!多少年来魔教对正道武林虎视眈眈,你们倒好,东西还没拿回来,就要把人给放了。慷他人之慨,行妇人之仁!”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3 杀和不杀各执一词,台下吵作了一团,卫冰清和秦筝在台上就这么看着,良久,卫冰清说话了:“你自废武功,或许能保一命。” “我想活着是为了师娘师妹,若把武功废了,我即便能活下来,往后如何去给她们报仇……”秦筝已经分不清卫冰清是真不想杀他,还是另有什么别的打算。 卫冰清冷冷道:“先活下来再考虑别的。” 秦筝思忖片刻,抬头道:“请卫掌门把我手上的铁链解开,我自行了断。” 便听宝剑出鞘,“锵”地几声,剑身和铁器碰撞擦出火光,秦筝手上的链条应声而断。 人们听见声响纷纷抬起头来,皆以为卫冰清要不顾人言,当场放走此人。 “诸位若有顾虑,我自行废去这一身武功,师从广寒,我便在此尽数归还。” 秦筝朗声宣布,而后气沉丹田,调动全身所有的内力汇于掌中,猛地打向自己丹田之处。他呕出一大片猩红,脱力地撑着地大口喘气。身体因为经脉逐渐崩裂的疼痛止不住地颤抖,突然打入体内的雄劲内力,也因为通道的阻隔而彼此倾泻撞击。 “自、自此……筋脉尽断,武功全废,各位……可安心了。” “大师兄!!!!!!”岳秋思想跑上去扶他却被其他弟子扯着衣服裤子拖回了原地。 “六师兄别去了,六师兄!”弟子们手手脚脚地拦着他,几个年纪小些的弟子已经流下了眼泪,“来不及了,若大师兄能因此免去死罪也好,我们别去添乱了!” 秦筝两耳嗡嗡响,头脑已经不太清明,可还是察觉得到下面有些异动,他朝那边撇去一眼,发觉吵闹来自跪着的师弟们,猜想他们定是瞧不得自己受这痛苦委屈,想法子要制止,便虚弱地道:“我不是你们师兄了……冤有头债有主,咳……是我该的。都……都给我退回去!” 他把口里含着的一口血啐到一边,低声吼道:“不可妄动!秋思你是长,此时该做弟子表率,聆听师父训诫。如此行事眼里可还有掌门么?我因错受罚,掌门大恩免去死罪,望诸位今后不要因此事苛责广寒山庄!” “等等!”台下一人站了起来,他背着一把弯刀,露着双臂,臂上密密麻麻纹满了看不懂的文字,一步步走上台前说道:“涅罗刹十几条命,今日不得算一算?卫掌门仁慈要留他一命,而我派何辜?” 卫冰清眉毛一挑:“那你想如何?” “我派也不是要赶尽杀绝,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涅罗刹的人仰头看了看天,咧嘴一笑:“钩锁琵琶骨,让其从广寒山庄的后湖跳下去,是生是死看天意,若他逃过此劫,是老天爷救他,我们涅罗刹的血债就算清了!” “师兄体内经脉已经自我断绝,你竟然还要穿他的琵琶骨!!穿了琵琶骨全身几乎不能动弹,你把他丢到湖里去不就是要他死吗!”岳秋思就算被人按着,还在努力据理力争。 秦筝气血不足,已经快撑不住了,反正已经这个样子,再受点罪一并堵上所有人的嘴是最好的,他说:“你是怕我自绝经脉还留了后手吧,那好,你来穿就是。” 卫冰清默许了,但他旋即又道:“后湖是广寒私地,外人不便踏入。自有我带他去便罢了。” 涅罗刹的人还想反驳,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虚慈方丈抢先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这位施主要听从天意安排,到此为止吧!” 花臂刀客“哼”了一声,反手将刀抽了出来,二话不说朝着秦筝的琵琶骨就刺了进去,他屈指在刀背上用力一弹,刀尖受力在秦筝的体内震了几下,花臂刀客用力一推,刀尖从琵琶骨另一侧穿了出来。如此往复,两边的骨头上下都划了个齐整的刀口,鲜血直流,浸湿了秦筝的衣物,从里衣到囚服,湿漉漉地贴在他的前胸,他疼得冷汗直下,额间两鬓的头发已经被汗水彻底打湿。 受此酷刑,众人皆不忍直视,而那些仰慕他的女子,崇拜他的弟子们,窸窸窣窣地小声哭着。 秦筝已经不知道痛为何物了,皮肉之苦,不及体内乱窜的真气一点点流逝,这是他日夜不息勤勤恳恳修炼出来的资本,一夕之间毁于一旦,他原本想抬头看看天,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又只好闭上,自己的血腥味飘过鼻息之间,他想着,应该可以划上句号了吧。 这么几天,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噩梦缠身,师妹、师娘、师父的脸交替从他梦里掠过,让他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彻底倒下去前,黑压压的人群匆匆闪过,惊讶嬉笑怒骂惋惜,是什么样的表情已经不重要了。只有刺眼天光近在咫尺,如真相这般好似唾手可得却必须睁眼放弃。 闭上眼前,秦筝只喃喃道:“我还了。” 卫冰清拦下了所有人,安排广寒弟子将后山出入口彻底封禁,不许任何人踏入半步。 即使涅罗刹的人非要一睹秦筝被扔下崖子的惨状,卫冰清丢下一句狠话,谁踏入就杀了谁,他这个掌门也不是好招惹的。没人想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广寒山庄,故而也就任着卫冰清自行处决。 秦筝人还没有彻底苏醒,飞流直下的“哗哗”声已声声入耳,他躺在湿漉漉的石头上,膈得后背生疼,脚上的铁球已经被卫冰清取了下来丢在一边。不过琵琶骨上的伤口依然骇人。 他被飞溅的水打湿了半张脸,缓缓睁开眼睛,再是努力想坐起来,这生穿琵琶骨的酷刑也让人根本动弹不了。 “恨我吗?”卫冰清没有再绷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秦筝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有些眼花,他觉得卫冰清甚至有些落寞。 秦筝摇摇头:“我不敢。”而后苦笑了一声:“我也没资格去恨你。” “秦筝,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非你所为我却要你去扛下,很不近人情。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分青红皂白当着天下人的面把你彻底毁了,很没有担当?你是不是……” “不是。”秦筝打断他,不理解事到如今,卫冰清何故突然犹豫,“都说了,你还有这么大个门派要顾,若是因为这些事再毁了它,我死了都还不上欠师父的债了。” “我枉为人父。”卫冰清背过身去,深深叹了几口气,又重复道:“我枉为人父!” 秦筝:“……” “如果我还是要你用命来偿呢?”卫冰清收起方才突然涌上心头的愧疚之心,彻底冷下来道:“给你活三年,三年过后,才算是你彻底还了师妹这条命。我不是圣人,秦筝,人前我需要博个慈悲为怀的贤名儿,可你不死,叫我怎么甘心!” 卫冰清没等秦筝回过神,蹲下立时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不得不张着口,服下了一粒红色的药丸。那药入口即化,无色无味。 卫冰清解开穴道,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酒壶,正是秦筝天天随身携带的那个,他举起来在秦筝眼前晃了晃,酒壶里有东西碰壁撞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道:“方才喂你服下的毒,叫三旬钩吻。每三日发作一次,届时会全身麻痹,抽搐不止,若无解药会窒息而亡。我在你的酒壶里放了一颗淬了尸王散的铁丹,你混些酒水进去服下可压制三旬钩吻的毒性,不过只是暂时的,两种奇毒融进身体,不超过三年时间,你必油尽灯枯而亡。” 嘴里没有药味,也没有血味,身上除了琵琶骨和后背的疼,一切都还好,废了武功但多年修炼的底子还在,秦筝还没有到撑不下去的地步,但他没料到卫冰清如此绝情,二话不说喂下毒药告诉自己还能活三个年头。 很有可能三年都活不了,万一这酒壶不见了,他最多撑个三天。 他已无话可说,该说的已经留在那个阴暗的牢房,留给了那个绝情转身的背影,此时的秦筝,只顾着拖着僵硬的身体,一步步爬向瀑布边。 “筝儿……”卫冰清终于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可是后面的话…… 筝儿,看着你长大成人,学有所成,独当一面,为师欣慰已极,可人有七情六欲,世道百转,纵使我曾当你是自己的儿子,面对刘堇栀留下的这一地衰败,只觉往日成空。 我无法把二十几年的夫妻恩情当做一场骗局,可它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骗走了我的枕边人,骗走了我的掌上明珠,连带着,把我下半生只想过的安稳人生也骗走了。 除了这空空荡荡的广寒山庄,这浮在人心之上的虚名还能守得住,别的,怪为师没有那个本事,淌得过爱恩情仇的折磨。 好徒儿,别怪师父…… 再等卫冰清抬起头来,崖边已经无人,秦筝没有给他再留什么话,纵身跳下了悬崖。 …… …… …… “哥哥?” 有人推了推自己的肩膀,秦筝终于从那场噩梦里回过神,周身的疼痛没有了,寒冷绝望没有了,抬眼对上的是温庭云一双柔和的眼睛,关切的望着他。 那时候发生的一切,除开自己被喂过毒药这一环,秦筝已经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温庭云,时过境迁再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他竟然恍惚觉得自己是拍案惊奇里那个拿着醒木的说书人,说的别人的故事,心里不痛不痒。 温庭云听完神色复杂,连叹了几口气,几次想抬手抱他都忍下了,只好自己倒了杯凉水灌去肚子里,抹抹嘴道:“我要去把广寒山庄屠了,明天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案件回放终于结束啦!再不结束连追更的都跑光了哈哈哈哈哈哈。 明天有可能更有可能不更哈不确定!!有点事儿~~ 奶云终于回来啦~~苦孩子有人疼啊有人疼! 第61章 秦筝知道他说气话, 淡淡地笑了下:“师弟们又无错,不该遭无妄之灾。” “所以你也默认卫冰清和宿涵才是罪该万死的是么?”温庭云不顾秦筝还在发怔,伸手过去把他衣领扯开了:“我只瞧见你后背伤口骇人, 那狗东西穿了你琵琶骨我竟然没有发现, 快给我看看伤口在哪?” 衣服再拉就要把里衣给彻底撩开了,秦筝赶紧握着他的手制止住:“老天不想我死, 掉下悬崖后漂到了畴昔镇附近,被个浣衣的大娘给捞起来了。你也知道南疆人对草药医理都略懂一二, 她用她家独门的青草膏给我治好了这里的伤。” 秦筝把温庭云的手慢慢移开, 露出自己好看白皙的脖颈, 琵琶骨上下侧已经只有很淡的一点伤疤,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她捞我起来只瞧见这儿有伤,我醒了之后, 也知道麻烦了人家太多,不好意思再说后背也有,所以背上没有擦过什么药,留疤了吧。” “留了,几十条呢。”温庭云不太高兴, 手松开了衣领, 滑到秦筝两肩小心翼翼地拢着, “他们这样对你, 还总见你于心不忍, 是我我定要杀回去!凭什么让你承担了罪名还遭这么多难,宿涵这个狼心狗肺的人, 他娘的他还是个人吗!” 秦筝觉得这么敞着衣领聊天不太像话,默默合拢了衣服,反倒安慰起温庭云来:“我记得别人对我的好,所以才会不忍心。秋思那天一直跪在烈日下求师父,大家只顾着看戏没人理他,可是我不会忘。就算他听命于宿涵追杀我,可你瞧见了,他只是不相信我堕落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大概想给我解脱吧……” 温庭云道:“那宿涵呢,下次见到这个人,我不会手软了,哥哥还拦吗?” 秦筝只是笑笑没说话。 “听完你说的,我倒觉得很多地方都有疑点。”温庭云理了理思路,问道:“卫冰清去后山难道没有看见宿涵?你说那喊声震天动地,他肯定听见了吧。宿涵到底看见了什么要嚎那一嗓子,还有追杀他的那个人,要是我没猜错,恐怕就是与卫雪晴私会的男子。他口口声声说宿涵该死,定是知道了什么。卫冰清身为一派之长武功不错,难道连个夜半偷袭为非作歹的宵小都能这么轻易放跑了?” 秦筝点头头:“怪我当时没有细想,不过我记得,师娘身上有打斗的痕迹,我将她下葬的时候原本想把她的贴身之物留下做个念想,可她那枚玉佩却不在身上。” 说到此处,一枚花钿纹身从眼前一闪而过,秦筝一震,懵然意识到他一直忽略的一个细节:“师娘后颈有个纹身,纹的也是一朵花,不过是栀子。连翘身上有没有我不知道,可她落款习惯用连翘花替代,而烟雨楼的莲儿后颈下面也是一朵海棠花。” “哥哥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之前叫贺迟打探得来,连翘本名姓刘,且她那位还没有露面的师姐也姓刘。你母亲也是刘姓,我到不觉得这是巧合了。”温庭云摩挲着茶盏边缘,想起一事,道:“江湖上有一个隐匿许久的门派名曰百花宫,宫主人称无情婆婆,其本名叫千日红。听闻门下只收女弟子,各个惊才绝艳,武艺非凡。可传言只是传言,江湖上几乎寻不到这些人的踪影,就连那个百花宫都没人知道在哪里。” 秦筝说:“我也知道这个门派,据说入室弟子终生不得婚嫁,规矩严得比峨眉弟子还要拘束。但是你一提起,我想到这门派的弟子名中皆有花名。连翘曾经说过,杀母之仇不报枉为人子,而且她识得我娘名讳,难道我娘是百花宫的人而非地藏神教?” “教内的事我去查,鸣音谷在傅严领导下,各个嘴巴严实得紧,不过地藏神教的人比起死来更怕没有安生日子过,我有办法让人开口。”温庭云按了按秦筝的肩膀道:“虽然很气,气到手痒,但看你好好的在我面前,我就稍微能冷静一下。” “哥哥啊,你真是傻得可爱,报恩就这么要紧么,连命都可以交到那人手上,那天卫冰清如果松口真的杀了你,你让我怎么办?” 秦筝听笑了,下意识地刮了下他的鼻梁道:“你好好做你的谷主,瞎掺和什么。” 温庭云眼疾手快,把他要缩回去的手指握住逮回手里握好,突然严肃起一张脸来:“你老实说,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对我讲的?” 确实有,秦筝眨了下眼睛,脱口而出:“没了呀,都说了。” “真没了?”温庭云眯起眼来,意味深长地点着头道:“哦,不老实。” 他三下五除二解了秦筝腰上的酒壶,打开便要喝,急得秦筝扑过去抢,“这个不行,这个不能喝啊!” “你怕毒死我?”温庭云手长,把酒壶悬着,秦筝张牙舞爪还是够不到,“说不说?不说我可闭着眼喝了!” 秦筝恨不得把温庭云从凳子上推下去抢了酒壶就跑,可是现在的他确实宰鸡都够呛,这厢被逼的汗都快下来了,“给我,子卿听话,这喝不得啊,哎哟……” 秦筝撑着温庭云肩膀抢东西,脚下一滑,两腿一宽,坐在了温庭云大腿上。 “……”温庭云笑得虎牙直露,盯着他看就是不出声。 秦筝大概是脑子被门挤了,觉得坐着还挺舒服的,也没当下起来,就是憋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还想去把酒壶抢过来。 “这壶里有什么玄机,不肯说?”温庭云大着胆子把人的腰给搂住,往自己身上贴的更紧了些。 秦筝不敢动了,想站起来,刚扭了下腰,惊觉再动碰到不该碰的岂非自己搓火没地儿灭么,踟蹰之际又被温庭云按着坐得更严实。 秦筝喉结滚动,心如擂鼓:“酒有毒,你喝不得。” “你喝得,我怎么就喝不得?”他一双手放肆的开始在秦筝后腰上流连起来,挠得人身上痒心里更痒:“那天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这个酒壶?” 是。秦筝差点就要说了,可他生生忍着。 “怎么,你怕死在我前头,让我守寡?”温庭云低低笑着,眼神温柔下来:“是因为这个才不要我?” 秦筝怔住:“你早就知道了?” “嗯。”温庭云把酒壶收了回来,摇了摇里面的铁珠子,打开嗅了嗅道:“鄙人曾为陈大俊号过一个喜脉,脉象让人忧心,我便查了。苏耽赶过来,是我叫他想法子必须给你拔毒。哥哥,子卿无能,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办法解毒,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三年之期成真的,上天入地也给你找到解药。” 秦筝受不了他灼灼的目光,瞥开眼道:“既然医邪都没有办法,那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吧。好在还有三年能活,我能利用这点时间去查查师娘师妹身死的真相,若能真相大白也算……死而无憾。” “那我呢?”温庭云心里吃味,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忍心把我丢着呀?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还没捂热你就说这些话。” 秦筝眸光微潋,穿过柔和的烛火看着眼前人,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来捧着他的脸呓语般道:“不忍心。” 可是能怎么办呢,秦筝这三个月过得浑浑噩噩,说什么报仇雪恩,说什么查明真相,他却连吃饭都成问题。 揉碎了最后一点自尊,披着脏兮兮的衣服上街乞讨,卖艺供人取乐,荒山野岭随便披个茅草就能凑合,这样的人,还能把别人一颗真心捧起来护得好吗? 可对温庭云动心了,这是真的,他是想藏在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里,三年后和自己入土为安的。奈何人在眼前,与日俱增的欲/念渴望,终是犹豫抵不过耳鬓厮磨。 “哎……子卿啊,你真是……”秦筝没有把话说完,闭上眼吻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亲近一个人,还是个男人,他寡廉鲜耻地想:还有什么放不下放不开的,喜欢就喜欢了吧,婆婆妈妈是女人家的事,他当然也想要这个人,与其躲在墙角根偷一手小情诗揣着那般凄凄楚楚,何不拥人入怀纵情一次? 温庭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亲得有些发懵,秦筝闭着眼睛,睫毛抖得厉害,下嘴也特别笨拙,可他是用心在模仿着第一次怎么吻的,好让自己的主动稍微像点样子,或者说,稍微庄重一点。 这就算是答应了。 亲了老半天他也没那个胆去把人嘴给撬开,只是温温柔柔地舔/舐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半晌,这才睁开眼睛,可温庭云就没闭过眼,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看。 “你……怎么这幅样子,我亲的不对?”秦筝窘迫了。 温庭云眯眼,有些担心:“你不会对我做了这些事,隔天就跑吧?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有遗憾,所以才委屈自己迎合我?哥哥,我不是非要怎么你,即便不答应我,你好好在我身边就行的,不用这样。” 这次换秦筝急了:“我没有委屈,刚才我像是很委屈?” “嗯。”温庭云真诚道:“像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亲的。” “……”秦筝抿抿唇,豁出去了:“行吧,那,咱再来一次?” 这次可谓干柴烈火,如胶似漆,温庭云奸计得逞,干脆一抬,把人往桌子一放,弓着头两手将人蜷得严丝合缝。 也顾不得茶壶杯盏砸的一地都是,就连最后一个可怜的烛台,温庭云嫌它晃眼,手一撩灭了火也给砸下去了。 房中只剩低低的喘/息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那几声东西砸碎的脆响消停了过后,这种情/欲缠绵的声响尤其让人吃不消。秦筝只觉得周身越来越热,温庭云还故意凑火,揉就揉吧偏要把衣服弄得乱七八糟,弄乱了方便他伸手进去磋/磨。秦筝被压在桌子上原也没怎么挣扎,可是温庭云把他两只手抬起来扣着手腕,力气还很大,禁锢着他扭一下都困难。眼看着上衣快被褪干净了,温庭云手还一直要往下。 秦筝暗暗觉得自己上了这狗崽子的当,可怜巴巴都是装的,现在青面獠牙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是怎么回事?憋的么…… 他以为温柔缱绻地吻一下嘬几口这人就会明白他心意的,哪料温庭云贪得无厌,居然要在这桌子上就…… 可是“不要”这俩字儿要是说出口了,又显得自己很娘。 开不得这个口。 秦筝口中要对付着温庭云胡搅蛮缠,手又被捆着试不了,眼看就要交代给他了,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谷主不好……” 啦字还没喊出来,苏耽跟见了鬼似的哑住。 瞧瞧这俩人深更半夜的在干什么,在干什么呀!恬不知耻,瞎了狗眼! 苏耽下意识转过身,门也来不及关,背对着屋里的活色生香小声道:“我、我得到消息特来禀报谷主,梅、梅庄被人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补了几百字秦筝受刑的过程,我真的不是后妈,这不发糖了吗!顶锅跑。 日常谢谢追更的小天使,妈耶这几天收藏不会动,让我好生惶恐! 第62章 温庭云意犹未尽地放开秦筝, 撑着桌子抬起头来,怒气难掩,沉声道:“烧就烧了呗, 你打什么磕巴!” “烧了?!”秦筝想起身, 见自己衣冠不整又好端端地躺回原处,盯着房梁问道:“怎么烧的, 可有人受伤?” 苏耽对着空旷的大院说道:“广寒山庄的宿涵为了去救金小姐被烧伤了,金小姐没救出来, 死在自己房中, 金老庄主气得厥过去了现在还没醒呢, 卫冰清派人在忙着灭火搜查。这些是外面传的。” 苏耽撞见温庭云兽性大发,还打断了人家好事,生怕他秋后算账, 赶紧找补起来:“我是听说他们抓了一个人,认定纵火的是咱们,这才急着来禀报谷主,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抓了谁?” “贺迟。”苏耽搓着手,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深更半夜怎么跑去那儿了, 听说两边人大打出手, 现在还僵持着。” 温庭云越听越不对劲, 皱起眉来:“两边人?除了贺迟, 还有其他教众在梅庄?” 苏耽说:“何止啊, 听说打头挑衅的是老四。你说老四向来猫在他的万花谷里侍弄花草,怎么会来蹚浑水呢。” 地藏神教万花谷行四, 谷主张穆远和温庭云私交最好,也是他在教中唯一信得过的人。因其避世不争,却对世事了如指掌,自温庭云上位后多得其襄助,才让两谷在风云诡谲的权力斗争里自成一线保持着不败之地。 张穆远曾有一妻一子,早年在他出谷的时候,有人设计毒死了其妻,温庭云当时在苏耽手下学炼毒之术,听闻此事擅自出手救下了幼子,虽事后被苏耽浸在毒虫缸里泡了七天,受万毒攻心的惩罚,但张穆远感念他恩情,一直到他终于成功坐上谷主,四谷九谷已是同气连枝之谊。 其他人也就罢了,能死一个是一个,温庭云根本无所谓,可是老四他就不能坐视不管,况且这人来得蹊跷,他担心四谷是被人下了套。 “我去看看,苏耽你守在府中,梅庄的事告诉金芝语一声,提醒她不要妄动。” 温庭云把秦筝扶起来,贴心的拉好他的衣服,扣子一个一个扣好,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在家等我。” “我也去……”秦筝光听见两边交火僵持不下就有些心焦了,温庭云还要送上门去,他怎么放心得下。可是转念一想,去了也是拖后腿,温庭云要救人,再带上他这个拖油瓶,到时候顾得上一个顾不上另一个,便道:“算了,去了也是添乱,我在家等你吧,早些回来。” 秦筝还坐在桌子上,两条腿悬在半空无所适从地晃悠着,颇有一种少女怀春的娇羞,让他瞬间很不自在,故意往后仰了些,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晒太阳的老大爷。 可哪有红着脸肿着嘴的老大爷,温庭云瞅了一眼苏耽的背影,迅雷不及掩耳地往秦筝脑门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起身抓了件黑披风就走了。 半晌,桌上的人没动,苏耽转过身来看着他,幽幽道:“人都走了,你还回味着呢?” “咳……”秦筝跳下桌,难为情地笑笑:“方才听子卿说,这段时间一直劳烦你给我找解药,辛苦了!” “也就你会跟我客气客气,你瞅你家谷主啥时候对我说过半个谢字,个小没良心的。”苏耽看了一眼地上的碎渣子,很不想去打扫,还是硬着头皮蹲下拾掇起来,秦筝也忙着和他一起收拾。 “这就和好了?前几天不闹别扭呢么。”苏耽低着头扫地,轻描淡写地问道。 “没闹别扭,有些误会解开了就好。”秦筝小心的把碎片捡到撮箕里。 “你家就你一个吧,老温家也就他一个血脉了,你们这是断子绝孙,大不孝,知道不?”苏耽歪着头,不太郑重地问了一个郑重的问题,“你俩真就这么定下了?” 秦筝脑子还昏昏沉沉地,别说脑子,嘴唇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暂时没空想什么断子绝孙的事,答非所问地说:“你知不知道男子同男子要怎么着才算定下?” “拜堂成亲?”苏耽琢磨了下,瞟了一眼秦筝:“他好歹是地藏神教的谷主,恐怕还得昭告天下,召集全教摆宴请客呢。” 苏耽一脸疑惑:“你问这个干嘛,迫不及待要断袖给天下人看了?” “当、当然不是,我是想让他心安些。算了先不提这个,你可知道厨房在哪?” 苏耽站起身,捧着撮箕问道:“你要下厨?” “他晚膳几乎没吃,我想做点宵夜,等他回来多少用点好睡觉。”秦筝把外袍脱下放好,擦擦手准备跟着苏耽走。 苏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带着他去了厨房,临走时还问了句:“他特能吃辣,倒是和你做菜的风格差不多,以前你做过给他?” 秦筝蹲在一堆新鲜的蔬菜面前挑挑拣拣,笑着答:“做过,一开始他一吃就哭,后来习惯了。许多年没下厨了,不知道还做不做得出他喜欢的味道啊……” 苏耽瞧他兴致勃勃地挑拣蔬菜拿盆子放好,还捡了只已经宰完洗得干干紧紧的老母鸡放在锅里,做完这些,又去剥葱姜蒜,手脚麻利得倒真像个伙夫。 “我炖个鸡汤,就着汤煮碗面,你饿了吗,一会儿也吃一碗吧。”秦筝回头,笑容灿烂地问苏耽,又转过头去认认真真剥蒜去了。 苏耽一时感叹起来,之前他十分不理解温庭云为何对一个阔别七年之久的人如此执着,就跟下过降头似的奔着他就来了,现在看来,或许在他父母双亡后,只有这个人是真心对他好过。 苏耽那点所剩无多的良心突然有点惭愧,臭小子待在身边七年,不是被打就是被下毒,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着他的怪脾气。他一辈子没娶过老婆,也不知道养孩子要怎么个养法,突然身边多了个人,竟然就这么没心没肺地养了七年。 自问没有老父亲的慈爱,更多的倒像个老不死的变态,温庭云也长起来了,接过衣钵,居然没杀了自己。 这种隐隐的酸涩之感,是不是叫做愧悔? “唰”地一声,热油滚烫,秦筝倒下了一盘切好的鸡肉,呲起烟雾腾腾,滚过一道热油的鸡肉再放入冷水里慢炖,鸡汤纯鲜,肉质鲜嫩,尤其是鸡皮酥脆焦香,这还是从前和苏子卿在一起时,隔壁的好心大姐教他的呢。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做不做得出那个味儿。 只是每次他下厨,油烟弥漫得跟在放火一般,除了自己真没谁受得住,他赶紧贴心地赶苏耽走:“再不走小心呛到哦!” “哦!”苏耽十分冷淡,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冷不丁说了一句:“遇到你是他之幸,臭小子有福。” “什么???听不到!!!大声点儿嘿!!!”秦筝在浓烟后面大喊。 半夜三更厨房煮鸡,你说这些沉浸在情情/爱爱中的饮食男男,是不是都脑子有包?苏耽难得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摇摇头抱着撮箕走了。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4 梅庄之内,浓烟弥漫,火势渐小,家丁仍然在一桶接一桶的提水进去扑火。 梅庄之外,卫冰清在府门口仗剑而立,身后站满了广寒弟子和梅庄的府兵,与其对峙着的,是穿着不一,凶神恶煞的魔教教众。 唯独领头那人,一身湖蓝长袍,长发披肩,后脑勺挽着一个十分随意的发髻,簪着一枚别致的玉簪。看上去书生气很重,温文尔雅,倒和身后那帮教众彻彻底底隔绝开来。 他手上没有兵器,一只手提着一把胡琴,神色淡然,像是哪个书香门第半夜梦游出来的公子哥,一时还没搞清楚这擦枪走火的紧张是为何而起。 可温庭云在远处的屋顶上瞧得真切,四爷张穆远就算是出谷,也还是这般人世不经八风不动的模样。 状况外的四爷抬了抬眼皮,问道:“劳驾问一句,温庭云可在府中?” 温庭云:“……” 卫冰清眯着眼,气势威严居高临下,沉声道:“此话我还想问你呢,贵教派人深夜火烧梅庄意欲何为!!” “嗯?不是你们扣着我们老九在先,怎的自家房子烧了,还赖我啊?”张穆远摸了摸腰带抓了个空,出门太急忘带扇子了,跟人讨价还价不扇两下他就不得劲儿,只好垂下手尴尬地咳了声道:“我们半步都未踏入他人之地,卫庄主莫要血口喷人。且你是客,我要见金老庄主,烦请通报一声,就说……就说地藏神教特来此恭请九谷主回谷,不会为难梅庄的!” “放肆!”卫冰清抬剑指着张穆远,被他这表面淡雅实则傲慢的语气给气到了。 身后的人慢慢挪开,只见一个人口中塞着布条,双手被绳子捆到了后背,几个弟子将其推了出来,其中一人说:“纵火之人只抓到了这个,你自己看看清楚是否是你九谷之人!” 贺迟乃温庭云心腹,轻功极好,也不知他怎么栽到这些人手上的,张穆远轻皱了下眉,突然手指划过胡琴,拨动了三根琴弦,朝着那名叫嚣的弟子打了过去。 众人避之不及,为躲这看不清哪里射出来的气团松开了贺迟,便在这时,温庭云黑影一般闪到人群中,揪着贺迟衣领便提了起来,二人稳稳落在张穆远身后。 张穆远冲他淡淡地笑了下:“恭迎九爷。” 地藏神教众人见突然出现的黑影是温庭云本尊,纷纷跪下,大声喊道:“恭迎谷主!!!” 温庭云一边拆贺迟身上的绳子,一边道:“诸位点了这么大一把火,烧得半个洛阳都看见了,本谷主睡得好好的,偏把我给招来,你们兴师动众地唱的哪一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留言的宝贝们!!! 感谢资瓷!!!!!!!! 第63章 魔教一下子来了两位谷主, 广寒和梅庄的人顿时心生畏惧。 素闻温庭云来去随风,只听见他杀人没见过其样貌,因为见过的都死了。而另一位连姓甚名谁都不得而知的四谷主, 更是只有零零星星耸人听闻的传说。 反正是狠角儿, 普通人对付不了,金老庄主又因痛失爱女到现在都醒不过来, 要不是有卫冰清挡在门前,大家恐怕已经四散而逃。此时心里想着, 大派掌门怎么可能连两个谷主都打不过, 最差也是同归于尽, 喽啰趁乱还能苟活,便都站在卫冰清身后,当个勉强唬人撑撑排场的人墙。 众人各怀心思, 等着一场恶战来临,却听卫冰清道:“你果然是躲在洛阳某处,今日来了,没那么轻易走得掉!” “我可没躲。”温庭云要不是被秦筝亲得气消了那么一点,早就提刀砍上门来了, 这下正好, 撞个正着, 不见点血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睨过去一眼, “卫庄主巧言令色,我不跟你废这嘴皮子功夫, 要打便打,唱大戏对着那些秃驴道士唱去,反正他们爱听。” 瞥见贺迟身上有刀伤,温庭云把他往身后一推,抽出寒牙横在胸前,大声喊道:“谁先来!” 却听旁边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我不想打,老九你何必这么冲动,人也救出来了,说几句各回各家不好吗?” 温庭云气闷道:“你以为我不着急回去?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呢,他们把贺迟抓起来不就想引我出来,四爷你怎么过来的我且还要问你,今日这遭是跑不脱的,打就行了。” 卫冰清冷笑一声:“确实是跑不脱了,各位高僧,现身吧!今日必拿下温九人头,告慰我亡妻亡女在天之灵!” 温庭云被这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一番话差点给恶心吐了,却真有几个埋伏在外围的僧人跳了出来,仔细数数一十八个,各个身染金箔,披着袈裟,金刚怒目。 温庭云:“……” 张穆远慢腾腾地用腰托起胡琴,侧目提醒他:“十八铜锣阵,虚慈那秃驴和卫冰清交情可不浅啊,这样的都请得动,得小心了。” “嗯,你佯攻,我去。” 话音一落,胡琴响起一阵婉转凄厉之音,配合着温庭云鬼神莫测的刀法杀入敌阵,卫冰清举剑迎敌。 喊杀声四起,两边的人拼得你死我活,温庭云和张穆远一边要对付十八个晃眼的金脑袋,一边还要提防卫冰清眼花缭乱的剑招。 虽然比武招亲败下阵来,可那场温庭云并未使出全力,卫冰清也确实不知他的深浅,此次打斗人人使出浑身解数,高下难分。 染了血的梅花零落成泥,在凄婉悠扬的琴声里更显凄美,却不知这夜的梅花树下,又要横生多少刀下亡魂。 秦筝的鸡汤煲得差不多了,小火慢炖,土砂锅的盖子时不时“噗噗”响,顶开盖子冒出来的白气儿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他卷起袖子,正打算舀些汤出来做面条汤底,脖颈间一凉,碰到了什么锋利冰冷的东西,瞬间不敢动了。 “把你这些锅碗瓢盆丢了,跟我走。”身后突然冒出一个阴冷又嫌弃的男声。 “……”秦筝定了定神,抬着个空碗不慌不忙道:“辛苦了大半夜做的,丢了多可惜,师弟要不要吃一碗再走啊?” 身后之人僵住,眯着眼,把剑贴得更紧了些。 秦筝轻笑起来:“怕我给你下毒?” “你什么做不出来?”身后男子摘下自己的面罩,声音更清晰了些,他把剑移开两寸道:“没想到闻名遐迩的秦筝,沦落成别人金屋藏骄的小倌。传出去你这恶名要成浪名了。” 秦筝放下碗,笑冷下去许多,转过身盯着他道:“宿涵啊,你觉得如今我还在乎自己的名声?” 凭宿涵今时今日的武功,要取秦筝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既然他深夜前来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必然还有后话,秦筝想到这茬,反而放松了许多,甚至想恶心他几句。 “稍等我一下,别着急。” 知道宿涵瞎讲究,秦筝故意捡了个最脏的干抹布朝空中一甩,把灰尘掸得到处都是,做这些的时候还要提防自己精心准备的宵夜不能被波及。然后他婆婆妈妈地开始擦桌椅板凳,擦完还想去洗碗,被恼羞成怒的宿涵给吼住了:“干嘛呢你这是!再磨磨唧唧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不都说了我是个被人藏在金屋里的小倌,小倌不就是做这些的吗?我不做完,金主可是要恼的。”秦筝厚着脸皮,笑吟吟地看着他。 “要脸不要了你?”宿涵显然被恶心坏了,“你说你那金主……金主是温庭云?” “嗯!”秦筝答得很大声,笑道:“怕了吗?” “哼,怕?你那金主今晚恐怕是不能陪你暖被窝了,给我快点走!”宿涵没了耐心,又怕打草惊蛇,拎着秦筝的后领从窗户跑了。 不知道被他提着后领飞檐走壁了多久,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身处郊外漆黑的小树林。 这种地方,杀人越货,作奸犯科,干什么勾当都最恰当不过。 秦筝环顾一周,突然冒出些从前不会有过的下流念头,这种地方,人迹罕至草木茂盛,还能干点有的没的,想想还挺刺激。 正偷偷下流着,思绪却被宿涵给打断了。 “我是替师父带话过来,你听好了!”宿涵从兜里摸出一个瓷瓶,递给秦筝,“正魔两道开战在即,温庭云是魔教最强战力,你现在跟了他虽然能暂时保命,可如果这场仗他输了,你也只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这小瓶里装的是‘妃子笑’。” “酒?”秦筝摇了摇手里的小瓷瓶,叮叮当当的,根本没有液体,“药啊……毒药?” 宿涵勾唇冷笑:“也不算太毒,只是让人致幻而已。这是用肉豆蔻和疯人果炼制的,因疯人果又叫野荔枝,所以取了个好听的名儿。这个东西也算是你娘的遗物,交到你手上,望你物尽其用。” 秦筝看了他一眼,拔掉瓶塞抖了一颗在手心嗅了嗅,药丸通体莹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师父没告诉你我中了毒,没几年活头了?还给我这个做什么?” “自然不是给你吃的。”宿涵阴郁着一张脸,“马上武林大会,温庭云和魔教之人必会出现,你且在头一天哄他吃下就行。” 秦筝道:“这药只是致幻并不会致死,我哄他吃下,然后在武林大会上若两边交战,他死于你们手中,广寒搏得个手刃魔教谷主的美名,谁杀的谁名扬千里,是这样吗?”他颠了颠手里的药丸,倒回瓶子里,“下毒有伤体面,你们如此打算,可真是考虑得很周全了。” 宿涵以为秦筝担心自己没有着落,补充道:“至于你,师父说了,允你回到广寒,对外就说你是自愿牺牲为广寒潜入魔教当的细作,功成之后回归也顺理成章。回来你有个活命的地方,虽然武艺废了,洒扫杂役你总会做吧。我看你现在就做得得心应手。” 秦筝摸着下巴,假装犹豫不决,想的却是卫冰清兜兜转转到底在谋划什么。 宿涵瞧他犹豫起来,以为说动了:“你撑着这条烂命,不就是想给师娘师妹报仇么,回来自有师父和我能给她们讨回公道,你还犹豫什么?” 既然提起了师娘和师妹,秦筝就不得不诈他一诈。 “杀了师妹的凶手你找到了?”秦筝挑眉,质问道:“那个人是不是还杀了阿彦和元辰?” “没错。”宿涵答得飞快。 “哦……”秦筝拖了个长长的尾音,笑道:“是那晚我打跑了的那个?” “你说奇怪不奇怪,怎么他尽捡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弄,最想弄死的不是你吗?宿涵,那晚我走后,你去了哪啊?” 宿涵眼底闪过片刻的惊恐,旋即恢复镇定道:“我出去时他俩已经身首异处,我就去找了师父!” “师父同我在后山,你上哪儿找到的他?”秦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直没来得及问,当夜你看见了什么会吓成那样?” 宿涵语速提快了些道:“我亲眼见到那个人杀了师妹,自然吓到了,你老问这些干什么,当时发生的事师父应当早已事无巨细地告诉过你了!” 秦筝撩了下乱发,深吸一口气道:“师父没看见的我看见了,觉得奇怪,总该问问你,虽然也改变不了什么,比如那两个我带在身边的小师弟,死得好冤枉,做师兄的总要为他们手刃了仇人才是。” 宿涵不傻,听得出秦筝在阴阳怪气地给他扣屎盆子,便道:“你现在手刃得了谁?他俩要是知道自己崇拜的大师兄,沦落成魔头床上人,靠出卖色相苟延残喘,恐怕就不会眼巴巴地在那一直等着你了!” 没想到自己这个糙汉子在宿涵眼里还能靠卖色相为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若是今夜之前听见宿涵这么说,考虑着温庭云的名声,秦筝或许还想辩驳几句,今夜之后,自知理亏,虽然没到那份上也基本差不离了。 卖了就卖了吧,怎么交代出去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上的人捕风捉影,已经将二人的艳情越传越真。 秦筝当下还在那个意犹未尽的吻里不能出来,内心没来由的悸动,一悸动就想干脆一屁股坐实了算了,三天,三个月,三年……能和这个人捆在一起,哪怕是名字和名字总挨着,好像也能强行描摹出一副死生不离的画卷。 宿涵抬头看了下月亮,催道:“你到底想好没有?” 秦筝还有话没问完,便忽略了他的催促,问起了别的。 “无相般若乃少林无上心法,能化无为有。”秦筝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笑:“我也想要学一学,保不齐就又能拿剑了,你不是也想学吗,不然秋思如何会那么着急上火的找我。说也奇怪,师父明明会,怎么不愿教你?” “是不是看你天资不足,教了也是白教,所以你才要私下和少林寺联合,跑到南疆那么远的地方,找一本影儿都没有的所谓正本?” 打蛇打七寸,秦筝太了解宿涵的脾性了,“天资不足”四个字是他这辈子最恨听见的判词,往常的秦筝根本不会对自己的师弟说这么刻薄恶毒的话,可他心里疑惑,几条人命好像都跟眼前人有关,再是忍耐力非凡,秦筝实在端不出平和的自己面对他。 果然,宿涵听见他这样说,冲过来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瞪他,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我天资足不足都不要你管,现在师父座下首徒是我,你已经彻底没戏了!很快,广寒山庄的掌门人便是我了,师父自有高处走,这天下已是囊中之物,别说一个小小魔教,武当,少林!谁都得听我们的。还有你!” 衣领被拉得更近,差不多额头抵着额头,秦筝眼神冰冷,看着面前人跟疯了似的口若悬河尽说疯话,这些埋在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总算是撒癔症般的撒出来了。 嫉妒成狂,竟能让一个曾经天真无邪的好男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宿涵却越说越兴奋,他享受极了能把秦筝提在手里随性宰割的快意,享受极了从前只能仰望的大师兄在自己眼前身败名裂,这种变态的快意尤其是在这个人鲜活地站在他的眼前时尤其强烈,虚弱、狼狈、毫无气势,甚至在他看来还有点可怜和懦弱,这就是如今的秦筝。 他一字一句地强调着:“永远都没你秦筝说话的份儿!永远!你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痛快啊!!!!” 这人是真的疯了。 秦筝只觉得他可怜,疯话一句都没听进脑子里。 “手上染了无辜人的血,这辈子都洗不干净的。”秦筝还被他提着,就近把‘妃子笑’塞回他怀里,抬眼看着他:“告诉卫庄主,给人下药这种事,恕难从命。” “你!你简直……你简直死性不改!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师父不会给你第二次苟活的机会!”宿涵一把将他丢开,气愤难当。 “他什么时候给过我苟活的机会?”秦筝觉得好笑,反问道:“若不是他叫你同我交易,方才你已经把我杀了吧。人人都不会放过我,我还要怕什么?” 宿涵疑惑:“你当真不愿意?你不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我要改什么过?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做个人?”秦筝整理了下自己被扯乱了的衣领,淡淡道:“孰是孰非你我心里门清,苍天在上,枉死的人看着呢,我命硬能活到现在,是她们垂怜我。” “你!”宿涵拔剑指着秦筝的咽喉,却不敢下手。 秦筝见他犹豫,也好端端地站着不动,就在这时,他突然被人整个抱住转了个面儿,刀光一闪,把宿涵的剑打开了去。 “不是说了在家等我?”温庭云把他护在身后,阴森地瞪了宿涵一眼:“怎么跑出来逗别人家的野狗。” 见温庭云突然找了过来,宿涵也是一凛,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快就脱身了……”他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二人:“真叫人恶心,姓温的给我走着瞧吧!” 说罢,宿涵转身跳上黑黢黢的树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会杀我,应该是卫冰清不许他杀我,就在这说了会儿话,别担心。”秦筝留意到温庭云喘气声很重,且按他性子见到宿涵肯定咬上去了,可是宿涵跑了他也没当下就追,不免担心起来:“他刚才说你这么快就脱身了是什么意思?你遇到什么事了?” 温庭云脸色不大好,用刀尖抵着地面才站得稳,一把将秦筝搂到自己披风底下藏着道:“回家再说。” “等等,他掉了个东西。”秦筝不好意思地从披风下面扭了出来,跑过去把宿涵遗落的‘妃子笑’捡起来揣进兜里,又自觉地回到了披风底下,扛着温庭云半个肩膀柔声道:“走吧。” 有这两位事儿多的祖宗在,别说睡不成一个好觉,连命都要少活几年,苏耽一边想,一边咬牙切齿地端着他的瓶瓶罐罐进了厨房。 温庭云脱了上衣,露着一身健硕紧实的肌肉,坐在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喝着鸡汤。 嘁……赤/裸裸的色/诱,幼稚! 苏耽把盘子往桌上重重的一砸:“还请温大谷主挪动尊驾,喝完过来上药!” 第64章 秦筝给他也盛了一碗放在桌上:“你也喝一碗暖暖身子, 这伤可要费些功夫治,又要辛苦苏老谷主了!” “呵……”温庭云白了苏耽一眼,十分不屑, 从鼻子里情不自禁地哼了个冷笑。 苏耽在他面前比较收敛, 也不敢臭小子小崽子地乱喊,坐下喝汤:“老四呢?” “连夜回去了, 他是被自己人给忽悠来的,气着呢。”温庭云仰头喝完一整碗, 捧到面前, 对着秦筝眨眨眼:“还要。” 秦筝笑笑, 转身过去给他盛汤,在锅里挑挑拣拣,鸡腿和鸡头塞了一大碗, 还挑了一个给苏耽。 “什么叫被自己人给忽悠来的?”苏耽啃着鸡腿,有些满足。 “我派贺迟去调查早些时候在广寒附近出没过的魔教之人,他查到些眉目,说那人该是来自七谷。傅严自比武招亲失利后,一直未回断水崖, 贺迟跟了他们一路, 探听到广寒和少林要联手捉拿我, 在梅庄下好了套, 就等我自投罗网。贺迟马不停蹄往回赶想提醒我小心, 到洛阳时却耳闻梅庄大火,以为是我出事了, 结果去了才知道不过是个圈套。” 温庭云咂咂嘴,淡淡道:“老七也想动我,但他肯定不会听着大谷主他们的意思,恐怕自己在琢磨什么事呢。老四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火急火燎往洛阳赶,不过他说,去四谷给他通风报信的是八谷的人,我在比武招亲现身天下皆知,所以老四才会这么容易上当。” 苏耽难得皱了下眉头,半响,叹道:“就老四一个护着你了,另外几位都是各怀鬼胎,往后你这日子举步维艰啊。而且现在你又要掺和秦……算了,当我没说。” 秦筝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温庭云去的,这段日子看下来魔教众人不但心不齐,还拼命给彼此使绊子,一点都没有大战来临要同仇敌该的觉悟。 诡异的是宿涵和卫冰清早就知道他和温庭云藏在苏府,却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即便是今晚宿涵把他提溜出去,也只是传达个师父的命令,并未伤其性命。 而重头戏却放在了对付温庭云身上。 “十八铜锣阵是少林寺避世高僧练就的特殊阵法,意在困敌并活捉囚禁,他们动了这个阵来针对你,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东西么?”秦筝百思不得其解,拿了一瓶药抹在手上,搓到热乎了才往温庭云后背抹过去。 还好是十八铜锣阵,僧人的武器是禅杖,打在身上不至于皮开肉绽,可是十八个人一人来一棍子,温庭云的后背虽然没有破口流血,青青紫紫的棍型淤青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而且少林高僧内力深厚,皮肉伤都是小事,就怕这血肉扛得住棍子击打,内力传到了肺腑,伤了什么重要的脏器那就不好治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秦筝边抹药边叹气,终于体味了一把打在别人身上,疼在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要是他武功尚在,何以会让人欺负到温庭云头上,累得他顾虑重重,伤痕累累呢。 温庭云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谁知道他们要干嘛,那阵确实厉害,都打到梅庄一里开外了,秃驴们还穷追不舍。我瞧着老四那琴弦都要给拉断了,好在有惊无险,我和老四是出来了,但是我们的人伤亡惨重,不过梅庄和广寒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秦筝简直可以想象正邪两道深夜火拼,现场如何惨不忍睹,卫冰清不会对魔教的人手软,温庭云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这一厢遇上简直如天雷勾地火,就算少林高僧牵制着他手脚,恐怕今夜过后,温庭云这小魔头的称号更是摘也摘不掉了。 “哥哥,宿涵找你做什么?”温庭云没有第一时间责怪苏耽,想必也知道他们的行踪在卫冰清掌握之中了。 秦筝从怀里把‘妃子笑’拿出来放在桌上,坦诚道:“让我给你下药呢,不是毒/药,只是会让你产生幻觉,等武林大会你现身的时候,药效发作,他们正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对付你。” 他把自己和宿涵的一番对话说给了二人听,不过省去了金屋藏小倌之类的调笑。 苏耽听完之后把瓶子拿过去打开细看,掐了一颗出来点水划开,点在舌尖尝了尝道:“可谓是个制/毒高手了,不过比起我还差那么一点。秦筝,你说这是你娘做的?” “宿涵是这么说的。”秦筝回忆了一下,刘堇栀确实喜欢研究草药医道,但并未听说她对制/毒也有涉猎。 苏耽突然抱着脑袋自言自语起来:“不会那么巧吧……不会吧……” 温庭云瞧他这样子,有些莫名:“怎么了?什么巧不巧?” 苏耽说:“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俩给秦筝验毒,我给你说过,这尸王散啊是出自我手,别人调不出来的!但是我以前……我送过给一个人。不对,不是送,是尝试下毒失败了。”苏耽说起来还觉得有点可惜。 “曾经的七谷主夫人?”温庭云想起来他确实说过,当时并没有在意。 “嗯。多少年前了的事了,我也就见过她一面,现在回想起来七谷夫人的容貌跟你还挺像。”苏耽仔仔细细打量起秦筝来,越看越觉得眉眼和七谷主夫人神似:“已故的七谷主名叫顾元赫,听说他曾经是武当山高徒,不知何故杀了自己师父,这才逃到地藏神教寻求庇护之所。后来他摸爬滚打坐上了谷主之位,还娶了妻。我一向不爱打听别人的家务事,对他娶了什么人、姓甚名谁、因为犯了什么事儿甘愿入教一概不清楚。可这么一说,他们夫妇俩离谷遭难至今已有二十六年了。” 苏耽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秦少侠如今芳龄几许?” “二十六。” 七谷主,顾元赫。 刘堇栀到死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身世,难道他的亲身父亲,竟然是魔教已故的谷主? 苏耽一副“原来就是你”的神色,“啧”了好几声,递给温庭云一个眼神:自己人。 温庭云:“……” 秦筝有些困惑:“我娘制毒定是私下瞒着卫冰清进行的,怎么现在反而都到了他手上?还有,子卿说那个曾经来过广寒的魔教之人,出自七谷?怎么又是七谷……” 苏耽道:“你说傅严这人老奸巨猾,会是他派去的吗?” “不像。”温庭云笃定道:“那个人是老谷主心腹的儿子,和如今傅严的势力两厢不来往,在谷里也没有什么地位。傅严这人戒心很重,从来没有重用过他,几乎等于散养在谷里混吃等死的那一类。” 秦筝道:“如此说来,这人应该同我年龄相仿,如今尚在鸣音谷中吗?” “不在了,贺迟只能探听到些零星的消息,这个人没什么存在感,认识他的人说他消失了快一年了。傅严曾提起过他谷中有人叛逃,怀疑就是这个人和你娘私下联系,闹出广寒山庄的事。” 温庭云捏了捏秦筝的手臂,温声道:“不在谷中反而更好,如果他真的是那夜要杀宿涵的人,定会想法子再找宿涵寻仇的。而且他应该知晓很多关于你身世之事,没准儿会主动来找你。” 那边宿涵和卫冰清做的事,秦筝还没理清楚,这边又多了一桩无头悬案,自己要真的是顾元赫的儿子,卫冰清说他勾结魔教倒也不冤。或许卫冰清是知情的,怕他回了魔教对广寒不利,这才选择了不说。 总之都是猜想,秦筝现在恨不能立刻见到连翘和那个纹着海棠花的姑娘,亲口问一问自己的娘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自己的爹又是谁。 稀里糊涂的过了这几个月,实在想清清醒醒地开始新生活了,哪怕还是逃不过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可现在和从前不同,他身边多了一个温庭云,就算还要去街边讨饭,吃点残羹冷炙都是笑着的。 秦筝说:“不日就要举行武林大会,连翘她们给我送了几次信,届时一定会出现的。到时候见了再说吧,你这次可不比之前肩膀上的小伤了,还有几日,好好在家调养。” 秦筝把他衣服拉起来,让他自己扣好,转过身打算煮面条:“再吃碗面该睡了,苏耽要么?” 本来他是喝鸡汤喝饿了,可瞅见秦筝用鸡汤煮面,提前在空碗里放好了佐料,居然舀了满满两大勺辣酱,这要是吃下去不得当场去世? 苏耽边摇头边抬盘子起身:“不吃了不吃了,我也不方便在这里打扰。” 他起身走到门前,想起一事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回头道:“我好歹也算半个大夫,病人该听下大夫的嘱咐吧。那个……谷主啊,你现在不易过分操劳,需养精蓄税,养、精、蓄、锐明白吗!” “精”字被强调得如此做作,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筝虽然背对着,耳根子也刷地红了,温庭云抬起个茶壶假装要砸过去,这才把苏耽给轰走。 “别听他瞎说,咳……就是个半吊子的赤脚郎中,还装起圣手来了,不知天高地厚!”温庭云脑子里确实在琢磨有的没的,被说中心事也有点不好意思。 秦筝烫好了面条,端到面前,看他大口大口地吃下,心满意足得不自觉想笑:“你自带的厨子都没你能吃辣,这么多年了口味还这么重啊,慢点,我又不跟你抢。” 温庭云“吸溜吸溜”吃得尽兴,忙活了一晚上,还被秃驴乱棍打了一顿,可不得多吃点。 他嘴角还挂着一根面条,抬起眼来:“辣哭了有人哄,我喜欢有人哄,所以就老吃辣的。” 秦筝一时不知道这是撒娇还是在说情话,小心翼翼地伸手把他嘴角的面条给拿了下来。 “哥哥,解药在卫冰清手上,你应该答应他的。” 秦筝一愣,没料到他一直在想这件事:“事成他给不给我解药还另说,可是要以害他人性命为代价,算了吧。我落魄归落魄,良知可没让狗吃了。” 秦筝把碗收拾走,背过身去轻轻道:“何况要我害的人是你,这跟要我命有什么区别。” 听见这番话,温庭云近乎狂热地盯着秦筝的背影端详起来,要是眼神真如火,恐怕秦筝已经被烧得尸骨无存了。 这么露骨的情话,温大谷主简直受用不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半夜开机改了个名字,思考了好久,和好基友作者@落月无痕 前前后后大概琢磨了十来个,选了这个。改名字的初衷是因为,emmmm恶名昭彰确实太严肃了,如果读者看见文名都没有点进来的欲望,我写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都鲜有人能看见,所以我还是改了!连带着封面也换了一个可爱轻松的。 但是,之前的封面,还是十分感谢好基友@世有桃笙 为我做出来,她是个画师巨巨,画的很棒,也一直鼓励着我!感谢!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5 如果有一天我也有自己的读者了,不管我取什么名字,文案多废,都有人会看,我会有那个底气我行我素按自己的喜好来,现在我还不能,萌新为市场妥协了,唯一能坚持的就是我写故事的方式。 谢谢一直追更的你们!这周又有榜单了,好开心呀! 第65章 但被今夜梅庄的事打了个很大的岔之后, 温庭云心底烧的那团邪火冷下去很多,倒不是他不想要这个人,比起二话不说占为己有来, 温庭云开始变得有些焦虑。 秦筝体内的双毒随着时间推移, 只会愈加入骨三分,拔毒难上加难, 若以这样的体魄耗上三年之久,就算解药到手, 人也会因为浸毒过久而油尽灯枯, 活也活不了几年。温庭云一想到这个事, 就下不去欺男霸男的手,生生忍到火都退了。 他走到秦筝身后,也不打扰他洗碗, 两手环上秦筝腰间,下巴压在他肩上道:“你以前把张大娘家的碗砸坏了多少个还记得么?” “哈,那时候毛毛躁躁的,还真是麻烦她了。要不是她心善愿意收留我们哥俩,我还不知道要带你在山洞里躲上多长时间呢。” 秦筝笑着, 心想那些年可真是把他这辈子的碗都洗够了, 连带着洗菜捡菜, 砍柴烧水浣洗衣物, 他一个大男人, 笨手笨脚硬是被逼着学会了怎么去照顾幼儿,靠自己撑起一个短暂简易的所谓“家”。 不过现在看来, 温庭云从来没觉得那段日子亏待过他,秦筝突然觉得婆妈些也很值当。 温庭云的呼吸均匀地吹在他脖颈上,实在是太让人欲罢不能,秦筝心不在焉地洗碗,又听温庭云道:“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回去看一看她可好?” “等事情结束了……”秦筝的笑隐下去不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事情结束的意思是报了仇血了恨,还是从这林林总总光怪陆离的武林里彻底脱身?于秦筝而言,就算事情一直拖着没有结束,死期一到也轮不到他不想结束。 这是个承诺,他给不了。 但凡谈论到以后的问题,温庭云察觉到他都在犹豫,便在他耳边轻轻说:“事情会结束的,等你身子骨好起来了,我再……” “嗯?” 怎么又说到这上头来了。 “七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在乎多等些时候。”这话像是安慰他自己说的。 “七年前难道你就,就那个什么了?”秦筝本来是想说,七年前你才十三岁,我比你年长那么多,到底是菜没烧对还是饭不合胃口,把他喂得对自己生出这种心思,关键秦筝日日和他同吃同住,竟也毫无察觉。 温庭云甜甜地笑了一声:“我喜欢哥哥很久了,我也不怕说出来,要是那会儿你留我,我想一直都跟着你。” “现在呢?”秦筝勾着头,洗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现在留你还来得及么?” “唔。”温庭云把头埋到他肩胛上,那声肯定反而变得含糊不清,有点撒娇宠溺的意味。 “咳!打扰一下,二位能先控制下自己么,叫我来做什么?” 温存了片刻,听见一清脆的女声,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这才直起腰一齐往门外看去,金芝语抱着手,斜靠在门扉上,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金芝语说:“听说我被烧死了,梅庄那把大火还怪到了你头上,等我爹爹醒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怎么办吧!” 温庭云道:“这里不安全,广寒山庄的人知道我们在此处,可是他们没点破,恐怕有其他意图。我打算带哥哥去烟雨楼住几日,你若不嫌弃就跟我们走吧。” 金芝语是土生土长洛阳人,提起烟雨楼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大家闺秀,跑去男人销金窟里住着,传出去恐怕得把金老庄主再气晕一次,温庭云就是顾虑到这一茬才特意叫她来问清楚愿不愿随行的。 “行。”金芝语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秦筝颇为意外:“金姑娘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金芝语坦然道:“知道啊,你们这些臭男人寻欢买醉的地方。” 秦筝:“……” “闲杂人等越多的地方,越能掩人耳目,什么时候动身来叫我一下,我回去收东西了。”金芝语还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秦筝哭笑不得:“姑娘可真是女中豪杰啊,入得狼窝虎穴如此豪爽,我实在是佩服。” 秦筝不是恭维她,在他见过的女人里,脾性这么洒脱的金芝语数头一个,离家出走走得干干净净,恩怨分明,也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女儿身就扭捏作态,要说对秦筝曾经有过什么念想,也拿得起放得下毫不拖沓。 可是金老庄主毕竟是真的因为痛失爱女不省人事了,秦筝还是提醒她道:“外传你死于火海,留的家书肯定没有送到金老庄主手上去,不管他和卫冰清私下筹谋什么,身为父亲,牵挂你的安危是人之常情。” 金芝语这时候才稍微有些动容,道:“我知道,我会再写一封信送去给他,让他知道我活着。” 温庭云说:“半柱香后走,姑娘去吧,一会儿让苏耽去叫你。” 后半夜,温庭云叫上了贺迟和苏耽,带着秦筝和金芝语悄悄去了烟雨楼。 五个人被分别安排在了不同房间,客来客往,谁都不会没事儿打开紧闭的房门叨扰旁人贪欢,一行人在此烟花乱世里住下,反而得了几日清静。 梅庄大火过去了七八日,武林大会终于在数次延期后,于洛阳城外的黄龙山祭台隆重举办,此山是神武行所有,听闻其祖坟就在山的南面,山顶有个从远古就留下来的祈雨祭祀用的祝祷场,收归神武行之后,他们依旧开放给百姓上山祭祀,还修了个功德塔可以焚香祈福。 走江湖的人知道自己手里血腥过重杀伐太多,尤其神武行锻造的还是凶器,故而总在“消除业障”上费劲心思,以求来世少受些恶报。 所以武林大会放在这里举办,别有用意。为了把这次声势浩大的盛会办好,神武行特地在祝祷场里搭好了台子,武场辽阔,备齐了桌椅板凳供众人观礼,容纳所有参会的门派也是绰绰有余。 此次盛会是对外开放的,老百姓只要站在外围,一样可以观看精彩绝伦的比试,如此这般,轻易就混进去无数牛鬼蛇神掺杂在百姓之中,秦筝和温庭云除了戴着两张丑陋无比的□□,挤在人群里都不需要再花其他功夫掩饰身份。 少有人见过苏耽,他也就不用遮住面貌,贺迟一早就被温庭云派出去了,金芝语虽然想来,一想这武林盛会暗潮汹涌,打着小算盘的很有可能就是她亲爹,她就没了兴趣。 苏耽可怜巴巴地跟在两个人身后,听了一耳朵的调笑,好不容易找到张桌子三个人落座,苏耽已经牙酸得茶都喝不下了。 “你俩长得俊些,当众拉手或许还有人觉得赏心悦目。可现在戴着那东西,你们也稍微注意点,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的,反正我瞧着两个丑成这样的男人在面前亲亲我我,有点倒胃。”苏耽憋不住了,眼神呆滞地说。 自从跟温庭云那样了过后,秦筝也不遮掩自己的心了,听到苏耽一番打趣还觉得有意思,拉紧温庭云的手道:“丑成你我这样还彼此不嫌弃,那才叫情真意切吧。” 那叫眼瞎,苏耽翻了个白眼,默默在心里怼了一句。 有秦筝在侧,温庭云心情一直都很好,懒得跟苏耽计较,拉着秦筝坐下,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快到正午时,薛肆闲迈着稳当的步子走上台前,众人逐渐安静下来。秦筝许久没有见到薛老了,遥想当年他对自己殷切的嘱托犹然在耳,如今已是心境非昨日。 今日是难得的大会,薛肆闲没有穿他平日那套露着半个上身的铁匠装束,而是换了一身金色长袍,上面纹着几只张牙舞爪的神兽,束着一条皮质黑腰带,虽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大概是终日锻铁的缘故,薛老身材犹似壮年,没有肚腩和赘肉,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只听他声如洪钟地宣布了此次盛会举办的意义,邀请到的门派有哪些,而后一一对台下坐着的各位掌门致礼。 唯一被秦筝听进去的,就是要选个武林盟主这样的角色,表面上是为了对付这次和魔教的冲突,实则是要重新洗牌。 小鱼吃大鱼,玩个蚕食鲸吞的把戏,上游的人自不希望看见百家争鸣的景象,而下游的鱼虾,就算努力往上挣扎,也越不过那龙门去。 “皇帝老儿也没这么大胃口,他们也真敢说啊。”温庭云扫视着坐上各家掌门,道貌岸然,气势逼人的做作样子让他更加鄙夷起来:“一个卫冰清就够我恶心了,那是胜义堂的掌门对吗?肥头大耳提得起刀?这种人是怎么当上掌门的!” 秦筝见惯了这些人什么样子,笑道:“做了掌门,几乎没有再提刀弄棒的需要,学会怎么和大门大派周旋,怎么管教下属和弟子就行。要论真功夫,恐怕没几个是你的对手。” 温庭云说:“地藏神教上至谷主下至洒扫杂役,都是经历过生死血仇之人。没个拿手的绝活,根本不可能有自己一席之地。”他瞅了一眼苏耽,继续道:“你别看苏耽武艺稀松平常,他当年也是个恶贯满盈的亡命徒,丧心病狂把人陈员外一家八十几口毒得一个都没剩下。” 苏耽听见这个评价,还挺满意,说道:“那是他们死有余辜!怪我当时年轻,炼毒的功夫没学到家,要是现在让我去,那个村儿成个死地都不解恨!” 秦筝咽了咽口水,有些惊诧的看着他。一直以为苏耽不过是个脾气古怪的糟老头子,虽然对温庭云偶尔有些微辞,但谷主吩咐了什么他都尽力去做好,还算个衷心的下属。可这种残酷冷血的过往放到苏耽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地藏神教收归奸邪亡命徒为教众是众所周知的事,入了教就没人会去计较他在谷外犯下了多少大奸大恶的罪行,而且只要本领过硬,熬得下去,出人头地也不是难事。 可是秦筝往后要和这些作奸犯科的人同流合污了,心理建设还没做好,这厢被苏耽几句话刺激得不轻。 “行了行了,你自己那点破事心里没数么?好意思拿出来说,我要是把你丢出谷去,有的是人治你,得瑟什么?” 温庭云知道秦筝什么脾性,在名门大派呆久了,从小就被教导侠之义者,要把扶弱济贫惩恶扬善作为信念,做为安身立命之根本。温庭云没觉得这些话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说这些话的人,又有几个人是真的行侠仗义坦坦荡荡? 他见惯了名门大派怎么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暗中给人下套,无恶不作,手段奸猾,深受其害的是他,久而久之便不再信这套说辞了。 温庭云眯着眼,盯着武场中心注意力却没在那边,说道:“哥哥知道地藏神教名字的由来吗?” 秦筝侧头,好奇道:“是取自地藏王菩萨的名字?” “嗯。我教信仰供奉着地藏王菩萨,名字也用了菩萨的名讳。并非亵渎,而是感念其曾在六道之中发愿要凭一己之力拯救每一个罪苦众生。”温庭云努力回忆着,又开口道:“小时候我爹告诉过我,还记得个大概,我说给你听。” “地藏王菩萨慈悲,誓要拯救的众生并无区别对待,尤其是身处地狱,罪业深重之人。肉体凡胎,七情六欲,谁不会犯错?来人世间走一遭,功德无量的有几个,难道有了污点,这辈子都要钉在耻辱柱上,生生世世遭唾骂和鄙夷么?地藏王菩萨不这样认为,他愿意为所有人发愿,给了每一个大是大非重头来过的机会,在这大是大非里的我们,才得以有了平等生存下去的权利。” 温庭云捏了捏秦筝的手,竟有一种讲故事给小孩儿听的错觉,娓娓道来:“菩萨说,‘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小时候我可听不懂,以为菩提是吃的,还觉得这菩萨真好,给大家房子住,还给吃的呢。” 秦筝被他逗笑了,温庭云淡淡道:“苏耽的父亲是个乞丐,数九寒天乞讨到陈员外家的门口,正好赶上他家摆寿宴,陈员外嫌他晦气轰他走,可是苏耽那会儿还小,他娘离家出走丢着他们爷俩不闻不问,天寒地冻的孩子又没饭吃,他爹死活要讨到饭才肯离开。陈员外家的家丁一怒之下把人打死了。想着是个乞丐,匆匆把尸体丢去了乱葬岗,这事儿被苏耽瞧见了。” 所以他后来不惜毒死了陈员外一家几十口,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惨死在了那里,就为讨一口饭吃。 可冤冤相报,死的无辜之人太多了,就算仇怨在前,秦筝也不认为苏耽这么丧心病狂就是理所应当的。 又听温庭云说道:“死有余辜的人这么多,苏耽是,陈员外也是,可他父亲和陈家老小是无辜的。他犯了那次事自知不容于世,就跑到了地藏神教来。入教规矩大雨西,抽筋扒皮算是活下来了,我不会为他开罪,可他想有个地方活命,地藏神教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不为过吧。哥哥,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我父亲,母亲,在这教中生存的每个人或许出了谷都背着各式各样的骂名,犯过错的大奸大恶之人,你可有想过在断水崖下,也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差别。” 外人眼里的人间地狱,收罗了世间各种凶神恶煞,其实不过是那些想改过自新的人为自己另觅的一处桃花源吗? 秦筝是第一次把地藏神教背后这些秘辛搞清楚,听完有些惆怅,看了苏耽一眼,他完全不在意二人在说什么。 “不知谷中可还缺个打下手的,谷主若不嫌弃,收我入教吧。恶贯满盈这个条件我应该是符合了,就是那抽筋扒皮的入教教规你再跟我讲讲,我看我挺不挺得过去……” “有一种人可以免去教规。”温庭云将秦筝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什么人,我能吗?”秦筝天真的问道。 温庭云笑笑:“谷主娶妻,自可免去教规约束。” 秦筝贴着的面皮下面没来由地有些热,他是男的,被人娶回去像个什么样子。 正心猿意马地纠结着,薛肆闲朗声一报,打断了二人没羞没臊的调情。 重头戏开始了。 广寒山庄出战者——宿涵,对阵武当文星长老。 第66章 文星长老不论是武学还是威望, 在武当派是仅次于掌门清虚道长之人,以宿涵的武功,明摆着是打不过的, 卫冰清却派他出战, 是想放掉这场输赢还是另有打算,这让秦筝有点摸不着头脑。 可是自二人开打以后, 形式却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之外。 宿涵所使剑招,大开大合, 招式绵密却不零乱, 几乎切在文星长老每一次起手的节奏之上, 同上次在比武招亲上相比,宿涵的不破不立剑法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了让人咋舌的精益。 文星长老的武当剑法被他压得死死的,本就同出一脉, 不破不立几乎可以克制所有武当路数。一开始他见是宿涵,还想着照顾晚辈不要让其输的太难看,手下留情了几分。 接下对方十几招后,宿涵的凌厉剑法让文星刮目相看不说,心里也暗暗起疑:就算修炼武当剑法几十年, 也不一定参得透他每一次出招落脚的方位, 可是宿涵一个广寒山庄的人, 是怎么精确无比的把自己所有的攻势给化解掉的。而且化解之法不拼内力, 全在招式上, 这简直就是武当剑法的精髓之处。 秦筝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比试,看到精彩处恨不得拍手叫好, 也不管台上的人跟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强强对决的比拼本就吸引人,何况当初在广寒,他可是有个“剑痴”美名的人。 “要是有瓜子儿就好了。” 宿涵的手腕被文星扣住,倏然像条泥鳅似地滑走。 “子卿,你快瞧,上次比武招亲宿涵只能把这招试出三分力。现在居然是实打实的全力,文星快招架不住了。” 文星手里的剑差点脱手,万幸他实战经验丰富,临危不乱稳住了阵脚。 “啧!宿涵是不是磕了什么药,怎么一下子精进这么多,苏耽啊,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药是会让人一下子变很厉害的?” 秦筝头都没回,下意识地开口问了苏耽这么一句。 苏耽坐在后面看他碎碎念了这么久,早就把他当个弱智来看了,便信口胡诌道:“有,五石散啊,谁吃谁知道。不过就能厉害一晚上而已。” “不知道内力全无吃这个有没有用,下次你给我尝尝。”秦筝注意力依旧在台上,天真地找他讨药。 “嚯,行,你要多少我给你配多少,保证你床都下不了。”苏耽捂着肚子“嘿嘿嘿”地笑起来,仿佛已经能预见两个下不了床的人了。 正在这时,文星连人带剑被打下了台子,众人哗然,宿涵很有风度地抱拳行礼,脸上依旧是他惯有的得意表情。 秦筝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撇过头却见温庭云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帽檐拉得很低,一身灰扑扑的粗麻衣服,混在人群里十分不起眼,怪不得他什么时候近身的秦筝都没察觉。 那人弯着腰凑在温庭云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只见温庭云脸色往下一沉,不动声色地在场内细细看了一圈后,吩咐了几句,那人又溜去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刚才是贺迟?”秦筝见他神色不太对头,也不顾上这比试谁赢谁输,赶忙问道。 “嗯。”温庭云点点头,微微侧头对苏耽说:“你们二人留在这,一会儿若有什么动静,苏耽你护着哥哥先回去。” “你要去哪?!” “贺迟说了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面露惊诧。 温庭云低声道:“大谷主下令围剿黄龙山,出动了五个谷主的力量,大部分人已经在山下了。”他左看看右看看,冷笑起来:“这里也有不少人。” “围剿?!”秦筝睁大眼睛,不知道这位大谷主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各派齐聚黄龙山选盟主,若联合起来实力不容小觑,不挑时机逐个击破,反倒在这种应该主动退避的时候一声不响打上来,嫌命太长,急着送死? “你要去干什么?子卿,这种时候开战本就不合时宜,怎么临到阵前才告诉你,会不会有诈?”秦筝拉住他的胳膊,有些焦虑。 温庭云笑笑,安慰道:“大谷主什么人,老谋深算惯了,就是怕我不听他话,才动了掠火令把无忧谷的人也调了过来,拿九谷人的性命逼我现身,我不得不去。恐怕在武林盟主选出来之后才会动手,到时候你们走就是,跟着我难以脱身。” 苏耽生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温庭云让他保护好秦筝一人,还允许临阵脱逃他简直求之不得:“没问题,我带他跑就是了!” “我不跑!”秦筝听出来两边必有一场恶战,抓着温庭云的手质问起来:“你给我个准话,几时几刻哪里见,我等着你,别说让我们跑就完了!” 温庭云见他是真着急,愣了一下道:“我不会有事,哥哥放心吧。” “我怎么放心!”秦筝越说越激动,“即便我武功在身全盛时期也没有把握能同清虚道长一决高下,何况现在坐着的都是什么人!你们九个谷为什么只来了五个,你被安排冲到前面吗?其他还有四个谷呢,那什么大谷主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不会是故意让你们送死吧!你带着苏耽去啊,碧羽门的人来了,他们可是最喜欢在暗器上淬毒的,万一有个好歹苏耽也能照应一二!我、我戴着面具没人知道是我,不需要他保护了!我就在那边等你,看见没有那个山包,我瞧得见你放心点,不管如何我都在那等你,你可别有什么玉石俱焚的想法,啊???” 这一连串问题丢给温庭云,他居然听笑了,却不是笑秦筝一紧张起来语速快得让人听不大清楚,笑的是有人真心实意牵挂他的安危。 温庭云两手捧着秦筝的脸,拉进了些,目光灼灼地看近他的眼睛,虽然面皮不是秦筝的,可那双眼睛是他迷恋了七年之久的人的,温柔而坚定,只要看着这双眼,温庭云就觉得心里十分踏实,前尘后路都有了一个奔头。 而现在这双眼睛里满满的是自己的倒影,着急得眼底都泛起红来,一点也不躲闪他,倒把温庭云盯得心里发热。 “哥哥,打打杀杀的场面你我都见惯了,别慌,我不会去送死的。”他侧头看了看秦筝说的那个地方,道:“那就说好了,事情完了我去那个小山包找你。你信我,卫冰清若真能当上武林盟主,寻仇抱怨的人一定会来,真相要是能大白一场,这趟来的就值得。” 周围人多,温庭云放弃了再亲他一口的想法,默默起身就走了。 自从他离开后,秦筝就再也冷静不下心来看什么选盟主大会,方才还觉得和周围嗑瓜子拍手叫好的老百姓一起看大戏很轻松自在,现在他看谁都贼眉鼠眼不怀好意,生怕前脚嗑着瓜子,后脚就能从纸袋子里射出几个泛着冷光的梅花镖。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秦筝自废武功之后,头一次觉得这么煎熬。 要是他能提得起自己的剑,就不会这么心里没底了,能护着别人也护着自己。 现在不但护不了别人,还要别人想尽办法护着自己,跟个废物有什么区别。他坐立不安的抓着大腿,又扯扯衣服,摸到怀里那本秘籍,突然萌生了重新把武功捡回来的想法。 可毕竟是少林的东西,不问自取视为偷,就算是人硬塞给他的,他也没办法跨过这个坎儿自学自用。 等再回神看向比武台,卫冰清已经打败了胜义堂的掌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而宿涵又再次出人意料地赢了武当的清虚道长,这可让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毕竟当时在比武招亲上,他宿涵怎么输得一败涂地,大家都亲眼瞧着。 这才几日功夫,毛头小子能打败一个在武林中跺一跺脚会让整个江湖抖三抖的宗师级人物,大家和秦筝心里想法是一样的,这家伙一定是嗑/药了。 比起文星长老来,清虚神色严肃得近乎像在发怒:“宿少侠是怎么勘破我武当七十二路太极剑法的?贫道从你剑招之中,洞见的却是本门武学之精髓,你可要好好跟贫道解释解释,你从未师从我派,这些剑法是从何处习得?” 卫冰清在教给宿涵不破不立时就告诉过他,这剑法武当本门弟子是绝对不会去学的,虽然从路数上和太极剑法同出一脉,可却是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修炼方式同太极剑法正好相反,不走心法不混体功,只攻不守,剑快又狠,招招都是杀机,这本来就和武当万物化生的武学理念冲突。 故而虽然是武当的上乘剑法,一直没人研习,正统武当剑法修习者若看了这部秘籍,会因为两厢冲撞至走火入魔,所以清虚才会将此剑谱交给卫冰清一并封存。 宿涵料定他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也不在乎手下败将是不是在嘲讽自己,轻描淡写地回道:“我派有一心法分支,讲究以彼之道还之彼身。遇弱则弱,遇强则强。清虚道长乃武学界泰斗,晚辈不才,这是借了您的光才侥幸取胜!” 一派胡言,纯属放屁。秦筝一着急,默默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清虚道长虽然输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想当着众人之面逞这一时口舌之快,没得让人觉得武当输不起似的,便愤愤回座了。 下一场是重中之重,卫冰清对阵虚慈方丈,反正不管谁赢谁输,武林盟主只会花落少林或广寒,其他门派屏息期盼着。 秦筝攥着袖子,手心都出汗了,时不时就回头看看下山的路,可什么动静都没有。 日头已不比正午那般毒辣,几近未时,卫冰清和虚慈已经在台上过了不下百招。 百姓眼里看不出两位真正泰山北斗级人物的内力较量,只听得见禅杖和宝剑碰撞发出的刺耳之声。 可是秦筝却发现虚慈方丈那一脸的“慈悲为怀”,如今少有地透露出一些“苦大仇深”来。 大力金刚拳,无影脚,万佛朝宗掌,虚慈方丈名不虚传,少林武功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看得人眼花缭乱。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秦筝这个被迫成了外行却还有一颗内行心的人,却看得真真切切,卫冰清剑招干净利落,丝毫不落下风,更诡异的是,二人对掌拼内力,内功不是广寒所擅长,卫冰清居然半步未退,要说他生生接下了虚慈一掌,不如说是二人势均力敌地试探了一回对方深浅。 很显然,这次试探让虚慈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单从他脸上越来越难看的神色便知,卫冰清的内功究竟有什么玄机,他已经摸出了七八分。 “你何时习得……卫掌门!老衲敬重你才,你……” 二人错身而过时,虚慈压低了声音质问了一声。 卫冰清回报了一个冷笑,并未开口。 趁其气极,卫冰清重重打了一掌,直接从虚慈的后背打穿到了前胸,强劲的内力突入心脉,虚慈闷哼了一声,呕出大片鲜血,虚弱地半跪在了地上。 卫冰清站在一边,收了自己的剑,料定这一掌可以让虚慈彻底闭上嘴,连最后的一点虚与委蛇也不想端着了,拿着剑柄就回到了座上。 脱力的虚慈唯有靠着自己的禅杖才勉强没有倒下,待少林弟子抢上台去扶他,终于两眼一花,仰头栽下。 “背信……弃……弃……” “方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别说少林弟子惊诧,就连旁观的各派人世也都有些惊魂未定。 不解的是卫冰清居然能打败少林方丈,更是不解他为何下了杀手。 虚慈现在不死,也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等护着心脉那口劲儿彻底散了,大师也离圆寂不远了。 好歹是一代宗师,尽管没什么交集,秦筝难免有些唏嘘。虽说武场决斗,生死无常各听天命,卫冰清下此毒手也算是十分豁得出去,不再道貌岸然地做他的伪君子了。 “下一场原是我和我师父比试,可徒儿自知不如师父,不管怎么比结果都是一样。诸位,今日胜负已定,我宿涵在此,恭请师父升任武林盟主!” 宿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向一旁座上的卫冰清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愿师父带领各门各派,锄奸惩恶,匡扶天下,维护武林公义!” 广寒山庄的弟子纷纷跟着宿涵跪下:“恭祝掌门升任武林盟主!” 其他门派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该附和,还是等等再看。 此时人群里却想起了异声。 “卫庄主将少林方丈重伤成那副模样,有损擂台比试规则,伤了大派体面,武林盟主该是武林之表率,敢问广寒山庄的弟子们,你们师父如此作为,称得上表率吗?” 未等有人反驳,只见一人手起刀落,说话之人的头飞到半空中,血“斯斯”溅起几丈高,喷了周围的人一脸热血。 梅庄的金老庄主抬手,示意一言不合砍掉人脑袋的近侍退下,目光如炬地盯着卫冰清,朗声道:“洛阳梅庄,恭请卫掌门升任武林盟主!梅庄愿效犬马之劳,助盟主一统江湖,千秋万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追更留言的各种暖心小天使们!!! 明天有可能不更~只是有可能!我尽量挤时间码 实在不行就后天了啦~抱歉! 第67章 一统江湖?! 在场的人无不被金老庄主这番话给吓到了, 原来所谓的盟主,竟是装着一颗霸主的野心。 宿涵还知道给他师父的野心稍微遮一遮,梅庄这倒好, 抱上卫冰清的大腿, 装都懒得装,巴不得替卫冰清宣布:识相的来狼狈为奸, 不服的等着乱棍打死。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6 少林方丈被重伤以后,弟子们乱作一团, 一时也没个拿主意的人主持公道。武当派的清虚自败给宿涵之后一直臭着老脸坐在角落, 饶是他对什么盟主之位没有太多想法, 卫冰清所作所为着实让他大开了眼界,若是现在不代表武当说点什么,其他小门小派见他们都这样子, 膝盖一软,就真去跪所谓的盟主了。 “来这之前,各派早已达成铲除魔教的共识,金老庄主方才的话恕贫道没有听过,也不会认同。武林不需要划归到谁手下, 更没有必要听谁统一调遣, 这和铲除魔教没有半点关系。”清虚清了清嗓, 提着丹田说的这番话, 保证在场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有的人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更多的还在看各家脸色,不敢过多表态。 “卫掌门知大义, 在我等受到魔教威胁时更是慷慨解囊,施以援手,胜义堂上下铭感五内,愿以卫……卫盟主马首是瞻!” 说话的人秦筝见过,就是那个披着风雪来广寒山庄卖惨的崔盛,胜义堂右使。 “这么多年过去了,狗腿依旧啊。”秦筝不屑地说了一句。 依附卫冰清的门派纷纷附和,相比少林武当的高高在上,三大派中,广寒山庄确实和其他人交往密切,卫冰清又会做人,在人眼中早已是德高望重施恩上下的大派掌门。 可他手段残忍重伤了少林在先,野心昭昭势在必得,许多人仍是颇有微辞。 “这意思我们以后都得听他们广寒的?” “何止我们,少林武当也归他管,啧,卫冰清胃口真大,表面一派和气,没想到憋着这股劲儿,是要吞并咱们来的!” “少林还没说话呢,哪有我们说话的地儿,要我说,与其往后和魔教鱼死网破,还不如现在归顺了广寒比较好,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秦筝事不关己地听了一耳朵叽叽喳喳,挤在一群老百姓里,好像更能听到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真心话。 “看来又要不太平了,孩儿他爹,往后怎么办啊?” “洛阳还有神武行和梅庄呢,我看他们也是广寒一党,咱们管好自己就行,江湖客的事少操心,能躲则躲。” “躲?摊上事儿了往哪躲,你不知道这月头我还瞧见有人在巷子里火拼,那个人的头和方才那个一样,一刀就下来了,第二天还闻得见那个血腥味儿!” “爹爹我也想学功夫!和秦筝一样,行侠仗义,保护爹娘。”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到秦筝耳里,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撇过头看过去,却见一个毛头小子被他爹狠狠了拍了一下脑袋。 “闭嘴,学谁不好学那个登徒子!走江湖不如回家种地,你再胡说八道咱们现在就回家了!” 行吧,又多了一个诨名,登徒子…… “咚”地一声,沉闷的铜器锤向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人们往少林那边看过去,隐悲走上前,眼睛虚瞟了一眼卫冰清,而后正色道:“卫掌门在此大会上胜出,武功盖世,有目共睹,选其做武林盟主乃当之无愧,少林没有异议!” 此话一出,少林弟子面面相觑,可说话的是隐悲大师,无人敢出声质疑。 金老庄主接话道:“诸位有异议的听在下一言,日前梅庄大火,烧红了半个洛阳的天!我女儿金芝语命丧火海,苦的我居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魔教恶人,求娶我女儿不得,竟然下此毒手,叫我怎能不恨!秦筝和温庭云二人,狼狈为奸,做尽恶事,我和卫掌门都因这俩人失去至亲,此不共戴天之仇是一定要报的,魔教一日不灰飞烟灭,我梅庄一日不会善罢甘休!” 听到此处,秦筝有些疑惑,问苏耽道:“她不是前几天送信回家了么,难道没有送到金老庄主手里?” 苏耽阴森地笑笑:“怕是这老头看见了当没看见,是死是活也不要紧了,要紧的是眼前的大事!” 那就是了,原本嫁女就是为了同广寒结盟,如今已经上了同一条船,金芝语已经不那么重要,只要抓着卫冰清这条坚实的大腿,梅庄必认为自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宿涵对着金老庄主抱了个拳,一脸悲痛道:“秦筝在广寒犯下的恶事还没了结,又对本门弟子下了毒手。我派行六的亲传弟子岳秋思,之前同少林隐悲大师寻失落的秘籍而入了南疆,正巧寻到秦筝踪迹,谁料与其交手被温庭云重伤,后在洛阳被二人残忍杀害,身首异处,丢在了郊外的乱葬岗!我找到尸体的时候,师弟已经面目全非,若不是他贴身信物我认得,又有百姓指证,我连这仇去找谁报都不知!” 卫冰清抬手扶了扶宿涵的肩,轻轻拍了两下以表安慰,扫了台下人一眼,开口道:“广寒山庄之前发生的事,我不想再提,可诸位,人欺到我头上至此,难道叫卫某把血海深仇按下,以德报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恕我做不到!孽徒欺辱杀害我家人,我一时心软留了他一命,没想到后患无穷!从今天开始,卫某立誓,必亲手斩杀弃徒秦筝和魔头温庭云,铲除魔教势力,不管诸位来自何派,与魔教有什么仇怨,事关大义,卫某愿一力担起,为大家讨回公道!” 这番卖惨,卖到了点子上,一时群情激愤,更有甚至叫嚣着当下就要去攻打魔教,一雪前耻。 秦筝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当面扣屎盆子的场面了,可那次是他对师父心有愧疚,诸事并没有想通透的情况下,蠢兮兮的认了栽。 这一次他着实有些坐不住。岳秋思的死,梅庄的大火,孰是孰非他清楚,卫冰清和宿涵更清楚,而金老庄主睁着眼睛说瞎话,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可是让秦筝最坐不住的是这背后隐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几次三番卫冰清都把矛头对准了温庭云,这次更是大庭广众把温庭云立成了魔教头一号要铲除的恶势力,别的谷主在江湖上作恶多端的也不少,提都没提一句。可试问除了那次和岳秋思正面交锋,温庭云从未和广寒有过什么太大的过节,卫冰清这厢争锋相对实在太奇怪了些。 正在这时,一人捂着肚子小跑着冲上台去,跪下便大喊:“不好啦!魔、魔教……魔教!打上山来了!丘池国师府的人在半山腰与魔教纠缠,可、可寡不敌众,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那人腹部有很严重的刀伤,血根本捂不住了,流得一地都是,磕磕巴巴说完便倒地气绝。 随着他这带着哭腔的喊叫,黄龙山当场炸开了锅,人们纷纷转头神色慌张地看着上山的路口,抽剑拔刀的声音此起彼伏。 宿涵见风使舵:“大敌当前,请师父接下武林盟主之位,徒儿愿打头阵,不退魔军誓不为人!” “这……这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魔教的人?” “那要不,还是从了吧。” “请卫掌门接下武林盟主之位!” “大家愿听盟主指令,一同抗敌!” 如此一来,卫冰清顺势而为,就算还有三三两两的质疑之声,也被魔教的突然袭击打得措手不及。 临危受命坐上盟主之位,秦筝只觉得卫冰清这大权独揽,得来全不费功夫,就连魔教围剿正道都像是给他的野心故意凑了一把恰到好处的火似的。 便听卫冰清不急不忙地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漂亮话,顺利接下了盟主之位,立马就开始排兵布阵指点起了江山。 “曲尘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还跟他们打起来了!”秦筝愁得头发都快掉了,若是以往,曲尘一向中立,就算和魔教面对面碰上也不至于到要短兵相接的地步,可是曲尘和温庭云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刀剑相向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要是动了真格可怎么得了。哪一方受伤他都不想看见! 这下好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蓝颜祸水!呸,你看看你自己干出来的事,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拈花惹草,咱家谷主要是被养貂的给伤了,我看你怎么办!”苏耽认定了曲尘和自己有一腿,也是看着温庭云从早到晚泡在醋坛子里,这番苛责他,好像也不为过。 “事不宜迟,我们想个办法离开这里,下去与他们汇合!”秦筝打定主意要跟着温庭云厮混了,就算这种时候混去魔教里他的恶名更是别想洗干净,他也没心思去想那么多。 却听宿涵对着他们这边说道:“今日上山来观礼的普通百姓不该遭无妄之灾,各位稍安勿躁,先去后面避避风头,我已经派了广寒的弟子戒严,必会护着你们周全的。” “请吧。” 秦筝二人没能脱身,只好挤在一群老百姓中,被带到了一个凉棚里待着。他清楚所谓暂避风头,只是广寒山庄不想有人浑水摸鱼找的借口。 凉亭不远处有个临时搭建的医馆,本是要给比试受了轻伤的人做紧急治疗用的,现在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和尚,秦筝猜想虚慈方丈应该就在里面。 他突然有了个不成熟的小想法。 “苏耽,你身上有没有能吊着气让人回光返照的药?”他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拐了拐苏耽问道。 苏耽咬着牙:“回光返照???你又想干什么?” “有就给我,急用!” 苏耽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了个小瓶子递给他,正要交代怎么用,就被他扯住了手腕,径直朝医馆走过去。 “二位施主请止步!”门口的和尚把他们拦了下来,戒备地盯着两人打量起来。 秦筝和颜悦色地道:“我是个郎中,这是家父,咱爷俩行医多年,对这种跌打损伤颇有些心得。见贵派方丈伤势有些重,想了些办法或许可以让方丈有所缓解。” 和尚冷着脸,并没有打算让他们进:“我派隐欲大师正在里头为方丈治伤,这不是普通的跌打损伤,有劳二位费心了!” “哎别别,小师傅听我一言,我这有咱家独门的救命药,你拿进去给方丈服下,要是不信,可以给隐欲大师验过再吃。”秦筝把药瓶强塞给了小和尚,抱着两只手和和气气的堆笑,身后的苏耽不知道他搞什么鬼名堂,也只好憋出一个老父亲的笑容陪着尴尬。 小和尚见俩人穿着普通,不像会舞刀弄棒的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进屋去了。 苏耽顶了下秦筝的后背:“你搞什么名堂啊!” 秦筝脸都笑僵了,含糊了一句:“人之将死,死也要死的明白,我也是为了求个明白才来的。” 不多时,小和尚出来了,对二人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方丈昏迷不醒,吃了阁下的药渐有苏醒的态势,隐欲大师请二位进去一叙,若有法子能治好虚慈方丈,少林必不会忘了今日大恩!” 作者有话要说: 五百收了好开心啊!!!昨天家里有事没能更新 抱歉呀! 谢谢追更的小可爱们,估计这周会准备要入V了,我会尽力尽力多更的!!!!! 笔芯 第68章 屋里十分安静, 隐欲大师一个人守在虚慈床前,见二人来了,躬身行了个常礼, 看着秦筝道:“施主的药给方丈服下后, 气色好了不少,实乃良药, 老衲代方丈谢过两位大恩。” 苏耽瞥了一眼虚慈,嘴皮已经是深紫色, 淤血积于胸口压迫了全身血液流动, 压得他呼吸带着痰声, 感觉随时会一口气憋过去。卫冰清那一掌没有当下要了他的命,不过现在看来断气就是这一时半刻的事了。 他郁闷地盯着秦筝的后脑勺,这人根本救不活了, 非拉他进来蹚浑水做什么,而且还是少林的浑水! 却听秦筝谦虚道:“家父和我从医几十年,偶见江湖客受这样的伤,便有心钻研,今日能帮上方丈实乃荣幸。不过, 方丈要立时苏醒恐怕还要废些功夫, 若大师放心得下, 还请在外稍作等待, 待我二人为方丈把个脉才好对阵下药。” 隐欲面露难色, 不太放心把两个陌生的人留在此处,秦筝料到他心有芥蒂, 又道:“要不,父亲先随大师在外研究下咱家的独、门、秘、方,我先给方丈把脉听诊。” “独???对!独门秘方,那个,大师请跟我来,我看看这有什么能用得上的药材……”苏耽还算机灵,带着隐欲出去了,正好给秦筝有足够的时间去问话。 虚慈虽伤重,可并未躺着,他盘腿端坐在床榻上,安详得像是在诵经,要不是满额大汗和嘴边淡淡的血迹,根本瞧不出来这是个已经要死的人了。 “虚慈方丈,在下冒昧用这样的方式来见你,还请不要介怀,可事已至此,在下实在有话要向方丈说个明白,他日黄泉之下,你我也都能各自心安!” 秦筝把话挑明了说,果然见虚慈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半响才吐出几个字:“老衲……大限已到,施主何人?” “秦筝。”他把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单膝跪下,抱拳行礼,这一礼是为敬重一代宗师走到末路而行的。 虚慈认得他的容貌,也曾对少年俊杰怀抱着几分期待,此时再见,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怒气,却最终被沉痛给掩住了。 秦筝毫不躲闪,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少林心法《无相般若》并非我偷的,更没有把它交给魔教,我现在告诉方丈实话,是相信你或许已经明白前因后果,也知晓幕后主使是谁,而这些也正是我想向方丈求的真相!” 秦筝看见他眼底讶异,没等他开口,自顾自从怀里拿了本秘籍出来,摊开来放到虚慈面前:“这是我偶然所得,应该只是个拓本,给我这东西的目的,我猜是想让我明白自己中了他人的圈套,我稍稍翻过,和卫冰清所用心法如出一辙,既是少林的东西,不论正本副本秦筝理应归还,请方丈收下吧。” 为了让虚慈可以看清书页上的字,秦筝还往前推了推,态度诚恳。 “你没有做过,为何当时要认?现在又矢口否认,如此反复,叫人如何信服。”虚慈闷声道,没有看那本秘籍,而是抬着疲惫的眼皮观察着秦筝所作所为,虚弱得仿佛随时会闭上眼睡过去。 “此事说来话长,我来这时间不多,请方丈信我,我认与不认都是因为恩义,从头到尾没有动过任何坏心,若非如此,我哪敢找上门来在方丈面前信口雌黄。” 秦筝腰背挺得笔直,又道:“方丈昏睡的时候,卫冰清已众望所归地接下了武林盟主之位,地藏神教的人现在在山下聚合,欲攻打黄台山。时间不等人,我想请方丈给我说句实话,当初是否是他提议将少林武当两派秘籍交于广寒封存,你们又为何下得了决心答应他?” 虚慈听闻,全身一震,剧烈的咳了起来:“少林未发话,凭什么他就坐上了盟主之位!魔教人胆敢此时来犯,定和正道之人有所勾结,他们……咳咳咳……” 虚慈嘴角又开始溢血,秦筝匆忙将瓶子里的金丹拿出来,不容他反应便塞到了嘴里:“动怒无益,卫冰清能稳稳坐上这个位子,还多亏了梅庄和隐悲大师为其撑腰,方丈的身体状况已经挽回不了什么了,恕晚辈冒犯,这药只能吊着最后一口气,情非得已秦筝也不愿这样打扰你。” “秦筝!秦筝!”虚慈枯槁的手突然握住了秦筝的手腕,颤抖着道:“无相般若和不破不立本就来的不正当,卫冰清想拿到地图,为了……为了打开魔教圣女的墓穴,不能让他得逞!否则里面的东西被拿到了,别说其他门派,武当少林都归虚妄,他一人独大,这个江湖就成他一个人的江湖了。” 秦筝诧异道:“广寒山庄保管着的东西就是地图,方丈言下之意,卫冰清并未得到完整的地图?” 虚慈闭上了眼睛,皱着眉摇了摇头:“若是得到了,他用得着只偷学了我们两派的武功么,随便往那墓穴里拿一本出来,都够他称霸武林再不逢敌手。” 秦筝一惊:“那墓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虚慈没有回答,闭眼思考了好一会儿,自知命数到了,坦然地睁开眼道:“秦筝,你找我求个明白,究竟是为了你自己,还是别的?若是为了你自己,我连走出这道门的气数都没了,你的清白名节恐怕不要指望我。如果是为了别的,究竟是什么?” 秦筝柔和地笑笑,真诚道:“我烂命一条,活着都不易,名声于我早就是最不要紧的东西,我不是为了自己。”他眼神略有黯淡,道:“广寒血案里妄送的两条人命,一个是我娘亲,一个是我亲妹妹,我是为了她们。” “竟是如此……”虚慈撑着身子,用那双瘦骨嶙峋的双手翻了翻秘籍,抬手叫秦筝靠过去些:“正本恐怕在卫冰清手上,不过这本也是真的。这心法开头你可看过,教人自毁经脉,打断根基,稍有不慎就会自绝身亡。它能破了少林所有的心法基础,所以留不得,若你能物尽其用,我到觉得没有必要收回了。废了的武功,还能找回来,无相般若修炼容易,融汇贯通必须知晓少林精髓。” 虚慈轻轻扶着秦筝的后脑勺,靠近他耳边道:“我教给你,恩怨情仇报与不报是你自己的事,至少身有一技之长,你能好好活下去。” “方丈……” “听好了,记清楚,这些可是老衲毕生所学之感悟。” …… …… …… 而在武场之上,国师府的人已经退了进来,曲尘提着剑,雪白的貂绒外袍上星星点点沾着血迹,他两手张开挡在最末,身后的府兵跟着他的步子一点点往人群里退。 浩浩荡荡的地藏神教压上山来,五张挂着竹帘的雕龙马车尤其显眼,风把竹帘吹开,车里坐着的正是五位谷主。 温庭云手肘撑在刀柄上,一脸不耐烦,眼神不自觉扫了下外面方才坐的地方,场子已经被清空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慢腾腾地站起身,握着刀走到了马车外面。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嗜血修罗的模样,不在也好,他便能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无所顾忌,唯我独尊。 卫冰清已经排兵布阵了好一阵子,武当和胜义堂被安排打头阵,众人早已严阵以待。 温庭云轻快地翻身跳下马车,威风凛凛地扛着刀站在最前,咧嘴对曲尘笑道:“我要血洗这里,你不走?” “你这样,会更加陷他于不忠不义之地。”曲尘微微有些气喘,方才半路和魔教遭遇上,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双方就打了起来,魔教来势汹汹人数众多,他护着自己的府兵节节后退,已经花费了不少力气。 “嘁,忠义?这些忠义之士把哥哥害得还不够惨么?”温庭云睨着卫冰清,扫过宿涵和隐悲,又狠狠盯着胜义堂的人,最后目光落在曲尘身上:“不插手才是明智之举,否则拦我路,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隐悲见二人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突然在后方大声道:“老衲入南疆寻秘籍时,曾在国师府上见过温庭云和一男子,那人躲躲闪闪不敢路面,和秦筝有八分相似,本待确认却横遭国师阻拦!不知丘池国主何时放弃与正道结交,转投了魔教,甘愿做这些恶人的走狗!” 曲尘神色淡漠,连看都不想看那秃驴一眼,更不愿辩驳,倒是温庭云听笑了:“本座的人,国师要抢,怎的你也想抢上一抢么?现在还赖在他身上,好笑至极!” 他往前走了几步,错开了曲尘和一众国师府的人,意思明确,魔教众人眼明心快地也对国师府收敛了杀气。 又听温庭云道:“不过是个卫冰清的裙下臣,你也配跟我说话?” “盟主!!” 卫冰清冷冷道:“杀。” 一声令下,打杀声肆起,毒日头躲在了阴云之后,清风扬起的血腥味弥漫在山间四野,刀剑声声惊走片片飞鸟。 黄龙山祭台旁那个屹立了百年之久的佛龛,被血浇灭了香火,佛祖的石像雕刻得慈眉善目,却溅得流下了两行血泪,一路顺着袈裟,浸满了整个莲花座。 命如草芥,烽火狼烟。 今日的黄龙山,已非人间。 …… …… …… 医馆之中,虚慈终于把要领尽数交给了秦筝,最后拍拍他的后脑勺,宛若慈父临终告别道:“好孩子……记下了么。” 秦筝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虚慈却彻底脱力地靠在了他的肩头,喃喃说着最后的话。 “世道欠你一声对不起,你若不嫌,老衲愿说这声对不起。” “希望你不要怨了,少林的武功学去了,也该有一颗慈悲为怀的心。” “不要让墓穴被打开,不要让那些东西流入武林。” “秦筝……秦筝……好孩子……” “对不起了。” 老者深深地叹出最后一口气,脑门抵在秦筝的肩头,就这么圆寂了。 这声抱歉,说得很轻,却犹如一个闷雷砸进了秦筝心里,他还没把这伤感回过味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开门声。 秦筝匆忙将秘籍褥到自己衣服里藏好,就听见隐欲在身后愣了片刻,“扑通”一声跪下,哭道:“方丈……方丈啊……” 秦筝把虚慈的尸身放好,转过脸对上了苏耽的脸,苏耽瞪大了眼睛,拍着自己的脸又指了指他,而此时隐欲抬头也瞧见了他的真容。 “你!你是秦筝????” 糟了,得赶紧走。 秦筝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索性一个健步冲将出去,拉着苏耽就跑。 隐欲火急火燎喊了一众守着医馆的弟子追了出去。 “来人啊,抓住这个狗贼!他毒死了虚慈方丈!!抓住秦筝啊!” “秦筝在这里!” 秦筝头皮发麻地往前跑,正看见两边的人交战正酣,小心翼翼地躲闪着不长眼的兵器,却突然被一人拦下了去路。 “你终于露面了!”宿涵拿剑气势逼人地指着他,这下彻底跑不掉了,他朝着卫冰清的方向大喊:“师父!我抓到秦筝了!” 卫冰清刀子似的眼神射了过来,清清冷冷打在秦筝脸上。 只一眼,卫冰清看着宿涵微微点了个头:杀。 宿涵得令,挥剑就要斩下来。 温庭云从人群中腾空而起,脚尖点着密密麻麻的肩膀朝秦筝的方向极速突进,黑压压的披风迷的人看不清是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跳到了秦筝身边,一手揽过腰拉进自己怀里,顺手运气震开了宿涵,大刀一划,方圆几寸间围过来的人横腹一斩,纷纷倒地。 温庭云横眉冷对,朝着众人怒喝一声:“谁敢碰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再次感叹一下我好啰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爱你们 第69章 围了一圈的人被温庭云这一嗓子震住, 也顾不得去管地上横七竖八流了满地血的残兵,纷纷往后退开,他凶神恶煞地护在秦筝前面, 硬生生把俩人同周围咄咄逼人的境遇隔绝开来。 温庭云衣襟上沾了血迹, 还有被划破的口子,秦筝看见了, 抓着他衣服急道:“你受伤了吗?” “没有。”温庭云脸上没有笑意,甚至有些嗔怪:“不是约的小山包么, 哥哥说话不算话呀。” “我去见了虚慈方丈,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 稍后给你细说。现在怎么办?”秦筝这才有空观察周围形势,不免心惊。 要不是温庭云站在他旁边,肯定也和别地儿一样, 打得敌我不分,血肉横飞。地上躺着的人,还没力气爬离战场,就被踩踏致死。浓烈的腥臭刺激着鼻腔,让人闻之欲呕, 何止是血流成河那么简单, 肥肚烂肠从身体里破口而出, 立时被踩成了一团团的血肉泥。 温庭云还在恶狠狠地瞪着旁人, 低声对秦筝道:“怎么来的, 咱们就怎么回去,有我呢, 不会让人伤你。” “温庭云!!你这个心狠手辣人面兽心的魔头!胜义堂被你一人屠尽,你还妄想全身而退?今天整个武林正道都不会饶过你!” 不知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秦筝听闻,心下一凉。 屠尽…… 从温庭云抽身离开之后,秦筝心中就暗暗有些疑惑,堂堂九谷之一怎会临到阵前才被最后通知,按道理各谷自治,没有谁大谁小这么一说,大谷主又怎么可以凭一个令牌把九谷势力抽调至此。 这么大的事,难道温庭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吗? 又或者,苏耽被吩咐一直跟着自己,保全二人安危,也是温庭云有心安排的,他是不想自己掺和进这场屠杀,还是不想让他看见这场屠杀的造就者,就是“哥哥长哥哥短”的苏子卿。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今天要围剿黄龙山?”秦筝还是开口问了,声音很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把胜义堂的人都杀了?” 温庭云喉头滚动,冷着脸道:“是。” “为什么不说?” 温庭云眼神闪了一下,底下的光渐渐灭了。 秦筝还被他搂在怀里,也不管旁边的人讶异鄙夷的目光,他把温庭云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柔声道:“怕我不接受这样的你吗?还是怕我可怜无辜枉死的人,对你有怨言?” “我记得父母惨死谁手,也记得是谁把你陷害成这副模样。哥哥,离开你以后,我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止是要活着,还为了从此无人欺辱我,无人欺辱我爱的人。” 温庭云眼角泛着冷光,杀气腾腾道:“有一口气在,我必将他们杀之而后快。我是地藏神教的人,和正道侠义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这样的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姑息,为了活命更是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不在意别人说我什么,就是怕你有想法。” “怕在你心里,我比不上苏子卿半点好。我就不是个好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秦筝,大抵是觉得秦筝不能接受他的谬论,自顾自盯着秦筝指节分明的手说道:“一脚踏进江湖,身前身后事都想好了,如果哪天老天要收我回去,我也得把哥哥的路铺好,你能有个安枕无忧的后半生,算我欠你的行吗?”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秦筝揪着他的衣领,带了些怒气,却满满的是心疼。 他觉得两个人就是拴在一起的两片孤舟,飘荡在茫茫江湖上,风吹浪打孤舟颠簸,却让那根绳子更加牢不可破。 这些浪颠掉了秦筝载得慢慢的包袱,那些名叫侠义正道,心怀天下的包袱,掉到翻涌的世浪里,砸不出一点水花。 唯有空空荡荡的船身,是坦坦荡荡的本人,紧紧挨着另一搜孤舟,这一刻就算是执手天涯了。 “这里的怨发泄完了咱们就走吧。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地,还有很多事要做的,不管你是苏子卿,还是谷主温庭云,怎样的你我都接受。” “你不是什么好人,好巧,我也不是。”他捧着温庭云的脸,渴望能看进他眼底,把话说进他心中:“我俩好好活下去就行,好不好?” “死断袖!你俩今天走不了了!”宿涵靠得最近,听见俩人在刀光剑影里的一番剖白,差点没恶心得吐血。 温庭云一双冰凉的眼睛终于化开了,盯着秦筝,嘴角带笑。 和哥哥好好活下去。 求之不得。 秦筝也笑起来,无视了宿涵的咒骂,反而露了个头对他道:“师兄有家室了,你不该喊一声嫂子?” 温庭云十分配合,转过头去眼巴巴地等着宿涵叫他嫂子,宿涵全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抽了剑就打将过来。 宿涵身后跟着几个广寒的弟子,再次包围了二人,其他人见状,也跃跃欲试地再次围上来,指望着能以多欺少,万一能恰好制住魔头,人人都可领一份功。 温庭云匆忙将手从秦筝的腰上撤下,顺手牵住他,使着巧力躲避劈砍来的刀尖,寒牙在手,对方就算人多,方才那一阵刀削斧劈宛如切瓜的屠杀众人看在眼里,对温庭云的忌惮已经止不住要从天灵盖冒出来了,所以真上阵打的没有几个,大多是在外围当挥剑吆喝的人肉背景。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7 正在大家又投入到厮杀中时,天空中突然淅淅沥沥地飘下许多纸片,落到地上染成一片嫣红。白纸翻飞,像极了送葬队伍撒的纸钱,待人们去寻是谁在干这等无聊晦气事的时候,见一戴着轻纱斗笠的姑娘,天外飞仙似飘到了祭台图腾柱最上端。 能从神龛一点,就飞到那么高的地方,这姑娘的轻功已经好到了“惊如飞燕,飘忽若神”的地步。 姑娘身量轻盈,坐在图腾柱上大有俯瞰众生的架势,她素手一拨,将斗篷摘下。姣好清秀的面容让不少人为之一震,可她半垂着的眼眸,往下压的嘴角又让人觉得是个脾气不大好的小姐,不敢随便招惹。 被不速之客惊扰,大家停下了打斗,因有的人瞥见了纸片上写着什么,拿过细看皆受惊不小。 姑娘清清冷冷地看了看众人的反应,薄唇轻启道:“诸位自相残杀得这么起劲儿,我送你们份大礼。这剑谱雨,可还好看?” “剑谱?!”秦筝眼疾手快的抓了一份过来细看,“武当剑法……难道是不破不立?”他狐疑地盯着温庭云,二人眼神交汇瞬间明白过来,这姑娘应该就是连翘的师姐。 终于来了。 武当弟子搜罗了许多纸片,捧到清虚面前让他过目,只见清虚看过后,怒气冲鼻孔里喷了出来,白花花的胡须都飞起来了,指着那姑娘吼道:“何方妖女报上名来!竟敢偷盗我派剑法,擅自私印传播!该当何罪!!” 那姑娘美目一转,依旧是冷淡的神色,不带任何情绪地道:“在下刘棠,东西不是我偷的,是从卫掌门那拓的,你问他去。” 跟宿涵过招时,清虚就已经起了疑,此番更是把一肚子疑惑逼成了怒气,对着卫冰清道:“请卫掌门好好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冰清只是略抬了眼皮,睨了刘棠一眼,冷冷道:“妖言惑众,不可尽信。” “哦?”刘棠翘了个二郎腿,端坐在柱子顶端,质问道:“宿涵有多少本事诸位比我清楚,今日能打败武当掌门,大家不觉得稀奇么?哦对了,还有卫掌门呢,一掌打断了虚慈方丈的心脉,无相般若克着少林所有心法,你倒用对了地方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撕破脸的时候可真是一点不手软!” “放肆!谁派你来的?竟敢当着天下武林的面,含血喷人,冤枉盟主!” 说话的是宿涵,可他发现除了他自己,周围人都古怪地盯着他和卫冰清看,并没有人同他一样激愤难忍。 甚至那些古怪的眼神里,还有猜忌和愕然。 比武刚过,不是谁都这么好糊弄的,尤其是虚慈和清虚二人。如今方丈已经圆寂,这件事只有清虚可以作证。 “贵派宿涵确实是用的是本门武功,贫道虽未修习《不破不立》,可剑谱我是见过的,卫掌门说武当少林的秘籍被秦筝盗走交给了魔教之人,为何如今宿涵会习得?”清虚逼视着他,气势威严地掸了下拂尘。 卫冰清脸上的肌肉抽了片刻,强压着怒火,递了个眼神给金老庄主。 可还没等金老庄主想出合适的措辞,又听刘棠道:“秦筝不就在这呢么,问他本人不就是了。”她扭头看向温庭云二人的方向,“你自己说,偷没偷过?” 众人齐齐看过去,这下可成了全场焦点了。 方才大家忙着火拼,也只有二人周围的一小圈子知道秦筝本人出现了,现在刘棠一宣布,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俩身上。 只见二人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紧紧地靠在一起,眼尖些的还能瞧见那手可不是随便牵牵,十指紧扣,不分你我。 秦筝:“……” 温庭云:“?” 刘棠冷笑了一声,莫名白了秦筝一眼,不再看他。 “他不说我说。卫冰清,二十多年前,鸣音谷谷主顾元赫落难,你暗中痛下杀手并偷走了圣女墓的地图残本,此图一分为四,顾元赫手上只有三份,不足以拼凑完整的地图。多年来你寻寻觅觅另一份的下落,得知在沉仙谷谷主温彦舒手中。可你苦于没有机会盗取,迟迟也没能把残本凑足。终于在七年前,云台山一战让你寻到了机会。你暗中助胜义堂剿灭沉仙谷,亲手杀了温彦舒,却不想地图并不在他身上,算盘到今天都没有打得响过。我说的,你认是不认?” 众人闻之一震,就连地藏神教几位谷主也面面相觑起来。 温庭云牵着秦筝的手已经开始颤抖,秦筝捏了捏他,只字未言,此时此刻,真相让人胆寒,无声的安慰足以温暖突然被前尘旧事牵扯在一起的两个人。 刘棠继续道:“地藏神教圣女墓里到底封存着什么,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唯独当年苟且偷生的几人知晓其中玄机。”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纤长白皙的玉指,对着下面指指点点:“一人回到了武当,创了《不破不立》,一人回到了佛门,创了《无相般若》,最后负责炸毁密道的金氏,虽然武学不如大派那般造诣高深,混到如今也有梅庄这样的门面撑着。倒是广寒山庄的祖师爷,多少年来心心念念的都是墓穴再开,重振门派,这道祖训误人一辈子啊,秦筝,还好你没当上掌门!恭喜你!” 秦筝满头问号,心说:怎么又提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因为马上要入V了,我要攒攒大肥章。不然一天我肝不够一万多字,非常抱歉!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终于到了揭晓一部分真相的时候辽~~~~~~~~~~ 第70章【倒v结束 牵涉四大威名显赫的门派, 事不关己的人倒是好奇地四处张望起来,不知这小妮子嘴里所说是真是假。可看三位的表情,也明白过来七八分。 卫冰清终于斜眼盯着刘棠, 那样子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他起伏不定的胸膛昭然若揭, 这般动怒定是说到痛处了。 清虚要坦然得多,在把剑谱交给卫冰清时, 各种缘由就已经交代过他, 包括历代掌门为何传下此物, 为何禁止门生修炼,甚至近些年来不让门中弟子知道有此物的存在,‘清正自身’是武当立派宗旨, 清虚克己复礼,在这件事上从来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而金老庄主则有些恼羞成怒,被人点破金氏祖上是如何发家的,与他身份大为不符,他介意的是这个。 “妖女无凭无据, 口出狂言!”他心虚地吼道, 故意提高了嗓门, 然而声音打着颤, 已经没有人想搭理他。 刘棠饶有兴味地弯下腰, 一只手杵在腿上,看上去十分俏皮, 但她始终没有笑颜,这个姿势就显得多了一分威胁意味。 “我话才起了个头,你着什么急?再说回那二十多年前,卫冰清半路搭救了一名女子和襁褓婴孩,带回了广寒山庄。正如大家所知,那女子同他结为了夫妻,而捡到的婴孩,由夫妇二人抚养成人。” 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了秦筝,被人这样当众再说一次身世,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可接下来的那些密事才是秦筝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刘棠道:“卫冰清万万没想到,那女子其实是顾元赫的妻子,当年已经身怀六甲的她陪同顾元赫出谷,才临盆没几日,丈夫便遇险身亡,连带着跟着出谷的门徒也都死光了。她一介弱女子抱着个襁褓婴孩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想找个依靠的人保命,恰巧遇到卫冰清,于是就跟着他回了广寒。这一回,二十多年过去,要不是卫冰清打着退隐江湖的幌子去设计偷盗武当少林的秘籍,刘堇栀就不会发现她丈夫那三块地图残本,一直被卫冰清藏在广寒的禁地里。” “她与你有杀夫之仇,却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你,还生下了卫雪晴,在知道你心思如此肮脏不堪后,选择联系旧部,拓下了你藏在禁地内的秘籍和地图残本,匆忙转交给了旁人,不料却被你发现了。”刘棠突然指着卫冰清,言辞激烈道:“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发妻,还让她儿子为你做出的丑事背了黑锅,利用他人对你心存的那点可怜的恩情,你在世人面前欺之辱之,极尽报复之能事,美其名曰‘母债子偿,天经地义’。卫冰清,秦筝是个傻子,可总有人是清醒的,你作恶多端虚伪下作,有什么资格坐这盟主之位!!” 这番话宛若晴空霹雳,不止是广寒山庄的弟子大惊失色,就连当初受邀参加了金盆洗手大会的各门各派的人,也都吃惊不小。 他们仍然记得当时秦筝是如何在众人面前,受尽唾骂鄙夷,被人逼得只能自毁武功以求保命,而卫冰清又是如何狠心地一剑又一剑打在他的后背上,直到血肉模糊,疼得人事不省。 秦筝当着天下人的面亲口承认,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原来竟是卫冰清用养育之恩作为枷锁,逼着他背下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孽。 已经走到了这般田地,即便撕下戴了许久的面具,卫冰清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谁若拦他,就当是坐上霸主之位必须献祭的生命。 他冷笑道:“刘棠姑娘言之凿凿,仿佛前后几十年发生的事都是你亲眼所见,我夫人已经去世了,这些话又是谁说与你听的?”他笑出了一口阴森的白牙,睨着秦筝,问道:“是我这个不孝孽徒,还是魔教之人?又或者……在场的谁?不服本人坐上这个位置,就使这下三滥的阴损招数,荼毒武林!今日是遴选盟主的盛会,魔教的人应了战书又毁约提前攻来,这般言而无信,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时机掐得如此精准,到底是谁!胆敢与魔教之人里应外合,陷正道于不义!!” “他可真是老奸巨猾。”温庭云喃喃感叹。 “刘棠姑娘来得突然,又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即便说的话会引起武林震动,可大家也保留了三分余地不敢全信。”秦筝太了解卫冰清了,从前他以为师父这叫谈笑风生能说会道,如今看来,却是一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丑恶嘴脸。 “那你信吗?”温庭云意有所指,秦筝明白他想问什么,他一直以为这中间有一个魔教的人掺和其中,卫冰清也曾说过是那人杀了刘堇栀,而如今刘棠直指凶手就是卫冰清本人,秦筝即便内心已经有了答案,还是不大敢相信。 “我相信他为了报复我娘,想让我过的生不如死,更乐意看见我活得还不如一条狗,这样他或许会痛快些。”秦筝渐渐握起了拳头,愤懑道:“我也相信,广寒有什么劳什子祖训,会让他不惜一切,做尽恶事,只为门派兴盛。” 他隐忍许久,声音有些哑道:“可我不信他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与他生育过一个可爱女儿的妻子啊……” 温庭云顺着众人视线看过去,卫冰清长得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笑起来温雅和善,神色淡然下来反而不怒自威,自有大派掌门的气势。这样的人,若有个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内里,比明目张胆偷鸡摸狗的宵小还要让人恶心百倍。 “嘁!有的人惺惺作态惯了,那皮就长在了脸上,撕都撕不下来。哥哥,他的心是黑的,你要是不信,我找机会挖出来给你看看!” 温庭云原本是想说点有意思的俏皮话,让秦筝不至于听见这些太受打击,谁知道话一出口,俏皮话反倒像是在耍狠,听得秦筝脸青一阵白一阵,摆摆手道:“别别别,我是真的不想再跟这人扯上半点儿关系。虚慈方丈圆寂前拜托了我一些事,还需你帮我,这是个大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温庭云眉毛一挑,坏笑道:“不带别人玩?” 秦筝点点头:“不带!” “你是在邀请我以后同你浪迹江湖么?”温庭云脑子转了一百八十道弯,不知怎的能把话听出这么一层郑重相待的意味来。 秦筝本来想笑他胡思乱想,可遇上他的眼睛,那么渴望和认真,急不可耐又有点小心翼翼,一时看愣住了,便答:“是啊,在下秦筝,可否邀请子卿作陪,等能放下恩怨情仇的那天,你不是谷主了,我还是个要饭的,一起浪迹个江湖可好?” “好啊好啊,好得很!”温庭云笑得那么天真,在这风云诡谲的汹涌中,灿烂得像是什么都跟他没了关系。 几句简单的话,让身处在漩涡中心的两个人暂时透了一口气,可刘棠犹嫌不足,见卫冰清巧舌如簧,便转头去寻宿涵的麻烦了。 “你师父说我言之凿凿,犹如亲眼所见,宿涵,是不是有人亲眼所见你不是最清楚么……” 宿涵大睁着双眼,因为恐惧已经有些呼吸急促。 刘棠猜到他会是这副鬼样子,忍着笑继续道:“别人看见了什么可都跟我一五一十的说了,你那晚……” “闭嘴!!!!!妖女,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让你妖言惑众!!!” 宿涵抽剑而上,借着武场台子的高度好不容易飞到了图腾柱的一半儿,用剑快速向下击打,用着巧力向上攀爬,像只疯狗似的冲向柱顶,眼看着马上就要够到刘棠的靴子了。 刘棠看他突然暴跳如雷,急火攻心的打过来,也是一惊,轻飘飘从图腾柱上飞将下来,落到武场中心时还有些茫然。宿涵誓不罢休,生怕她再开口说话,爆出些更让他恶寒恐惧之事,挥着剑红着眼,失去理智地砍杀刘棠,刘棠有些措手不及,被他打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宿涵的剑被人用流星镖打中,“锵”地清脆一声,剑身微微震荡,本欲刺到刘棠的那一剑正好歪了。 来人一样带着斗笠,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无人察觉,他把刘棠护在身后,偏过头轻轻点了点,二话不说就和宿涵缠斗了起来。 卫冰清已经隐忍许久,爆喝一声:“听我号令,魔教之人,一个不留!!” 说罢,卫冰清竟朝着弱女子就打了过去,温庭云见势不妙,拦腰搂着秦筝,提起寒牙将卫冰清挡了下来。 秦筝落地时踉跄了一步,顾不上自己狼狈,对着刘棠道:“姑娘快走,是非之地不久处,有话以后再说!” 刘棠方才只是一闪而过的慌张,现下又恢复了那清冷的神色,道:“你跟我回去,师父要见你。” 秦筝有些诧异:“你师父是谁?” “见了便知。”刘棠突然抓着秦筝的手臂,脚尖用力一点,迅速飞离众人,她不忘回头对着那名突然出现的斗笠人喊道:“没到时候,走!”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休想!!”卫冰清提起剑追了上去,温庭云也紧追其后。 宿涵一剑挑落了对面之人的斗篷,见到其容貌时,寒意从头至尾将他彻底浇了个清醒,慌不择路之下,他追着卫冰清离开的方向跑去,意图躲开众人耳目,引着那男子往黄龙山最高处去了。 秦筝很想提着气让刘棠跑得轻松些,他一个大男人的重量,姑娘家轻功再好,跑了这么远还一直是上山路,也有点吃不消了。 而且秦筝今天出门的时候把断虹也背了出来,为了掩人耳目还用一个脏兮兮的破布裹着,贴着脊背藏在自己斗篷后面。他总觉得武林大会必有事发生,温庭云好不容易给他抢回来的剑宝贝,不能丢下不管,这下倒好,连人带剑变成了刘棠巨大的累赘。 通往山顶有一个很小的岔路口,刘棠就是从这条不起眼的小路摸上山来的,这厢也想带着秦筝从这里离开,可卫冰清紧追其后,刘棠不想让他发现那条唯一的逃生路,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继续跑。 跑的越久她消耗的体力越大,秦筝感觉到身后卫冰清和温庭云打斗声越来越近,似乎还有另外两个人也追了过来。 “刘姑娘……你若再拖着在下,恐怕得和我一起交代在这。”秦筝气喘吁吁,使劲儿留心脚下的石头和树枝,要是再摔倒肯定立马被人追上,“可否告诉我你师父是谁,还有,你和连翘同我娘到底有何关系。要是今天秦筝福大命大能活下来,我一定去贵派拜会你师父,现在你最好想办法和那位兄台先走!” “刘堇栀是我大师姐。”刘棠头也没回,冷冷地说:“她死前求师父最后帮她一次,护你性命。” “师姐??”秦筝诧异道,电光火石地在脑子里找到些线索,不确定地问道:“是百花宫吗?” 刘棠微微点头:“反正今日我必须把你带回去,一会儿只能见机行事了。” 只见宝剑飞来,擦着刘棠的脖颈而过,她瞬间丢开了秦筝,旋一转身躲过了致命一击。几缕头发飘到地上,刘棠也不嫌可惜,拍拍身上的尘土还想拉上秦筝跑,可是卫冰清挡住了去路,温庭云落在秦筝旁边将他拉起来,宿涵和那神秘男子也刚好追到此处。 六个人大眼瞪小眼,稍有不慎就是擦枪走火一场恶战,宿涵站在卫冰清一旁,急不可耐想冲上去把那人就地斩杀,而卫冰清选择先把刘棠去路斩断,再逐一对付。 卫冰清提剑攻去,刘棠只有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勉强能挡的匕首,几次碰撞后,匕首的刀刃已经宛如狗啃,刘棠根本不是卫冰清的对手,和她同来的男子见状急忙回护,才过了几招,秦筝和卫冰清同时皱起眉来。 卫冰清沉声道:“我见过你,就是你和刘堇栀私下勾结,拿走了我的东西,还杀了我女儿!” 男子摇摇头,并未开口反驳。 卫冰清道:“她拼死保你逃出去,你居然还敢回来送死?” 那男子依旧不说话,只是抬剑指着宿涵。 “师父!!!他们都是一伙的,杀了他们为师妹报仇啊!!”宿涵在一边叫嚣。 师徒二人围攻刘棠和那名男子,刘棠只是轻功不错,和卫冰清这样的宗师级人物过招,就算俩人一起对付,也有些吃力,宿涵武艺今非昔比,二人联手,眼看刘棠他们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子卿……”秦筝有些开不了口,但现在只能指望温庭云把二人救下。 温庭云把他拉到一边,简短地说:“我去,你等着。” 他提着刀冲进了战局,一阵飞沙走石的刀法,卷起尘土和泥沙,几人瞬间被裹进了灰沙里打得不分敌我,秦筝揪心地看着,手心都急出汗了,却不敢上前捣乱,有心无力的绝望感让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武功再捡回来! 尘土飞扬间,温庭云猛地将两人推出几丈远,大喝一声:“走!” 那男子身上已经有两处剑伤,仍不甘心地想过去再战,却被刘棠拉住了衣袖,她对着男子摇摇头,指了指两个人身上各处的伤,而后看向秦筝,正要说什么,秦筝使劲儿挥手赶人:“别废话了,快走!” 刘棠咬着下唇,点点头,拖着男子消失了。 突然听见温庭云闷哼了一声,秦筝大惊,急忙从那迷迷蒙蒙的灰尘里寻他的身影。 尘埃渐消,温庭云捂着自己的右臂,血顺着衣服一直流过了刀刃,滴在地上已经汪起了一片血水。 温庭云退到秦筝跟前,身躯有些摇摇晃晃,秦筝赶紧将他抱住,可他脚下一阵踉跄,害的二人差点一齐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还伤了别处么?”秦筝努力将他扶正,捂着伤口,暖流流过指尖,黏黏腻腻浸在指缝里,秦筝的心揪着疼了起来。 温庭云摇了好几下头,低声道:“我眼睛……看不清东西了。” “怎么会?!”秦筝赶紧探了探他的脉象,心往下一沉。 为何会有中了迷/药的迹象??? 卫冰清放下了剑,朝二人缓步走了过了,阴森地笑着:“温庭云,你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栽在身边人的手里吧?” 温庭云蹙眉,拼命想看清东西,使劲儿眨着眼睛,“什么意思?” 卫冰清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道:“他是什么人,你到底了解多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功名利禄,清白名声,对他这样在名门正派长大的人来说,比身家性命还重要。你不会真的以为,秦筝甘愿和你这样见不得光不为世人所容的魔头,坐同一张贼船,从此声名狼藉地过完后半生吧?” 卫冰清的话一句一句正戳其痛处,温庭云前前后后最大的顾忌唯此一件,他怕自己一厢情愿拉着秦筝,反而是把他往泥沼里推。 地藏神教和正道势不两立,秦筝总要选个立场,一旦选了,便只能同他一样,硬着头皮去面对生死打杀刀光剑影,不死不休。 如果秦筝不选呢,温庭云这样的人,如何努力去为其正名,有什么资格同他比肩而立。 见到温庭云沉默不语,卫冰清满意地眯起眼来,对秦筝道:“关键时候你还算看得清自己的位置,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妃子笑’的药劲儿上来了,温庭云马上就会全身麻痹不能动弹,为师给你个机会,亲手杀了他,把他腰间那块云纹玉佩拿过来,我放你走,对外就说你和他都死于黄龙山一战。” 他见秦筝眼神闪烁,又补充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想活命,现在就动手吧。” 秦筝茫然地抬起头来,回头看着温庭云,却遇上了一双炽热的眼睛。 他也看着自己,灼灼目光,不加掩饰,没有任何的猜忌,也未流露半分胆怯。 就算药效上头,双眼模糊,看不清这张魂牵梦萦的脸,可他仍在尽力捕捉那缕只属于自己的注视。 就像平日里突然回头彼此对视那样,多争取一眼是一眼,没有掺杂任何欲/念,只是单单纯纯地想多看对方一眼。 秦筝突然就笑了。 他摸到自己后背,拿出一个丑陋的布棒一点点拆开,断虹重见天日,他把自己心爱的宝剑紧紧地握在手里,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卫冰清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徒弟了,卫掌门不必再以‘为师’自称。” 他目光如炬,盯着咄咄逼人的二人,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可他不敢耽搁半分,利用卫冰清游移不定的片刻时间,秦筝拼命回忆心法要领。 虚慈临终前对他讲过一个快速聚敛丹田之气的法门,配合《无相般若》,就算经脉暂时不能连通也可以凭借此法调转在身体各处潜藏的内力,四处勾连贯通在瞬间,可爆发强大的威力,缺点是只能用一次,且极其损耗体力。 为了给二人求得一线生机,秦筝只能奋力一搏。 “我想活命。”他一字一句道:“更想和他一起活命。” 他把剑抬了起来,指着卫冰清,这还是他头一次对自己的恩师刀剑相向,可是如今,他已经没有半点愧疚和不忍了。 “你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我和他的情谊,并非是为寻求荫蔽,于他处苟且偷生。” 卫冰清眼神冷了下来,逐渐蕴了一层杀气。 秦筝继续道:“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买通了他身边的人,给他下药,就为了再次构陷我。卫掌门,你给我扣的屎盆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我再傻,也不会任由你把我当成刀剑,对着我在乎的人肆意砍杀。要我心甘情愿为你杀人,再被你杀掉么?” 他不卑不亢地看着卫冰清,可惜的是,那双眼睛里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的愧疚,没有对他行了诸多恶事有过半点愧悔。 秦筝沉下声:“你想都别想!” 只觉体内突然如大海奔腾,源源不断的内力比之从前还要汹涌,朝着丹田挤压冲撞。 他低喝一声,提着断虹刺了过去,手脚并用打开了二人的包围。宿涵见他武功尚在,心里颇为忌惮,卫冰清也诧异万分,急急抽剑格挡。 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弟,有几斤几两他自然是清楚的,可是秦筝当下的内力却比以前还要充沛强劲,卫冰清顾忌是无相般若的威力,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 秦筝突然爆发,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别说旁人惊诧,他自己也对这无相般若的绝妙啧啧称奇,还好去见了虚慈一面,否则他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为二人逃出生天争取来一丝宝贵的契机。 正在三人打得正酣之时,突然地动山摇,黄龙山祭台方向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山谷之中,树叶簌簌而落,滚石满天飞,三个人连站稳都困难,秦筝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地动震断了两边的树木,他的内力流失的极其迅速,没有多少气力再耗下去了,就在此时,他奋力回身,把温庭云的手勾在自己肩上,扛着他拔腿就跑。 卫冰清和宿涵发现秦筝逃离,迅速追了过去,那阵地动渐熄,而秦筝二人脚下,只剩唯一的一条路了。 令人窒息的是,还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绝路,这头是卫冰清,那头是万丈悬崖。 实打实的死路一条。 卫冰清知道前面是一处断崖,万丈深渊下,湍急的河流交汇在崖下冲起几丈山兴高的激浪,像个妖兽吃人的血盆大口,饥/渴地等待着送上门来的肉体凡胎饱腹一顿。 没有侥幸的生机,老天不会再给秦筝第二次活下去的机会了,他卫冰清更不会! 他步子都放缓了些,甚至有些轻快地一步步走过去,宿涵却穷追不舍,越过卫冰清,挑剑直指二人。 已经没有退路了。 秦筝只往后缩了一小步,几颗小石子掉下悬崖,半晌听不见动静,冷风透背,残阳似血,西下的日光把二人影子拉得很长,温庭云虽然看不清东西,却见两条黑乎乎的影子紧紧靠着,仿佛融为了一体。 他头重脚轻地搭在秦筝肩上,含含糊糊说着什么。 “给他玉佩,杀了我,哥哥一个人,能、能逃出去……能活……” “子卿,执手天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得了,恐怕我俩得先执手跳崖。”秦筝搂紧他的腰,虚瞟了一眼脚下,心情有些沉重:“有、有点高,我还没跳过这么高的,你怕吗?” “很高吗哥哥?比断水崖还高吗?”温庭云已经快连眼皮都睁不开了,最后的一丝神智全靠秦筝的声音撑着。 秦筝如实道:“嗯……跳不好恐怕咱俩会当场开膛破肚,粉身碎骨。” “我不怕,要是太疼,你吹吹就好。” 温庭云额头抵在了秦筝耳垂上,声音已经轻到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地步,“哥哥又能提剑了,真好……是、是虚慈教你的么……真好啊……” 秦筝知道他已经快昏睡过去了,这下意识的触碰,却更让他生出了些破釜沉舟的勇气来:“就能用一次,现下可使不出力了,子卿你别睡,跟我说话,快点,多跟我说说话!” “唔……” “苏子卿!”秦筝抖了抖肩膀,力求让温庭云撑住最后这一会儿。 宿涵离二人很近,听见了秦筝所言,突然暴起的内力只不过是暂时的,让宿涵的顾忌减下去了不少,他心下大喜,遂步步逼近,看着两人进退维谷的窘迫,张狂放肆地哈哈大笑。 终于能体会一次将他人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他宰割的快感了,尤其这人还是秦筝! 他喝道:“无路可走了吧,大、师、兄!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抱着他送死,可以可以,我成全你啊!” 宿涵红着眼正要劈过去,被卫冰清将剑拦了下来,他严厉地瞪过去一眼道:“先取玉佩!” 宿涵愣了一下,以为是卫冰清不舍得杀秦筝,有些愤然,可碍于师命他只能罢手。 温庭云已经脱力地半跪在了崖边,只要稍稍后仰便会彻底栽下去。 秦筝一只手努力保持着俩人平衡,一边悄悄地从温庭云的黑披风上撕下了一片五尺宽的布条,故意用身子挡着视线,将二人的腰带用布条拴在了一起。 宿涵已经走到了面前,用剑指着秦筝,一边蹲下去解温庭云身上的玉佩。 秦筝摆出一副等死的模样,淡淡道:“这是人家祖传玉佩,你缺钱缺成这样了?” “呵,死到临头还耍什么嘴皮子,我也不怕告诉你,这玉佩就是那圣女墓地图所缺的最后一片!”宿涵顺利解下了玉佩,在手里颠了几下,凑近研究起表面的纹路。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8 “宿涵!少说几句,拿到东西就快些了断了他们!”卫冰清有些不耐烦,目光落在半山腰不断冒着的浓烟上。 秦筝也注意到了那股浓烟,伴着一股硫磺味,想来方才的地动,恐怕有人动了火/药。 只是他现在无暇顾及到底是谁在炸山,见宿涵正要把玉佩丢给卫冰清时,秦筝突然大喊:“子卿!” 温庭云突然睁开了眼睛,朝着宿涵的手便风驰电掣地砍过去一记刚劲凌厉的刀风。 正在得意忘形的宿涵根本没料到温庭云中了‘妃子笑’,还能撑起精气神对他动刀。他“哇哇”大叫着便抱住自己的手臂跪到了地上,由于断得太快,血尽数喷在了他自己的脸上,迷住了双眼。他只顾着喊叫,那只断手还握着玉佩,被刀风一带,掉入了万丈悬崖。 卫冰清大惊,提剑就要杀过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朝断崖这边赶,根本没管地上打滚的宿涵,抬脚跨过了他,冲着二人便去。 曲尘这时才顺着打斗的痕迹找了过来,刚见到人影便是如此一幕。 秦筝舒了一口气,突然有一种解脱了的畅快,看着温庭云道:“准备好了吗?” 温庭云“嗯”了一声,又把头靠在了他肩上。眼睛确实看不清东西了,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保留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能最后护秦筝一下。没曾想二人心有灵犀地在听见卫冰清要玉佩之后,同时生出一计。 一个假装毒发,一个万念俱灰,必能让卫冰清放松警惕,尤其宿涵,得意忘形就会口无遮拦,要诈他是最容易的。 秦筝是在温庭云把额头抵在他肩上的时候知道他并没有晕过去的,这小子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念叨,骗过了宿涵,却在头昏脑涨磕在秦筝肩膀上的时候,张嘴悄悄地咬了他一口。 又坏又机智,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既然玉佩已经掉下了悬崖,卫冰清的算盘彻底打空了,二人也没有再耗在这里的必要。 “这绳子不一定牢靠,抱紧我!”秦筝心虚地朝下面瞟了一眼:“千万要抱紧我!” “哥哥……”温庭云轻轻了喊了他一声。 秦筝“啊”字还没出口,后颈被他揽住,双唇严严实实地被温庭云堵上了。 他笑得温柔决绝,秦筝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二人仿若天地间只此一隅安宁,动情地拥吻在了一起,充耳不闻,闭目无视。 反正已经绑在一起了,是生是死都不会分开。 其他还有什么事,值得在这样的时候去在乎的? 只见卫冰清冲到二人面前,方寸之间的距离,剑尖已经快要点到了秦筝的太阳穴。 “秦筝!!!!!”曲尘边喊边跑过去,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温庭云顶着刀尖朝地面猛地击了下去,顺着这股力道,二人反被一推。 齐齐坠下了万丈深渊。 …… …… …… 黄龙山祭台周围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武场上插着的旗子被烧得只剩了个竹杆子,零零星星冒着火点,而周遭的树林还在酝酿着一片更大的火海。 夜风要起了,日头落下山去,黄龙山却泛着通红而诡异的光。 突如其来的爆炸不仅重挫了魔教,也误伤了许多正道弟子。梅庄早先悄悄布下了大量火/药暗桩,甚至梅庄的府兵早已人手发配了一只火铳,爆炸起时,梅庄和广寒的人都在最安全的位置,无人因此受伤。当这惊天动地的浓烟滚满了整个祭台,抬着火铳的府兵不但克死了魔教,更是克住了那些心有异声手中只剩残兵断剑的同僚。 苏耽见势不妙,温庭云一去不返生死不明,八谷主列当失去了行踪,六谷主周术被炸残了一只腿,如此形状强攻已是不妥,他以九谷前任谷主的身份,联合了还完好无缺的另外两位谷主,召集了魔教剩余力量,匆匆往山下退兵。 临走时,苏耽实在放心不下,悄悄交代了贺迟几句,让他带上几个可靠能干的人,观察着卫冰清之后的动向,最要紧的是,务必找到温庭云的下落。 魔教的人倒是走了,武场一片狼藉,金老庄主气势如虹地指挥着弟子清理战场,口口声声说是遵照盟主口令,惹来一片鄙夷。但鄙夷归鄙夷,谁都知道卫冰清这个盟主之位坐上去就不可能再下来了,梅庄狗腿,少林见风使舵,只有一个武当,已是寡不敌众,人微言轻。 人们害怕强权,但是比起眼前明晃晃的火铳来说,强权的威胁意味反而单薄了许多。 不多时,卫冰清拖着宿涵从山上下来,只见宿涵一只手不见了,显然是被谁一刀斩断的,他面无血色,连喊疼的力气都彻底用光了。二人身后跟着曲尘和一众国师府的人,没有人上来搭把手,曲尘低低吩咐了几声,下属们尽数往山下赶去。 宿涵被人给抬了下去,卫冰清刚一现身,金老庄主便凑上前道:“盟主可有得到那东西?” 卫冰清阴沉着脸,答案不言而喻,“把你的人全部召集起来,加上胜义堂,涅罗刹,天星教,去山下给我把秦筝和温庭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温庭云身上那枚玉佩尤其重要,就算抽干河水,掘地三尺也必须挖出来!” “不、容、有、失!” “是!”金老庄主正要转身去安排,见自己家的府兵押着一人走了过来:“怎么回事?魔教的细作?” “回庄主,此人出身傲霜峰,不服管教调配,还对盟主口出恶言,特押解至此,等候盟主发落!” 卫冰清正在气头上,抬了抬眼皮,问道:“哪一个傲霜峰?本座没有听过。你到底有什么话不敢当面说,背地里恶语相向,小门小派都是这样教习弟子的吗?” 那名衣衫被烧得破破烂烂的男子抬起头来,略有些青涩稚嫩,却一点都不害怕卫冰清的逼视,直言道:“我、我又没聋,方才听得真真切切,秦少侠是冤枉的!你这个罪归祸首,不配做盟主之位!” 押着他的下属正要出手打他,被卫冰清拦了下来,“秦少侠?怎么?我那个孽徒你也认得?” “秦少侠多年前曾帮过我派小……” 长剑出鞘,见血封喉,那人话只说了一半,卫冰清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抽剑将人斩杀在面前。 狠厉果断,毫不留情,让周围看见此情此景的人都竖起了汗毛。 押解那男子的下属们双手颤抖地松开了他的肩膀,他重重倒了下去,说不出口的那些感谢和不甘心,被自己项前鲜血喷涌的声音彻底淹没了。 卫冰清就是要人明白,强权威压之下,只有认同和臣服,明面上的反骨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彻底拔除,长在心里的反骨,要么你自此按下做个任人宰割的缩头乌龟,要么像这个人一样,杀人不过头点地,用满腔热血献祭自己的侠义衷肠,他卫冰清也会成全的。 曲尘越过纷乱的人群,孤身来到清虚道长面前,微微欠了欠身:“许久不见道长,不知身体可还安康?”他递过去一瓶精致的药膏,道:“大会来迟,听闻道长比试受了轻伤,这是丘池国最好的金疮药,请收下吧。” 清虚咳了一声,接下了药膏,把曲尘拉到身边坐下,连连叹气。 “往后中原武林恐怕是他一人的了,武当当众反对其坐上盟主之位,稍后头一个要整治的必是我派。国师府向来秉持着中立的立场,可你和秦筝私交甚好,哎……还是当心当心自己吧!” “武当立派几百年,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何至于忌惮这等虚伪无耻的小人!”曲尘冷冷地看了一眼卫冰清那边,恰好见到有人把尸体拖走,而他慢腾腾地站那儿擦拭着自己的宝剑,金老庄主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 清虚望了一眼山顶,不想再提广寒山庄,幽幽问道:“秦筝呢?” 曲尘低下头去,两个人拥吻坠崖的画面怎么都无法从脑子里清除出去,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看见两个人生死不惧,彼此相拥,心里揪着难受,却也坦然地死心了。 可秦筝却每次都这样,把他满心担忧置之不理,跳崖都跳得这么潇洒,不是把他当做毕生的知己么,曲尘只恨自己没有那么长的手那么大的本事把两个人拖回来。 更不确定,他们两个愿不愿意再回来,这番坠崖,是不是已经抱着必死的心共赴黄泉了。 曲尘调整了下翻涌的思绪,道:“他和温庭云坠崖了,我把人手全部派了出去,希望能赶在卫冰清前头把人找到。” “坠崖了?!”清虚神色复杂,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他一直都是被冤枉的。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将来若有机会,贫道必当面致歉。” 曲尘道:“他不会记恨你们,道长切勿因此挂怀。” “若有什么用得上武当的地方,国师府尽管开口就是。”清虚撑着腿站起来,拂尘一掸,道:“我不会让人将武当玩弄于股掌之中,火/药哪里来的,我必会派人查清楚,秦筝那边关系到圣女墓地图的下落,劳烦国师费心查一查了。” 曲尘微微点头应下,二人错身而行,自此不再多话。 江湖还是这个江湖,若说它风云诡谲,暗潮汹涌,从来都只是因为三三两两包藏的祸心,此消彼长的欲望,斩不断理不清的恩怨,和同甘共苦生死相随的情谊。 手握凶器,杀人越货,作奸犯科,还道自己身不由己。 曲尘只觉得好笑,想起那两个断崖边心甘情愿的人,这个江湖里形形色色的身不由己,显得愈加可怜了起来。 …… …… …… 国师府和卫冰清的人,在黄龙山分别搜了七天七夜之久,却仍然没发现二人的踪迹。 大家都说秦筝和温庭云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早就被湖面拍散了肉身,和灰飞烟灭差不多了,卫冰清一直不肯放弃,他要那块玉佩,可就连玉佩也同样打捞不到。 七日后的某个早晨。 秦筝以为自己还在湍急的河水里飘着,却突然嗅到了一阵花香,耳边清脆的鸟鸣越来越清晰,他下意识摸去自己腰间找那根绳子,却摸了个空,吓得登时猛地一蹬腿。 醒了。 还活着…… 可是他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订阅!!!人生第一次入V敲激动,万字章奉上!!! 第71章 他只知道自己一个人睡在这陌生的屋子里, 这厢突然惊醒,想都没想便伸腿下床,结果因为躺了太多天手脚发软没有力气, 结结实实地和地板来了个面对面的亲密接触, 摔得头眼昏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门被人从外打开, 秦筝的眼睛被一阵强烈的光刺得生疼,只见个婀娜的身影从门后闪了出来, 那人影勾着头看着自己, 嫌弃地摇摇头, 把门帘放下遮光,弯腰把秦筝扛回床上去。 等看清来人就是连翘姑娘,秦筝不知为何突然放下心来, 拉着她就问道:“苏子卿呢???” 连翘有些莫名:“谁?我不认识这号人!” “温庭云,温庭云,我说的是温庭云,他人呢??”秦筝开始焦躁起来。 连翘脾气有些不好:“啧!别拉拉扯扯,刚醒也不知道说声谢谢, 张口就问你那姘头。” “告诉我他人呢!!!” 醒来不见人, 秦筝心里只有兵荒马乱, 也顾不上对面是姑娘家要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 自顾自就朝着她吼了出来。 连翘被他吼得一怔, 有些打磕巴:“没、没死!隔壁屋呢!你吼我做什么!要不是棠棠姐和林哥守在河边等着捞你们,就你俩这身体状况, 还有命活到现在么!哼!不识好歹!” 知道温庭云就在一墙之隔的屋子里,还好好地活着,秦筝吃了天大一颗定心丸,急得又要下床去亲眼确认,被连翘再次拦下了。 “你虽然没有大碍,可好歹也是躺了七天没动弹过了,坐半柱香的时间,等四肢六腑随着你身体一起苏醒再下床走动,反正他就在隔壁,我们还能吃了他不成,急什么!”连翘抱着一双手,美目瞪得圆圆的挡在门口。 “是我冒失了,那我一会儿再过去看他。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方才言语冲撞,你别介意。”秦筝冷静了下来,有些窘迫地垂了垂眼睛,揉着自己还在发麻的小腿。 连翘说:“我们也是奉师命,要谢去谢师父就行。”她估摸着秦筝眼睛也适应地差不多了,便把所有遮光的竹帘都卷了起来,大开着门,让秦筝看看外面的景致。 即便只有门框这么大的视野,外头山清水秀落英缤纷的景色着实让人震撼,山岚云雾缭绕,门前就有一汪湖水,湖面澄澈,荡着些许落花,湖边载满了花果树,矮一些的全是花田,香味肆意,宛如世外仙境。 “如今已是深秋,这里竟还看得到百花齐放的盛景……”秦筝看得眼睛都直了,嗅着天然的花香,鼻子竟没有什么不适,甚至身心都跟着舒畅起来。 “不然怎么叫百花宫?”连翘这时候才给了他个笑脸,解释道:“澜山自成天堑,终年大雪,可越过来这有个低洼盆地,再往南走,气候更加怡人。四季如春,山清水秀,便是百花宫所在啦。” “我听过百花宫的名字,看来不止名字好听,贵派真乃风水宝地,隐居在这样的世外桃源中与世隔绝。”秦筝赞叹道,“可我有一事不解,百花宫诗号前半句勉强听得懂,后半句……让我匪夷所思,连翘姑娘可否指点一二,断子绝孙又是什么说头?” 江湖上也不是没有百花宫的传言,只是极少出现,但凡有人说起,也是提到那两句意味不明的诗号: 百花宫,千日红,从此儿郎绝情种。 无情蛊,有情人,断子绝孙不遗恨。 秦筝知道千日红是百花宫主的名讳,“从此儿郎绝情种”也跟百花宫从不收男子为徒有关,可后半句就着实让人摸不着脑袋了。 连翘一哂:“后半句那个断子绝孙,自然不是说你和温庭云这样的男人!”她翻了个白眼,解释道:“师父只是告诫弟子不要做糊涂事,留下子孙贻害百年!” “???”秦筝更是觉得这句话无从说起了。 “还有,我不叫连翘,名字取自连翘没错,可我姓刘,单名一个翘字,和你娘亲是本家,别瞎喊。”刘翘从袖子里拿了个小铜锤,走上前来二话不说敲了敲秦筝的膝盖,见他的腿已经有了反应,便道:“试着下来走走,我带你去隔壁见他。” 出了门,秦筝才明白过来为何刘翘执意要他等上半柱香的功夫,他以为的“隔壁”是一墙之隔,而这里的房子居然是独立成栋的小竹楼,刚才坐在床上他只观察到房屋四壁是竹子搭的,直到走到外面,才发现这竹楼悬在半空,离地面约莫三四丈的高度,下面全是粗壮的竹子支撑着。上下全靠一把竹梯,秦筝下去的时候,每踩一下便能听见清脆的“咔嗒”响,他心道,要是苏府的王胖子在这,恐怕只能睡在野外了。就算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让他上来,看上去有点风雨飘摇的小竹楼也会被他一个人给压垮。 这小竹楼实在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刘翘下楼梯很快,等着秦筝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实在没耐心了,去温庭云的那屋她直接轻功一点就飞了上去。 秦筝:“……” 原来楼建那么高,梯子这么脆弱,敢情是仗着轻功好根本不用爬上爬下么…… 刘翘居高临下地叹了口气:“千辛万苦交给你个宝贝,叫你学你不学,你看看你,费事不费事,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我们家大师姐怎么会生出个你这样的儿子!” 说罢对着他“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门。 秦筝爬得有些吃力,到门前已经流汗了,顾不上其他直接掀了门帘进去。 刘翘站在床边,身旁有个坐着轮椅,白纱覆面的男子,还有一个陌生女子在桌边侍弄药草,三人见秦筝大汗淋漓地撞进来,直接坐到了床头边,眼睛盯上温庭云没离开过。 温庭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红润,呼吸均匀,纤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缝,就是睡沉了的模样,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单薄的白睡衣,受了伤的地方裹着纱布。 秦筝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心疼地摩挲了许久,转过头来道:“多谢诸位悉心照料!秦某在此谢过各位大恩!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死不了。”坐在桌边研磨着草药的女子开口道:“但是也醒不过来。” 秦筝心一沉,道:“是因为‘妃子笑’?” “嗯,毕竟这药是大师姐亲手所配,而且下药的人用了十足十的分量,师父倾尽毕生所学才没让他死在梦里,如今这样已经尽力了。” 秦筝听完这些话,绝望地一言不发,那女子见状又补充道:“以师父的能为,既然能救回他的命,苏醒只是要耗些时日,你不必太多担心。” 一颗心原本七上八下的,听到这些秦筝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快把她当活菩萨供起来了:“有姑娘这句话,秦某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还不知恩人姓名,可否告知?” 刘翘道:“她是我二师姐刘虞,救你回来的那是我三师姐刘棠,我行四,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们师叔才是!” 秦筝非百花宫弟子,叫师叔不合规矩,尴尬地笑笑,想到刘棠曾说刘堇栀是她们的大师姐,只好转了个弯唤了声:“——四姨好,二姨好!” 刘虞抬起头来,眉眼十分温柔,听见这声“二姨”愣了片刻,旋即有些羞涩地朝秦筝点了点头,继续研磨她的草药。 倒是刘翘有些不高兴,跺了跺脚:“把我喊老了!” 秦筝想她反正也没见高兴过,换了个话题:“这位是?” 这时候他才细看起那个坐着轮椅的男子,刚才着急温庭云的情况,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如今发现这男子双腿残疾已久,即便盖着一块毯子,变形扭曲的膝盖和萎缩了的肌肉依旧可见,而遮面的白纱只能勉强挡到鼻梁,底下隐隐约约看得到横七竖八的刀痕。他头发辫成辫子斜在肩上,已经有些花白了。 那人也在打量秦筝,自他冒冒失失进来到现在,男子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像是见到什么新奇的事物,尤其在秦筝抬手摸温庭云脸的时候,这男子的神色更是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听见秦筝问起自己,他有些局促,半响才开口道:“赤……” 刘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秦筝柔声道:“这边的本地人没有姓,只有名,他叫赤赤,你叫他赤伯就行。” “多谢赤伯的照顾!”秦筝对着他灿烂地笑了笑,赤伯一副很少跟人接触的样子,对他的客气有些不知所措,楞楞地问了一句:“他是你的什么人?” “啊?”秦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在脑子里搜索了许多词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二人关系,后无所顾忌道:“良人。” 刘翘在旁边翻了天大一个白眼,刘虞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药碾不慎碾到了自己的手指,她默默把沾到手上的药粉擦去绢上装作无事发生过。 而赤伯则是一言难尽地来回看着秦筝和温庭云,突然就不明白“良人”是什么意思了。 秦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这样坦然的宣告二人的关系,仿佛有某种力量,让他觉得自己更靠近了对方一些,说不清这是什么心理,可他确实有些控制不住想告诉所有人:瞧瞧这个人,长得那么好看,身材颀长又结实,武功深不可测,脾气……暂且不提,反正他哪哪都好,我们是要相伴一生的人了,快瞧瞧!我家苏子卿多好啊! 不过这样直白甚至有些羞耻的呐喊,秦筝都憋在心里,表面上只是忍不住把温庭云的手默默地往自己手心里扣着,这下心里是真切地踏实了。 刘虞把碾好的药粉抖到纸里,一包一包叠好,转身交给了赤伯,“劳烦你,此药一半和其他药材煎煮,一半洒到清水中,师父那株苳九就用药水浇灌,每日取花蜜一滴,下到晚上服用的汤药即可。” 赤伯收下了药包,再也没抬头看秦筝和他的良人,刘翘推着他就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安安静静的三个人,刘虞瞧秦筝盯着温庭云的睡颜发呆,本不想打扰,却还是轻声唤了他一声:“秦筝,你长得很像她,我……” 她言语中透着些悲凉,“我有二十多年没见过大师姐了,很是思念她。”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的晚,早上扫墓晚上吃喜酒忙了一天现在才码好! 谢谢入V后订阅的宝贝们鸭!!!!!!!!! 第72章 尽管这二十几年来对刘堇栀一直是以师母相称, 可于秦筝而言,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早就胜过亲母,所以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 失而复得的心情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涟漪, 因为秦筝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 刘堇栀给他的母爱足够多了。 而在别人眼里的娘,从前的她又是什么样子, 不禁让他有些好奇。 “二姨和我娘一样,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感觉得到。”秦筝对她笑笑, 却见她眼角含泪, 强忍着抬起头来道:“是她把我带大的,性子自然随了师姐。” 刘虞看上去三十有几的模样,风华依旧, 也大概是因为常年在这世外桃源里生活,保养得很好,和那些常年劳作的农妇不同,岁月没有带走她的美貌,却沉淀了一股淡雅柔和的气质。 确实像刘堇栀, 秦筝暗暗想, 娘也总是温和从容地笑着, 嘴角是弯的, 眉眼也是弯的, 秦筝都多大了还忍不住冲着刘堇栀撒娇几句,她也只是一边训他没个正型, 一边给他纳着一双又一双的鞋底。 秦筝练功刻苦,鞋底才一两个月就磨平了,别的弟子都是要去弟子房登记申领才有新鞋,偏秦筝有特殊待遇,穿的都是师娘亲手缝的,多少人眼红心热羡慕他,现在想来,慈母手中线,有“养子”身份在上,她表达对儿子的爱一直都这么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秦筝直言:“二姨可否告诉我,我娘她当初为何离开此地?” 刘虞有些为难,想了想打算说个大概,道:“大师姐和我们几个一样,都是师父从外面捡来的孤儿,自幼父母双亡或是被人遗弃的。师父把我们带回来,传道受业,教养我们成人,每个人自小就能选择一种花为名,师父赐给我们刘姓,所以你看到大家都姓刘,就是因为这个。我在万花谱上翻到了虞美人那一页,而你娘当年不知怎的同时翻去了两页,一个是栀子,一个是夏堇,师父觉着是缘分,所以取名刘堇栀。大师姐性子沉稳,从小聪慧非常,得了师父真传,也最讨师父喜爱。可是后来为了你父亲,她只能离开这里,而且永远不能再回来。” 秦筝不解,“为何?就算嫁人了,回娘家省亲也是寻常事,是我父亲不让?” “跟你父亲无关,是因为百花宫第一条门规,明令禁止弟子婚娶,师父从严治下,别说婚娶,哪怕是和男子有了什么情/爱来往,也视作触犯门规。其他小错还好,她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这是师父的逆鳞,一旦触犯,死罪难逃。所以,你娘亲就偷偷走了,从此没有再回来过。” “竟是如此……为了心上人,娘就这么毅然决然的走了?” 刘堇栀如水的性格,竟也有这么倔强强硬的一面,秦筝“嘿”了一声,叹道:“不愧是我娘,潇洒!不过这样,宫主应该很失望吧,过去这么多年,她看在娘的面子上还大费周章救下我,我该代娘去给宫主好好磕头谢罪呢。” 刘虞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二姨有话要说?” 她摇摇头,像是犹豫什么,秦筝还欲再问,却听见屋外有人喊他。 “秦筝!搭把手快,旁边那绳子,把扣子扣上!” 秦筝跑到屋外,见刘棠抬手遮着阳往上看,旁边就是刘翘提到的叫林哥的男子,他端着一碗汤药,放在了一个小托盘里,木盘上悬五根绳子连通着屋檐,是专门用来传送物件的。 林哥手舞足蹈地指挥着秦筝用这个设计灵巧的传递台,把汤药顺利送到了他手上。 刘棠两手挡在眉毛那儿,对着他道:“差不多就下来吧,二师姐会照看他的,师父要见你,我们接你过去。” 秦筝应下,回屋硬是把整碗汤药一勺一勺喂给温庭云喝下,趁刘虞背对着他,秦筝悄悄在温庭云额上嘬了一口,才放心地离开。 睡了七天,秦筝早已不知天南地北不知东西了,只觉这世外桃源气候过于湿热,竹屋离地较高的真实作用是为了防止虫蚁叮咬,所以即便中原已入萧瑟深秋,这里还是温暖如初夏,百花争艳,没有了分明的四季,总觉得时间好像也慢下来许多。 刘棠默默地在前面带路,林哥和秦筝并排走在一起,不时回头看他。 “与你,已是第二次见面了吧?”秦筝故意试探道:“不知大侠贵姓?” 那男子只顾着点头,听见秦筝说第二次见面,他仿佛还有些高兴。 刘棠回过头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那男子,那男子比划着什么,刘棠看明白后点了点头,对秦筝道:“他让我代他说,来,边走边讲吧。” 原来这个长着一双柔和眉眼个子很高的温润男子,名叫林故言。便是他和刘棠一起去搅黄了黄龙山祭台武选,在秦筝和温庭云落水后,二人早就守在了河边,这才赶在所有人前头把人给捞走了。一路涉水南下,到了码头又换了最快的马车,林故言赶马,刘棠用医术给二人吊着命,这才马不停蹄顺利地回到百花宫。 二人一路都在留心黄龙山动向,魔教残余势力退回了断水崖,而卫冰清指派了许多人马留守在河边,不单单是打捞尸体,人人说卫盟主鬼迷心窍地迷上了一块什么玉佩,非去河里捞出来才罢休,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可大家敢怒不敢言。 而曲尘也调动了几乎跟着他去中原的所有人手,和卫冰清在同一个水域打捞。 几方人马都一无所获。 这些都是许多天前的事了,秦筝暗暗觉得有些对不起曲尘,跳下断崖的时候他不是没听见,而是不管听没听见结果都一样,索性闭着眼就跳了。 又欠了一次天大的人情,这样的知己,确实此生难得一遇。 秦筝也看得出来,这些事之所以要刘棠代劳,是因为林故言是个哑巴,至于怎么哑的,刘棠略过没提。 “我领略过林公子剑术,就算在广寒弟子一辈里,也确实没几人是你对手!只是林公子当日要取宿涵的性命,那个时间点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见林故言有些惊愕的表情,秦筝笑笑解释道:“你当时说我一定会后悔的,实不相瞒,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可又不知道事情全貌,若你看见了什么,请务必告诉我,等我离开这里,自会为我娘亲和妹妹讨回公道。” 秦筝开门见山,字字真诚,他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拐弯抹角。林故言就是那个在广寒后山差点杀了宿涵的神秘男人,当时还抑扬顿挫地骂他愚昧,秦筝现在十分想知道林故言当夜到底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能让他说出“名门正派的弟子,行事龌龊至极”这样的话。 而且当时,他不是嗓子好好的么,这才几个月,怎么就哑了? 果然,秦筝直白了当地问到这些,林故言的眼神黯淡下去许多,他对着刘棠比划了一下,痴痴地盯着秦筝看。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9 刘棠道:“故言说他会一五一十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等见过了宫主,你知晓后面的打算后,他自会来找你。”她说完,看见林故言复杂地比了好长一串动作,对着秦筝郑重地抱了个拳。 秦筝:“?” 刘棠难得地笑了一下:“他说,自己虽是你手下败将,但他十分欣赏你,希望你能早日走出困境,想通了就把武艺找回来吧。” 秦筝恍然大悟,明白过来那痴痴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道:“放心,秦筝还是秦筝,再不会是一滩烂泥了!” 百花宫宫主所在的“主殿”,只不过是一间更大的竹屋,连匾额都没挂,竹帘和他睡那屋的质地一样,此时是拉着的,看不到里面有什么。而竹屋下面支撑用的竹子没有他们住的那边高,秦筝猜想大概是因为宫主年纪大了,总这么爬上爬下为难自己不合适,所以“主殿”和其他地方最大的区别就是矮。 刘棠和林故言没有打算陪他进去,道:“提醒你一句,师父德高望重,说什么你便听什么,不可回嘴,否则惹急了她,你和温庭云都吃不了兜着走。” 秦筝有些吃惊,心想:不是说宫主年纪大了么?既然是个会随手捡孤儿回来养大的老太太,应该十分慈祥才对。 怎么刘棠这番提醒,好像她师父不但喜欢教训人,还容易生气,这让秦筝有点提心吊胆起来。 他这张嘴,控制得住还好,一旦被什么刺激了控制不住,太容易惹是生非,尤其年纪大的,八字基本和他不合,这就麻烦了。 见秦筝不说话,林故言给他比了个口型:脾、气、古、怪。 他以为秦筝没看明白,又用很慢的速度强调了一遍:古古古、怪怪怪。 “——啊是!我明白了,一定谨言慎行。” 刘棠美目瞪了林故言一眼,二人把秦筝送到门口,这就回去了。 秦筝没有急着进屋,他站在门外观察起来,竹屋门口没有什么侍女护卫,一盆盆各式各样的花草整齐地摆在屋外,叶片沾着许多水珠,明显刚有人出来浇过水。 竹屋拐角处放着一把撮箕和扫帚,里面归置着些许衰败了的花瓣,也没人收拾走,就这么放着。 也不知道是她不喜欢人打扰,还是已经找不到人愿意伺候了。 若是没人伺候,这些都是那位宫主一个人做的,秦筝不禁想,有闲情逸致养花种草,洒扫屋子落花的老太太,脾气再古怪能古怪得到哪里去,肯定是林故言耸人听闻,秦筝突然有点期待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无情婆婆”千日红,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迈进了这间寻常老百姓也住得起的百花宫“主殿”。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又是这么晚才更!姨妈有点疼。 林故言的名字感谢色子给我取的,爱她,她写了一首诗,“林深休问故人言”,名字取自这首诗~大家都是这么有才华的人儿啊! 谢谢追更的宝贝们~!真心谢谢你们的每一条留言,看了很窝心,充满了码字的斗志! 第73章 竹屋内依旧花香四溢, 秦筝掀了帘子进去,清了清嗓道:“秦筝拜见宫主!” 无人应他。 不过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客厅摆设,桌椅板凳都是竹制的, 案上烹着茶, 荡着飘飘渺渺的烟。 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生活简朴,却不失情趣。墙上的画都是花鸟鱼虫, 有的甚至用鲜花花瓣拼凑上去做点缀,活灵活现心灵手巧。 “秦筝拜见宫……” “听见了!紧喊个什么?”里屋有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秦筝:“……” 隔了一会儿, 帘子有响声, 一个头发已然全白, 竖着个端庄发髻的老妇人杵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秦筝赶忙上去扶她,挨了个白眼不说,被她拿拐杖打开了:“滚过去, 堂前跪好,一点规矩都没有。” 秦筝听话地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恭恭敬敬跪下,等着老妇说话。 老妇一身墨绿纱衣,窄袖高襟, 头发也梳都一丝不苟, 雪白的发髻上点缀着一枚玉竹簪子, 她腰背有些佝偻, 腿脚也不方便, 可是就算杵着拐杖走得极缓,秦筝莫名觉得她很有气势, 连拐杖“咚咚咚”敲在地板上的声音都要比别的人响些。 这就是传说中的百花宫主千日红了,江湖人称一声无情婆婆。 千日红给一块盖着黑纱的灵位上了香,这才到茶几前坐下,揉着自己的膝盖,用拐杖杵了杵秦筝的手臂:“抬起头来我瞧瞧。” 她眯着眼,盯着秦筝的脸瞧了许久,不动神色地叹了一口气,“是像她。” 秦筝以为她怀念自己的娘,以为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谁料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千日红愤愤地说:“一样多情,一样这么讨人厌!” 秦筝:“???” “臭小子,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跪这么?”千日红用拐杖指了指那边的灵位:“那是本派祖师爷的灵牌,犯错的弟子都要跪在祖师爷灵位前受罚的,刘堇栀以为她逃得过,我就罚不到她头上?” 千日红二话不说,用拐杖直接打在秦筝身上,“叫你跑出去跟野男人鬼混,叫你离家出走!我打不到你,我打你儿子!你跟人乱搞出来的野种,断子绝孙的门规都学去哪了!打死你,我打死你!” 她嘴上说着打,秦筝只觉得那力道跟挠痒似的,千日红情绪激动地打了这么几下就喘不过气来,颓然地坐在凳子上缓着,嘴里还在骂:“野男人!都是野男人!” 秦筝抖了抖肩膀,跪着过去把茶倒好,奉过额前:“我娘不说一声就跑出去是她不对,宫主打得好,消消气把茶喝了吧……” 千日红更气了,不过还是接过了茶喝了一口,“你真是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这些溜须拍马的嘴脸都一模一样。” 秦筝有些委屈,“我娘对宫主好绝对是出自本心,你说我拍马屁我不反驳。宫主救命之恩,我给宫主骂两句,奉杯茶是应该的。” “少废话,把衣服脱了。” “啊???”秦筝愣住。 “脱了!”千日红端着茶,斜眼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看得秦筝一阵毛骨悚然。 他尴尬地笑笑:“宫主这是要作甚?” “干点正事。”见秦筝没动静,千日红用拐杖封了秦筝的穴位,让他动弹不了,直接上手把衣服给扒了。 秦筝:“……………………” 千日红绕到他身后,冷不丁扎了他两针,而后按住各处关键穴位,把秦筝当成了个纸人,不一会儿已经全身扎满了银针。他那个满是刀伤的后背现在看来更加惨不忍睹。 做完这些,千日红没有立即解开他的穴位,回到座上摆动起银针来,把秦筝的血滴在了一个小瓷盘中,倒进去些奇奇怪怪的液体,血水交融在一处,千日红皱着眉头半晌不说话。 “你离死不远了。” “我知道。不过还有至少两年可活,应该够了。宫主之前叫刘翘姑娘给我送来了心法,是我愚钝没早些想明白,现下打算认真研习,把丢了的找回来。”秦筝如实道。 千日红挑着眉,有些戏谑地问:“要给她报仇去呢?”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秦筝看着她的眼睛,把虚慈临终前的一番话如实相告。 千日红听闻这些并不震惊,反倒是思绪飘到了很久远的地方,她目光落在那块黑纱盖着的灵牌上流连了许久,而后解开了秦筝的穴道,却不准他把衣服穿上,秦筝只好露着结实的体魄,扎满银针,赤条条地继续跪着。 “地藏神教的圣女便是我百花宫祖师爷,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陈年旧事就这么翻到了在秦筝面前。 许多年前,江湖上还没有这么多势力,能撑起一方天地的大派掰着指头也数得过来,少林武当自不必说,广寒刚刚冒头还没有与其比肩的实力,峨眉、崆峒、天雪教各据一方互不相扰,地藏神教也还没有被正道分离出去。这些就是当时名头响当当的大派了,与现在百家争鸣的近况相比,确实少得可怜。 相安无事那些年,各派有能者时不时就聚在一起比剑论道,切磋功法。时日久了,各派掌权者和颇有威望名气的大能互相不服对方,便说以三年为期,自创功法,以求破除各派武功路数,比拼出当世武学奇才,其实就和现在的选个盟主出来指点江山差不多一个意思。 当年那些人都是什么人,要么各家创派的祖师爷,要么就是名声至今都能震慑天下的翘楚,这些大能憋着劲儿比拼才艺,创立出来的秘籍自然本本上乘。流传至今说好听点是各派压箱底的宝贝,难听些不就是为害武林的祸根么?秦筝暗暗想,现在的武学流派基本已经定下了就是这么几宗,归本溯源起来,那些秘籍若真是彼此破除相克,谁若得到了所有的秘籍,岂非是稳稳捏着武林人的后颈,再无敌手? 听到此处,秦筝明白过来,问道:“难道圣女墓里至今还封存着各派的无上功法?可为何会在圣女墓里,他们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没有带回各自的门派?” 千日红一哂,道:“这就要从男人都是狗东西说起了。” 秦筝:“?” “三年之期一到,各派相约在地藏神教圣女所居处一决高下,便是那时,我派祖师爷对一男子动了凡心,二人私下结成连理,在那期间还怀了孩子。哪料几月过去,真到比武那日,有几人心怀鬼胎,意图夺走秘籍据为己有,圣女阻拦不及,还遭她相好的男人无情遗弃,圣女一怒之下启动了机关把人都困在了密室,只是那男人早已和人串通好了,外围炸开了一个口子,放跑了四个人,为后面的事遗留了无穷祸患。” 这就和当时刘棠说的话接上了,他依稀记得刘棠说:“一人回到了武当,创了《不破不立》,一人回到了佛门,创了《无相般若》,最后负责炸毁密道的金氏,虽然武学不如大派那般造诣高深,混到如今也有梅庄这样的门面撑着。倒是广寒山庄的祖师爷,多少年来心心念念的都是墓穴再开,重振门派。” 那里本不是圣女墓穴,因为这件事才成了墓穴,陪葬的是各大派的能人和那些让人趋之若鹜的武功秘籍。 只是后来,这件事传到江湖上,变成了地藏神教圣女设计坑杀武林正道,逃出去的那四个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所以圣女相好的那个男人,就是广寒山庄的……” 千日红啐了一口,狠狠道:“姓卫的没一个好东西!刘堇栀明明清楚我派祖师爷是怎么死的,因为谁死的,她糊涂了一次就算了,糊涂第二次竟然嫁给了那个姓卫的!叫我怎么容得了她!” 千日红自己把自己说生气了,止不住地拍大腿,“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事!死到临头又来求我,我白养她那么多年了!我从前可是最疼你娘的,臭小子,害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她还把你这烂摊子丢给我!我真的没死也要被你娘给气死!” 秦筝口没遮拦道:“宫主不要动怒,我给你送终!” 话刚说出口,他发现不大吉利,果然被千日红狠狠地杵了一拐杖。 “你送个屁,你自己都才能活这点时候了,早点找个风水宝地把坟立了吧,省得到时候我还要叫人去给你挑地方,没那闲工夫!” 秦筝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跪得膝盖都疼了,也不敢随便起来,不管怎么说千日红再是口出恶言,仍旧念了旧情护着刘堇栀的血脉,这个恩情秦筝是记在心里的。 千日红白了他一眼,闷闷道:“方才为你施针,我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挺得过经脉打通后的毒发,丑话说在前头,那和尚教你的方法结合无相般若可以让你捡回功夫,但你体内的毒非一日两日了,之前筋脉尽断,毒素藏在各处要流入脏器很慢,等连通经脉之后,毒素攻心,你连三年时间都没有。” “如果我再不提起剑护着自己和旁人,从这里出去,三天都活不了吧。”秦筝笑笑道:“能顾得了眼前先顾眼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所以你想好了吗?” “嗯!” 话音一落,只见千日红坐在板凳上一转就转到了他的后背,“唰唰”几下把那些银针尽数封入了秦筝体内,有的扎去了骨头里,疼得他咬牙闷哼了一声,撑着地猛喘气。 “心法和剑谱是你娘拓下来的,托林故言转交到此处。我曾叫人给了你一本,掉水里了,幸好晒干了还能看,东西赤伯都收着,还有你那个破酒壶,自己的身体状况留心着些,这些银针是为了帮你暂缓修炼时毒素攻心的,长久不了。” 千日红又转回到桌边,利落地喝下一口茶,“这烂摊子百花宫原本不想再碰了,既然有人觊觎那墓穴里的东西,你能出面去解决掉也好,也算对过去祖师爷犯下的错有个交代吧。” 秦筝默默把衣服穿好,对千日红磕了个头:“宫主嘴硬心软,秦筝不是不明白,不会辜负了宫主厚望。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容宫主宽恕我厚脸皮求一求你,温庭云身中‘妃子笑’不得解,我二人在此处暂居恐怕还有些时日,望宫主能让他早日转醒,还有……武功回来之后,毒只会发得更快,此事还请不要告诉他。” “温庭云是温彦舒的儿子,那玉佩他贴身戴着,上刻墓穴地图最后一片,你要做的事也缺不了他,不过我也对你实话说一句,他被人当做蛊基炼毒,体内的毒性比起你来只多不少,不过那人应该是个高手,这些东西不会要了他性命,还让他有了百毒不侵之体,正是因为如此,‘妃子笑’起初在他身上发挥得效用很慢,入体久了,也会比起其他人来更难清除。迷/药并非毒/药,要解没那么容易的。” 秦筝还是头一次听见‘蛊基’这样的词,不免大为震惊,急道:“宫主的意思是他很难醒过来?需要怎么解呢,只要我能帮上忙的请宫主尽管吩咐就是!一定……一定要救活他。” “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怎么你自己的毒你不上点心,他只是醒不过来并不会死,慌慌张张的干嘛?” “他是……”联想到刘翘那不屑的白眼,秦筝不打算再提“良人”了,便道:“是我弟弟,认、认的。” “结拜了?” 何止啊,是拜天地的那个拜,秦筝睁着眼说起瞎话道:“对!拜了!” 千日红道:“这段时间都是赤伯在照顾你们,温庭云那边,我的几个弟子都会尽力帮他清毒的,这些时候你抓紧时间恢复修炼,凡事先找赤伯,他懂的多,会帮你。” 有了千日红的相助,秦筝重头修炼心法可谓多了很大助益。 此后每日天不亮便见他一个人在湖边打坐,太阳差不多快出来了,他会去小厨房给做些吃的抬去温庭云房里,细心地喂人吃下,又接着去湖边修炼武功。赤伯大部分时间在帮着刘虞打下手给温庭云拔毒,偶尔会去湖边监督秦筝修炼,但他也不多说什么,就这么看着,遇到秦筝毒发难受,赤伯总是恰到好处地把灌满了酒的酒壶扔给他喝一口。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交流。 刘翘和林故言自那日见过之后,就被千日红派出去了,秦筝一直也没见二人回来,原本还有许多事要跟林故言了解,只好等他回来再说。 在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重新开始,日子慢了下来,除了一动不动的温庭云会让秦筝心浮气躁之外,其他事好像都成了前尘往事过眼烟云,搅扰不到他分毫。 一日三餐,秦筝都待在温庭云那里陪他,有时候晚上练得太晚,秦筝还不忘洗干净了自己,又抬着热水去给温庭云擦身子。 这天夜里,恰逢赤伯还没走,秦筝刚沐浴完身上湿漉漉地担了件薄衣,抬着铜盆来到温庭云的屋子。 赤伯连续一两月瞧他这么照顾着这个人,实在有话想问,终于憋不住开口了。 “你说的‘良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人家可能提起这个有些羞涩,两只手搭在萎缩的大腿上掐了两下,又问:“你很喜欢这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开启照顾植物人的日常,放心,大糖在后面。 之前有收到不好的评论,不知道怎么今天想解释一下,我觉得小人物和平凡事很吸引我,所以絮絮叨叨写的几乎是日常,也没有不伤不死不流血的龙傲天,凡人生命脆弱,心灵也脆弱,软弱啊愚钝啊痴狂啊自私啊都是很寻常的状态吧,攻受都是普通人,这本里真的没有谁是强到天下第一怼天怼地的那种,因此大概看着不够爽,抱歉膈应到不喜欢的读者眼睛了。 我希望他们是彼此扶持的爱人,一路上有磨难也有柴米油盐,有一点点惊心动魄,大部分是平平淡淡的相恋。 我觉得这样很好,不过还是谢谢各种评论,我会继续努力,写的不好的地方我也知道,下一次才会有进步。 感谢你们!! 第74章 秦筝对那日口无遮拦还是颇为抱歉的, 他自己说完倒是爽了,可没有顾忌到在老一辈人的眼里,龙阳之好是有悖人伦不孝不悌之事, 而且赤伯是本地人, 对这种事大概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赤伯憋了这么久再问他, 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去给人解释。 “我是很喜欢他。”他说得很坦然,却在琢磨措辞不至于太直白刺激到别人的耳朵, “一无所有的时候, 他是唯一的慰藉。温庭云信我, 护着我,从来不嫌我,这份情很珍贵。” 秦筝一边说, 一边慢慢解开了温庭云的衣衫,揉了一把热水帕子给他擦拭身子,看着这个人就踏实,踏实的瞬间秦筝甚至觉得抛开一切就这么过下去也很好。 “赤伯,你有没有遇到过谁, 突然就很想跟他过一辈子?” “你想跟他过一辈子???”赤伯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直接听出了秦筝在说什么。 “嗯。我想。”秦筝把温庭云衣服扣子扣好, 又开始撸袖子给他擦胳膊和手, “如果我还有这么长的一辈子的话, 我是真的想。” 赤伯:“……” 也不知道为什么,秦筝就突然跟他说起了这些断断不会当着温庭云的面说出口的内心独白, 比起“我喜欢你”、“我想要你”来说,“过一辈子”更像一个思忖许久才舍得交付的承诺,它在秦筝心底偷偷埋种,发芽,终于在两个人携手面对风雨,一起从万丈高山上跳下来时开出了花。 开出了一朵非他不可的花,禁忌又私密,很怕宣之于口,又很渴望在所有人面前坦坦白白地爱他。 秦筝这点矛盾纠结的小心思,像个年方二八怀春少女才会有的烦恼,静下来的时候就会冒出来折磨他一阵,一颗心“突突突”地跳着,一边回味无穷,一边患得患失。 赤伯有点后悔多嘴问俩人的关系,满耳朵都是他无法理解的东西,而且秦筝也太实诚过头了,问什么讲什么,他有点招架不住一个男人当着他的面对另一个男人倾诉爱慕之心,便道:“他……他是温家独子吧,你也是,你俩要是如此,断了自家香火要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呢!” 秦筝被问住了,赤伯这语气,像极了家里长辈捶胸顿足劝他娶妻延续子孙,不传宗接代就是大逆不道,虽然秦筝并不会听,可还是觉得这种关心少之又少,有长辈关怀竟是这样的感觉。 沟通不能,理解不了,有些烦躁却——是幸福的。 他咧嘴笑笑,把被角拉严实,抿着唇又想了下才说:“但求列祖列宗和我素未谋面的父亲大人,在九泉之下可以原谅我的不孝。我娘一定可以理解我的,不用说她也明白。” 秦筝伸手掐了下温庭云的侧脸,心里甜滋滋的,道:“他母亲可是早就把人托付给我了,我就当……就当是托付终身了吧,不然还能怎么样?以后我也入土为安了,自当给温家的列祖列宗也赔礼道歉。” 赤伯:“……” 关于香火问题暂时就聊到了这里,秦筝不是个怕尴尬的人,说完反而轻松不少,赤伯却越聊脸越黑,这么沉默了半柱香,他咳了一声,转着木轮椅到温庭云床边。 “你没担心过他接近你别有用心?毕竟他是个魔教的人,你出生正道,等你从这里出去,收拾了该收拾的人,真相大白后你还是能回到正轨的。” 秦筝转过脸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赤伯,这个老人家,盯着他修炼一整天也不见得会和他说句话,相处两个月了,从来没主动跟他聊过什么,今晚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总让秦筝觉得怪怪的。 看秦筝疑惑不解的模样,赤伯又道:“我知道你的事,太容易相信他人善意,才落到如今地步。如果温庭云也是在利用你呢?他要是对你居心不良,你岂不是一直在往火坑跳,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哪一个死得快些,哪一个死的慢些!” “赤伯,这世上我最信得过的人,除了我娘,就是他了。你信么?”秦筝一脸真诚,试图从赤伯的神色里找出些什么让他觉得奇怪的东西,看过来看过去,老人的担心就是明摆着的,不掺杂其他的情绪。 他就是在担心秦筝被人骗了。 甚至还能从他隐隐蕴着的怒气感觉得出来,他觉得秦筝很蠢。 赤伯显然不信:“为什么?你们才认识多久?就算血浓于水的至亲,翻脸不认人背信弃义不也是眨个眼的功夫么,何况你们这半路相逢的露水情缘,又值几斤几两??” 露水情缘……这不是挺懂的么。 秦筝撇着眉毛憋笑,“那我讲个故事给赤伯听,听完你就明白了。” 赤伯今晚聊开了,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秦筝把铜盆和手帕放下,坐到温庭云的床头,一手牵着他,絮叨起来:“七年前,他还是个十三岁少不经事的孩子,我带着他东躲西藏,一藏就过了大半年相依为命的日子……” 从云台山带着苏子卿逃走后,秦筝为了找大夫给他治腿,迫不得已在人多的镇子上多住了几天,为了避人耳目还半哄半逼迫苏子卿穿了女孩的小裙子。虽然苏子卿赌气足足有三四天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好歹掩人耳目效果不错,而且孩子天生爱玩爱闹,天天憋在客栈里也闷得慌,如此一来,秦筝以背他出去买糖听戏为由,顺利地找了台阶下,这才缓和了俩人的关系,让苏子卿暂时放下了穿女装的仇恨。 小男孩生的白嫩好看,眼睛乌黑水灵,趴在秦筝后背或惊奇或垂涎若渴地看着两边各式各样的摊贩,偶尔会引来小贩们的调侃。 “小哥哥,买个糖糕回去吧,你看你背着的小孩儿多可爱多好看啊,你买一个我送一个,送她吃的!” 苏子卿睁大了眼睛,秦筝回头瞥见了他望眼欲穿的眼神,于是掏钱笑呵呵地买糖糕。 小贩一边包糖糕,一边笑眯眯地盯着苏子卿瞧:“小妹妹几岁了?这眼睛可真水灵啊!” 苏子卿头一撇,没理小贩,倒是结结实实的掐了下秦筝的后肩。 “嘶————”秦筝疼得抖了一下,想不通他掐就掐,怎么还捏起来转一下,小小一个人下起手来就这么歹毒,长大了还了得么! “小哥哥是附近哪个村儿的,我瞧你面生,也不像咱镇上的人呐。”小贩没话找话,把糖糕递给秦筝,收了银两,搓着手道:“是这样的,我家大儿子快十四了,想给他订个娃娃亲,你看你要是不嫌,干脆来我家吃个晚饭,我们聊聊把这事儿给说道说道,我家那口子肯定喜欢这孩子,礼金也好说嘛!” 秦筝没想到这个小贩这么随意,能在马路边随手拉人订娃娃亲,便信口回道:“是嘛?!我家小妹是生的可爱,特招人喜欢,可她还小呢,我这个当大哥的舍不得现在就把她嫁出去呀!不过嘛,现在礼金一般是个什么价钱?” 小贩见秦筝对钱感兴趣,拉着他衣角,还不忘又瞥了一眼苏子卿:“五十两。我给你说啊,我这糖糕摊在这镇上开了几十年了,远近闻名,等我儿子成家我就把衣钵传给他,姑娘跟着他卖糖糕,这辈子都吃穿不愁的!” “才五十两,那我要问问我小妹有没有想嫁人的意思了,小妹怎么样呀?五十两呢!”秦筝本来想逗逗苏子卿,转过去看见的是一双杀气腾腾又有些稚嫩的眼睛,一言不发地朝他喷着火,手上的劲更大了。 “哎……哎你跑什么呀?明媒正娶啊不会亏待了她嘿!!!” 秦筝头皮发麻地背着苏子卿跑了,再不跑估计后背能被小屁孩掐出血来,走了好远才听见苏子卿阴森地说了一句:“你会把我卖了吗?” 秦筝单手掰了个糖糕,一个往肩头递过去,苏子卿默契地咬去嘴里嚼了起来,一个塞到自己嘴里,悠悠闲闲地逛起街,“现在不缺钱,暂时不考虑。” 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苏子卿越发觉得事态严重,扣着他的肩膀脸都贴过去,质问道:“那以后缺钱,你要把我卖给这个做糖糕的?他看我的眼神不怀好意,哪是给自家儿子订亲,明明就是……” “找小老婆嘛,我看出来了!” “呸!”苏子卿一怒之下把吃了一半的糖糕给喷了出来。 “哎哟小祖宗,气性可真大。我不卖你,我怎么可能卖你呢!”秦筝用手颠着他,往回家的路走,“我答应了你娘,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么,钱现在还够用,就算不够用了,我卖我自己也不会不要你的。” 见苏子卿没有什么动静,秦筝想着跟小孩子开玩笑是不是开过头了,赶紧道歉:“哥哥错了错了,以后不跟你开这么没品的玩笑,我就是瞧你整天也不见说句话,想要你跟我说说话嘛。” 半晌,一只小手伸到了秦筝面前,手腕上戴着个纯金打造的长命锁,闪着金光,雕刻的也很精细,苏子卿晃晃自己的手,闷声闷气道:“你要是没钱,把这个当了吧。” 秦筝脚步一顿,扭过头看着他。 苏子卿老大不高兴,可还是说:“我不想你把我卖了,也不想你把自己卖了,镯子不够,我脚上还有一个,娘说都是金子做的,值钱。”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会咕,可是我没有! 抱歉字数不多,但是总算是进入了甜的部分,开心。 第75章 秦筝伸手过去把他纤细稚嫩的手腕握住, 苏子卿以为他要把镯子摘下来,谁料秦筝只是顺着手腕,撑开他的掌心, 大手击小手, 还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睛。 “击掌为誓,哥哥不卖你, 你身上的东西我也不会去卖掉的。小子卿不用担心,看把你急的……” 秦筝嘴里还“喔喔喔”地哄着, 一颠一颠的往前走, 自言自语地, “我要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妹,才舍不得这么早把人嫁出去呢,哦?” 秦筝的手很温暖, 甚至可以说有点烫,苏子卿把手蜷成了拳头,一把就被大手掌给包住了。 “床头那条腰带,我记得之前是有玉饰的,今天出门你没戴, 我瞧见上面的玉饰都不见了。”苏子卿软软地趴在他肩头, 已经没了方才“呸”那一下的气势, 说:“哥哥是为了给我看病, 把腰带上的玉给当了么?” 没想到他观察这么仔细, 秦筝笑笑:“一破腰带,当了就当了嘛, 我从门中出来走得急没带那么多盘缠,好在那玉是广寒的特产,值不少钱,足够我俩吃住过得去。”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0 苏子卿人虽小,心里已经知道“过意不去”是什么滋味,酸酸地让人很不好受,就算这个人嬉皮笑脸地哄他,他也知道时间长了两个人用什么来维系生活是个大问题,可是他又不会安慰人,自己也没有办法,于是闷声道:“今天开始不吃糖了,你不用给我买。” “要给我省钱呐?” “嗯。” “子卿这么乖,糖管够,你的腿要紧,大夫开的药方有点苦,你别喝一半吐一半,就是给哥哥省大钱了。” 秦筝抬手揉了揉小孩软软的头发,见他连连点头,心都化成了糖水。 后来懂事听话的苏子卿不但糖也不吃了,喝药跟喝水似的大口大口的灌,眼见着秦筝把身上值钱的物件当得差不多了,正愁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胜义堂的人风卷残云地来搜了几次人,重点光顾过秦筝当东西的那家当铺,他只好匆匆忙忙找大夫要了方子,确认了后续治疗步骤,就带着苏子卿离开了这个住了大半个月的镇子。 胜义堂憋着劲儿翻来覆去地找人,人多的地方是铁定不能去了,路上看见个人烟稀少但还算宁静的小村子,俩人心一横,便在那住了下来。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落脚的村落,也有善良的大娘愿意借出自己空置的柴房给二人暂住,秦筝花了三四天的功夫,把灰扑扑的柴房收拾得俩人能干干净净地住进去。 这就顺利开启了秦筝辛苦带娃的乡村生活。 隔壁邻居都有农活要忙,秦筝自然不好意思连吃饭洗衣也劳烦人家帮忙,遂从头开始学习,如何当爹当妈照顾一个断腿寡言的小屁孩。 第一件让他头疼的事就是吃饭。这是最要紧的事,可也是最难的。村子里新鲜蔬果倒是很多,也便宜,秦筝随身带着的银钱够他俩吃个一年半载,街坊邻居告诉他上哪儿买最新鲜的,他就屁颠颠赶早去,提着一箩筐沾着泥巴露水的鲜菜回来,又去村口的古井里挑水。做好这些,便搬两个板凳到院子里,给苏子卿晒着太阳,他在一边勾着头洗菜。 最初那几顿饭,米是夹生的,菜也炒得半生不熟,最要命的是,苏子卿不像秦筝那饿虎扑食的吃法,小孩吃东西细嚼慢咽,好几次被夹在菜里的石子差点把牙给搁掉了,秦筝一边心疼一边笑着给他扣牙里的石头,为着这事儿,隔壁的张大娘实在看不下去了,拖着秦筝去自家厨房里学习如何洗菜做饭,连续七八天才终于做得稍微像点样子。 至少饭和菜能保证是熟的,味道暂且不提,苏子卿终于不天天闹肚子了,一口白牙也得以保下来。 然而让苏子卿始料未及的是,秦筝这个人表面看上去温温和和十分靠得住,一旦穷极无聊的时候,他就会突发奇想些小心思,往往就是这些小心思,让平淡的生活蒙上了各种各样煎熬的阴影。 “子卿,我今儿在张大娘家厨房发现了一个好东西,放在青菜里炒肯定好吃,你试试!”秦筝两眼放光,抬了一盘新鲜出锅的菜端到小桌案前。 他俩吃饭都是幕天席地地吃,一个小桌案两把小凳子,从天亮吃到天黑,苏子卿坐小板凳刚好够得着桌子,秦筝就有点憋屈了,他腿长,站也不是蹲也不是,蜷太久腿酸只好一屁/股坐地上,入了乡村也没那么多讲究,两个人吃得还挺乐呵。 苏子卿盯着那盘绿油油的菜原本是有食欲的,可听说加了什么“好东西”,顿觉不妙,果然细看起来,菜叶子里裹着红色的小圈圈,还有一颗颗褐色的球状物。 “……”他本能地咽了一下口水,没动筷。 “秦氏独家菜谱,外面吃不到的哟!”秦筝夹了好大一筷子举到苏子卿嘴巴前,做出“啊”的嘴型,是要亲手喂他吃一口才罢休了。 无奈,苏子卿只好吃下。 “噗————” 吃下那口菜,宛如吞了一口炭,苏子卿只觉得口腔里被大火烧过,先烧去了胃里,又从胃里窜到天灵盖,整个人能辣得原地飞升,他心跳都控制不住地打起鼓来,隔了一会儿舌尖的辣转移到舌根变成了麻,麻到他拼命开始流口水,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 娘呀—— 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秦筝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自己吃了一口还咂咂嘴连声赞叹,拍着苏子卿的后背诧异道:“唔,有这么难吃吗?” 苏子卿双眼噬满泪水,根本说不出话来,这不是难不难吃的问题,这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 “咳咳……水……” 秦筝屁颠屁颠跑回房给他拿了水喝下,一脸真诚道:“你以前从来不吃辣吗?这东西多吃一点除湿的,你现在腿有伤,又伤在膝盖,大夫说了要精心呵护,不能给以后留下隐患,不然走路都勉强。我听村儿里老头说伤在膝盖还容易积水风湿什么的,所以……” 秦筝用筷子在青菜里挑出一个红色的圈圈,抬起来给苏子卿看个清楚,“找张大娘要了些番椒,这东西可稀罕了,能在这种村子里找见不容易的,你居然不爱吃。” 他把番椒塞到自个儿嘴里,嚼得津津有味,看得苏子卿一愣一愣的。 “番椒……那这个……咳咳咳咳……凹凸不平的小球是什么?” 秦筝又拣了一筷子塞到嘴里,“花椒呀!你有感觉到麻么?就是这个!这也是好东西,寓意还好,多吃没坏处。” 苏子卿辣红了一张小脸,抱着水壶“咕嘟咕嘟”就没停过,试探地问:“有什么寓意?” “古语有云,‘椒蓼之实,繁衍盈升’,多吃花椒就会多子多福!这东西还壮阳补肾,送给姑娘还能表达要跟人喜结连理的意思!” 跟个十三岁的毛孩子提哪门子的壮阳补肾?! 苏子卿一口水呛到,无话可说了。 秦筝一点都没意识到在孩子面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把苏子卿当成门中比自己年幼些的师弟们对待,可他没有考虑过,在广寒习武的弟子,不管年长还是年幼,从小都是一窝男孩子在一起吵吵闹闹着长大的,苏子卿没有这样的成长环境,男人间的玩笑他懂的不多,甚至跟人相处交流都显得生涩不少。 秦筝瞧他吃的太勉强,终于把碗抢过去,拿清水把菜涮了一遍,一片一片放在他碗里递过去,“是哥哥考虑不周,我自己爱吃辣,以为炒辣点你胃口也会好起来。明天不放了,子卿想吃什么口味的跟我说,我去找大娘学!” 他明朗的笑意,像和煦的春风吹过脸颊,苏子卿看呆了。 自从来到这个村子两个人过起日子以来,秦筝活生生从风里来雨里去的潇洒剑客,被逼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管家婆,每天都为了两个人那点牙口焦虑不已,一门心思要做好一顿饭,认认真真端着小盆子洗菜,空了还要给苏子卿换药,背他出来晒太阳。 苏子卿看在眼里,小小的一颗心,早就把这个偶尔嬉皮笑脸又特别温柔的大哥哥,当成亲人了。 所以这顿饭就算是真的难以下咽,秦筝粗枝大叶的用心,苏子卿还是特别受用的。他强忍着口中焦灼,泪眼汪汪道:“好吃,明天还要。” “真的呀?” 这还是秦筝的厨艺第一次被人肯定。 “真的。” 苏子卿憋出一脸苦笑,言不由衷地鼓励他。 自那以后,番椒和花椒成了每道菜的必备调料,连隔壁张大娘都辣得摇头,苏子卿吃得欲哭无泪,时间长了,好像舌头也麻木了似的,没有一开始那么艰难,而且确如秦筝所言,有时候身体虚乏困顿,被辣得满头冒汗以后,人真的会突然醍醐灌顶一样精神起来。 在村子里那些日子,秦筝不但学会了下厨,学会了洗衣服,还熟练掌握了一个提起来就会让苏子卿脸红的特殊技能。 秦筝学会了帮他洗澡,而且因为秦筝自己喜欢洗澡,逼得腿脚不便的苏子卿天天洗澡。 这就要了亲命了…… 第76章 秦筝特意去买了个很大的木桶扛回家, 原本是想着两个人一起挤进去也没问题,可是苏子卿非但不乐意跟他挤一个桶,连亵衣亵裤都不好意思脱/光, 秦筝好说歹说才让他把上衣脱了, 穿着亵裤下水。 那时候每到晚上,秦筝会烧好几锅热水备着, 要是白天恰好出过门他还会收罗些花瓣药草回来,撒在木桶里, 香味甚浓, 苏子卿嫌弃过不止一两次, 可说了不管用,秦筝道他还是小孩子,洗香澡有益于伤口愈合为由一意孤行地执行着。 无奈之下, 苏子卿只能娘们唧唧地被逼天天洗花瓣香浴。 练武的人大都粗枝大叶不太讲究,秦筝却在这些上很细心,尤其开始照顾苏子卿以后,他从前不会去想的现在会花心思去琢磨,比如水烫不烫冷不冷, 擦身上的帕子软不软硬不硬, 甚至皂角的香味要花香还是果香, 他都不厌其烦地要先争得苏子卿的同意。 “哥哥, 我是男孩子。” 在看到秦筝又往木桶里倒花瓣的时候, 苏子卿黑着脸不厌其烦地跟他强调着自己的性别,可他这个哥哥似乎对待小孩是不分男女的, 觉得只要是小孩,就该养尊处优的照顾,关怀备至地呵护。 “我知道你是男孩子呀,怎么男孩子就不能洗得香香的?” 他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行吧,哥哥少放点,你也洗得香香的。”苏子卿咬着后牙劝道。 秦筝还十分贴心地在木桶里放了个板凳,保证让苏子卿可以毫不费力地坐在里面泡汤,虽然穿着亵裤,可赤/裸着上身与人相对,苏子卿还是很不好意思。 秦筝耐心地跟他说了好几次:“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有什么好害臊的呀!” 说罢还豪爽地把自己上衣一脱,甩到屏风上挂着,肩上担个帕子,大大咧咧地要过来给苏子卿搓澡。 “我不要搓!我真的不搓!唉唉……别……” 唰唰唰—— “轻、轻点……” 唰唰唰—— 苏子卿都十三了,若是农户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可以娶妻了,就算不是男女有别,两个人赤膊相对多多少少还是会让人尴尬,可笑的是秦筝二愣子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直到把人搓得红彤彤地全身冒着热气,他才觉得洗干净了,抱苏子卿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等他自己坐在屏风后面换好干净的衣裤,这才把人收拾去床上睡下。 借来的房屋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两个人便是挤着一张床一起睡了半年。 那段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日子足够平静,好像村子外的纷争与二人从无瓜葛。苏子卿一开始话很少,渐渐地,他习惯把注意力集中在秦筝一个人身上,看他洗衣做饭,陪他去河边抓鱼,趴在他的背上去山上采药,甚至于晚上习惯性地往他怀里拱,秦筝这个人睡觉特别安静,只听得见轻轻浅浅均匀的呼吸声,有时候苏子卿被噩梦惊醒朝他贴过去,那一声声沉重有力的心跳变成了最好的催眠良药,让他又能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再入梦乡。 “赤伯,你不知道我头一次洗衣服,洗坏了好几件,村子里又没有卖衣裳的店家,只好让张大娘给子卿打补丁,他那么好看的一个孩子,愣是被我养成个灰扑扑的熊样,我当时就想,他娘亲要是知道托付给我被养成这样,定要心疼坏呢。” 秦筝已经絮絮叨叨说了一夜,想起那半年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竟然回味出了无穷无尽的甜头来。 说来也奇怪,这么无聊乏味的带娃故事,赤伯居然认认真真地听他说完了。 “所以你觉得,温庭云会因为那半年就对你知恩图报,不会存什么别的歹心?”赤伯依旧固执道,“就算他年幼与你相识,可人都是会变的。” 秦筝道:“不是有句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么,苏子卿是个秉性纯善的好孩子。”他痴痴地看着熟睡的人道:“就算这么多年不见,不管他如今身份是什么,至少对我没有变过。” 秦筝还有一段往事没有说完,他继续道:“我和他东躲西藏那半年,也并非一直相安无事。在他腿伤快好的时候,我原本打算彻底痊愈了再走,这样赶路轻松一点。可有一天我带他出去采药做路上的储备,不巧遇到了进村搜查的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把他藏在了草垛里,假装是个山野村夫,想打发了那些人走了再说,可出了些意外……” “那些人并非胜义堂正经弟子,倒像招揽来的山匪喽啰,打着胜义堂的旗号搜人,没少干吃里扒外抢劫掳掠的事。见我独自一人在山上采药,便要我把银子交出来才给走。” 赤伯凝眉道:“这种时候走为上策,你不会舍不得一点银子,非跟他们大打出手吧?” “我哪有那么傻,要钱当然是给啊,我身上银钱剩得不多了,都给了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可这些杂碎坏透了,拿走了钱,还要抢人。”秦筝有些无语,回想起那几个喽啰丑陋狰狞的面容,他甚至有点想吐:“我一想,连男人都敢说霸占就霸占,遇上妇孺岂不是遭殃了,也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惨遭其害,于是就和他们动了手。” 赤伯说:“那些人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正面打自然打不过我,可他们使些下三滥的阴损手段,这就让人头大了。我原本没打算下杀手,把他们引去了远处,好让子卿有个安全的区域,即便我回不去他也可以找机会脱身。谁知这些喽啰一吹哨子招来了不少人,我不小心被人用暗器伤到,他瞧见了,硬是从草垛里爬了过来,为了让我有个喘息的机会,他用自己吸引走了至少一半的人马,我本不想下杀手的,这朝被他们看见,只好全部杀了以绝后患。” “我当时问过他,即使我有什么意外,他一个人也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为何不好好躲着非要出来,你猜他怎么说?” 赤伯摇摇头。 秦筝笑了,脑海里那个头发里插满枯黄色草根子的苏子卿仿佛就在眼前,眼里都是惊恐和担心。 当时他心一横,把围着他们的十五个喽啰全部杀了,就地掩埋。杀红了眼的秦筝和平日相比戾气甚重,满身血污,像个从地狱血海里走出来的索命鬼,加上又阴着一张脸,阴郁地在远处刨坟坑,苏子卿在旁边看了半晌也帮不上什么忙,直到把事情处理干净,秦筝才过来找他。 “叫你躲好,怎么就这么爬过来了,方才人多我要是稍不注意他们伤了你怎么办?” “好不容易养好的伤,这么一折腾,又得将养些时日了,过来我瞧瞧。” “啧!看吧,又流血了,疼么?” 苏子卿爬的距离不算短,裤子磨开了,流了不少血,秦筝又心疼又气闷。 “下次还有这种事,你躲好就行,情况不对自保为上明白吗?你跑过来找我,万一我也打不过人家,你这不是寻死么!” 他把衣服兜里刚采的药放在嘴中嚼了嚼,敷在苏子卿的膝盖上,责备全是因为心疼,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苏子卿说话用重一些的语气。 苏子卿这会儿倒乖得很了,上药的膝盖又凉又疼他也不哼,就是盯着秦筝看,隔了好久才憋出声:“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抱住秦筝的手臂,楚楚可怜道:“我觉得比起自己独活,哥哥更重要。” “这段时间什么事都哥哥做完了,我也……想尽点心力。他们要伤你,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去伤你。” “是我没用,你别生气了。”苏子卿从自己膝盖上扣了一点药渣,抹到秦筝被划破的手臂上,小指头沾着认认真真涂上去,眼睛不敢看他,还在喃喃着:“哥哥不要生我的气。” 秦筝记得后来他确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抱着这样软软糯糯的苏子卿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也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真诚,这么毫无掩饰地告诉他。 ——秦筝,你很重要。 ——重要到生死一瞬,我只顾得上你。 见赤伯面无表情,秦筝自顾自又说了一遍,“他只是个孩子,那种时候能有什么办法帮我,人的本能不都是跑么,可他竟会为了我,奋不顾身,命也不要了。” 秦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像纨绔在炫耀自己有家财万贯,他继续道:“赤伯,从前是我护在他身前,手无寸铁的苏子卿尚且会以命相搏,如今倒过来了,这是曾和我相依为命过的人,除了他我还能信得过谁?” 赤伯也没有想到他只是多嘴提了几句,惹得秦筝给他讲了半宿的故事,听来听去根本不是给温庭云辩驳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完全就是秦筝自己沉浸在回忆里快乐得无法自拔。 好不容易听完了,赤伯木讷地点点头,说:“年轻人的想法,我们老了,有点跟不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推着轮椅打算出门,忽又回头严厉道:“百花宫教规森严,你最好回自己屋里睡。” 说罢把门帘重重的放下,“唰唰”声竟然和砸门有异曲同工之效。 秦筝:“……” 被戳破心思的秦筝手指头下意识的扣了下温庭云的手背,等赤伯走了,他如每天睡前一样,雷打不动的会亲吻一下这个人。 “要不是跟赤伯讲故事,我都差点忘了,子卿,你可是说过哥哥很重要的。”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他俯下身,嘴唇贴着嘴唇,迟迟不肯离开,又恋恋不舍地蹭了蹭这个人的鼻尖,盯着他长长的睫毛道:“我这么重要,你倒是快点醒过来啊。” 也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左右无人的时候,秦筝才敢对着昏迷不醒的温庭云,心痒毛抓地苟且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 转眼三个月快要过去了,中原早已是数九寒天,百花宫却仍然春暖花开看不出半点季节更迭,温庭云依旧没有苏醒,秦筝数着日子,眼看着腊月初二就要到了。 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辰,竟然是躺着过的。 想到这茬,秦筝兀自叹出一口气来,惹得一旁的刘虞莫名看了他一眼:“温公子苏醒就在这几日,你怎么又叹上了,还有其他烦心事不妨说给二姨听?” 秦筝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笑道:“二姨知道哪里卖好看的头冠吗?” 刘虞眼神飘到秦筝随意竖起的马尾上,不解道:“你怎么突然要打扮了?” “不是我,嘿嘿。”他把马尾一撩,笑得爽朗,“腊月初二是他的生辰,二十要行冠礼,我想着子卿家中已无亲人,这个冠我为他加上。” “从今往后,我是兄长亦是他的亲人,我想亲手为他加冠,愿他此生平安顺遂,再无波澜。” 第77章 刘虞听完这番肺腑之言, 怔了一下,轻轻笑了起来,“真心难求, 你们拥有彼此是人生之幸。不过秦筝, 有些话我得提醒你,过来我指给你看。” 刘虞走到温庭云床前, 拉起他一条胳膊,把袖子卷了上去。 “师父可有告诉过你, 温庭云被人当做蛊基炼毒, 早已是百毒不侵之体。可他却还能拜倒在‘妃子笑’之下, 药效持续如此长的时间,若不是师父出手,他的命早没了。你可知道为何?” 秦筝摇摇头, 顺着刘虞手指看过去,温庭云的手肘关节处有细小的白点,像针扎过的眼,愈合后的白色伤疤,一个个整齐地围绕着关节排列, 若是不抬起来仔细看确实难以发现。 “这是?” 刘虞淡淡道:“这样的针眼他全身都有, 尤其是后背, 顺着脊柱从头一直到后腰, 下针是顺着脊骨两侧实施的。针扎的久了, 再小的创口也会留疤,久而久之就成了你看见的这种白点。” 秦筝检查了他露在外面的两只手臂, 心下骇然。 后背还有,围绕着脊骨…… 要持续扎针才会让这么小的创口难以愈合。 “这是在用人炼蛊么?”秦筝用手搓了搓那些小白点,淡淡地生长在皮肤上,倒像是一颗不起眼的痣,“我也只是听他的下属提起过,从前九谷的谷主对他并不好,可究竟有多不好我也不清楚,要说炼毒,九谷前谷主是地藏神教有医邪之称的人,难道真的是他干的……” 刘虞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温庭云的身体已经异于常人,寻常毒/药根本侵不了他的身体,可如果有人十分了解他体内都有些什么从而‘对症下药’,毒也会毒上千倍,迷/药的效用就会像现在这样十分难解。等他醒过来,你们肯定要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地方,外面风云诡谲,武林正道和地藏神教的恩怨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容易解决,留心身边人,万事谨慎为上。” “多谢二姨提点!我记下了!” 刘虞一直都是那温柔从容的样子,见秦筝这么听话,本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可是刚抬又不好意思地收回去了。倒是秦筝厚着脸皮,把她的手扯过来自己头上摸了两下,“嘿嘿”地傻笑着,“二姨真的像我娘!” 刘虞脸上染了一丝绯红,轻轻揉着秦筝的脑袋。百花宫的人,身世孤苦,循例教规不得嫁娶自然也无所出,这样的亲情流连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她解下了自己的腰牌和钱袋子递给秦筝,“去吧,出宫门二十里有个市集,顺便帮二姨带一盒胭脂回来。” 刘虞怕秦筝身无分文,特意找了个借口,把钱袋子也给他了,他拿在手里颠了颠挺沉的,买胭脂哪用得了这么多,秦筝便把钱袋交还给她道,“二姨不用给我钱,我可以赚,快得很!你们在这等我啊,我去去就回!” 刘虞笑呵呵地没有拦他,就见秦筝拿好了腰牌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二十里开外的村子,相比百花宫来说只不过人多了许多,有唯一的一条集市,住在附近村子里的百姓每月会来赶一次集交换物资,还算热闹。 三个月的讨饭生活,早就把秦筝的脸皮磨得比城墙还厚了,他甚至觉得靠自己双手赚来的银两要更有意义些,遂决定当街卖艺,干起了老本行。 趁着来来往往的人多,秦筝席地而坐,拿出腰间那个一直随身带着的巴乌,“呜呜呜”地就吹了起来。走过的乡亲百姓见他生得一副好面相,吹得又婉转动听,都十分捧场,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秦筝就赚够了买头冠和胭脂的钱。他用心挑好要买的东西,赶在饭点前回到了百花宫。 生辰这天,长寿面自然是不能缺的。考虑到温庭云无知无觉只能吃流食,秦筝只好把一碗好端端的面炖得烂烂的,像浆糊似的方便下口,这才抬去给他吃。 刘虞和赤伯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刻意早早就回了各自的居所,没有打扰二人私下相处。 和往常一样,帮他打水擦身子,喂他一口口吃下了东西,忙完这些已经天都黑了,灯火摇曳,照的屋里满堂温暖,秦筝坐在桌子前,低头慢慢地吃面,和温庭云吃的一样是已经炖得烂烂的糊糊,不过他加了葱花,勉强能和浆糊区别开来。 给温庭云挑的头冠是银色的,小地方的店家没有那么多样式,只有梅兰竹菊这些最普通的花纹,秦筝选了竹子。银竹配他一头乌黑长发,能让那抹略微锋利的俊美显得平和一些,要是能总看见他露着小虎牙笑一下,恐怕就不会老有人把小魔头挂在嘴上说了,明明就是个明朗阳光的少年郎,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哪里会不好呢? 他想起卫冰清那些话,温庭云像是很在意似的,说他见不得光,说他和正道相比永远不成体统。 可是从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天起,秦筝就把这些东西全都抛之脑后了,他谓之疯狂。而温庭云恰好相反,敬小慎微地捧着得来不易的一颗心,有些紧张。 每个人在面对赤/裸裸的情/爱和渴求时,大抵都是这样患得患失又难以自控的吧。 夜深了,秦筝坐到床头,把温庭云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认认真真地帮他梳着头发。 “哥哥二十岁的时候,是师娘给我加的冠,繁文缛节可多了,我记不住那么多步骤,给你束个发就当礼成好吗?” “我没要二姨的钱,想自己赚了给你买个头冠,所以今天去卖艺了。武功恢复了本来可以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怕弄脏了衣服,就还是吹了小曲。街坊邻里还很捧场,改明儿吹给你听好不好?” “今天路过一个茶肆,我听见说书人的声音。你还记得拍案惊奇么?我当时就想啊,为什么我没有第一眼就认出你来,才七年,我怎么就认不出你了呢?” “子卿……” “哎……” “生辰快乐。” 秦筝还想说什么,终于没有接着说下去了。和往常一样,没有人回应他。屋子里一到晚上就回荡着他自言自语的声音。 有点孤独,却并不可笑。 他收拾好东西,吹灭了蜡烛,回到床前,俯下身在温庭云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正要离开的时候,却突然被人牵住了。 “哥哥……别走。” 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缓缓睁开,里面流淌着熠熠星光,全部照亮在秦筝一个人身上,璀璨星河像有什么吸引力,拼了命的要把秦筝吸进去。男人手上微微用力捏了秦筝一下,虽然没有光,可秦筝知道他在笑着。 温庭云醒了,终于醒了,秦筝愣了一下,二话不说就把人牢牢抱在了怀里。 “你这一觉睡掉了三个月!三个月啊!”秦筝有些激动,灯也没来得及点,抱着怀里的人不肯撒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子卿,恰好今天是你生辰,唔……醒了就好。” 温庭云身上还没有太多力气,可醒过来就被秦筝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他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恨自己不能立时也把这人揉搓在自己怀里。 二人在黑暗里静静地拥抱了许久,温庭云才开口道:“我总觉得自己半梦半醒,看得见很久前的事,好像也听得见现在的声音。”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抚摸着秦筝的后背,像是安慰又似无意识的亲昵举动,让秦筝情绪也稍微安定了下来。 “会如哥哥所愿,平安顺遂,再无波澜。” 秦筝直起身,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我去叫二姨过来看看,你等我。” 说完他转身就要去请,温庭云扯着衣角不给他走,“别,额……” 温庭云挣扎着起身,却不知碰到哪居然痛苦地哼了一声,秦筝心一急,往他身上探过去,“怎么回事?哪不舒服吗?” “唔……靠近点……” 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秦筝凑近到处摸,按理说伤口是他亲手换的药,早就愈合了不会复发的。 “额,这里,哥哥靠过来些。” “啊?哪儿啊?” “再近些,这儿。” “这怎么了?我看……唔————” 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堵住了秦筝还在因为惊讶微微张开的薄唇,温庭云反手将他压到了床上,根本没用什么大力气就把秦筝制地服服帖帖。 “嘴疼,给我亲会儿。”温庭云仗着自己刚醒,不要脸地说道。 “???”秦筝被他好一顿骗,既无力也不想反抗,便顺势抱着他,沉浸在温柔乡里了。 温庭云实在太想这个人了,闭上眼前,是生是死是未知数,他只记得极速下落的两个人,紧紧绑在一起的绳子,和秦筝有些决绝又义无反顾的眼神。 二人砸到了河水里,巨大的落水声伴随着他最后的一点神智,把眼前的景象和意识都带走了。 自此便在如梦似幻的迷烟里寻不到出路,他回到了那个埋葬着他母亲的山洞,可洞穴里哭声来回震荡,却没有一个叫秦筝的人守着他。画面一转,他自己跳下了断水崖,澄澈的水面却在一瞬间染成了红色,他挣扎着游到岸边,却发现自己沉在苏耽为他准备的那个毒缸里,周身扎满了毒针,毒虫蛇蚁从他身上爬过,没有谁敢下嘴咬他一口,只是吐着信子,“嘶嘶”地叫嚣威胁。他记得自己放肆的大喊,挥手乱打,试图抓住这些毒蛇毒蝎的要害,砸个稀碎,从毒缸里出去,等回过神来,手上却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头,被人用绳子串成了一串,长到他看不到尽头。这些人头都是这些年他为了坐上九谷主之位,葬送在刀下的亡魂,他们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温庭云想丢开,却怎么都丢不掉。而这些人头居然异口同声地喊着:你见不得光,魔教蝼蚁,你肮脏得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你不得好死!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1 直到秦筝在他额上那淡淡一吻,说着:“子卿,生辰快乐。”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突然打入了一道光,让他追着那束叫秦筝的光,得以再见天日。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丧,可自己的鹅子,自己是最爱的,再丧我也爱他们,也要有一个完美的结尾。 我要加油啊! 第78章 黑暗会把时间拉得很长, 温庭云抱着怀里人,只是在唇齿间片刻流连,他咬了下对方, 品尝着久违的柔软触感, 却并没有咬得很重,好像只是想确认这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并非是他无穷无尽的噩梦里突然因为欲/念而生出来的旖旎幻梦。 秦筝发现他跟个小动物似的,左边啃一下, 换到右边又啃一下, 不敢真的下重口, 好像自己是个很胖的肉包子,温庭云想吃,又不想立即咬破皮, 就在表面试探哪里肉最多,可以一口咬下去滋点肉汁儿出来。 被这么啃得苏痒苏痒的,秦筝忍无可忍,抬手揉进了他的头发,柔声道:“别闹, 你刚醒就……” 温庭云扭了扭脖子, 把他的手蹭到自己后颈那扶着, 瓮声瓮气地:“就怎么?” 他明知故问地“嗯”了一声, 向上拉着尾音, 故意咬了下秦筝的喉结。 这一举动让秦筝仿佛被什么扎了似的全身一个激灵,一股火从小腹蹿到脑门, 他不安地扭了下身子,哼道:“出去一天了,还没来得及洗澡呢……” 温庭云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哥想哪儿去了,我现在没力气,不能怎么你,别急。” 这话说的,倒真像是秦筝急着跟他怎么着似的,他脸噌地就红了,无语地推开温庭云,把灯给点上。 “我急什么,就你这身子骨,经得起我折腾?”他不好意思转过身来,红透了的脖颈和耳根却遮也遮不住,“我去叫二姨来看看你。”说罢,恼羞成怒地走了。 空了的屋子里还留着秦筝的气味,温庭云斜靠在枕头上安享着片刻宁静,这段昏睡的时日他也并不是彻底没有知觉。 那个人偶尔的低唤传到耳间直入肺腑,他听见了。 额头和嘴唇的浅尝辄止,带着秦筝的羞涩和情不自禁,每次他都一触即分匆匆离开,却未见到温庭云抖动的睫毛。 其实他都知道。 这种有人守在身边的安心,有七年没有尝到过了,温庭云餍足似的伸了个懒腰望着天花板,舔舔嘴唇,永远尝不够似的,想着想着就笑了,直到秦筝把刘虞和赤伯都请了来,他还自个儿对着天花板痴笑。 赤伯一进屋见到他这样子,顿时皱眉,问秦筝:“你不是说他醒了吗?怎么跟个傻子似的,这药不会还烧脑子吧?” 刘虞深以为然,“会不会是我解药用的太猛了……” 温庭云回过神,在赤伯和刘虞身上来回打量,有些警惕,笑也隐下去许多,他被子里的手悄悄摸去小腿上拿匕首却摸了个空,整个脊背靠在墙上如惊弓之鸟似的盯着赤伯。秦筝赶紧跟他介绍了二人是谁,把这段时间都是谁照顾他的详细做了说明,这才让温庭云稍微放下了防备。 听声音勉强能记得些零零碎碎的对话,好像确实是这两个人总在他屋子里叽叽喳喳。 刘虞淡淡地对他笑了一下,走过来伸出手:“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秦筝赶紧道:“她叫刘虞,是我二姨。” 温庭云这才伸出手,抬眸仔细看了刘虞几眼,冷不丁喊了声:“二姨好,谢谢二姨救命之恩。” 秦筝:“……” 刘虞毫无防备地噎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头去看了下秦筝,秦筝尴尬地朝她傻笑,刘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下头。 把完了脉,她让温庭云靠好,对秦筝交代道:“虽然他清醒了,可体内药效还未彻底清除,这期间有个过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一开始每日的沉睡时间会比常人要多许多,清醒的时候头脑也会昏昏沉沉。” 刘虞转过头对温庭云认真叮嘱道:“迷/药不会伤及你五脏六腑,可残留在你身体各个角落,不要猛催内力,练功也要徐徐图之。还有就是,嗯……那个……” 温庭云见她支支吾吾的要说什么又讲不出口,偷偷看了秦筝几眼,于是心下了然:“我明白了,二姨放心,我和哥哥不会因为贪图鱼水之欢就盲目损耗体力,我有数!” “噗————”赤伯本来在一边沉默地喝茶,直接喷了秦筝一脸。 秦筝赶紧去拍他的背,要是还有手,他恨不得现在把温庭云的嘴给堵上。 刘虞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还是维持着风度,秉持着一颗医者仁心继续叮嘱:“反、反正切记,不要操劳过度就是。那个,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温庭云心情很好,笑盈盈地把人送出去:“二姨慢走。” 赤伯还在一边咳,突然沉声道:“秦筝,你先回屋,我有话要对他说!” 秦筝:“嗯???” “事关地藏神教,老夫有话交代温谷主。”赤伯眼神阴沉,秦筝从未在他眼底见过这种情绪,加之这三个月,这半身残疾的老人家从来不跟他说自己的身世,只是默默陪着他练武,偶尔指点几句,句句都在要害上,秦筝早就知道他绝非什么本地人,只木林森是不方便透露真实身份,秦筝也就不多嘴去问了。 “那我,先回去了,子卿早点休息,明早一起用早膳!”秦筝扒在门帘那直勾勾地朝他眨眼睛,在赤伯翻了第七个白眼的时候他才终于离开。 “温彦舒的儿子就这点出息?!”赤伯眼神如刀,盯在温庭云身上,凶狠地像是要把他的皮肉剜下来似的。 不知道这古怪老头和地藏神教究竟有什么渊源,温庭云心里隐隐觉得好像半梦半醒间听见了什么很要紧的事,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不恼他,不咸不淡地答:“人在江湖飘,偶尔栽个跟头不是很正常么,老伯像是和家父认识?家父栽的跟头可比我这大多了,至少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放肆!”赤伯“啪”地拍了下桌子,气哼哼道:“没大没小,目无尊长!他就这么教你的?!” “这些年我学会一件事,一个人值不值得我尊敬得先看过认识了才知道,年纪大或者资格老,我是不吃这套的。”温庭云两手往后一搭,皱起眉来,“你把他支走,就是为了教训我不尊老爱幼?” “温庭云,作为长辈,我不会因为你们年轻,就纵着你们这般胡闹。家有家规,温家的列祖列宗也断不会容得下子孙血脉在你手上断绝,还有秦筝!你不顾念自己温家,就不顾一下他?”赤伯说得义正言辞,推着轮椅逼问到床前,把温庭云给问愣了。 这也管得太宽了吧…… 到底哪里冒出来的糟老头子,闲得管起别人断袖不断袖来了? “我刚醒,脑子有点乱,恕我问一句,老伯您是秦筝的亲人?” “不是!”赤伯斩钉截铁道。 “那总不会是我们温家的什么人吧?”温庭云盯着他的脸看,且不说蒙着纱,那些骇人的刀疤爬在脸上也看不出个什么。 “当然不是!”赤伯从白纱下面哼出一口气。 “那你管我们做什么?”温庭云挺直腰背,死皮赖脸道。 赤伯也知道自己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听着确实让人起疑,解释道,“我不便透露自己的身份,可和二位的父亲都算是旧相识,这才多嘴来劝上一劝,如今两位可说是家中唯一血脉了,因为这种事断绝实属不应当啊!” “你劝过他了吗?” “嗯。” “他怎么说的?” “哼!” 温庭云窃喜,摊开手道:“这种事你光劝我有什么用,我还就告诉你了,我温庭云,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把他扛回去当谷主夫人!” 赤伯一口气提不上来,“你————” “你”了半天也没后半句,阴沉着脸,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 却有一个声音突然钻到了温庭云脑子里。 这是他昏睡的时候,朦朦胧胧听见的对话。 “师父告诫过,不可多言,你需谨记。” “嗯。可他真的很像。连笑起来的样子都……” “二十几年了,你还记得?” “一颦一笑,此生难忘。” 温庭云甩了甩头,不知哪钻进来的话外音,这些三言两句并没有什么重点,就是提起了故人评点了几句罢了,没头没尾的,可不知为何赤伯的声音却勾起了他心底的疑惑。 赤伯捂着头似是有些痛苦,待他再抬起来时,那双浑浊的眼睛已经淡去了狠厉,望着温庭云的时候,就是个老者关怀着后辈,说不出的怅然,“你俩都……都半生坎坷,惺惺相惜我能理解,做个挚友和知己,将来也能干一番大事。可是,可是别的,哎。” “算我求你,不,算我代他父母求你,你们断了吧,好不好?” 他是真的在恳求温庭云,眼里对温庭云的态度充满了热切和期望,盼着他能点个头,可温庭云只觉得好笑。 好笑之余…… 又听见了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名字,是师姐取的?” “是我。筝者,妙弦佳音,是要他记得鸣音谷的来处。而取这字的本意,是为父为母的希望他像竹子一样傲然挺立,经得起风霜吹打,要有翠竹之傲骨,更要做个不争炎凉的君子。” “秦筝他……” “顾筝,他原本,就该叫顾筝的。” 没头没尾的对话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断断续续,在温庭云记忆里平凑出了一个大致的因由。 温庭云脑子“轰”地一声豁然开朗,他在睡梦中听见的那些话外音,正是赤伯和刘虞偶尔的闲谈。 为父为母?! 顾筝…… 顾元赫…… 赤伯,赤。 温庭云神情复杂地盯着赤伯看了半晌,方才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不论辈分还是资历,他不吃这套,要尊谁敬谁是自己说了算,现在轮不着他不吃了。 再是桀骜不驯不受管教,面前这个人他也不得不低头。 温庭云一言难尽地咽下口水,摆正坐姿,恭恭敬敬地朝着赤伯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喊了一声:“岳父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叭!赤赤啊。赤赤啊~ 第79章 闻言, 赤伯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瞪着他,怒道:“瞎喊什么!” 温庭云咧嘴一笑,笑得温文尔雅, 甚至又朝他鞠了一躬:“岳父大人!” “……”赤伯两个眼睛上上下下看了他许久, 狐疑地故作镇定道,“我说过了, 我跟温家顾家都没有沾亲带故。” “岳父大人怎么会在这里?”温庭云完全没听他在解释什么,顾自接着问:“哥哥知道了吗?” 赤伯掐着大腿:“我不是!” “他肯定不知道, 你不愿告诉他, 还是百花宫的宫主不让说?”温庭云摸着下巴, 踌躇间道,“说来也奇怪,无情婆婆从来不涉江湖事也是人尽皆知的, 可他不但派人去黄龙山祭台搅黄了卫冰清的好事,这里居然还藏着咱岳父大人,对了,那个哑巴恐怕就是当年和哥哥的娘联系上的人,这么说来, 是婆婆和广寒山庄有什么私仇?还是她跟地藏神教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一连串的疑问丢到面前, 温庭云也没指望赤伯回答他, 就是想看看他听见这些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果然, 赤伯眼神闪烁, 又努力地保持着镇定,很显然温庭云问的事情, 赤伯应该都知道,可是碍于什么原因不能明讲。 赤伯顾左右而言他道:“全都是你瞎猜的,你们这些小孩,想一出是一出,着实让人讨厌得紧!” “岳父大人不要生气!”温庭云装得异常乖巧和有礼貌,越这么喊,赤伯脸色越是难看。 “算了,我对你说的话,你要是有心就仔细考虑考虑,否则就当我对牛弹琴,至于你那些毫无根据的臆测,不要对秦筝瞎说,没得让人真误会了!”赤伯气哼哼地推着轮椅走到屋外,又道:“你的刀我收着,明天自己来取!” “多谢岳父大人!”温庭云见他不肯承认,笑嘻嘻地送他走。 眼见着赤伯都出去了,温庭云躺下准备歇息,听见轮椅又退了回来。 “温庭云你个臭小子,就算我真是他爹,也轮不到你叫我岳父!他怎么能跟个男的……哼!再说一次,我不是!不是!” 赤伯甩下最后一句话,走得干干净净。 屋子彻底安静下来,温庭云暂时把自己从秦筝的糖罐子里捞出来,好好捋了捋思路。 百花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情婆婆又有什么目的,温庭云自知和秦筝不一样,秦筝容易相信别人的善意,他可不会,这些年摸爬滚打,要他相信一个人比登天还难。 和反复无常的人心相比,温庭云宁愿和冰冷无声的凶刀打交道,至少死物不会说谎。 还有地藏神教和正道的冲突,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生死未卜的同僚,几位谷主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教中肯定乱成一锅粥了。 而苏耽…… 温庭云在察觉到自己中了迷/药的时候,就知道是他动的手脚,可他自始至终相信苏耽不敢对他有什么杀心,可以说,苏耽为了自己有个安享无虞的后半生,温庭云是他唯一的希望,这个人回不了正道,在地藏神教只能牢牢抱着九谷主大腿才能苟活,他绝对不会想不开去杀温庭云,那势必是有人指使了。 能指使得动苏耽,这个人让温庭云着实在意。 至于卫冰清和宿涵,各大派表面齐心,暗地里风云诡谲,温庭云一笑了之。 待他和秦筝好端端地从这里出去,他暗暗发狠,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这些烂帐,总要一笔一笔算来的。 刘虞说过,温庭云苏醒之后,彻底恢复大概要半个多月的时间,虽然睡得较常人久一点,偶尔会发梦魇,总归是在康复着了,秦筝一颗提着心终于彻底放下,利用这最后半个月不受打扰的时间,他潜心修炼,武艺更有精益。 温庭云可没闲着,秦筝练武练得认真,他不想打扰,于是见缝插针地去骚扰赤伯。 赤伯的小屋子里收着两个人七零八碎的东西,温庭云也需要时间恢复功体,赤伯把寒牙还给了他,自那晚他口无遮拦地喊赤伯“岳父大人”之后,老人家一直避免和他正面撞在一起,之前都会守着秦筝练功,现在换成温庭云守着了,赤伯也不去自找没趣。可谁知道温庭云死皮赖脸的要求得未来岳父的认可,把赤伯烦得够呛。 不需要耍威风的温庭云,在百花宫极尽耍宝之能事,比如—— “岳父,扫地呐?来我推您!” “叫你别瞎喊!!!!”赤伯扫帚一扔,转身要回屋,身后的轮椅被人掌控住,走也走不脱,便吼他,“你要真有这个心,就给我扫,推我算是怎么回事?我自己没手不会推吗?” “那您坐这看总行了吧,我扫嘛!” 温庭云捡起扫帚哼哧哼哧地扫了两下,嫌麻烦,往身后这么一丢,向下击了一记浑厚的掌风,院子里的残花败柳全被震到了草皮上。赤伯眼睛都看直了,对他这么粗暴不讲道理的“扫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事情做不做得好另说,赤伯倒是在心里暗暗记了他一笔,此子,有暴力倾向,恐会一言不合伤及房内人,要不得! 做家务他知道行不通了,便换其他法子接近赤伯,而且奇思妙想总是冷不丁地冒出来,说干就要干。 某日正和秦筝甜蜜地用着晚膳,秦筝刚给他碗里添了些可口的小菜,便见他“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今天的菜是哥哥做的?等我下,我抬一份给赤伯尝尝!”温庭云两眼放光地从饭桌上抬了一盆菜就往屋外冲,闹得秦筝那几日吃饭都吃得莫名其妙。 到了赤伯的屋子,老人在院子里坐着,一个人抬着饭碗吃得津津有味,见到温庭云那一脸谄媚的样子,顿时就难以下咽了。 “你又来干什么?” “来尝尝我媳妇儿的手艺!岳父还没吃过吧?他做的可好了!”温庭云拖了个板凳出来,把菜放好,赤伯不理他,他自己拣了几筷子塞去人家碗里。 “真是他做的,可好吃了。”温庭云蹲在赤伯跟前,眼巴巴地望着,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吧,你儿子剑舞得好,菜也做得好呢!” 赤伯盯着碗里的菜犹豫了下,还是往嘴里塞了一口,细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尚可!” “怎么才尚可呢,明明就很好吃,你不要因为讨厌我就否定我媳妇儿的厨艺!”温庭云义正言辞地反驳,把赤伯气笑了。 “你媳妇儿你媳妇儿,他一个人大男人还要脸呢,臭小子你嘴上积点德行不行!”赤伯拿筷子敲了下温庭云的脑袋。 “你敢打我头?!”温庭云怒了,还没人敢碰他脑袋。 “怎么了?我是长辈,我打你头怎么了?我打不得么?”赤伯又打了一下,打完还就着那筷子飞快的拣了一片菜叶子塞去嘴里。 温庭云看见了,压着怒气,又问了他一遍,“很好吃对吧?你儿子很会照顾人,这些饭菜,我小时候他为我做过,我爱吃得紧。而且我告诉你,要不是为了我,他才不会去学着下厨呢。不止这个,洗衣服,洗澡,修桌子,补屋顶,吹拉弹唱,哥哥什么都会!” 赤伯已经听秦筝说过一次了,那次一说一整夜,他生怕温庭云一个来劲儿又给他说上一宿,那这日子简直不用过了。 “你对着我得瑟什么!” “你有个这么好的儿子,我有个这么好的媳妇儿,不值得得瑟下么?岳父!我会对他好的,地藏神教的男儿顶天立地,说到做到,你相信我!我要是做什么对不起哥哥的事,或者,我保护不好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温庭云瞪圆了眼睛,突然郑重地发起誓来。 “你是不是哪有毛病啊?”赤伯转过脸去埋头吃饭,不说话了。 温庭云知道,赤伯这样的糟老头子十分不开化,要让他接受肯定有个漫长的过程,被打击了也不泄气,越挫越勇道:“行吧,我不打扰岳父吃饭了,下次他再下厨我又给你抬一份过来。你看,你要是早点承认,咱们一家人就能在一张桌上吃饭了不是?” “谁和你们一家人了!呸!你和他怎么就一家人了!”赤伯骂骂咧咧地,温庭云权当没有听见,哼着小曲抬着空盘子一溜烟跑了。 那段时间,无论温庭云搞什么小动作,赤伯以咬死不承认为原则,躲得俩人远远的,可温庭云依旧锲而不舍地避开秦筝去讨好他,虽然没什么效用,老人家不管怎么说也不是一直在甩脸色的。 秦筝以为他是感谢赤伯无微不至的照顾,把他这些反常的行为理解成知恩图报,温庭云没有过多解释,他只知道,赤伯隐姓埋名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二十几年的没有见到面的儿子,当时分开时还是个襁褓婴儿,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凭空多出个爹的。 或许,在赤伯的心里,他从来没有尽过一个为人父母该尽的责任,这个儿子他也不敢去相认。 顾念这这一点,温庭云始终为他保守着这个秘密,只有私下单独俩人的时候他会口无遮拦地喊一喊自己爽,在秦筝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千日红一直没有露面,只是托刘虞把刘堇栀拓下来的东西尽数交给了秦筝,因为温庭云的玉佩是最后一片墓穴地图的残本,那三份残缺的地图拓本,也就落在了温庭云手上。 白日里,秦筝在湖边练剑,温庭云就坐树下陪着他。他也算不清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刀光剑影里惊鸿一瞥的秦筝了,只见他回转轻挑间,断虹如生长在他手上的一只臂,灵巧自如,剑意凌厉。神武行锻造的兵器,是照着主人的性子去造的,所以断虹懂他,才会在肆意的剑气击打下,垂落淅淅沥沥的花雨。刚中带柔,厉而不狠,就像秦筝这个人一样,他熬得住失意落魄,按得下满腹仇恨,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愿打愿挨是为恩义,重新振作,也是为恩义。 刘翘说他懦弱无能,只有温庭云懂他,要把一个人的恩情还到他自己觉得足够了,不再欠着了,剩下才是无所顾忌,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时候。 秦筝需要的是时间去消化各种牵扯,等他消化够了,他还是他。 在温庭云的心里,永远都是足够耀眼的人。 温庭云看着自己心上人衣袂翻飞,脚下千般变幻,蜻蜓点水般淌过平静的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而后找了一块小尖石,足间轻轻点了上去,单腿一抬,宝剑收到身后,潇洒的对着岸边的他一笑。 恰好微风拂过,吹落了几片花瓣在他的发间。 温庭云翘着二郎腿,背靠大树,边看边笑。 “怎么样?比起从前退步了吗?”秦筝站在小石头上,稳如泰山,抬着一只腿,身长玉立的模样像个仙鹤似的。 “我又没和哥哥交过手,光看的话,啧……”温庭云故意皱了皱眉。 “怎么?下盘不稳了?还是剑出的慢了?”秦筝担心起来。 “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断虹一出,谁与争锋!”温庭云不吝赞美之词,把秦筝说脸红了。 “好啊你,既然这样,咱俩练练?” 秦筝反手横剑打来,点着水面,疾掠到温庭云跟前,温庭云急忙去抓被他插在一边的寒牙。 “乓”地一声,刀剑相撞,震得手中刀柄嗡嗡作响。 “真打啊?!”温庭云掸了下身上的尘土,这几日都穿着一身净白素衣,头发也没束,看上去就像个病弱公子哥,和他以前全身玄黑劲装的气质比起来,文弱了不少,不过脱掉了那身煞气很重的装束,个子挺拔身材解释的温庭云,反而多了些王公贵气,头发这么随意散在肩上,偶尔低头一笑,甚是勾人。 “真打!来!”秦筝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往他松松垮垮的衣服里瞟,一门心思要试试他的真功夫。 温庭云无奈地摇摇头,二话不说提着寒牙便上。俩人身量都十分轻盈,又都穿着白衣,只见湖边两道白色身影你追我赶,刀光剑影眼花缭乱,偶尔惊起些水花,水帘还没落回湖面,俩人便如浪里白条眨眼就穿过去了。 赤伯在岸上瞧得真切,这哪是切磋,分明是没脸没皮的调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虚慈指点过秦筝之后,他开窍得很快,如今虽然身中剧毒,内里损耗严重,可表面上确实瞧不大出来。秦筝本来就是个练武奇才,先天悟性加上后天努力,赤伯根本不担心,凭他这身功夫,从这出去谁还拦得住他么。 再看温庭云,刀法诡异狠辣,年纪轻轻下手一点都不犹豫,临机应变的能力比秦筝还要快上许多,赤伯眯着眼睛,视线不住地随着温庭云而去,这小子看上去轻浮不可靠,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可真打起来了那认真劲儿,明显是从刀山火海里淌过来的。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江湖之中,为自己挣得一席容身之地实属不易,是要惜命的人才做得到的。 赤伯惆怅地揉着自己一双残破不堪地废腿,想起刘棠和林故言把他们俩捞回来时,刘翘愤愤不平说的话。 “秦筝这小子,万丈山崖跳下来,憋着一口气全部渡给温庭云了。就这么一根破绳子,他到底怎么想的,要是一个人没力气了,这不拉着一起尸沉河底了么!一起跳崖还嫌不够,紧给我们找些破事儿! ” 林故言摇摇头,比了个划水的姿势,又指了下那根系在二人腰间的绳子。 刘棠解释道:“秦筝应该就没想过要寻死,他们跳下来之后,凭那口气足够游到河边了,秦筝靠这条绳子拖着温庭云的身子,游到岸边安全的地方才失去知觉的。” 林故言见刘翘特别嫌弃秦筝,耐心的给她比划了大半天,指了指温庭云的脑袋,嘴里不住地“呜呜呜”。 刘棠斜眼看了看他,道:“温庭云中了迷/药,若不是他非人的意志力,早就神志不清了。大抵也是想护着秦筝安全逃脱才一直撑着,方才见他小腿上有七处整齐的刀伤,应该是他自己割的,力求放血保持清醒。万幸俩人撑到了最后。” 见刘棠和林故言都在帮他们说话,刘翘不乐意了,当时她说:“哼,这俩人,谁都没把自己的命放心上,眼睛里面就只有别人!反而累到师父和我们!狭隘!” 赤伯现在想起来,心里多了些别的念头。人都说不怕死的人所向无敌,赤伯笑笑,江湖之中,真正所向无敌的是惜命之人。活着有万千可能,如温庭云和秦筝这样,珍惜彼此的性命,或许真的能够在今后的血雨腥风里,互为对方最坚实的臂膀和靠山。 那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也到了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 温庭云并不知道两个人的情真意切落在赤伯眼里,已经让他坚如磐石的心稍微有了一些动摇。他虽然并没有告诉秦筝关于赤伯身份的猜测,也没有寻到机会再去赤伯那里打听点什么,可但凡几人碰面,他已经努力得不能再努力想表现出一个女婿该有的温良谦恭让,这让秦筝诧异了很久,可是问了他又不说,只道百花宫勉强算秦筝娘家,在娘家要对他好,七大姑八大姨才会放放心心让他嫁去无忧谷。 于是日子难得地安逸下来,半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温庭云利用这段时间恢复体力,也顺便拿小刀磨着石头,凭借自己多年来摸那块玉佩的习惯,把纹路记在了心里,只花了几天的功夫,他就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石头上,刻下了最后一片墓穴地图的纹样。 这天二人依旧在湖边练武,突然看见俩人泛着轻舟驶来。 秦筝定睛一看,林故言终于回来了! 刘棠和林故言匆匆去找千日红回禀了外出事务,就赶着过来见秦筝和温庭云,四人席地而坐,林故言特意带了纸和笔,很多话就等着跟秦筝好好道来。 刘棠明白两个人都有一箩筐话要问,又不知道从何起头,于是便道:“秦筝,故言的身份还是由我来说吧,这样接下来你们要说什么也方便些。” 和秦筝猜测的大致无二,林故言就是潜入广寒山庄,和刘堇栀里应外合的地藏神教之人。因自己父亲曾是顾元赫的旧部而不得重用,却也因此在七谷得以默默无闻地活了下来。刘堇栀发现了卫冰清计谋之后,怨恨其就是当年杀害亲夫的凶手,才又想方设法联络到了林故言,她是希望物归原主,把顾元赫当时守护的东西,归还至地藏神教保存。 不过要找到机会下手并非易事,林故言私自离开七谷,长时间驻扎在广寒山庄附近以求和刘堇栀可以随时联系往来,这期间,被卫雪晴撞见了。刘堇栀解释其乃故人之子,故人身死后托付她照料一二,卫雪晴并未起疑,甚至有时候书信往来也都是卫雪晴去送达,久而久之,林故言和卫雪晴暗生情愫。 郎才女貌,会心生爱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刘堇栀对林故言青眼有加,并未刻意阻拦,却不想为后来的事埋下了祸根。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2 秦筝大致猜得出来后来的故事走向,问道:“我娘和你约好了时辰把东西交给你,却被卫冰清发现了,灭了口是吗?” 林故言点点头,写下一句话:七夫人护我逃走,身死他手。 秦筝黯然道:“那雪晴为何会在那里出现?” 林故言低下头写道:相约告别,宿涵比我先到一步。 秦筝问道:“宿涵先到一步,发现了雪晴与人私会,然后呢?下了杀手??”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林故言没有抬头看秦筝,可他瞧见,那只攥着笔的手握成拳头,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而后愤愤写下:不止。 秦筝没有再问,他也知道这两个字里包含着什么意思,宿涵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让本已经离开的林故言,顾不上自己性命也要杀了他,他是男人他当然清楚。 刘棠轻轻拍了下林故言的肩,他点了点头,努力镇静着。 刘棠道:“秦筝,宿涵当夜应该早就在后山了,他不但看见了刘堇栀和林故言私下联系,还知道卫雪晴在山下等着他,所以行了极端之事。我猜,卫冰清在那之前已经有所察觉,告诉了宿涵在那里守株待兔,至于为何不告诉你,想必你也清楚。” 林故言匆匆写下一句话,递给秦筝,殷切地看着他。 秦筝把纸拿过来细看,上面还有一滴没有干透的泪,歪歪扭扭爬着几个字:替她们报仇,林某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棠说道:“林故言那晚从广寒山庄下来时,其实已被卫冰清重伤,当时重兵把守在山上各处,师父提前叫我们去接应才把他救了回来。百花宫有百花宫的规矩,师父答应刘堇栀最后的请求,林故言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哑药是他自愿喝下的。” 林故言一直低着头,死死地攥着笔,提起卫雪晴的名字,他终于忍不住掉了几滴泪下来。 秦筝不敢去想象,他亲眼所见自己心爱的人遭到凌辱而无能为力的时候有多绝望,为了故人的嘱托,他灌自己哑药,蛰伏在暗处,一直就等一个报仇的机会,这中间又有多煎熬难捱。 所幸如今这些深仇大恨,有秦筝和他一起分担着了,他握了握林故言那只攥着笔还不停颤抖的手,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林故言依他所言,泪眼汪汪又很坚强地看着秦筝。 秦筝说得很慢,希望他能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你放心,交给我吧!故言兄,佳人已去,节哀顺变。换个角度想,小妹一颗心交给了你,虽未过门,喊你一声妹夫不为过吧。虽然我也没有机会亲口喊师娘一声娘亲,喊师妹一声小妹了,可她们是我的家人,往后你也是。” 林故言怔了一下,突然欠身给秦筝行礼,从嗓子里呜咽出一句沙哑得难辨字句的话,可秦筝听清了。 “大……大…………哥………………” 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不出意外也许会有污污污污的幼儿园车飞过…… 第80章 这声大哥, 算是把他心里千斤重的仇怨爱恨都一股脑交给秦筝了,林故言自知惭愧,甚至有点自私, 可面对秦筝那张笑意柔和的脸, 他便知道,这个人是信得过的, 只要他点头了,林故言没有怀疑过, 秦筝一定是会说到做到的。 秦筝抓着他的手, 不住地朝他点头, “嗯!听见了,放心!” 刘棠见二人如此,也稍有动容, 冷若寒霜的脸上染着些微的惆怅,道:“此次我和故言出去,主要是打探当下时局情况,你们二人恢复得差不多了,须得好好了解再做下一步打算。” 几人正襟危坐, 好好听着刘棠分析。 “卫冰清坐上盟主之位, 以雷霆之势镇压了不服他的门派, 不分大小, 若有异声的都被贯上了勾结魔教的罪名, 梅庄、胜义堂等依附他的人成了当下炙手可热正在崛起的势力,不论人们是真信服他还是忌惮他, 总之如今的武林,确实是被他一人拿捏在手掌之中。” “他现在兵分三路,其一,筹谋着一举攻下断水崖,彻底铲除魔教。其二,游走各方清除反骨。其三,他还在找你们的下落,黄龙山搜寻未果,卫冰清并未就此罢休。甚至多方打听百花宫之所在,我和故言此次再去,也觉处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卫冰清只手遮天,武力压迫下人人只求自保,臣服他只会是必然趋势。所以你们二人从这离开后,需万分当心谨慎。秦筝,你虽功体恢复,可你们只有两个人,魔教如今自身难保,寡不敌众的时候万万不能勉强。” “嗯,我明白。” 在百花宫过了三个多月平静安宁的日子,并没有让秦筝轻松多少,他只是不把担心和焦虑表现出来,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的种种计划都会越来越不利。 刘棠转身看着温庭云,瞧他漫不经心地在一边玩着小石头,严肃道:“温谷主,魔教生死关头,我想你也清楚其中利害关系,黄龙山祭台那场爆炸,是卫冰清联合梅庄早早私埋下了巨半江瑟量火/药,引你们魔教入局,你们以为是螳螂捕蝉,哪料黄雀在后,到底是一时失算还是被人渗透到了内部,恐怕回去得好好查一查了。还有,魔教这次突然围剿,损失惨重,卫冰清打算亲自带兵攻去断水崖,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你恐怕需回魔教再做筹划。” 温庭云听完并不惊讶,很多事都是在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但他似早已料到如此,只是淡淡地笑笑道:“刘棠姑娘可有打听到,他除了要进攻断水崖,对我教可有其他动作?” 刘棠想了想,摇摇头,“魔教的人一向龟缩在崖下,并未听说卫冰清有什么其他动作。” “哦,那就好。”温庭云眼珠子机灵的转了转,偏头看着秦筝,“哥哥,接下来的打算,可有想好了?” 秦筝伸手握住温庭云捏石子的手,暗示他地图成型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道:“先断了他的念想,而后,他不是声势浩大地要去打断水崖么,那便崖上见真章吧,对了子卿,苏耽和金芝语他们……” “放心,苏耽什么事都做不成,保命的功夫是一流的,我交代过他必须带着金芝语离开,想必人如今都在无忧谷了。” 秦筝有些为难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苏耽这个人是否真的可靠?” 温庭云明白他担心什么,安慰地眨了下眼睛道:“不可靠,可是我信他。” “这是为何?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迷/药是……” “知道。”温庭云悄悄和他十指紧扣,用了些力捏了下他,说道,“你放心,这事儿等我回无忧谷自会处理。” “咳咳咳咳!” 刘翘从远处蹦跶着过来寻人,见二人手牵手头够头地黏糊劲儿,突然被口水呛到,“收敛着点,温庭云,师父要见你,现在,立刻,马上去。” “无情婆婆?”温庭云自醒过来就几乎当这号人不存在,现下突然召见,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恰好是二人决定离开的这档口,温庭云隐隐觉得,百花宫主似有些话并没有对秦筝说净,正好趁这个机会,他亲自去问。 秦筝把他拉近,低声嘱咐着:“婆婆脾气古怪,你可别回嘴,忍一忍莫要冲动顶撞了她。” 温庭云没当回事,“再古怪能有岳父古怪么,哥哥放心吧,我去去就来。” “岳父?什么岳父?”秦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什么?什么父?你听岔了!”温庭云抬头看天,把小石头塞到了秦筝的怀里,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刘翘在一边翻着白眼催促,秦筝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总觉得这一趟出去再也没有现在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可以过,而自己时日无多,能陪在温庭云身边的机会越来越少,突然冒出个十分大胆且不要脸皮的念头,便硬着头皮大声道:“明天动身离开,我去跟大家道个别。子卿啊,晚饭来、来屋子后面那个温泉一起吃吧,有、有个生辰贺礼还没给你。” 秦筝说完脸唰地就红了,林故言奇怪地看了看他,又盯着温庭云,像是不太明白吃个晚饭而已有什么好脸红的。 不过他关注错了地方,不是吃饭脸红的问题,是什么饭需要在温泉里吃?也只有懵懵懂懂的林故言听不明白了。 刘棠噎了一下,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开始发呆,假装没有听见。刘翘已经没眼看了,翻了个白眼逃离现场。 温庭云起先也是一愣,按照秦筝的性子,要他主动投怀送抱是不大可能的,上次还是温庭云用了些力气把他按在桌上亲了个够,他要是没记错,秦筝一开始在身下扭扭捏捏明显是推拒的。所以当他明白秦筝什么意思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太阳打西边出来,秦筝居然要洗干净等着自己,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隆重邀请他,让温庭云口干舌燥的还在后面,居然不是在屋子里,在干干净净的床上,哥哥邀请他下温泉…… 啧,怕不是吃错药了。 为了确定秦筝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温庭云凑过去没脸没皮道,“那个,我需不需要穿个红衣服来?” 秦筝憋着一张红脸,用眼神赶他走,他装没看见,又去骚扰刘棠:“刘姑娘,你们这有喜服能借我穿穿么?” “哎呀你快点走吧你!”秦筝这厢是坐不住了,脸都不要地站起来连推带搡,终于把得意忘形的温庭云给推走了。 见人走远,林故言从身后拿出两坛子酒递过去,朝他笑笑,写到:平安。 温庭云一路轻快地蹦到宫主屋前时,恰好看见她正在浇花水,千日红抬起头来朝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头一撇示意他跟着进屋。 茶已经烹好了,千日红倒给温庭云一杯,自己品着,许久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温庭云环顾了屋里陈设,喝完了一盏茶,脑子里只有温泉,便急道:“多谢婆婆解了我身上迷/药,我和秦筝明日便走,在这叨扰数月,承蒙百花宫关照。不知婆婆找在下前来有何要事?” 千日红睨着他,凉凉道,“秦筝教你这么客客气气地说几句人话?是怕我为难你?” 温庭云把茶盏放下,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绕了几圈,缓缓说:“你不会为难我,同为地藏神教中人,婆婆施以援手,是你身为教众分内之事不是么,我谢你是为哥哥,而非我谷主的身份。” 他转过身来,盯着千日红冷笑,“你有求于我?婆婆救命之恩在前,在下若能做到,许就答应你了,你可以说来我听听。” 若只是单纯的客气,三言两语打发了也就是,不过自进屋以后温庭云发现千日红救他别有所图,这点感激之情荡然无存,也就冒着一股江湖痞气,干脆把话说开了完事儿。 千日红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许笑意,“跟你说话不费劲儿,很好。你怎么知道我是地藏神教之人?” 温庭云没有正面回答她,转身朝着蒙着黑布的灵位深深鞠了一个躬,“我教最传奇的一位圣女,是百花宫的创派师祖,那灵牌上包裹着的黑布有金丝暗纹,同圣女墓穴地图上的暗纹是一致的。墓穴地图残片传到我爹手里时,上一任谷主跟他细说过缘由,这些在我小的时候就听到过了。地藏神教吸纳牛鬼蛇神为己用,却也没忘记传出教旨精髓,恰好三谷这一脉,没有断在我父亲手里,所以我比别人多知道一些地藏神教的秘闻。” 千日红赞叹道:“温彦舒当年在教中高风亮节,人品贵重我也有所耳闻。算他教子有方,不过你说你知道地藏神教的秘闻,那圣女墓穴里有一个东西,若让神教的人知道了其所在,恐怕人人趋之若鹜,争得头破血流,你可有听说过一二?” 温庭云撇撇嘴:“别人家的秘籍我不感兴趣,除了几本破书和点金银财宝,墓穴里还有什么?” 千日红眉毛一挑,道:“黑曜圣令。” 温庭云蹙眉,虽然他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可提起黑曜二字不得不让人注意,传说地藏神曾端坐于黑曜石上,为众生承受业火炙烤上百年,魂灵不灭,肉身不毁,最终融于黑曜石,被诸神戏称是天地间最冥顽不化的一块石头,被满身罪业不值一提的生灵所缚,好端端的佛身逼成了顽石。地藏神教却把黑曜石奉为神石,更有指代第一任教主的意思。 “黑曜圣令是什么东西?” 千日红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化用在一个教派之中也是同理。当年教主将神教一分为九,以谷主分权治之,是取各自制衡之意,然而他并没有料到地藏神教如今在武林中已经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再分权治之只会自取灭亡。圣女守护的东西只此一件,若到必要时候,可用黑曜圣令统一神教,恢复教主之位。” 温庭云靠回椅子上,撑着下巴道,“统一神教有理有据,九位谷主各怀鬼胎早就把教内弄得乌烟瘴气,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恢复教主之位我就不太能明白,婆婆,圣女传承到墓穴里那一位就再也没有过,这黑曜圣令你想要我帮你拿到也未尝不可,不过我上哪给你找个圣女,恢复她的教主之位?难不成,是你自己要坐这个位置?” 温庭云把玩着寒牙,质询地瞟过来一眼。 千日红淡淡道:“就算我想,你也不会让别人坐到你头上去。” 温庭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千日红说:“你别以为我不清楚,黄龙山祭台你在后面推波助澜,把那几位让你不痛快的眼中钉肉中刺,借他人之手拔除得差不多了。不管你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报私仇,还是自己野心昭昭想一人做大,现在时机成熟万事俱备,我又何苦跟你抢这个教主的位置呢?温庭云,你就说一句实话,按你原本的计划,是不是要把其他八位杀的一个不剩,让所有人听你一人号令?” 温庭云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了些,他换了个姿势,抚摸着寒牙幽幽道:“猜对了一半,我只杀七个,留一个四谷为我所用,足够了。” “你倒坦诚。”千日红道:“赶尽杀绝对你没有好处,地藏神教面临危难,你若再扫除异己,等别人压境而来,你手下也无可用之人了。” 温庭云摇摇头:“我既然一早就有此排布,婆婆难道以为我只给自己的人留了退路,别人就分不到一杯羹?” “你以为九谷的人唯我马首是瞻,真的只是怕我手里的刀么?”温庭云露出了一个深谋远虑的笑,要是秦筝看见,定会觉得这样的笑永远不会出现在他温庭云的脸上。 他道:“我手里掌控着九谷的命脉,即便有一天地藏神教分崩离析,我能保证在我手底下拼命的兄弟们,出去了一样衣食无忧,后半辈子有个不错的营生,不用再为谁卖命也不必披着神教的名头苟且偷生。为着这个,他们尊我一声九爷,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为的可不是眼前利益。” 千日红打量着温庭云,眯起眼疑惑道:“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做地藏神教执掌大权之人,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幼儿园车今天还没写到,昨天甚至断更一日。 感冒没彻底好全,头疼的老毛病就犯了,人的身体一不舒服就会陷入一种让人窒息的负能量里,日常觉得自己辣鸡的不要不要的,下笔就很紧张,紧张到不敢写,其实这些我昨天就写好了,不敢发,也不知道啥心态,去翻了好多心灵鸡汤,不管有毒没毒喝了好几壶了,现在稍微有点精神了又觉得都不是什么大事。 嗯,第一本书,不管写成什么了都是自己真情实感用了心的第一个娃,谢谢每一个能看到这里的人。 我会尽快振作!还有好多脑洞要写,什么师徒年下啊,什么王权朝堂啊,将军啊太医啊甚至太监和小坏蛋什么的!我不能萎靡!加油~ 第81章 温庭云目光深沉地盯着婆婆沉吟许久, 道,“讨个教主当一当到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最想要的, 是把断水崖给彻底凿烂, 让外面的人可以进得来,神教的人也走得出去。” 温庭云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平静, 瞅了一眼被黑布盖着的灵位,而后道:“我要正当光明地来去自由, 我要和少林武当平起平坐, 要他们心甘情愿地, 把魔教的名头,摘了。” 温庭云第一次听见这些话的时候,他还小, 不明白什么是正大光明,什么是来去自由,他伏在苏峤的膝头,听温彦舒一边叹气,一边暗自发狠。 那晚刘永第一次跟温谷主坦白自己是被安插进来的钉子, 当了这么多年的细作, 早就从旁观者变成了温彦舒的左膀右臂, 刘永自己也清楚, 出生入死的手足之情, 早就胜过什么正邪不两立的假话空话大话了,他相信眼前活生生的人, 而非离开胜义堂时,一遍遍被人洗脑的那些歪理。 虽是主仆也是兄弟,温彦舒自是接受了刘永曾为细作的事实,也决定不再提起旧事,刘永是心甘情愿追随着他,不过因此要付出的代价,不是谁都承受得住的。 地藏神教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入了此教,前身所有羁绊必须斩断。刘永并非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却甘愿承受罪大恶极的人必须承受的惩罚,温彦舒说过,兄弟能得此人,一生无憾。 只是私下和妻儿在一起时,人前大气威严的温谷主,也会流露出些许的不忍和不甘心。他问苏峤:“人都会犯错,为什么有的人能悔过,而有的人一辈子要活在阴影之下,见不得光?连带着无辜的家人,懵懂的孩子,被人打上莫须有的烙印,一打就是一辈子了。” 苏峤只是笑笑,叫他不要想太多。 于是温彦舒说了那句,让温庭云一直记在心里的话:“断水崖阻隔了外界对教众的侵害,却也阻断了大家抬头做人的机会。名门正派也有无数腌臜苟且,凭什么地藏神教的人生来就是罪人。我想要正当光明地来去自由,我要和少林武当平起平坐,要他们心甘情愿地承认我教的存在,我想要把魔教的名头,自此摘了。” 温彦舒是个太过理想化的人,他还没有完成这番宏愿,就被自己教里以烂为烂,甘愿一辈子不见光的人勾心斗角给害死了。 这个死于愚忠和义气的魔教谷主,为了自己兄弟的恩仇,连带着把沉仙谷一起送入了地狱,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在世人眼里,魔教没有人情恩义,不讲伦理道德,有的只是为自己利益不择手段的牛鬼蛇神,可是温彦舒死了。 除了他,还有一众愿意生死相随的沉仙谷教众,仇怨看不见也摸不着,也不是谁都跟刘永认识说过话,温庭云一直很想知道,那些给他们按着魔教名头的人在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又会编排些什么理由,让这群赤胆忠心的人再戴上点人人觉得理所应当的罪名呢? 千日红听完温庭云说的这番话,愣了许久,想从他脸上的戏谑里找出一星半点的质疑,可她发现温庭云虽然笑得诡异,说这话确实是认真的。 “你说……你要凿烂断水崖?” “嗯。”温庭云解释道:“看来神教也有婆婆不知道的事,断水崖最早是有石梯的,人们顺着那个石梯找到了世外桃源扎根住下才有了地藏神教最早的雏形。不是跳下来,是一步步走下来的。” 温庭云着重把“走下来”三个字强调了一遍,继续说:“我去找过这个石梯,可巧了,石梯没找到,倒是看见了一块巨石,上面少了些什么,像是机关需要东西启动,可石梯的传闻流传至今实在太久,没有人提过有机关或是密道。” “万一,你说的黑曜圣令恰好就是缺失的那块关窍呢?” 千日红勾唇一笑,那因为干涸而皱起的嘴皮上下抿了抿,“若真的是,也并非天意,这个教主你就好好的去当吧,初代教主深谋远虑,许是他早就猜到人心难测,为教众留下了这么一道后手也未可知呢……” 温庭云深以为然,“好,我必如婆婆所愿,坐上教主之位,再来百花宫请您回去,接管圣女事务。” 千日红摇摇头,“不必了,你若能成,还要圣女做什么。不过温庭云啊,你要做的这些事,牺牲在所难免,秦筝知道吗?” 温庭云一楞,没说话。 秦筝怎么可能知道,这叫他怎么开口,难道告诉哥哥,我要杀人,杀很多很多人,杀别人,杀自己人,我还要当教主,百年魔教的头头以后就是我了,还要指着少林武当的鼻子让他们点头承认我的地位。 说不出口,这不是苏子卿会干的是事,秦筝绝对接受不了。 千日红瞧他眉头紧锁,猜到他肯定瞒着秦筝,又道:“秦筝那孩子跟我大徒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看表面温温吞吞人畜无害,认死理,倔得很,你要是不跟他说清楚,等他发现你在背后谋算了这么多事,不一定会再跟你携手并肩了。你还没醒的时候,他求我救你,说你是他的弟弟,认的那种,是么?” 温庭云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万一千日红和赤伯一样是个沉迷啰嗦后辈终身大事的老人家,今天岂不是要聊去深夜,他还急着去找秦筝呢。 “是的吧……小时候落难,是他送我回的断水崖。” 千日红道:“哦,那可真是奇妙的缘分了,还好你俩少年坎坷,不然顺顺利利长大,他迟早也是你要铲除的对象。现在能彼此扶持,也是天意吧。” 温庭云道:“婆婆意有所指,是在暗示我什么吗?哦对了,我还得谢谢婆婆护着我和哥哥,没把我俩强留在此处,断胳膊断手什么的,比起别人,实在是很慷慨了。” 千日红一哂,“你说赤伯和林故言?” 温庭云和蔼地笑笑,“我说顾元赫。” 千日红脸色阴沉下来,“他居然敢告诉你,活得不耐烦了!” “是我自己猜的,他到现在都不承认,秦筝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想问问婆婆,为什么二十几年顾元赫明明活着,你不让他去找刘堇栀和秦筝,就算在这里相遇了,你也不同意他和秦筝相认。既然你都愿意救他,再成全下他们父子很难吗?” 千日红冷着一张脸,道,“他勾引我徒儿,犯下如此大错,我不计前嫌救下他一命,自当要些偿还,何况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我百花宫只留女子,男人想在这里活命,做个废人最恰当不过了。” 千日红抬眸狠狠看过去一眼,“对你和秦筝我确实慷慨,那是瞧你们还有些用处,没必要陪着我耗死在这里,其他男人,胆敢触了我百花宫规矩,就要付出代价!” 温庭云:“……” 这是对男人有多大的仇恨,才能代代相传,根深蒂固地根植在百花宫的人心里,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跟她多言,温庭云道:“婆婆没其他吩咐,我先走了。” 千日红微微点了下头,等温庭云快离开时,朝着他背影悠悠道:“一切未必能如你所愿,望你和秦筝再入江湖,保重自身。” 温庭云脚步一顿,门帘掀了一半儿,透了些柔柔的光进来,他侧过一半脸,神色是淡然冷冽的,只轻轻点了下头,便退出去了。 竹屋后面确实有一池温泉,泉边栽着花树,点点落英飘在水面上,蒸腾着热气,秦筝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 他在等人。 而且极度焦虑和紧张,明明今日和哪一天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可自他硬着头皮发出了邀请之后,就觉得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秦筝,一个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居然当众,邀请自己曾经带大过的弟弟,干那事儿。 不知旁人听见,会不会以为他已经搓手等了很久,急切地想要把自己给送出去。 现在也不知该像秦家还是顾家的列宗列祖道歉,反正自从离开广寒之后,他这张从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皮就不值钱了,他也没什么稀罕的,丢惯了才觉得面子无甚要紧,虽然说出口的那一刹那还是脸热心跳想找地缝钻一钻。 不过,想到人这辈子这么短暂,宁愿疯狂过一次,不想给两个人都有遗憾。于是只好干了他这辈子最尴尬的一件事。 可是等了三四个时辰,温庭云都没来,饭菜搁在桌上早就凉了,秦筝亲自下厨做的,酒是林故言特意带回来的女儿红,他又枯坐了一会儿,焦虑得直抖腿,又盘腿去水边坐了下,被热气蒸得差点就睡着了,实在憋不住了,只好舞剑解闷。 有美酒作陪,剑意随性而起,秦筝在层层叠叠的花枝间,来回刺破着迷蒙春意,却让自己一颗焦虑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反倒是酒意上头,想起温庭云的笑颜就忍不住唇角勾起。不论初见还是再遇,一帧帧画面从脑子里闪过去,如今想来,都跟沁过一道蜜似的,怎么想怎么甜。 …… 拍案惊奇里那个一身黑衣,独自一人同说书人据理力争的温庭云,向又脏又狼狈的他伸出了手。 他说:“既是志同道合之人,在下想邀公子过来品茶,不知可否赏光?” 笑起来能看见小虎牙,他还说:“还是秦筝这个名字好听。” …… 秦筝回身旋转直上,轻巧地坐在了一根树枝上晃着腿,仰头喝下杯中酒,又把杯子准准地滑回了桌上。 自己也是个不会轻易落泪的铮铮男儿,却在跟温庭云坦白时,流了几滴泪,他记得温庭云慌了,抱着自己说:“以前我难过的时候,你会背我去街上买甜糕吃,还诳我说哭着吃甜糕会变味,吃多了辣嗓子眼就要发烧,发烧了就要喝苦得倒胃的药。我竟然信了,每次吃甜糕都要调整情绪,心平气和的吃,生怕它会突然变成辣的。” “现在子卿长大了,知道甜糕就是甜的,吃了辣嗓子的那些是你拿回家偷偷洒了辣椒面骗我的。可我现在只吃撒过辣椒面的甜糕,因为我知道难过的时候有人担心牵挂,我就不是一个没爹没娘没人疼的野种。” 温庭云握紧秦筝的手道,“你又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啊。” …… “我还有你呐。”秦筝一边回忆,一边喃喃念叨着温庭云的只言片语,只觉得脑子更加热了,他又看了看来路,依旧没有半点人声。 秦筝握着剑,接住了一片轻缓下坠的花瓣,担在剑尖上抬到鼻尖细闻,不论再见还是初遇,这个人就像一片自带暗香的落花,在他心池荡漾出阵阵涟漪,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搅弄出了波澜,当他觉得已到非此人不可的地步时,波澜已是骇浪,在他不大不小的心里翻起波涛汹涌,早已是他浑浑噩噩里唯一的清明。 他想了许多,第一次意乱情迷的亲吻,他把温庭云推开了。第一次措手不及的表白,他又把温庭云拒绝了。 害得自己躲在屋檐下,偷了一张他写给自己的小情诗聊以慰藉。 歪歪扭扭,满是深情。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秦筝又回到了桌前,一杯杯喝总不尽兴,他索性倒满了自己的酒壶,脚尖一点又飘飘然回到树上,迷迷醉醉雾里看花起来。 那些勾起人欲望的瞬间,早就在秦筝还懵懂无觉的时候提醒着他,这个人是他心底一直飘荡着的那瓣桃花,更是能暖住周身的一壶烈酒。 他爱这朵花,更想要这酒。 他真心实意的,想要拥有这个人,想要被他拥有。 “哥哥?坐那么高,瞧我呢?” 温庭云又穿上了他那身全黑的劲装,没系披风,肩宽身长地缓步走了过来。他束着一条皮带没挂任何坠饰,显得腰身更加紧实纤细,小皮靴收紧在小腿上,这么笔挺地站在树下抬头望着秦筝,当真是个美轮美奂的画面,秦筝看花眼了,酒意又打头,滑了一下,险些栽下去,温庭云反应很快,掠到他身边一手把人揽在怀里,盘起一只腿笑眯眯地看着他。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3 “等很久了么?” 秦筝侧过头瞧着他,温庭云脸上有很淡的但是隐不去的笑意,“你傻乐什么,宫主为难你了吗?” 温庭云坏笑,“自然没有,我嘴那么甜,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筝无辜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唔,你这么一说,其实那些好听话都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把我当小孩哄呢?” “以前都是你哄我,偶尔哄下你不是应该的?”温庭云温柔地看过来,稍扬着下巴道:“你为我加了冠,我就不是一哄就被你骗去穿女装的苏子卿了,哥哥,大人要做点大人该做的事情,比如哄人,还比如……” 他声音低沉,越往后说越压着嗓音,声声落在秦筝耳朵里,明晃晃地暗示他。 秦筝呛了一下。 “那那那那个我做了饭,想着明天就走,大约也没机会再下厨做给你吃了,要不你先尝尝吧。” 要干什么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秦筝搓着手想,好歹他在厨房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呢,浪费了多可惜。 他扭扭捏捏地要下去,温庭云干脆两只手都把他抱住不让动,“你慌什么,不管是吃饭还是吃人,今晚都跑不了,我有几句话要先问你。” 温庭云清了清嗓,直勾勾地盯着秦筝的眼睛,看上去很是郑重。 秦筝很少见他这样,乖乖地听着,“要问什么,这么煞有介事的?” 温庭云起先不说话,愣是把秦筝看得发毛了才开口道:“我以为你并不愿意。” 秦筝没听明白,愣头愣脑地问他,“不愿意什么?” 温庭云舔舔唇,直言道:“行房事。” 秦筝:“……” 他又开始焦虑了,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原本想说,“你哪看出来我不愿意的?” 但是这句话显得他好像很急切,甚至有点责怪温庭云没有早一点把自己做了的意思。 又想说,“我只是觉得人生苦短,不要留什么遗憾,走到这一步是顺其自然忠于本心,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这当然是实话,可是这实话有点像遗言,他怕温庭云多心,也憋回去了。 温庭云眯起眼,敏感道:“你……是不是怕我们从这里走出去,再也无法从血雨腥风里脱身了,或者,你担心自己身上的毒不可解,怕我守寡,要用这种方法来补偿我?” 秦筝眼皮抖了一下,说对了,可话要是这么说,温庭云肯定要刨根问底。 “不是补偿,是……是……” 温庭云不喜欢补偿这个词,压着声音,贴上了秦筝的耳垂蹭了蹭,语带威胁道,“是什么?” 被蹭得心痒毛抓的秦筝豁出去了,转过身揪着温庭云的衣领,瞪了他一眼,“就是我自己想了,行不行?这个理由够了吗?没你想的那么多,就是想了!” 温庭云忍着笑,“你……想了?” 秦筝恼羞成怒,“我也是男人,我不能想吗?” 温庭云疯狂点头,“能能能,我知道你会。” 连续两次身体有反应,他又不是木头,当然感觉到秦筝的变化了。 秦筝想一头撞死:“……” “你别觉得不好意思,我也想啊,早就想了。”温庭云抱过来,头抵在他肩头,柔声道:“不过这事做了就没回头路了,所以在这个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秦筝抬手掐了下他的脸,故意逗他:“怎么?什么事情要在这种事之前说,是你讨过小老婆,还是在哪留情了,怕我不接受?” 温庭云没有抬头,声音小了些:“当谷主很忙的,哪有时间讨小老婆。我还是个雏儿呢。” 秦筝感觉到温庭云把事压在心里,现在才抖出来,肯定是他很在意又有点害怕告诉秦筝的事,也不逗他了,直问道:“你说吧,不管什么事,我也没想过要从你这回头,你要是真的担心,做完再说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居然还没把车开出来我要跑了! 不是我墨迹,是他俩墨迹,对!这口锅让背锅侠秦小筝背好了! 第82章 事到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了, 还在乎那么多作甚,秦筝没好气地想,自己就差洗干净脱得精光在这里等了, 温庭云之前不是几次强势地按着他亲亲我我么, 怎么现在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随便他这样那样, 他又开始婆妈。 温庭云没想到秦筝今天会这么着急,他越是着急这件事, 温庭云隐隐越是觉得不安, 反问他道:“不行, 我得说清楚,哥哥要明白自己交到了一个什么人手上,这么糊里糊涂就成我的了, 万一你后悔呢?” 秦筝甚至以为他是想诈自己多说点甜言蜜语,于是柔声道,“你是个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么?小时候连澡都是我给你洗的,还要怎么清楚……” 现在提起这些,温庭云已经不会尴尬了, 他拢紧了些, 深吸了一口气, 说道:“你一直以为苏子卿就是我, 那时候我还小, 被爹妈保护的很好,被你保护的很好。哥哥, 人畜无害的小孩会长大的,长大就知道纯善被人欺,活下来得不择手段,可能真实的我,同你记忆力的苏子卿完全不一样。” 秦筝平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温庭云眼神有些闪烁,继续道:“黄龙山祭台那场爆炸我早就知道会发生,我故意引人上去的,他们想要我死,我就得提前赶尽杀绝。这样的事,我闭着眼睛干了无数次了,杀的人我连长相都记不住,自己人,别人,只要碍了我的事,我没心软过。” 秦筝:“……” 温庭云索性一股脑说干净了好解脱,“等从这里出去,要杀的更多,我不止要肃清地藏神教不服我的人,我还想,让人人尊我一声教主,要从此让正道不敢再把魔教这两个字强加在神教之上,若有不从……” 秦筝心下一惊,教主???温庭云憋在心里的事居然是要当教主?! 他和其他几位谷主不合,秦筝原本以为是因为他父亲的私仇,现在想来不止这么简单,他表面上是要报仇,实际恐怕到底和谁结了盟,对谁动了杀心,别人是半点看不出来的。 所以大谷主风风火火安排了一堆人去围剿黄龙山,落得如此下场,温庭云玩失踪恰好避开风头,而其他几位死的死伤的伤,殊不知魔教元气大伤,正中温庭云下怀。 他就是要元气大伤的魔教,自己才好抽筋扒皮重新整肃。 可是这中间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温庭云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真的从来没有半点于心不忍过么? 秦筝呼吸有些不稳,问他那半句没说的是什么话,“若有不从你要做什么,顺你者昌,逆你者亡么?” “嗯。”话都说完了,温庭云也觉得没什么再避讳的,“就是如此,我不想瞒你,当然,事情也许并不会有我想的那么顺利,不过就算我有个什么好歹,这件事还是会有人继续做下去。” “你……”秦筝喉咙有些发干,脑补着温庭云杀人如麻的画面,还有他说有个什么好歹的画面,一时也是心烦意乱起来,道:“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的?当教主有什么好,高处不胜寒人人盯着你,江湖从来没有平静过,子卿,趟过浑水的脚,要再想抽离就没这么容易了,欠了什么都得还回去,你想过没有啊?” 温庭云如实道,“想过。个中原因,我以后可以当故事讲给你听,这不是我突然才有的想法。我告诉你这些,是怕你,失望。” 他抱着秦筝的手先是一紧,秦筝还在发愣没有回应他,温庭云泄气地松开了,在旁边正襟危坐起来:“哥哥是名门大派出来的人,不明白我们在断水崖藏头露尾,不见天日的心情,我一辈子仰望你,拼了命才能爬出去,看你一眼,你在人群里潇洒光亮的背影,我以为我永远都追不上。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哥哥被人陷害落难了,我恐怕都没机会接近你。我也想过长大了以后,不管用什么手段,就算把你绑了来,我也想要你。可是现在你好端端地在我身边,我却怕了。我们始终不是一样的人,我是不是绑着你都不要紧,你心里如果真的不接受这样的我,一样会走的,是么?” 温庭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这些掏心挖肺的话说完之后,又问了一遍,“你会走么?” 他失落地盯着自己的手,无所适从道:“苏子卿是苏子卿,温庭云是温庭云,我早就跟你说过的。” 秦筝脑子有些乱,震惊之余,更多的却是心疼。 温庭云彻底泄气了,好好的一场春宵良夜,被自己彻底搅和没了,更可气的是秦筝直接话都不说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气得半死,明天和他一起离开这里,当场分道扬镳都有可能。 “你不接受这样的我没关系,等出去以后,希望哥哥先不要赶我走,我怕卫冰清和宿涵对你不利,等你大仇得报,我自己走就是了。” 秦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半晌,把人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手里,道:“走哪去啊你?” 他是震惊,可是震惊过后,不是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么,知道的早一点晚一点,都是既成事实,温庭云说的没错,他是名门大派教养出来的弟子,然后呢,被人踩在脚下折辱欺凌,苟且至今,难道还要他秦筝踹着仁义礼智信选个边站好了么。 他又不是圣人。 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只会选自己心里想要的。 秦筝很清楚,他现在不管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着,就认温庭云这一个人了。 温庭云明显还有些失落,秦筝柔声细语地道:“你憋的话就是这些?说完心里舒坦了么?” 温庭云闷声道:“我不是来求个舒坦的。” “那是求个什么,让我给你个痛快?”秦筝看他恹恹的样子,叹了口气,冷不丁亲了他脸颊一下,迅速分开,“痛快了吗?”。 温庭云见鬼似的盯着他。 秦筝道:“这是我的回答,其他都不说了,你是你,姓苏姓温都无所谓,今天这饭你还要不要吃,还有……我,我你还要不……唔!!” 只听见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温庭云二话不说贴上来,欣喜若狂的笑意都快要从眼角溢出来了,他没等秦筝把话说完,直接把他两只手都按在了树上,抵着人这么吻过去,等两个人都亲得呼吸凌乱,快喘不过气的时候,温庭云才稍微放开了些,嘴唇贴着秦筝的耳垂和脖颈,嘬一口说一句,“不想吃饭了,想吃你。” 秦筝手被他按着,俩人又坐在树上,要做什么实在不方便,急道:“等等,这,在这么?” 施展不开会掉下去的,多尴尬啊。 温庭云低低地笑了一声,贴的紧紧地,热气呼在秦筝脖颈上,“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二十岁前若娶不到媳妇儿,你赔我一个?” 秦筝全身燥热,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想都没想地答:“好像是说过……唔……” “我来收债了。” 秦筝只觉后腰被人揽住,温庭云一个转身,把人直接带下了水。 他没让秦筝的嘴巴闲过,反正从水下就开始吻他,水温又高,俩人贴在泉边早就被蒸得大汗淋漓,衣服湿淋淋贴在身上,秦筝的眼角余光瞥见的尽是温庭云全身好看的肌肉线条,可惜他摸不到,臭小子一只手禁锢着自己两个手腕,别到了腰后,就这么将人死死抵着,动都动不了。 “在水里不会太疼,我尽量轻点。”温庭云动情地咬了下秦筝的耳垂,一只手已经开始褪他的衣衫。 秦筝脑子已经乱如浆糊,本来就全身发热,再被温泉水这么一蒸,温庭云撩骚几句,他觉得自己头上都在冒着热气,温庭云力气很大,又高了他半个头,被牢牢锁在怀里几乎没什么机会让他回应一下,没想到温庭云说曾想过不择手段也要把他绑回去,是真的会绑,他一个初经情/事的人,还在懵懂那事儿要怎么做,意乱情迷地就问了出来,“你、你会么……那个,你可以教教我。” 温庭云轻轻笑了出来,摇摇头道:“不用学,闭着眼享受就是了,我会伺候好哥哥的。” 他把秦筝翻了个面,将胸膛整个贴到了秦筝后背上。秦筝瞬间绷紧了整个脊背,他能感受到温庭云练得结实的胸肌和有力的双臂,这么捆着自己,羞耻心有一点,而后立马就被没来由的刺激感给淹没了。秦筝当下可以无比清晰的感觉到彼此的欲望,蓬勃赤/裸的挺立着,预示着一场他根本想象不到的情/欲狂潮。温庭云只是贴着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呢,秦筝自己把自己脑补得呼吸都不顺畅了,脸烧得更加厉害,甚至有点隐隐担忧,那东西进去了岂不是要了命了么…… 只是疼这么简单?!会死吧! 有人因为这样当场死掉的么,秦筝暗暗祷告,希望他不是第一个死于上床的人。 温庭云自顾自地一边吻他一边脱衣服,完全不知道此时的秦筝,已经都想到后事去了,他以为秦筝是在享受,直到他手滑下后腰的时候,秦筝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温庭云:“……” 秦筝赶紧解释,“其实我不知道这要怎么做……所以有点……有点紧张。” 他闭上眼,脸是彻底丢光了。 不过想想自己修了这么多年童子功,对这些东西确实是一点都没有沾染过的,宿涵从前捧着春宫要按头给他看,他都能做到目不斜视地吃碗里的菜,即便风光正盛那几年偶尔也被人拖着拽着去勾栏瓦舍,他也仅仅就是吃个饭喝个酒而已,对莺莺燕燕的春色一直保持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态度。 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破功,就是被温庭云抱着情动那回。 他也搞不清楚怎么会紧张成这样,明明是自己叫人来的,表现得却想被强迫了似的,他甚至想问温庭云你不也是第一次么,你就不紧张吗,怎么就能熟门熟路地摸清楚接下来要干什么,还能跟他对答如流。 你找的对地方么,我疼你不会疼么,周围有人看得见么,一会儿太疼了能叫么…… 温庭云此时随时面上镇定自若,心里也跟敲鼓似的砰砰砰地响个不停,他见秦筝是真的紧张地整个后背肌肉都绷紧成了一条线,于是手按了上去帮他揉了揉,轻声道:“你放松,我又不是真的要的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马上就好了哥哥,也不是那么疼的。” 秦筝眼睛闭得严丝合缝,喘着粗气点了下头,从嗓子里憋了一声呜咽。 …… 疼确实没那么疼,温庭云很贴心了非要在水里做,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 被情/欲迷了眼的两个人,也顾不上什么声响不声响,反正水声“啪啪”响可以盖过很多让人脸红心跳的细节,比如秦筝千忍万忍还是不小心会泄出的一两句呻/吟,比如温庭云闷着头用力情不自禁的几道闷哼,这些声响都被水声给盖过去了,但秦筝还是听得见,他闭着眼睛,身上的触感加剧,连捕捉声音的能力好像也比平时灵敏,这些声响听了进去,他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今夕何夕,只想溺死在这里算了,溺死在温庭云的索求里,溺死在终于不分彼此尽情贪欢的忘情一刻。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在心底想起一句诗: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为搏郎君一宵欢畅,为了两个人没有遗憾,秦筝确实是拼了,他不知道温庭云有没有欢畅了,不过他自己倒是痛并欢畅着,几次快要忍不住了,温庭云又特别机灵地随时注意着那处,恰到好处地掌控着他,不让良宵真苦短,一次要爽个够的意思。 ……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月亮都升到顶空了,秦筝头昏脑涨地趴在池边,要不是温庭云还搂着他,他现在可能会一下子缩去水里自己把自己淹死。 他无力地动了下自己的眼皮,看见双手都是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一个哆嗦,往自己身上又看了一眼,好家伙,前后全是,他怎么没发现温庭云手劲儿这么大,这是恨不得将他一边做一边掐死么…… 温庭云心满意足地从后面搂着他,一样爬在池边,渐渐呼吸稍微均匀了些,时不时还不忘再亲亲秦筝的脸。 “哥哥有哪里不舒服么?”温庭云也知道意乱情迷的时候下手有点重了,秦筝现在跟个刚从刑部大牢提出来的犯人似的,有点可怜的缩在他怀里。 “没有……舒服的。”秦筝头也不想回,他很想问温庭云你舒服了吗,可是问不出口,看他舒心地呼了那几口气,秦筝觉得他应该是很爽了。 “我找你二姨要了些金疮药,一会儿我给你擦些,就不会疼了。”温庭云两个手指点在秦筝的小臂上,从一个痕迹跳到另一个痕迹,来来回回摩挲,像是回味着方才是怎么掐出来的似的。 秦筝一愣:“金疮药?!你找二姨要金疮药……怎么说的……” 温庭云如实道:“就说要给你擦啊,不管什么伤,好得会快点。” 秦筝一拍脑门,完了,刘虞又不傻,难道不知道这是事后要擦的么,他连二姨都没脸去见了。 “二姨……有没有说什么?” 温庭云摇摇头,回忆了一下,道:“当着我的面自然没说什么,我走的时候听见她念了几句,什么希望大师姐泉下有知,不要怪罪她之类的。” 秦筝心如死灰地又闭上了眼:“……” 温庭云把秦筝的头发顺到了一边,玩着他的耳垂,“我会对你好的。” 秦筝听笑了,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搞得我像个没出阁的姑娘被你玷/污了似的,大男人,做了就做了,是我心甘情愿的。” “这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啊。”温庭云心满意足的抱着他,感叹起来。 “我能提个意见么?”秦筝被他蹭得有些痒,撇开头道:“下次这种时候能别一直哥哥哥哥的喊我么,有点……有点奇怪。” 秦筝睫毛又软又湿地抖了两下,眼角的红潮未褪,这么斜眼看着温庭云,把他看得心里又是一热。 他露着小虎牙笑起来,“不行,哥哥。” “……” “哥哥!” “唔!等……” …… …… …… 羽×兮×读×嘉。 那夜无边春色,是两人少有的极致尽欢的时刻。 能暂时忘却世间种种烦忧,我中有你,再无他求。 秦筝到最后精疲力竭地想过,若是就这么死了,也死而无憾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出来啦!希望不要把我给锁了。能看见就是缘分,缘分~! 第83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 温庭云好不容易把精疲力竭的秦筝扛回小竹屋里歇下,他细致地把人周身的水都擦干了,换了干净的亵衣亵裤, 让他好好躺在被窝里睡觉。 折腾了一宿, 两个人又没吃饭,温庭云仗着自己年轻, 血气方刚地糟蹋了秦筝一整晚,现在情/潮彻底褪了, 他有点后悔。 秦筝毕竟是个身子骨刚刚恢复没几日的人, 身体里的毒也没解, 自己一时脑热,也没顾忌着下手轻点,或者一次两次该知足就知足, 现下好了,秦筝还在温泉边就睡了个人事不省,扛回来也无知无觉,软软地任他摆弄,现在乖乖地缩在被子里, 呼吸都沉了不少。 温庭云坐在床边, 一点睡意都没有, 肚子倒是有些饿了, 很想回去把秦筝做的那些冷饭冷菜吃干净, 又舍不得立即走。 这样安安静静看着秦筝的睡颜实在是太满足了。 “头一次做这种事,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疼还是舒服。”温庭云小心翼翼地想, 好像进去的时候秦筝是抽了一口凉气的,由于两只手被自己抓着,他没地方使劲儿,愣是在温庭云手上扣了几道红痕出来。 那想必还是很疼的。 秦筝咬着牙没出声,直到后来忍不住了,才漏了几声隐忍到极致的嗓音,听得温庭云更上火,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人头皮发麻。 温庭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挤到秦筝的床上,只担着一小点,就这么躺在一边静静地看他,甚至还能闻见秦筝沐浴后身上那淡淡的香味。 小时候俩人同吃同睡大半年,温庭云一直都记得这股味道,不是花香也不是皂角的香味,闻着就很安心,入睡特别快,所以他喜欢挤着秦筝睡觉,仗着那会儿腿折了年纪小,怎么撒娇犯浑秦筝都依着他。 那时候温庭云就知道,秦筝表面上嬉皮笑脸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心很细,骨子里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尤其是在照料自己衣食起居的时候,一边笨手笨脚的学,一边事无巨细为苏子卿做完了所有的打算。 要说俩人也只是半路相遇,他没必要尽职尽责到这样的地步。 可他就是这么做了,从来也没表现出过不耐烦。 温庭云唯一一次见他发火,就是俩人被围堵的那次。没想到整天拿锅铲研究菜谱的人,真动气的时候,提剑就砍,半点不带犹豫的,杀红眼了都不说一句话。 小小的苏子卿看在眼里,觉得这样的哥哥也帅极了,恨不得在刀锋血雨里鼓掌叫好。 他没告诉秦筝的事是,其实十三岁的男孩不算小了,该懂的也懂得差不多了,有时候在秦筝面前一知半解,是想依赖和撒娇而已。 温庭云一直都很清楚,他还叫苏子卿的时候,秦筝这个名字就已经在心底,有了个意义非凡的位置。 一埋七年,发酵到如今,早就不是随随便便再能压得下去的念头了。 想到这,温庭云低声笑了下,凑过去亲了亲秦筝的额头,“终于是我的了。” 在秦筝房里墨迹了许久,温庭云想起一事,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去一趟,于是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出门去了。 赤伯刚起,洗漱完毕推着自己的小轮椅在院子里喂鸡,抬头便见温庭云一身黑衣,气势磅礴地走来,走路都带着风。 赤伯有些头疼,“……” “岳父早!”温庭云心情很好,走到院子里很自觉地也抓了把鸡食跟着撒了起来。 赤伯本来不想搭理他,可见他撒了半袋,够鸡吃俩月的食就这么撒得一地都是,实在坐不住了,推着小轮椅过来一把将他手里的鸡食抢走,没好气道:“今天不是要走吗,东西都给你们收好了,你又来我这里做什么?秦筝还没起床?” 温庭云轻描淡写地拍拍手上的渣渣,道:“折腾了一夜,他刚睡下。” 赤伯倒吸一口凉气,听清了也以为没听清,“折腾什么折腾了一夜?” 还能折腾什么,温庭云假装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脸,露出一个明知故问的笑来。 赤伯转身就去找扫帚要打他,被温庭云拉住了,正待老人家要发作,他突然在赤伯面前跪了下来,扶着他的把手不给走。 “生米煮成熟饭了,你打断扫帚都没用,岳父且听我把话说完,你爱怎么骂我都挨着,行不行?” 赤伯别过脸去,气哼哼地不说话。 温庭云清了清嗓,把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挺直腰背,“我是真喜欢你儿子。” 赤伯闭上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 温庭云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他命苦,明明爹娘都在人世,活活过了二十几年没爹没娘的日子,又糟了那么大罪,他经历了什么你也清楚,岳父,我们今天就要走了,还回不回得来可不好说,你不让我告诉他我也没说,可是你真的不打算把儿子认回去么,若是换做是他,他肯定希望能认回你的,人生在世还有个牵挂,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肯?” 赤伯喉头滚动,却还是忍住没说话。 温庭云也不知道来这一趟意义何在,就是脑子里有个念头,圆房了该通知一声长辈的,民间不还有个习俗,洞房当晚准备一块喜帕,第二天抬着落红欢天喜地地出去么。虽然他和秦筝是男子,也没有什么仪式,可温庭云心里把这件事看得很郑重,既然他知道秦筝的亲生父亲尚在人间,他就必须把能周全的周全了。 温庭云一直在观察赤伯的神色,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好自己继续说:“你要是真的不肯,我也不会多事去说,不过,岳父,我既然认定他了,那这头我替他磕,就算跟你拜别,望你保重。” 温庭云说罢,认认真真地给他磕了个头,赤伯转过脸来,颇有些诧异。 温庭云直起身又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江湖之大,只要牵着秦筝的手,岳父大可放心,你儿子我会护好的,他的仇我陪他报,他的毒,抽筋扒皮我也为他解,将来只要他一句话,浪迹天涯去,我也陪到底。”他抬眸盯了赤伯一眼,又磕了个头,脑门抵着泥土,沉声道:“希望你别怪我,成不成全我们,或者你厌恶不厌恶我,我都不在乎,所以这头是磕给你赔罪的,你不乐意这人我也要定了,对不起岳父!” 磕完了头,温庭云刚要起身,赤伯弯腰去扶他了。 “好一个温庭云,既然不在乎,你还磕头赔罪做什么?”他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把温庭云给拉起来了。 “我听哥哥说了,来到这里三个多月,赤伯悉心照料我们二人,我昏迷的时候,也是你日日指点他练功。”温庭云如实道:“这个儿子你丢了二十几年,到底有几分父子之情我揣度不出来,不过你关心他总不会是假的吧,既然不是假的,我理应代自己代他,给你磕头。” 赤伯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良久,幽幽道:“我不配为人父,没资格去认回这个儿子。他尚在襁褓,我却保护不好他们娘俩,都是我无能。” 温庭云看着老人有些单薄的背影,没忍心开口。 赤伯继续道:“也是,我都没资格认他,哪里有资格怪你糟蹋了他。只是这血脉,终归是我留下来的,总觉得多少还有些责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枯槁的双手,无所适从地盖在废腿上,“二十几年,我没为她们做过什么,到现在了还只能让他一个人背负着深仇大恨,再去淌浑水。我实在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他回过头,亟待从温庭云脸上再确认一遍,“他现在,除了那一身武艺,身边就你一个了。” 温庭云知道他什么意思,斩钉截铁道:“打死我也守着他。” 赤伯尽量把这些剖白的话消化成一个正经的承诺,脸色也柔和了不少,点点头喃喃道,“我没资格管他,更没资格管你,你既然这么说了,好,我权当你在对我做一个保证。那就再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告诉他我是谁,千万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实在……没必要相认了。” 温庭云默默点头应下。 “外面的事如果忙完了,回来一趟。”赤伯揉着腿,轻声道:“或许到那时候,我能想到法子把他身上的毒拔了。” 温庭云眼神发亮,“有法子可解?” 赤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是否奏效,从知道他中毒开始,我就求婆婆想办法。”他声音有些哑,脸上都是失落的神色,“婆婆不一定会愿意帮我,不过顾念着堇栀的面子,或许可以。” 温庭云总算是听见点儿让他心安的消息了,大喜过望。拜别了赤伯,他周身轻松地回屋去,陪着秦筝挤在小床上小憩了一下,日上三竿的时候秦筝动了动身子,醒了。 睁开眼就是温庭云直勾勾的眼神,把他吓了一跳,“怎么这样子看着我……你什么时候醒的?”秦筝哑着嗓子,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根本想不起来是怎么回来的了,“什么时辰了?”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4 温庭云笑眯眯地看着他,“睡够了再走,咱又不赶路,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秦筝勉强动了下身子,昨晚的画面闪进了脑子里,他脸唰地红了。捆着,抵着,磋磨着,秦筝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温庭云的手背,都是自己扣出来的血痕,那自己身上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惨不忍睹。 光动下腰他都知道战况有多激烈,腰仿佛被牛踩过似的,又酸又胀。 秦筝咳了一下,有些难过道:“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温庭云骇然,“哥哥何出此言???” 秦筝在被子里揉着自己的腰,没脸见人似的把头埋去枕头里,闷声道:“我竟然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睡过去了啊,子卿,你……你尽兴了么?” 秦筝居然在担心这个,所以他以为自己是体力不济晕死过去了,没把温庭云给伺候舒服,在内疚? 温庭云听笑了,把手伸去被子底下帮他揉着腰道,“最后啊,你喊着不要停不要停,然后我们俩一起纾解了之后,还趴在水边说了好一会儿话,你还说你以为自己会死,舒服死的。” 秦筝骇然不已。 喊着不要停不要停???怎么喊的?扯着嗓子喊的么? 那二姨三姨和爱翻白眼的刘翘姑娘不都听见了,对了,还有林故言,他只是哑了并没有聋吧,他也听见了么…… 还有赤伯,千日红。 秦筝依稀记得自己怎么告诉千日红温庭云是自己认的弟弟。 她要是知道,自己和这个认来的弟弟,在她百花宫的温泉里胡闹了一宿,会不会气得想掐死他。 秦筝把头埋得更深了些,嗡嗡道:“别、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第84章 用过午膳后, 二人拜别众人,准备乘小竹筏走水路离开百花宫。 临行前,赤伯把二人一干物件送来, 眼神和温庭云对上几眼匆忙闪开了, 他一直默默无话,温庭云心里了然, 没有多事,千日红虽没有出现, 不过让刘翘带了话来, 不痛不痒地叮嘱了几句, 就算是道别了。 林故言一脸焦虑,咿咿呀呀的叫唤着什么,却被刘虞拉到了身后安慰起来。 秦筝知道他想跟着自己走, 可碍于百花宫的规矩大,千日红不放人,他只能眼巴巴地送行,所有急切都哑在嗓子眼里。 秦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大哥必不负所托, 回吧!” 林故言抿着唇, 对着秦筝鞠了个躬。 温庭云跳到了竹筏上, 撑着船桨, 歪头对着他道:“还有你大嫂呢, 多备些好酒,等我们回来喝~” 林故言懵懵懂懂, 不太接受地看着这个“大嫂”,见秦筝回身轻巧的跳到了船上,随手就把人牵住,对着他们招手。 至此就算告辞了。 温庭云心疼秦筝还在腰疼,自己一个人撑着竹杆划船,秦筝欣赏了一会儿美景,百无聊赖起来,便把赤伯交给他们的小布包打开来看。 “这一包都是咱俩身上的物件,掉到水里以后晾干了,有的碰坏了赤伯还修过,你看这个。”秦筝抬起手,掌心里有几个做工粗糙的梅花镖,有的边角裂了,明显有粘补过的痕迹。 秦筝对着太阳细看起来,“你还别说,赤伯手真巧,这都能粘上,我以为不能用了呢。” 温庭云哑然,“你带着这个做什么?石头磨的?” 秦筝在手上拨弄了下,放回衣兜里,“对呀,我自己磨的。上次被秋思堵下来,急中生智借了苏耽些内力打过去,放倒了几个人,我觉得还有些用处就多磨了些备着,以防万一嘛。” 温庭云心一疼,嘴角压了压,“铁镖铜镖满大街都是,干嘛费力气自己捡石头磨,不经摔打还很重,带身上你不膈么,给我。” 他伸伸手,把东西强要了过去,好好地往衣服内兜里塞着。 秦筝笑笑,反问,“你不膈么?” 温庭云头扭开,嘚瑟道,“这可是你亲手磨的镖,别人都没有,我有!” 秦筝觉得他幼稚,笑他,“也不过只是几块破石头,你不还说满大街都买得到嘛,别带身上了,膈得疼。” 温庭云偏不,他得意地拍拍身上,跟得了个天大的宝贝似的。 秦筝无奈,低着头又去翻东西。 那布包里大部分是秦筝身上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不是捡来的就是自己做的,当时从荒庙离开时,大件的搬不走都留给乞丐兄弟了,没想到这些鸡零狗碎的破烂他就这么一直藏在身上各处,跟着他一路从南疆到洛阳,经历了爆炸,随着二人跳崖,至今还能保存下这么多。 温庭云看见,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问他,“那几个月,你就一直这样东捡一点西捡一点度日?” 秦筝从一堆破烂里抬起头来,逆着光看不见此时温庭云的表情已经有些难看了,他无所谓地笑笑道,“有的是讨来的,有的是自己做的。”他把腰间的巴乌抽出来晃了两下,颇有些得意,“一会儿吹给你听,我卖艺可就指着这个活了,吃个温饱还不成问题,嘿嘿。” 这个人,把要饭说得这么轻松,跟上街溜了个弯似的,这还笑得出来,温庭云竹杆一抽提在手里,气势如虹地蹲下拉着秦筝的手道,“我给你交个底,烟雨楼那样规模的青楼,十七家。票号商行,二十五家。镖局,三家。布庄两家。各处宅子三十多个,别院九座。” 秦筝懵了,“这都是什么……?” 温庭云淡淡道,“我的,家产。” 秦筝吓了一跳,“都是你的???这些年,你当谷主是忙着敛财去了么?” 温庭云狡黠一笑,“一多半是从别的谷主手上抢来的,苦心经营几年下来,不敢说富可敌国,后半辈子不愁吃穿肯定是没问题。” 秦筝眨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想了下这些值多少钱,宅子和别院大致还能估价,可那些票号商行青楼布庄是钱生钱的玩意儿,这么粗略算下来,何止是富可敌国? “这要是在朝为官,你恐怕都进去了……”秦筝啧啧称奇,“怎么以前我没看出来你这么财迷心窍呀,三四十个宅子你住得过来么,养小妾一天见一个都要轮个个把月,温谷主这几年可真是没闲着。” 温庭云认真道,“宅子和产业,将来我会给出去,九谷的弟兄跟着我卖命这些人都能捞到好,我自己要留的,都已经挂上苏府的牌子了,洛阳的苏宅算半个家,你要是喜欢以后去那住也行。宅子多,咱们住腻了换一个地方再住,挺好。” 秦筝看看这个小财迷,笑道,“这就是你要给我交的底?做什么,要我夸你会赚钱吗?” 温庭云嫌弃地看了一眼布包里的破烂,很想一股脑把它们掀了,看见就让人想起秦筝可怜兮兮沿街乞讨的样子,他咬着牙道,“我的就是你的,以后钱管够,要什么就买,你别再扣扣索索委屈自己了。” 秦筝扬起眉,想看清楚面前这个豪气冲天打算一掷千金包养自己的男人,笑着问他,“以什么名义?” 温庭云站起来继续划船,看着远方道,“当然是谷主夫人。” 秦筝瞧他来劲儿了,调戏人就没完没了,捡了个小东西丢过去砸他,他身手敏捷轻巧地就绕了开去。 二人正闹呢,秦筝突然凝眉,瞧着水面发起愁来。 “水上漂着什么?”秦筝顺手把方才丢下去的小物件捡起,它晃荡在水面引起了秦筝的注意。 温庭云只瞟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把竹杆提起来伸手摸了一把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蹙眉道,“是火油。” “火油?!怪不得东西沉不下去,这里怎么会有火油呢?”秦筝检查了下竹筏的边缘,尾部还算干净,前身周遭已经被油凝了一道边缘。 二人已滑近出口,水道收窄,夕阳西下,温庭云趴下朝着水面反光量测了下,心下一惊,“有人从外面倾倒火油进来,顺着水势不一会儿就能漂到百花宫近岸,哥哥!怕是不好!” 话音刚落,竹筏过界,正好驶出外河,夹道岸边突然响起无数人声,秦筝听不清楚喊的什么,却闻见了一股愈来愈浓烈的烧焦的味道。 “果然藏在这里!没想到一次逮俩!” 岸边有人朝着竹筏叫嚣,人人手上撑着火把,青天白日的,火把自然不是用来照明,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盟主有令,秦筝即刻斩杀,温庭云要活的!” “谁能抓到,洛阳,广南,下溪统共七十二路镖局,以后听一人号令!” “冲啊!!!” 人群渐渐围到了岸边,举着刀剑叫嚣。 “若能拿到秦筝的人头,盟主许诺可得广寒山庄分舵掌事一职!” “不为别的,盟主号令,谁敢不从!!!杀了秦筝,抓住温庭云!!要活的!!” 二人不动神色地对看一眼,余光扫了扫四面八方或藏匿或已现身的人数。 秦筝拧眉,“人数众多,不好对付。” 温庭云脸色阴沉,“他们并无准备多少船只,不像是要来强攻的。” 二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但看清了那几艘小船上只有打捞尸体的工具,更是听见有人催促即刻放火的号令。 岸边点了四五个火堆,还有一些已经用完的空桶,背着弓箭的人马站满在火堆旁,他们目光一直盯着岸边站在前头的一个灰袍男子,只见他右手抬起,弓箭手抽出箭矢去火堆前点燃,瞬间全部瞄准了温庭云和秦筝的小竹筏。 秦筝:“……” 温庭云愤愤道:“林故言可真是坑死了,是不是他提议的坐竹筏出去,连个挡的都没有!” 秦筝哭笑不得,即将变成人肉靶子的两个人,此时微风都有点瑟缩,着实是一点挡的东西都没有。 “我在船头,你去船尾。”温庭云把寒牙抽出来,威风凛凛地就往船头站住。 秦筝总觉得他们这么声势浩大的跑到这里倒了满湖火油,难道就为了堵他们两个?两个坐小竹筏出去的人么?是不是太大费周章了些。 如果不止是这个目的,那这些火油一旦点燃,后果是什么,又会波及到何处…… 秦筝往后瞟了一眼,心下骇然。 “子卿,他们恐怕想杀进百花宫,百花宫里溪水纵横交错,都是竹制房屋,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灰袍男子手落下,流火箭矢朝着天空万千齐发,只听见“唰唰唰”地声音,密集如蝗虫过境,却飞过了二人头顶,朝他们身后的水面轰轰烈烈地落了下去。 弓箭手以最大射程将流火送出,落到水面的瞬间,平静无波的水面霎时燃起熊熊烈火,星星点点的火源,源源不断的由点及面,借着风势,才一会儿的功夫,火舌就已经舔到了竹筏近旁。 这第一波居然是为了点火,那第二波…… 灰袍男人又抬起了手,嘴角憋着阴鸷的笑意,这次弓箭手尽数瞄准的却是秦筝他们,甚至后排的人抬出了火铳,齐齐对准着他们俩人。 电光火石之间,灰袍男人手又垂下,身后窜着丈高的烈火,一路烧向了百花宫的近岸,而二人头顶飞来的密密麻麻的流火箭,已连成遮天蔽日之势。 秦筝手握断虹,大喝一声:“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忙如狗,字数不多,么么哒。 第85章 二人十分有默契, 举着刀剑朝脚下竹筏挥出两道强劲内力,瞬间把竹筏劈得分崩离析。 七零八碎的竹筏残缺不堪,却恰好够他们作为漂浮在水面的支点, 借着这一点点浮力, 秦筝和温庭云硬是凭着绝顶轻功,疾掠到了最近的水岸。 如秦筝所言, 火油顺着水势蔓延进了百花宫的地界,如今被流火箭点燃, 滚着熊熊烈焰, 沿着溪水河流渗透到了岸上。 花林竹海在烈火侵蚀下被烧得劈啪作响, 百花田间窜着火苗,才一会儿就变成了焦黑一片。 秦筝和温庭云赶回去时,静谧安宁的百花宫已成人间炼狱。 秦筝顾不得多想, 拔腿就跑,“救人!” 饶是百花宫人人身怀绝技,突降毁天灭地的大火,烧的又是他们赖以生养的地方,情急之下, 总会想着把重要的东西带出来, 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 再是有通天本事, 也奈何不了这比人还高的火苗阻拦了去路。 秦筝去找千日红和刘虞他们, 温庭云首当其冲先去救腿脚不便的岳父大人。 赤伯在院子里焦急得像火上的蚂蚁,他抱着空桶想提水, 可是水面全是油,烧得人根本无法靠近,眼看着整个屋顶都已经着火了,他想进去拿东西却被火拦在了外面。 “你在这发什么呆呢,跟我走!”温庭云跳到他身边,一刀劈开正要打下来的竹竿,带着火星的竹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赤伯显然没料到他们会突然出现,亦是被这突然起来的大火给惊到了。 “火……火……你们怎么回来了?怎么不走?回来做什么啊!” 温庭云背过身跪下,斜过头催到,“上来,我背你出去。” “可是我的腿……没这椅子我不能走……”赤伯显然有些惊慌,温庭云顾不上跟他啰嗦,扯着他两个胳膊围在自己肩头,脚尖点着,把人拖了出去。 才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竹屋垮塌的声音,温庭云不发一语,背着赤伯快速飞驰,暗暗心惊:要是来晚了一点,恐怕这父子俩就要终生错过了。 幸好…… 而秦筝那边,他跑到千日红的竹屋前,也正好见刘虞和刘翘赶到,林故言拉着刘棠,千日红却仍旧在屋子里不出来。 屋外跪着弟子们,都在抹着泪苦苦哀求她:“师父走吧,求师父同弟子们一起离开。” 屋里传来一声怒吼:“要走你们走!都给我滚!” 刘虞皱着眉,眼底含泪,隐忍着,“师父请以大局为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百花宫不能没有主心骨啊。” 刘翘急得跺脚,“师父我求求你,翘儿求你了,跟我们走吧!火要烧进来了,都还不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给咱们下这样的套,我定不会饶了他!!师父!!” 屋里又是一声怒吼:“滚!” 秦筝看了一圈,都在苦苦哀求,眼看着火烧眉毛,众人还有心思在这里跟个怪脾气僵持,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宫主呢?不走吗?” 刘虞见他突然回来也是一惊,抹掉眼角的泪,道,“你怎么在这里?不知为何突然烧了这么大的火,秦筝,劳烦你将弟子们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不然来不及了。” “故言,帮着他一起,把人都先送出去,尤其不会武功的老百姓,让他们先走。” 林故言听话地跑到秦筝身后,却见他摆摆手,“你们呢?守着她?” 刘棠淡淡点头,“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林故言知道没有千日红的命令,这几位是肯定不会走的,还不如先听她们的吩咐把其他人送出去再来周旋,于是扯了扯秦筝的袖子,眼神疯狂暗示叫他先同自己离开。 秦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腹诽一帮女人在面对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居然还能婆婆妈妈到这个地步,他情急之下甩开袖子,冲进了千日红的屋子。 千日红跪在灵堂前,不住地朝灵位磕头,火光印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未见悲喜。 “灾殃迟早落在百花宫头上,走了又回来干什么?”她没回头,闭着眼对秦筝说。 秦筝懒得废话,道了声,“得罪了。”快刀斩乱麻地把千日红直接打晕了,他见千日红对这个灵位珍视已极,遂胡乱拿黑布抱起来塞到她怀里,背着人出了屋。 众人见此形状纷纷哑然。 “走啊,愣着做什么,都给我起来,找找其他人一起出去,故言你断后!”秦筝阴沉着脸,匆匆安排了一顿,背着千日红就往外走。 刘虞一干人等无法,听着他的指挥,迅速收拾了心情散开之后,最后搜救了一番可还有遗落下的人。 一炷香的功夫,众人齐聚在百花宫之外五里的地方,山火烧得更旺了些,洒扫杂役和寻常百姓围坐在一边,有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还有烧伤,哼哼唧唧哭哭啼啼,刘棠和刘翘在帮他们处理着伤口。 秦筝和温庭云把人都召集在一处,一个腿不能走的赤伯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一个被打晕的千日红,斜靠在树下,怀里还抱着那块灵牌。 刘虞检查了一圈众人伤势,神色黯然,走过来摸了摸额间的汗,“你们二人可有受伤?” 秦筝盘腿坐在地上,摇摇头,“这里不能久留。” 温庭云抱着寒牙,靠着树观察着周围地势,“百花宫水陆两通,要出去是走水路最为方便,他们既然知道去那边堵我们,那这里肯定也早有埋伏,哥哥。” “我知道。”秦筝抓着断虹,拧眉道,“百花宫定是不能回去了,这火不是寻常山火,等火油烧尽,恐怕得一天一夜的时间,到时候里面什么也不会剩下,得找地方安置你们。” 他抬头估算了一下伤员,眉头皱得更深了,“大部分都是手无寸铁的花农……” 百花宫隐匿山野许久,弟子不多,日常和田野山村一样耕种生息,宫中负责洒扫杂役的下人和修整花田的农夫都不会功夫,突遭这般变故,就凭她们几个弱女子,要把人都护下来送出去,实在是难如登天。 何况现在不止有人受伤很重,还有躲在暗处尚未现身的人虎视眈眈。 突然,“砰”地一声,如平地惊雷在不远的山林里响起,只见一股细细的黑烟升起,温庭云手眼如刀,提起寒牙冲到赤伯身后,挡下了突然飞来的药弹。 那东西弹在刀身上,嗡嗡作响,要不是他反应及时,这药弹打到身体里,能把赤伯打个对穿。 “滚出来!”温庭云朝着山野怒喝。 窸窸窣窣,人影攒动,躲在暗处的人终于出来了。 果然有重兵埋伏在此处。 秦筝皱着眉,提起断虹站在前方,沉声叮嘱林故言,“保护好那群百姓,莫让流矢打到人。” “二姨,你们在内围就好,不用上来。我和子卿把人引开,你们先从小路走!” 话音才落,就见温庭云提刀冲将过去,乌泱泱的人马呼和着将他围了起来,他扫堂腿隔开众人,一点落在藏在后排的火铳兵身后,但凡还在蓄谋用火/药的,都被他瞬间砍下了四肢。 秦筝见另一边也涌过来一匹人马,半点没耽误,旋转回落在众人身前,剑一指将身后的路给断了,人们看清来人是谁,都停下来没往前冲。 “秦筝???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吓唬谁呢,个臭要饭的,洗手没有,这不是你从别人那抢回来的宝剑吗?还提得动啊?” 几个彪形大汉挡在前面,见是秦筝,顿时笑成了一团。 天下谁人不知,秦筝武功被废,在南疆乞讨数月,过的人不如狗。 换作是从前,见到他大家还会恭恭敬敬的唤一声“秦大侠”,忌惮他那出神入化的功法,名不虚传的剑道,再碍着广寒山庄首徒的威名,至少面上是给足该有的尊重。 可是现在他的身份已是人人可以踩在泥里,随意唾骂都嫌不够的,这样一个废人,居然还敢持剑拦路。 简直要笑掉了大牙。 “我当是谁呢,哈哈哈哈哈哈哈,仗着自己跟魔教姓温的那厮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又敢来坏咱们的好事了。” “秦筝你可记得我?冈山寨的大当家被你杀了,你倒好,博了个行侠仗义的美名儿,我看你也没逍遥几天,如今老子们得了盟主大赦,不也是正道一份子,打的就是你这不识好歹自以为是的狗东西!我要你给大当家的偿命,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是匪帮又如何,你,你不也沦落成魔教的走狗了嘛!” “还是靠爬床上位的那种,秦筝啊秦筝,艳名远播,你可真是比从前……还要恶臭!” 众人爆发了一阵又一阵嘲笑,言语尖酸刻薄,却刺不到秦筝的耳朵。 秦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是记得几张熟悉的面孔,都不是什么好人,匪帮有,小门小派也有,如今这些人居然蛇鼠一窝混在一起,可见卫冰清为了纠集各种势力为己用,已经连好坏都不挑拣一二了。 他扫视了一圈,淡淡道,“笑够了就打,浪费了我的时间,你们赔不起。” 一大汉瞅了瞅旁边和人酣战的温庭云,以为秦筝是在拖延时间,啐了一口道:“什么世道,要个饭而已,看把你能的,老子来会会你。” 大汉从腰上解下蛇鞭,“唰”地朝秦筝的剑上打来,力道之大,下盘稍有不稳会直接甩飞出去。 他以为秦筝接不下这么一招,可接下来,等他再回神的时候,面前已无人。 秦筝身法本就诡谲缥缈,他闪到大汉身侧,那人竟然无知无觉,宝剑已经抵在了喉间。 “你叫什么名字?”秦筝在耳边问他,声调平缓并无威胁。 大汉后背冒汗,喉间一动就能抵到冰冷的剑刃。 “你!你……” “你叫什么?” 剑又贴近了些,大汉张开双臂,示意身后的人别靠前。 “问这个做什么,你……你何时恢复的武功????你不是废了么……你不是……” “事不过三,再问你不答,别怪我不留情面。你、叫、什、么?”秦筝压着嗓音,威胁道。 “张……张张铁……蛋!”大汉一面震惊秦筝居然恢复了功法,一面又觉得在人前头一个上阵,眨眼的功夫就被制得服服帖帖,有点恼羞成怒。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放开我!!秦筝我劝你束手就擒,这么多人对付你们两个绰绰有余,你别妄想可以再逃走了!” 秦筝听见“张铁蛋”三个字,憋不住笑了出来,觉得和陈大俊这名字还挺配的,道,“你没诳我?你真叫这个名字?” 大汉急了,“老子,老子行不更名坐不……” “行行行,打住,铁蛋就铁蛋吧。”秦筝叹了口气,有些嫌弃道,“断虹久不见血,这祭剑首杀者居然是个如此平淡无奇的名字,我只是有点遗憾罢了。” “什么???祭剑?!饶……饶命,秦筝,秦大侠,是你师父要你的命,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你不是说不会不留情……” 面字未出口,大汉脖颈一凉,剑身直接割破了喉管,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秦筝潇洒地把剑一甩,上面滴血不沾,对着众人阴着一张脸道,“跟你们这些人讲什么情面,还有谁?来吧。” 他低头笑笑,扭了扭脖颈打算大干一场,抬剑指着前方,“在下秦筝,诸位有何指教,本人奉陪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秦小筝,终于,站起来了! 第86章 张铁蛋瞬息之间就被抹了脖子, 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筝身长玉立,气宇轩昂地站着,眉眼柔和, 嘴角带着笑, 江湖传言从前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此番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他, 颇有些震惊,不是说只是个乞丐了吗, 不是说武功废了在做皮肉生意, 这般好端端就人模狗样地就杀了个人, 怎么看怎么诡异。 难道传言有误,他根本没有被废了武功? 众人心惊不已,要饭的秦筝他们当然不怕, 可要真是有什么契机让他又重拾了功夫,单打独斗绝对没人是他的对手。 那就只能以人数压过去了。 秦筝一个人横剑挡着,迟迟也没人再敢上前,那边温庭云被包围得越来越深,他一个人在内圈跟割韭菜似的, 上来一波割一波, 人墙渐渐也不敢蜂拥而上。 秦筝很清楚单凭他们两个人要把这些埋伏的人都收拾了是不可能的, 此时出击迎敌, 只是想给刘翘她们几个做好掩护, 在酣战之余,可以护着人慢慢离开。 一人负责一边,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对方损失惨重,可也越来越谨慎提防,温庭云和秦筝打着打着两边人就挤在了一起。 俩人背靠着背,站在圆心里,秦筝微微有些气喘。 温庭云偏头关切道,“哥哥还好吗?这是你恢复功体以后头次下场,不要勉强。” 秦筝清楚自己这身体并不是体力不支的问题,要是突然用了猛力,或者内力流转过快,刺激心脉会加快毒素侵蚀,刘虞早就提醒过这是必然的,可他不想让温庭云知道,只好打了个哈哈,“这不怪你吗?昨晚那样弄我,就没给我个休息的时候,腰都不是自己的了,偏生还没缓过劲儿来又来这么一出,坏得很!” 温庭云是正经问他,谁知道他当着人面就这么回了他一句,虽然背对着看不到秦筝的表情,温庭云瞥见他有些微红的耳垂,自己也懵了一下,“咳……我,我那个什么,我以后……” 秦筝也知道不分场合打情骂俏纯属脑子有病,可他这些话还正要这时候说一说,便道,“你还年轻,血气方刚我理解,不用改,想怎么样我都依你!” 温庭云后仰着脖颈,压低声音对秦筝的耳朵道,“你认真的?你喜欢我那样弄你?再……狠一点?” 秦筝脸有些热,硬着头皮道,“再狠一点,我喜欢!” 这番没脸没皮的话被最近的几个大汉听见了,人人面色如土,看着俩人当众调情,更是坐实了外界传言。 秦筝爬上了魔教谷主的床,借其势力意图破坏正道武林,颠覆武林盟主地位。 纯粹一个不要脸皮,厚颜无耻之徒! 当然,秦筝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他私心想着,江湖上不管传言如何,把他形容得多不堪,只要名字旁边跟着一个温庭云,那这个人就不会总是在担心配不配得上,要不要得起了。 秦筝悄悄拿后肘拐了他一下,“给她们开路,把人引开。” 温庭云还有些发懵,痴痴地,“嗯!” 而后寒牙一扫,划破站在最前面几人的腹腔,鲜血如注,痛苦的哀嚎肆起。 秦筝趁机跳出圈外,灵动地变幻脚下的走势,打散了包围圈意图把人都引开了去。 刘虞她们招呼着受伤的百姓,林故言背着赤伯,几人慢慢向山上的小路挪动。 却在这时,又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山上岩石滚落,浓烟骤升窜入天空。 秦筝心一惊,“这里也有人埋了火/药??” 之前黄龙山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就让人心中起疑,江湖门派和各大武行动刀动棒都寻常,鲜少有人能动用到火/药,能炸毁山脉的火/药可不是一般私运或者黑市就能蹿得齐的,朝廷又不是瞎子,一次能攒那么多,两次就不是偶然,走江湖的人都有个默契,尽量不与朝廷产生什么瓜葛,连杀人都要避开官道,何况是和朝廷暗中勾结,这闹大了是要掉脑袋的事。 可是显然,这么巨量的火/药,若无人从军中私运出来,绝对无法形成如此规模。 温庭云一脸阴鸷地穿梭在敌人中间,紧锁着眉头,他显然也对这□□颇为忌惮,随时提防着是否还有人藏在山中。 果不其然,林间草木耸动,渐渐又出来了许多人,刘虞一行人已经移动到山脚,正好被这些人堵了个正着。 秦筝运了一道强劲的内力,掌风剑气并起,将周围的人全部打散了,疾掠到刘虞身侧护着他们离开,山林上窸窸窣窣射出无数箭矢,秦筝和林故言几人拼命挡在前面把流失打了下来,却闻到了一股不祥的气味。 这硫磺味混杂着“兹拉”声,暗中不知多少火铳对准了这群无辜的百姓。 “砰”地一响,有人率先开火,朝着千日红打了过去,赤伯被林故言背着,腿脚不便无法动弹,可他眼尖瞧见了危机近在咫尺,只好以身相护,用手臂当下了药弹。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5 “啊!!” 听见赤伯这身惊呼,林故言心下一惊看过来,他的手上血止不住的往外涌,除了血腥味还有淡淡的焦糊味,伤口边缘都被烧成了黑色,肉已经焦了。 又是“砰”的几声,众人毛骨悚然。 秦筝顾不得多想,催他们快走,自己蹿入了林间,朝着射火铳的地方飞去。 源源不断从山上涌下来的人堵住了去路,林故言把赤伯放下让刘虞照料着伤势,千日红被秦筝那一掌打的厥了过去至今还在昏迷,老老小小跟在身后的花农也围了上来。 林故言和刘翘刘棠几人拿着刀剑冲将过去,誓要打开一条血路,奈何百花宫主修轻功和药理,于身法上不甚钻研,林故言武功虽好,可他一边要把人打散,一边要顾忌刘棠刘翘的安危,也是分身乏术力不从心。 对面人数众多,又都是卫冰清从四处招揽来的三教九流,手段阴毒下作,打起来不尊道义。 这厢撒着毒飞镖,那边泼着莫名其妙的药粉,一波下去一波又下着黑手上来,让人防不胜防,刘棠刘翘轻功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多阴损招数。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都负了伤,林故言将她们二人拦在身后,一个人挡在前面力战。 “刺啦”一声,不知是谁趁乱甩出几记飞刀,割破了林故言的小腿,伤口渗了些黑血出来,林故言已经大汗淋漓后背都被汗打湿了,这毒飞刀虽只是割破了皮,毒却劲道,已经渗入皮肤,让他无力站稳,单膝跪了下去。 “故言!”刘棠飞到他身边,迅速封了两肩筋脉,想把他往后面人聚集的地方拖过去,“切勿恋战,先解毒!” 林故言倔强地扭了扭头,示意她走,自己还能撑一下。 而山上时不时爆发几声火铳的声音,却不是打向山下的,显然秦筝在和那些躲在暗处的火铳兵周旋,注意力集中在秦筝一人身上,下方暴露在外的众人才得以有一点喘息的机会。 山林之间草木茂盛,敌人便于藏身,秦筝只身进入之后,树丛反而成了最好的遮蔽,他游刃有余地剔除火铳威胁,顺藤摸瓜找到了打火石,切断了还没来得及点燃的引线。 “哪里有人!哪里,他在哪里?” “啊啊啊啊!!!!我的手啊,我的……我的手!!!” “瞄准那边,那边开火啊!” “轰”地一声,秦筝方才落脚之处被砸出一个大洞,脚下埋着的□□把身边藏匿的人给炸了个稀碎。 这么一闹,大家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抱着火铳的人胆战心惊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生怕突然再冒出来个人,还没看清长相就被断了四肢,更有甚至把火铳丢开拿起了剑,对着空旷的树林上方叫嚣。 “滚出来!姓秦的!” “你有本事偷袭,怎么没本事出声儿啊!” “别叫了别叫了,趁他没来找咱们,先溜吧,打不过的。” “哎哟!!!!!” 树林里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和呼喊声,引起的一片惊慌,但凡抱着火铳埋伏在后方的都被秦筝解决干净了,其他人尚且活了下来,都跑出了山林掩护,来到空旷的地方,你是你,我是我,正好人多势众能与其一战。 秦筝跳回到刘虞身边,仰头喝下一口酒,呼吸有些不顺畅,烈酒入腹稍微能压下去一点心口的疼痛,他余光看见赤伯血淋淋的胳膊,拧眉道,“不能再耗了,二姨,一会儿要是你们冲出去了可别回头等我们,走就是了,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刘虞有些为难,“可是……” 秦筝把酒壶拴回腰带上,抹了下唇边的酒,笑道,“没有什么可是,不用担心我俩。” 说罢,众人似乎突然得了令,齐聚在一个方向,保持着几丈宽的距离,神色戒备。温庭云回到秦筝他们这边,准备着破釜沉舟地一战,正待要冲上来时,山林里响起清脆的叶笛声。 只见几十个身着灰白道袍,手提拂尘和宝剑的道士,就这么从山林里翩跹而落,马蹄声踢踏而来,秦筝眯眼细看,马上全是身着铠甲的骑兵,而领头的人一身雪白长袍,纤尘不染,黑发束冠,看上去尊贵非常。他眉眼冷厉如刀,肩上蹲着一只小雪貂,冷着一张脸,行于军前威严无比。 正是曲尘。 道长们跳到花农们身边护好,曲尘一马当先,于众人身后勒停了宝马,骑兵鱼贯而入把人都围了起来。 曲尘压了压下巴,眼睛一转却是盯着秦筝意味不明地瞧了一眼,那一眼既是焦心担忧,又有些秦筝不太理解的暗色一闪而过。 秦筝对他温和地笑了一下,曲尘轻轻点头,并未说话。 他转头在那帮乌合之众里翻找起来,沉声道,“谁要和丘池国抢人,先问过了我再说。” 乌合之众没料到把这么一尊大神给招惹来,皆是心惊肉跳地往后慢慢退开,谁知下一刻,又听见了让他们更加窒息的声音。 “贫道来迟,还请无情婆婆赎罪!”清虚道长从人群里走出来,声如洪钟地道。 千日红刚有些转醒的迹象,看见如此大的阵仗,自是心惊不已,等见到清虚向她走来,她脸上变幻莫测也瞧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思。 清虚走向诧异的秦筝面前,拱手一礼,“秦少侠,别来无恙,见你和温谷主安好,武当这罪过也算少了一些。” 温庭云也颇为诧异,戒备地盯着他打量起来,“道长转性了?我这是该信你,还是该把你打出去才好啊?” 清虚淡淡一笑,“有武当在,自保身后之人万全,温谷主怪罪之言,贫道理解,先解燃眉之急再细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剧情呀走剧情。 第87章 温庭云并不十分信任武当派, 讪讪笑了下没说话,倒是秦筝好好对清虚行了个礼,“清虚道长言重了, 何来罪过之言, 你瞧,”秦筝侧身示意身后躺了一地的伤患, 凝眉道,“这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这场祸事怕是针对我们二人而来, 不想连累他们至此, 恐怕要苦得他们背井离乡一段时间。如今江湖上门派纷争,正道不两立,我自知身份尴尬, 也不敢妄求道长为我做主,可这些人是无辜受牵连的,秦筝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道长可以答应!” 秦筝躬身,清虚了然, 虚扶了他一把道, “贫道明白, 武当自会尽力保全你们所有人, 他们要争给他们争去, 我武当绝不同流合污!” 秦筝诧异地抬头,看着清虚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问道, “道长可要想好了,我今后肯定是不会再同他们有什么瓜葛,可武当是大派,万一卫冰清安个什么勾结魔教奸佞的罪名给你们,百年声誉岂非毁于一旦。你们可以不掺和这些事,把花农带出去就行,其他的自可交给我们和百花宫的人应对。” 清虚知道秦筝什么心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笑道,“经历这番风雨,还能让你说出这些话,贫道心有愧疚,哎……秦筝啊,走一步是一步吧,咱们一起把人救出去再商量别的。” 人群之中骚动起来,那些光膀子满身横肉的大汉让出一条路,从后方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扛着巨斧,头上戴着个毡疙瘩,毛裤毛靴大皮袄子,他手下的人都是露着肉的,唯独他与众不同,百花宫这离南疆很近,天气湿热不比漠北大雪连天,这人才一走出来就气势十足,有模有样地晃着他的皮披风。 温庭云冷笑一声,“也不怕捂出痱子,卫冰清可真是狗急跳墙,都哪张罗来的废物?!” 秦筝道,“好歹他总算是敢露面了。” 温庭云粗粗估算了一下国师府和武当的人马,皱起眉来。且不说他信不信得过这两拨人,就算都是来帮他们的,人数也依旧被压制着,漫山遍野的山匪,手里还捏着数量不少的火/药,实在是件棘手的事。 毡疙瘩膀大腰圆,松了松脖颈,对曲尘嗤笑一声,“啧,叫来个小白脸算什么事儿。” 曲尘还没动怒,他身后的骑兵们就勒马上前,挥着刀剑威胁地扫视戒备起来。 毡疙瘩旁边有个下属低声提醒他,“老大,这是丘池国的国师,轻易不能忍的。” 毡疙瘩原就是漠北的山匪头子,对南疆诸国没有什么了解,更不知道国师是个什么官职,他打量了下曲尘,瞧他肤白俊秀,肩膀上还蹲了个毛球贼眉鼠眼地盯着自己,心想,跟漠北皮糙肉厚的汉子比起来实在像个手一捏就能捏死的小倌,便没把他放在眼里,“什么国什么师,老子可是被盟主钦点来的,剿灭百花宫势在必行,秦筝的人头,我的!” 下属连忙点头,哄他道,“唉唉对!是老大的。” 毡疙瘩边说边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温庭云,要活的,跑不了!” 下属如芒刺在背,想叫他少说几句大话,可架不住毡疙瘩得卫冰清青眼以后膨胀得难以自持,旁人没有敢拂他面子的,只好继续凑他,“可不是?老大出马,谁跑得了呢,就算腿脚再快,咱还有……刀枪不入的火器,凭他是谁,还能跟这玩意儿抗衡?” “也是,这个牛鼻子老道我没兴趣,那位……国师?嗯,一会儿抓到就赏给你们了,谁有那癖好的自己个儿玩儿去,搞出人命也别怕,老子兜着!” 毡疙瘩心里舒爽了,方才自己的人马被秦筝和温庭云俩个人就搅和得有点站不稳阵脚,实在让他很没面子,眼见着对方也来了人,他正好出来训个话,耀武扬威一番,反正折损了人马也比对方多出足足两倍之数,他根本不担心。 曲尘一眼都不想多看他,冷冰冰地说,“火种都清了,诸位放开打。”他坐下宝马打了个响鼻,曲尘勒着马缰威风凛凛地绕了一圈,“投降或可绕你不死,要以命相拼的,那边……”他抬手指了指方才那些人拿火铳打秦筝搞出来的已经快秃了半山腰道,“坑是你们炸的,丢那就地埋了,也不耽误本座的正事。” “给老子上,先把这小白脸给我提过来!” 毡疙瘩瞧不得他这样冷傲的模样,斧子一抬,众人喊打喊杀就围了过去,挡在前面与人交战的是国师府的人,清虚见状分了一波人把老弱病残先扛了出去,这才加入战局尽力相拼。 秦筝抽了剑正要上,见温庭云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提醒道,“擒贼……” “先擒王咯,我知道。”他对着秦筝笑笑,“我信不过这些人,还是自己去比较稳妥,哥哥等着,今晚就吃猪头肉吧!” “什……什么猪头肉?” 温庭云调皮地眨了个眼,提刀就上,他身法诡异,蹿到人群里没人拦得住他,径直就朝着方才那个肥头大耳的毡疙瘩去了。漠北的山匪头子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本事,比起这些虾兵蟹将要难对付的多,谁不是天天刀山火海生滚过来的人,面对正道大派这些终日龟缩在山里纸上谈兵的来说,山匪才是实打实的练家子。不过他对上的是温庭云,同样是这么生滚过来的,拼的就是这不要命的真功夫。 巨斧砍在寒牙上半点刮痕都没留下,反而因为力道太大,几次下来毡疙瘩的手已经开始发起了抖,险些要握不住自己的斧子,被温庭云逼急了,他两只手握着巨斧,龇牙咧嘴地叫骂起来,“你他娘的,倒是比那个小白脸实在得多!来啊!跟老子打,来人来人,把温庭云给老子按住了!” 温庭云头都没转,蹬开了正要围上来的人,嘲讽一笑,“打不过就叫你的小兄弟,你们匪头就这本事?”他踩着一人的断肢,飞踢一脚撞开了拦着毡疙瘩的人,低喝一声,“死胖子的人头,我的!” 刀光一闪,毡疙瘩身前已经没人在帮他挡着,他巨斧被温庭云劈得脱了手,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你家主子,要活的,跑不了。” 他把方才毡疙瘩得意洋洋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毡疙瘩听见他说“你家主子”,登时眼睛都瞪圆了,正要扭头看后方,整个头瞬间就被温庭云割了下来,那虎皮帽子还好端端地戴在头上。 毡疙瘩连话都没说一句就被砍了头,头颅飞起几丈高,温庭云踩着他还在喷血的残躯飞上去接在手里,稳稳地落在了一个男子身旁。 温庭云也不嫌恶心,颠着手里的人头,突然一脚踢去那男子怀中,血染得对方的灰袍子一身的脏污,那人咬牙切齿地瞪他,“算你有点本事!” “什么叫算?我本来就有。”温庭云慢条斯理地把寒牙搭在对方胳膊上,故意蹭过来蹭过去,把刀上的血蹭得那人衣领到处都是这才罢手道,“识相点就自己把脖子对着我的刀刃,省得我拿捏不好力道,割穿了就没得玩儿了。” 他盯着灰袍男子憋出一丝残忍的笑,那人手上并没有什么兵器,身形又单薄,眼见着先飞了个人头来砸了肚子,又被温庭云当成抹布擦了半天的刀背,这么一顿吓已经微微有些颤抖。 “你……你可知我是谁……我……”灰袍男子惊慌失措地还想震慑几句,可是刀在喉间,须臾就能要了他的命,再说什么也是屁话一堆,愣是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温庭云不耐烦了,瞧他那憋屈的小模样,抬起刀背扇了他一嘴巴,吼道,“滚过来!” 灰袍男子被吼得全身一哆嗦,慢慢地转过身,喉咙抵着刀刃,眼神不止地瞟着温庭云道,“我要是有个好歹,我爹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爹爹他……” 温庭云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扯到近旁,在耳边沉声道,“你爹爹不就是胜义堂的崔盛么,小崔公子,不提还好,我或许愿意留你个全尸,将来送给你老子,还能找个风水宝地让他白发人送一下黑发人。” 刀只轻轻地一划,割破了一点皮,灰袍男子腿一软险些栽下去,被温庭云提着勉强站在那里发抖,“你们这灰色的袍子,落我眼里就是催命符啊,穿在身上招摇过市,我恨的牙痒,牙一痒手就抖,怎么办?” 灰袍男子是崔盛的小儿子,名叫崔墨,年方二八,可以说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年纪,跟着他老爹沾上了卫冰清的光,便风风光光带着山匪们来堵温庭云的路,他以为江湖这么好闯,带着一帮乌合之众,还有开山炸石的火/药,必是准备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坐山观虎斗,事成之后回去跟他老爹邀个功,扬名立万是迟早的事。 谁知人多也无济于事,他没料到那个臭要饭的武功这么厉害,光他和温庭云俩人就够棘手了,半路还杀出来国师府和武当山,他早就开始打退堂鼓这才缩在毡疙瘩后面,打算见势不妙直接开溜,没想到还是被温庭云发现了。 温庭云不打算放过他,也不想立即杀了,用刀刃轻轻刮着崔墨的喉咙,“几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你爹爹知道你这么窝囊,怕是会后悔让你来这一趟。这么多土匪头子,挑谁出来都比你像个样子,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让他们乖乖听你话的?” 他靠近了些,刀偏了一下,在崔墨的脸上拍了拍,“难不成,靠的是爬床的本事,他们这般心甘情愿做你的裙下臣?” 崔墨又急又怒,脸青一阵红一阵,要骂不敢骂,咬着唇眼泪都快憋出来了。温庭云只觉得快意,却不想他斜眼瞥见不远处的秦筝,发现秦筝时不时就看他一眼,那眼神带着些怜惜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高兴。 “咳……不逗你了。”温庭云退开些和崔墨保持着距离,只是刀还架在他脖子上。 崔墨发着抖,以为自己要被砍了,回想温庭云一席话,以为他对自己有所企图,于是急中生智道,“你要杀了我么,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要是……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我可以同你……” 温庭云错愕不已,打断他,“小小年纪你在想些什么?同我什么?话可不能乱说,别人听去了还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歹心呢!”他不安地瞟了眼秦筝,见他人群中穿梭如常,挥剑如飞,像是没精力管他。 “那……那你方才说,说,那爬爬爬床的,本事……”崔墨想起秦筝来,人人都说他靠爬床才得以在温庭云手下苟活,于是崔墨豁出去道,“你别杀我,我任你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温庭云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叹气道,“我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你再胡说八道,我想留你一命都留不住哦!” 崔墨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远处秦筝温声说起话来,“玩够了没有……现在可不是调皮的时候!” 温庭云笑笑,得意地看着崔墨,“看见没,夫人爱重我,我怎么舍得辜负人家,让你这种小东西爬床,走吧,叫他们住手,火器都交出来,不想死的就跪着把自己绑好了,想死的尽管打便是。” 听见“小东西”崔墨莫名抖了一下,颤颤巍巍地,“那……那我呢,我呢?” “看你表现,”温庭云冷声笑了下,指了指滚落在一边还在流脑浆的毡疙瘩,“捡起来抱好了,我叫你说什么记住了吗?” 崔墨被寒牙抵着脊背,木头木脑去捡起人头抱在怀里,他转过身看见温庭云朝自己扬了扬下巴,便依他所言,崔墨提上最后一口气大声喊了“停手”,那声音发着颤,比唱曲儿的嗓子还细些。 在他周围的人自然是早就罢了手,远处还在打的看过来,先是瞧见温庭云拿刀挟持着他,视线往下,却见到毡疙瘩的人头。 众人一凛,漠北山匪头一号人物,就这么……没了? 震惊之余,却也纷纷住手。 崔墨把温庭云叫他说的,一字一句都喊出去了,大家静了片刻,回过神后丢刀投降的有,怒发冲冠要拼个鱼死网破的也有,温庭云料到是这样的场面,不慌不忙地找了个东西把崔墨捆得严严实实,跟牵了一只狗似的拉到武当弟子们中间,随便找了个人就递过去,“别搞丢了,牵好。” 崔墨心如死灰,“……” 秦筝知道他什么意思,想跟他们玉石俱焚的大部分是被招揽来的漠北山匪,杀了也就杀了,拿人钱财替人卖命,大王都交代在了这里,他们大概也知道会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还不如为了毡疙瘩拼到最后。 曲尘派手下把跪了一片没东西捆自己的人都收拾到了一处,又提着剑和秦筝一起对付穷途末路的漠北人,温庭云这边精准无比地把小主子给牵了出来,可以掣肘大部分人的行动,如此一来,胜负显而易见。 临到最后,山匪死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小门派的人被收拢在一边安静如鸡,有三三两两的人趁乱跑了出去,温庭云本想追出去杀个干净,秦筝却拦了下来,“让他们走,这些人最是杀不得。” 温庭云抱着刀,靠近秦筝讪讪道,“哥哥又在大发善心了?” 秦筝瞪了他一眼,正经道,“这些胆小鬼跑出去定会添油加醋地把今天的事捅出来,正好借他们的嘴,让该害怕的人更害怕,立场不坚者更犹豫,恨我的留足磨刀的时间我也好去会一会,若还有三两个不舍得咱们死的,这厢也该放心了。” “听你的就是。”温庭云见他额间有汗,自己伸手去腰间把他酒壶摘了,偏要喂他一口酒,秦筝拗不过,仰头喝了,正要擦嘴,温庭云冷不丁去嘬了一口唇边的酒滴子。 偃旗息鼓之后,众人原地稍作歇息调整,这一幕不少人都瞧见了,看见了也当没看见,武当的弟子们偶有窃窃私语提那江湖爬床传言的,被清虚一眼瞪过去也不敢说话了。 曲尘则一身雪白,冷冷冰冰地端坐在一边,时不时抚摸一下手里的雪貂,下人伺候不迭,他却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打情骂俏如若无人的秦温二人,越看周身越是恶寒无比,只恨一双眼睛移不开去,戳心窝子,但忍不住多看那人一眼。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肝,千里迢迢赶来连句谢都没有,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他还这般跟温庭云调笑亲昵,曲尘越想越是气闷,小雪貂似察觉了主人心情有异,瑟瑟缩缩想钻去衣服里,被曲尘按在腿上狠狠的揉了几把,眼看着就要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继续走剧情来着! 第88章 下人抬着茶盏过来, 偶然瞥见国师的眼神露着凶光,眼尾却泛红,不知他在恼什么, 便关切了起来, “大人,连日奔波赶路实在辛苦, 用些茶缓缓,都是老奴从府上带来的, 已经挑拣过了, 请用些吧。” 曲尘接过来抿了一口, 神色依旧不好,话也没说就把茶又放了回去。 这个下人是国师府里掌事的老管家,跟了曲尘多年, 之前秦筝自己去国师府,曲尘大白青天把门关着跟人说话的时候,老管家就瞧出了些端倪,后来秦筝跟着温庭云跑了,又跳了崖, 也是他跟在曲尘身后陪着打捞了七天七夜, 主上对此人有什么心意自然逃不过老管家的眼, 几次三番想劝一劝曲尘不要沾惹江湖上恶名昭彰的人以免损了自己声誉, 可每每话到嘴边, 撞到他或沉思或不甘的眼神,老管家话又吞下去了。 明明刚打跑了一波人, 顺利见到了秦筝他们,该是喜事,曲尘却总是恹恹的,老管家心下明了,秦筝和温庭云的事传得满江湖人尽皆知,曲尘心里不是滋味,又不愿说出来,他只好想法子帮主上宽慰,道,“大人,恕老奴多言,秦少侠他们刚从避世之地出来恐对现在的状况不是那么清楚,需不需要老奴请他过来,稍微讲解一二?” 曲尘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又揉了揉雪貂叹口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去瞧瞧大家休整好没有,跟清虚道长说一声,伤患做完紧急处理先离开这里寻个偏僻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老管家点点头,没走,又问,“那老奴再去知会秦少侠一声?” 曲尘十分不情愿的抬头看他,匆忙又移开眼,“不必了,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准备走吧。” 一盏茶的功夫,国师府的骑兵负责把投降的人带到远处,一人一根绳子头尾相连就这么跟着走了,剩下的武当派则周全起那些无辜百姓,往另外的地方赶。 停停走走直到日落西山,寻着炊烟才找到了一处偏僻村庄,村子里人少,见到清虚这些道士模样的人心生好感,有求必应,也就同意了让人借住一段时间,谁家有空着的房间和小院儿,打扫打扫也是个不错的落脚地。 花农们倒是好安置,百花宫弟子人虽不多,加起来二三十个女子不管怎么安置都不太方便,幸而山上有座尼姑庵,住持不涉江湖事,可见都是弱女子,同意让她们进庵休整几日,至于秦筝他们一帮子大男人,只能在寺外停留。 兵荒马乱了一整天,前脚才出去后脚就打起来,这会儿才终于有闲工夫坐下安安静静喝口茶,秦筝揉着脖颈,吹了下茶叶,瞥见林故言受了伤腿上还裹着纱布却一刻也没停过地忙进忙出,他走过去把人拉来坐下,又忙不迭的帮着武当弟子一起搭棚子。 曲尘自有下人帮着打点,可他见大家都忙,也不好就这么坐着,起来想去搭把手,秦筝突然从身后冒出头来把他手给按下去了,笑道,“你别动了,坐会儿,一会儿忙完我过来给你赔罪。” 秦筝灿烂地笑了一下,曲尘愣住,张口想说什么噎在喉间,只好点点头,“我等你。” 温庭云阴森地瞪过来一眼,而后走过去贴着秦筝沉声道,“我帮他们,哥哥要和那家伙说什么先去说吧,晚上咱们要早些休息呢。” 秦筝意外地看着他,笑道,“这么大度?以前不还风风火火上门找他抢人,我现在过去跟他说会儿话,你不会又憋着什么气打算找机会出吧?” 温庭云扬着下巴,手不老实地捏了下秦筝的腰,大方道,“哪能啊,他也是个伤心人,我可怜他,哼~” 说完,这人得意地就走了,外袍一除,麻利地跟着武当弟子一起搭棚子,有的小弟子忌惮他魔教谷主的身份,话也不敢多说,温庭云指哪他们就畏畏缩缩的去搬东西,敲钉子绑麻绳都听着他的,秦筝摇着头笑了笑,转身去找了曲尘。 曲尘抱着两杯茶,手都捂红了,见秦筝在旁边盘腿坐下,马上递了过去,“润润嗓,开始吧。” 秦筝刚喝一口,没听明白,“开始什么?” 曲尘目不斜视,“向我赔罪。” 秦筝讪讪笑着,“噢噢噢,那个……”他扣了扣耳后,尴尬道,“那个……对不住啊尘哥,事发突然,好多事来不及……” 奇*书*网*w*w*w*.*q*i*s*q *i* s* h* u* 9* 9* .* c* o* m 曲尘却打断他,忍着情绪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焦!” 秦筝愣了一下,瞥见曲尘一双乌黑的眸子下面晕着血红,这人是真动气了,这下他也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道,“一而再再而三闹出事来,让你为我费心不少,是我的错。我实在是……实在是不想把你牵连进来,可现在还是牵连你了,实在对不住。” 曲尘深吸一口气,忍着怒意问他,“你觉得我想听你说牵连不牵连的事?秦筝,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几次三番拒我于千里之外也就罢了,你当着我的面就跳崖,你跳崖!” 他是真的没想明白秦筝能干出这种自轻自贱还矫情的事,问着问着就勾起了心底的火来,“你想过我吗??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我在河里捞不到你,七天七夜,什么东西都捞上来了唯独没有你!” 秦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抬起眼来无辜地看着曲尘,苦笑了下,“就是因为知道,才不能回应你什么,曲尘,你是丘池国受人敬仰的国师,而我呢?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各有各的路要走,我自是感谢你为我这个朋友做到如此,实在无以为报,欠了你那么多了,要是再让你有什么念头,你让我怎么办,拿什么去还你?” 秦筝顿了顿,又道,“还有,那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 “你……”曲尘一口气提不上来,抬眼狠狠地看了温庭云背影一眼,“我们不是一样的人,那他呢?你和他就是一样的人了?你再是声名狼藉,那也是被冤枉的,总有一天可以洗清冤屈,若还愿意自去做你天下无敌的剑士谁又会说你什么?他可是魔教的人,你就甘愿……” 秦筝打断他,笃定道,“甘愿。我就是心甘情愿的。” 曲尘闭上眼不想再聊了。 秦筝见他如此,坦诚道,“丘池国主看重你,别再为我的事奔走了,我要卫冰清给我个交代,未必就能撼动他如今的地位。牵涉地藏神教,血雨腥风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你蹚浑水蹚得够多了,莫让自己因为别人深陷泥潭无法抽身。” 丘池国再是同中原交好,如曲尘如此带着人马插手他人事,总会引起上头注意,秦筝不是不知道这些利害关系,早就想好好劝他,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有些情谊他不能接受,除此之外,更是不愿曲尘平白因为自己而惹得两国主上不快,招致更大的麻烦。 说白了,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曲尘身份特殊本就不该太多参与到这些事中。 可是秦筝清楚,曲尘难道就不明白了么,他执意如此不也只是因为这人是秦筝,“说来说去,我的好意在你那里成了负累。”曲尘有气无力地看着温庭云的背影,问道,“他就比我早寻到你几日罢了,他能做的我也能做,为何偏偏是他呢?” 秦筝顿了顿,不知从何说起,喃喃道,“因为他不止是温庭云……” “呵……罢了。”曲尘自嘲一笑,“不说这个,隐悲之前就来雅岐找过我相助,梅庄比武招亲我挑衅了卫冰清,黄龙山祭台又是他们指名道姓隆重想邀的,这浑水即便我不想继续蹚也有人巴不得我搅进来。接下来……”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6 “啊啊啊啊!我不!我不!” 突然身后几声惨叫,众人循声望过去,便见温庭云牵着绳子,刀架在崔墨肩上,一脚蹬着他。 温庭云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威胁道,“再喊剁你一只手。” 崔墨被蹬得抵在树上,双手又被绳子捆着,赶了半天的路好不容易坐下休息会儿,又被温庭云抓着恫吓,已经吓得头眼昏花,“那些人都被带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不放我走……我也投降,我也投降不行吗?” “晚了。”温庭云把他那修长的腿放下,抱着手看了他半响才道,“老老实实交代,火/药谁给你的?” 一提火/药,崔墨支支吾吾起来,眼神闪躲道,“爹爹……爹爹给我的。叫我运来,有、有备无患。” “胜义堂什么时候做上了军/火生意?”温庭云蹲下,嗤笑一声,“黑市的火/药捏在地藏神教手里,你们是拿不到的,那就是官府给你们的?” 崔墨头往后扬着,面无血色,“不……不是官府,是……盟主安排的。” 温庭云好笑道,“哦,所以你是想说,卫冰清勾搭上了官府,私运火/药坑害百姓?” 崔墨匆忙摇头,“没有没有,没……”他哪敢给盟主扣这样大的屎盆子,急着改口,“是……隐悲大师分拨了一批给胜义堂,不是盟主……也、也不是朝廷,不是不是。” 温庭云瞪着他,突然伸手去他腰间摸了一把,抽了一根东西出来,他在鼻尖闻了闻,细看片刻道,“这火折子做工精良,不是寻常百姓用的哇哇哇,运送火/药的车马也是特制,防湿潮防明火,大批量制造火/药火折子,运送有规有矩还能有这么精细的功夫,厉害呀!”温庭云阴阳怪气地鼓起掌来,“少林寺里原来藏着个武库呢,你们胜义堂还是个王恭厂不成?那可没得玩儿了,别说小小的地藏神教,恐怕当今圣上也要忌惮你们几分。” 温庭云欺身压过去,气势骇人拍着崔墨那张吓惨的白脸问道,“你们这是要造反么,小崔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呀呀呀来了不好意思昨天请假。以后周日休息一天,周一到周六更新哟! 第89章 崔墨吓得脸色煞白, 多说多错,再也不敢说话了,他死命地贴着树, 生怕温庭云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大卸八块, 如今跟来的人都被带走了,他孤身入狼窝, 一点风吹草动都战战兢兢的。 周围的人都听见了温庭云所言,心下无不骇然。 温庭云没打算继续吓唬他, 正要转身, 却见一武当弟子纵马而来, 急急朝着这边就跪下,“禀告掌门!那……那卫盟主,率领广寒, 梅庄,胜义堂,涅罗刹,金乌教,苍雪崖等几大门派, 攻去断水崖了。不听其号令的, 已被暗中拿下禁闭于自己派里, 听说, 无影宗掌门不服调配, 当众质疑卫盟主误杀虚慈大师一事,还、还提了黄龙山祭台那名女子说的话, 卫盟主一怒之下竟在一夜之间将无影宗屠杀殆尽,连他们的匾额都给摘了,如今已成胜义堂分舵,神武行也未能幸免于难。” 秦筝大惊,急问道,“神武行怎么了?也被屠了满门?” “这倒没有。”武当弟子咽了下口水继续禀报,“薛掌门被人关押了起来,神武行拒不服从卫盟主的指令,梅庄就在洛阳,要拿下他们易如反掌,就连这些消息也是弟子们拼死才打听到一点风声,具体如何还不知。”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卫冰清根本就是个披着兔子皮的老虎,这厢坐上高位,张牙舞爪原形毕露,也在意料之中。 温庭云拧眉冷声道,“何时攻打断水崖?” “就是这几日了,温谷主和秦筝并未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卫冰清知道以后直接下令攻打,并……撤走了后续要围困我们的人马,调去一起围攻断水崖。” 清虚道长摆摆手让报信的人去一旁休息,走到温庭云近旁,又看着秦筝和曲尘道,“贫道此番前来相助,也是对二位有所求,武当拼尽全力也会阻止卫冰清为祸武林,可他究竟做了什么不耻之事还需你们二人公之于众,人证物证具在,才好让其从那个位子上下来,温谷主,魔……地藏神教危难之时,武当不会落井下石,此时共同抗敌才是明智之举,还望你和秦少侠可助我一臂之力。” 清虚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已经不剩几个门派和他们站在一起,卫冰清大刀阔斧地治下,大有要称霸武林之势,武当就算再是大派,敌众我寡,早就无法以一己之力与其抗衡。此时若不想法子联合地藏神教削弱他的势力,等他真铲除了魔教,这天下就是他说了算,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温庭云自然是明白他说这些话背后的意图,并非真的是认同神教选择并肩作战,不过是为利而来各取所需,不过此时卖他个面子,确实对自己有好处,便皮笑肉不笑道,“得武当这一大助力,我教必不会输的,多谢了。” 秦筝站起身来,也抱拳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明日恐就要启程,多谢武当伸出援手,秦筝一同谢过。” 清虚摆摆手,笑道,“你的事,百花宫宫主已尽数告知贫道,你无须言谢,反而是我们该弥补你一二。曲国师念及同你年少相交,早前多次找贫道商讨对应之策,要不是探子发现了胜义堂小公子的动向引我们找到这里来,我们也无法知道二位尚在人世安然无恙。天意如此,秦少侠莫再言谢。” 而后几人坐下商议对策,原本打算一齐去断水崖和卫冰清正面交锋,温庭云却不同意秦筝跟自己走,俩人咬着耳朵说了许久,别人也听不见,再回坐时秦筝当即决定自己走另外一条路。秦筝解释其有未尽之事须得处理,事后会赶去断水崖与大家会和。曲尘虽把大量国师府的人马派去看守降兵,但还跟着他的近卫身手也不凡,他说什么也要同秦筝一路,温庭云虽然老大不高兴,但多一个人和秦筝同行也更安全些,便没多说什么。 是夜,百花宫的人都回寺里睡下了,大家忙活了一整个白天也精疲力尽地在简易棚屋下打起了盹,秦筝并无睡意,他去看了看林故言和赤伯的伤势,交代了几句自己第二日就要离开要他们照顾好自己,就独自一人回林子里喝酒去了。 温庭云后半夜才跑到林子里找到他,秦筝喝得有些微醺,看着月色出神,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他来了,头也没回,笑笑道,“方才去看赤伯,他说你竟能在这些荒郊野地里找到祛瘀消肿的草药,现给他做了瓶药膏,擦到伤口处好多了,要我代他说声谢谢。” 温庭云轻笑一声,在秦筝身边坐下,把人搂住道,“不谢~” 这嗓音低沉又勾人,听得秦筝耳朵一热,推开他,“此去险恶重重,你要万分当心,卫冰清招揽这么多人马火烧百花宫,突然调转方向大力攻打断水崖,我总觉得有些奇怪。看样子那崔小公子来之前并不知道我们还活着,我听曲尘说,在河里搜寻那七日间,卫冰清怕曲尘先捞到什么,派了众多人手争分夺秒地找也没找到东西,既然他没找到那肯定会想方设法从你这动脑筋,我俩还活着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他反而放弃这边去打断水崖,实在有些蹊跷。” 温庭云好好地听完他说,挑眉笑道,“我以为哥哥坐这儿一晚上,喝酒赏月心情舒爽,怎么还在想卫冰清的事?” 秦筝叹口气,认真道,“说白了,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真想过非要杀了他或者如何,只是要个说法,替我娘……我小妹要个说法,至于其他,我根本不在乎。” “哦?不在乎啊?”温庭云轻轻揽过秦筝的腰,笑道,“那会儿陪你去捞鱼,你卷着裤腿站在河里,手里握着剑,插着一条滑溜溜的鲤鱼,然后对着岸边的我怎么说的?” 秦筝想起自己年少轻狂那些豪言壮语,脸一红,有些扛不住了,忙去捂温庭云的嘴,却被他把手给抓在自己手心里,见秦筝不好意思,温庭云来了劲儿继续道,“你说总有一天要做个名动武林,剑慑天下的豪士,要行侠仗义光大广寒门威,要这江湖提你秦筝之名,就能把那些奸佞恶徒吓破胆。你要让别人知道习武之人不是只晓得舞刀弄棒争名夺利,用自己手中剑,一点点凑出个天下太平的模样。” 这些话羞耻极了,秦筝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说的,他就闹不明白了,温庭云其他不好好记,怎么老记得这些自己口没遮拦说出来的张狂话,他叹口气,“……谁没个年轻的时候,那会儿老琢磨着要练就一身本事去扶弱济贫啊惩奸除恶啊,然后幻想着江湖上能流传着秦大侠的光辉事迹,我也不算辜负了师父师母的栽培,还有爹娘在天有灵也会面上得光,谁能知道呢,名动武林也分好名和恶名,要这么说来,我也算是做到名动武林了……” 秦筝自嘲一笑,喝了口酒,斜眼笑眯眯地看着温庭云,月儿如勾,光照在温庭云的侧脸把眉眼晕得柔和很多,秦筝慢慢凑过去亲昵地在他脸上吻了吻,醉醺醺地低声笑着,“我还说过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你干脆一股脑都说了吧。” 温庭云搂紧了些,笑得极其满足,道,“你还说要一生恣意纵横,再寻个知心人浪迹天涯,也就圆满了。” 秦筝摇了摇酒壶里的酒,听着小珠子叮叮当当撞在壶底的声音,淡淡道,“这倒是真心的,不过……可真难啊。”他握紧温庭云的手,视线停留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思绪飘得有点远。 知心人是寻到了,如今什么都不在乎也算恣意,可是携手浪迹这个心愿成了他现在最大的心结,轻易不敢提,又总是挂在脑海里,时不时就会妄想一番,万一呢?万一这毒可解,万一他也有资格跟温庭云提一提以后,是不是可以肖想一下两个人春风得意,执手天涯呢? “明日一别,我瞧不见你会心里不安,地藏神教危难关头,说什么都像在劝你要明哲保身,这档口再说这话好像教你畏畏缩缩似的。男人要顶天立地,闯出一番事业成就些功绩总不可能不流血的,我明白。只是……” 秦筝柔声说,“我舍不得,你别叫我回去的时候看不见你人了,好吗?” 温庭云怔住,深情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把人大力搂在怀里,还按着后脑勺往自己肩膀上扣,“拜托哥哥去取的东西不一定要给我,你拿好了。至于其他,烧了干净,谁也没有后顾之忧。还有那位曲国师……” 温庭云深吸了一口气,抱紧秦筝餍足了似的享受了片刻,又道,“我不信任他,倒不是因为他对你存了什么不轨之心,事关重大,哥哥以保重自身为上,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照我说的用那法子就行,估摸着那会儿全天下也该知道了。” 秦筝微微抬眼,鼻息呼在温庭云肩膀上,低低“嗯”了一声。 心照不宣的爱意不用再多说,二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赏月喝酒,后半夜随意宿在了简易棚屋里。 天还没亮的时候,秦筝和曲尘就牵马上路了。 翌日,温庭云和武当的人马准备往断水崖赶去前,他收到了地藏神教的密报:各大门派集结兵马,逼近断水崖。二谷主身中剧毒身亡,七谷主傅严,叛逃。 神教危急,请谷主速归。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然后明天也是要忙一天,明天不更新啦,以后都是周一到周六更新哈~~~ 第90章 一行人轻装便行, 快马加鞭,不过三四日的功夫就赶回了断水崖。 闲杂人等不得入教是地藏神教百年以来严格遵循着的规矩,温庭云把他们安顿在几里地开外的镇上, 商量好了见机行事, 便自己一人回了断水崖。 无忧谷内,还未进去便见谷外严阵以待, 守卫的教众看见是谷主回来了,又惊又喜匆忙迎了进去。跟在他身边的人一路小跑, 忙不迭地将如今教内情况说与他听。 “二谷主是被毒死的, 七谷主叛逃后有人去跟大谷主告密, 说他在洛阳与主上私会密谋了些什么,故而如今大谷主把矛头直指九谷,说是苏耽下的手。卫冰清带人攻打断水崖在即, 大谷主之前召集各位谷主议事,以苏耽为前谷主需此时代表九谷为由把他叫了去,结果人差点没被当场打死,咱们拼死才把他捞回来,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温庭云听到此处嗤笑一声, “这不是他活该吗, 他在自己屋里?” 下属道, “是, 叫人给他看了, 那伤就是死活不见好,其他谷的人来九谷叫嚣了数次, 无法,只得加强守卫封谷不出,得到主上马上回谷的消息,弟兄们才安下心来。” 温庭云脚步一顿,原本是想先回正厅把兵马人手安排好的,想到苏耽那个糟老头子装疯卖傻便索性先去瞧他一瞧,“把人都叫到正厅等着我,我先去看看苏耽,顺便,山谷门口的人都撤走,大门敞开,再叫人去告诉大谷主一声,本谷主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他要干什么来我无忧谷自己说,我等着。” “遵令!!” 苏耽住的屋子算是无忧谷里除了温庭云之外最为豪华宽敞的,当初看他年纪大了,又没有好好练武,体格不比其他人,温庭云发了点善心才给他安排了这么好的地方,炼药炼蛊都很宽敞也没人碍事。 温庭云把屋子里忙前忙后的人给喊了出去,关上门,一身风尘地坐在卧房的茶几上自己给自己泡茶,歇够这口气了,才看了床上一动不动的苏耽一眼,“没人了,还装?” 床上的人动了下,没出声。 温庭云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我给大谷主传了话,叫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尽管来九谷找我,你要继续装,一会儿我让人抬你出去交给他处置好了,没一次把你打死,怕不会有第二次。” 苏耽闻言,撩开被褥就坐了起来,眼神躲躲闪闪也不太敢看温庭云,嗫嚅道,“你要真想杀我,让我死在九谷,我不要去他那!” “老二是我叫你去毒的,干净利落,做得好。大谷主就算怀疑九谷,除了傅严和我私会过那点不算证据的证据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他不能把我怎么样,撒你一通气也就过了。我生气自然不是因为这个。”温庭云转着手里的茶杯,好笑道,“那你说说,为什么怕我要杀你?” 苏耽不蠢,早知道温庭云一回来,头一个要问他的就是那妃子笑的事,既然逃不过去,他也就老老实实交代了,“迷药是我下给你的,不过分量我斟酌过,不会要了你的命,关键时候你要是意志坚定还能撑上一撑……” “是傅严?不会,那老狐狸知道你和我的关系,自然不会不知好歹的来离间你。”温庭云沉吟了许久,古怪地看了苏耽一眼,走过去搭了搭脉,疑惑道,“在我眼皮子底下,要是有人想对你动武是不太可能的,你这个人独独怕死,既然不是来硬的,那就是有人给你下毒了?你倒是说说,素有医邪之称的人,居然能糟了别人的道,那人是谁?” 苏耽靠近了些,温庭云附耳过去,听见了那个名字,顿时狠狠地剜了苏耽一眼,拧眉怒道,“你为何要忍到现在才敢说?!” 苏耽无奈,“这东西在我身体里,没法子拿出来,完了,我除了听他的我能怎么办,他只叫我做了这么一件事啊……况且我觉得他不是打着鬼主意要害你们……” 温庭云心焦不已,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苏耽竟然是被这个人胁迫才做了糊涂事,且他拿捏得很到位,知道苏耽怕死,又依附温庭云不敢伤他性命,所以轻描淡写地交代了这么一个看上去很好办的差事给苏耽,险些酿成大祸。 而如今那个人…… 温庭云怒不可遏地拍了下床板,把苏耽吓了一跳,“你别……别着急,我看他对你尚且留了三分余地,对那个人就更不会如何了。如今先把断水崖的困顿解了要紧……反正老二死了,黄龙山那些火/药炸残了老六的腿,如今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老八依旧下落不明,我听你之前的吩咐,差不多快寻到人了,悄悄在谷外解决了就是,剩下的那几位,趁乱……” 苏耽比了个“咔嚓”的手势,可是温庭云根本没听他的也懒得看他,依旧拧着眉。 苏耽见他忧心忡忡,解释道,“你着什么急,人在你这里,他就算有什么歹心也动不得,何况……” “人不在我这里!”温庭云打断他,恶狠狠道,“他没跟我回来。” 苏耽诧异,“你俩闹崩了?大俊不要你了?” 温庭云没工夫跟他玩笑,沉声道,“姑且信他一次,最好不要动什么手脚,现在时间紧迫,后面的事你安排好了吗?” 苏耽急急点头,“照你吩咐,都安排好了。” 温庭云冷冷看了他一眼,“苏耽,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还想要后半辈子的安生日子,就给我麻利的滚起来做你的事去。” 苏耽恹恹地把被子拉开,点点头,“遵照谷主吩咐,我也没想到那小子手段比我还毒啊……我一把老骨头了,禁不起吓。” 温庭云道,“是我吓你吓少了,如此宽待你,我的错!” 苏耽下了床直接跪了下去,“我的错我的错,秦筝不会有事的,听说他武功都恢复了,定能护自己周全的,你也别太过忧心,先对付了那几位再说。” 温庭云又严厉地骂了苏耽几句,他乖乖听着再也不敢造次,之后把事情吩咐安排好了,才愤愤然甩袖子去前厅见人。 如他所料,他回来的消息刚传去大谷主那没一会儿,大谷主孟长令果然带着人来九谷质问于他,而他正冷着一张脸排布九谷的势力,见人怒气冲冲地进来,也只是慢腾腾的让人抬椅子过来坐下。 温庭云端坐在主位上,扫了一眼,不禁冷笑出声,“本人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你们就这么夹道欢迎我,未免也太夸张了些吧,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温庭云!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自己清楚!”未等孟长令开口,老三先动了肝火,指着温庭云的鼻子就骂起来,“地藏神教教规,谋害主上,当以脚捆千金巨石沉入河底!” 温庭云眼睛一亮,“谁是我的主上?你吗?我不过出去了几个月,你们三谷都要爬到九谷头上了?大谷主,这人含血喷人你管是不管?” 孟长令阴沉着一张脸,温庭云故意把话头丢给他,有话总叫自己的狗说,躲在后面指点江山也该让他抛头露面把狐狸尾巴亮出来了,见他不答话,温庭云又道,“就因为苏耽是用毒高手,二谷主被毒死就顺理成章的赖到他身上,我才回来,见这人躺在床上,身上被打得没一块儿好地了,好歹是我半个师父,我心疼得紧呢,怎么着,现在还要我把人给丢去河里,老三,这里可是无忧谷,说话留心着些,惹我不痛快了我可不管你从哪儿来的,一律打出去,你要不要试试?” 老三技不如人不敢随便挑起战火,老五脾气火爆,这么一激,抽剑就打了过去,温庭云屁股都没离开凳子,寒牙一档,抬腿直直蹬在了老五肚子上,被他用手隔开,温庭云冷笑着正要起来让他一次打个服,却被一把胡琴柄给拦下了。 张穆远对着他摇摇头,虚扶了一把老五,“五谷主心浮气躁的毛病也该改一改,现在是内斗的时候么?别人都打过来了,再这么不急不慢地争些蝇头小利,来日地藏神教改朝换代,恐怕要尊卫冰清一声盟主,你我可还有安安稳稳做谷主的好时候?” 老五揉着手退到一边,递了个眼神给老三,三谷主宿狄气冲冲地道,“正是因为这档口神教危机,接连出事,才不得不找温庭云要个说法!” 温庭云冷笑道,“你问,要什么样的说法我都给你。” 宿狄微眯着眼,“江湖上怎么传的你和秦筝的事,大家长着耳朵,七七八八听了个够!你好不好男色老子没心情管,可你们从百花宫出来那会儿,国师府和武当山的人可都是掩护着你们击退了卫冰清的人马,你倒是说说,堂堂武当山,向来以大派正道自居,怎么就跟你搭上边儿了?还有那傅严,在洛阳和你私下有过什么交易只有你自己清楚,你们去搅浑梅庄的比武招亲,害得四谷主连夜赶过去为你解围结果中了他人圈套,现如今,傅严叛离神教,已做了卫冰清的狗,你脱得了干系吗?!” 这些话在刚回来时温庭云已经听人跟他讲过了,意料之中会当头问他,他也不答,只是笑眯眯地说,“还有呢?一次问完,省得啰嗦。” 六谷主周术少了一条腿,是被人抬着来的,他虚弱地躲在椅子上矮别人半个头,愤懑地道,“老九,黄龙山祭台一事,是你牵头要打的,我们几位集结自己的势力跋山涉水掩人耳目做好了埋伏,本可一击必胜,为何会被卫冰清提前知道,埋下了那么多的火/药不说,甚至暗道里早已有人守株待兔,老八行踪不明恐怕凶多吉少了,我失了一条腿,还怪不到你身上去吗?” 宿狄趁热打铁接话道,“温庭云,要说这局不是你设的老子都不信,你当着众人的面,好好说道说道,为何就你全身而退了,其他谷折损起码大半,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温庭云摸了摸寒牙的刀柄,低低笑出了声,“安的什么心?好……那我告诉你。” 他慢条斯理地把刀鞘脱开,放在凳子上站起来,制摸索着刀柄笑着,道,“我想要的很简单,九谷归一,你们俯首称臣唤我一声教主,我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1章 众人听闻无不错愕, 先是面面相觑,而后盯着温庭云似笑非笑的脸都明白过来,他是认真的。 九谷归一, 再无谷主, 他要做地藏神教有史以来第二位教主,如此一来, 他之前行事如何不按常理出牌就都说得通了。 宿狄大为震惊,怒道, “我教唯一的教主立下过规矩, 九谷分而治之, 是神教百年不变的传统,你!凭你就想打破这一规矩登顶人极,你和那卫冰清是约好的么?怪不得, 怪不得老二老八着了你的道,害老六成如今这个样子,傅严也是你撺掇他叛离的吧?” 宿狄越说越觉得事情严重,不管什么事好像最后受益的都是温庭云,大为光火道, “这一下, 去了四个谷主, 老六也废了, 老四向来就是你说什么他听什么, 好啊你,温庭云, 没想到你运筹帷幄谋算的居然是这个,你们九谷出息了,当其他人都是死的吗?凭一己之力就想把地藏神教捏在掌心,做梦!” 大谷主孟长令坐了半响终于忍不住说话了,他沉声道,“老九,看你年轻我才一忍再忍,没想到你居然安了这种心思,颠覆神教对你有什么好处?!如今正是联合抗敌的危难关头,你却挑起内斗!本谷主断断容不得你!” 如今五谷柳杌,三谷宿狄,六谷周术,都以大谷主马首是瞻,温庭云和张穆远虽看上去势单力薄,大家心里也清楚,四谷这么多年不参与任何争斗,实则是在韬光养晦,温庭云手下的人和他一样,向来彪悍勇猛,随便跟谁对上都不好对付,何况俩人一直都是同一立场。 可事到如今,温庭云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居然要把大家谷主的位子给抹了,关系到张穆远自己的利益,宿狄私心想着他也被蒙在鼓里,总不至于这时候还站在温庭云那边,便把话头转到了他身上,“老四,你倒是说句话啊,温庭云若是一意孤行做这等不仁不义之事,咱们合力将他拿下处置了便罢,所有谷主意见一致,还怕九谷之人有微辞不成?” 张穆远意味深长地看了宿狄一眼,笑笑没说话,这莫名其妙的笑把宿狄给看得心里发毛,他急切道,“怎么回事,他算盘打到你头上了,还以为四九连纵能跟大谷主抗衡??老四!” 张穆远抬手示意他别一说就说个没完,自己抽了手绢按了按嘴角,温声道,“万花谷还是那句话,和九谷同气连枝,温谷主说要……咳……当教主那就当吧,我第一个举手赞同。” 宿狄差点没呕出一口血,双目瞪得圆圆的,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正要拔剑比划两下,瞥见张穆远转过身摸索着腰间的胡琴,缩在椅子上的周术赶紧把他按住。 温庭云咧嘴一笑,同主位上慢慢踱步下来,他走到大谷主身前恭恭敬敬的抱了个拳道,“诸位稍安勿躁,我说当教主,也要凭本事才能服众,如今神教危难,我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找各位的不痛快。” “至于老三提到的教规,可还记得一条,谁若能让断水崖天堑从此消失无影踪,地连着天,便代表有那通天彻地的本事,教主之位便当之无愧?” 他观察着众人略有些狐疑的神色,心里不免嘲讽一笑,这条教规多少年来不被人提及,有也当没有说说便过了,从来也没有谁真的觉得有人能做到这件事,大部分时候都当做神教传颂下来捕风捉影的神鬼故事,然而温彦舒不但对他提过,更是从千日红那里确凿无误地知道了其中关窍。 一旦天堑得以消失,打通神教同外界的联系,他温庭云想要的,迟早可以实现。 都排布到如今这一步了,跟谁撕破脸不是撕,他根本不在乎。 温庭云扶着大谷主的椅子把,蜷着手指敲了敲道,“你们不吭声我就当都记得,既然记得就等着瞧,是现在要找我挑战,还是先收拾收拾出去抗敌,各位自己选,时间不等人呐。”他不屑地瞪了宿狄一眼,“嘴皮子功夫就省省吧。” 正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一名戒守的人,慌慌张张跪下禀报,“派出去巡逻的哨兵发现了对方的动向,他们兵分两路,一拨人已经快到断水崖顶了,另一拨……” 孟长令没好气地吼了一声,“快说!” 那人吓得一抖,赶紧道,“七谷……不是七谷,是那个叛离的傅严,他带着另一拨人,赶往了出崖口。大谷主,各位谷主!那……那可以地藏神教最隐秘的出口,一旦困住,咱们……” 温庭云嘴角的嘲讽笑意淡了下去,道,“最快及时到达?” “约莫……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必会现身断水崖顶。” 而另一边,秦筝和曲尘一行人星夜兼程连赶了三天的路,这才循着墓穴地图找到了大致方位。 在这之前他们并未纵马进入山林,而是早早找了隐秘的地方把马拴好,徒步而行,果然,整个山都有埋伏,明里暗里无数人马来来回回戒守,几人颇废了一番功夫才悄无声息的潜入进去。 卫冰清有三块地图,自然能拼凑出准确的地点,找到墓门也并非难事。可他缺失的那一块独独是进入墓穴后通往金券的关键路线,秦筝一见如此真正守着一坐坟山,便知卫冰清还未放弃,分派了人手盯着这里,无非就是怕秦筝或者温庭云有什么线索可以寻到金券的路线。 几人小心翼翼地一路摸索,好不容易找到墓门,却看见各种门派集合而来的人手三三两两在门口搭起了帐篷,甚至厨子已经开始烧水做饭,显然来此地以非一日两日,都百无聊赖地过起了日子。 曲尘拉了拉秦筝的衣服,蹲在草丛里低声道,“人数不少,不好强攻。”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7 秦筝眯着眼观察许久,蹙眉道,“这些人很杂,有的光看那拿刀的架势就知道武功不错,有的别说功夫了,连走路都脚下虚浮,更像是被临时拉来的壮丁。对方实力参差不齐,倒是有利于我们分而取之。” 曲尘赞同道,“你小子倒是脑袋转的快,是想等下山后偷袭?” 秦筝嘿嘿地笑了下,“我们人少自然只能偷袭,且现在还要着重记一下他们休息的帐篷。” 他扬扬下巴,让曲尘跟着他手指看过去,“我跟你说,以我饱尝了三个月人情冷暖的经验来看,那几个猛汉大抵是瞧不上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住同一个帐篷的,且看刀剑制式,有的人甚至连入没入过什么门派都不好说,而那些人……” 秦筝七七八八指了一圈,神采飞扬地分析起来,“他们会住一起,而这几位略显单薄只能多几个人挤一个帐篷,我方才数过,一个帐篷里能塞三到四个人,按人头一算,帐篷显然不够,所以那边那几个帐篷,里面会躺六到七个,离篝火很远夜里睡着很凉位置又隐蔽,肯定是那些不得眼的家伙住的,我们就从那下手一次性给解决了算完!” 秦筝一顿吐沫横飞地分析完,眨巴着眼睛等曲尘答应,曲尘一直盯着他看,听也听了,只是这样精气神十足的样子和上次见到的他实在是很久没有见过了,他恍惚间仿佛看见五年前的秦筝,也是这样拉着他躲在小树林里,头头是道的分析对方势力,曲尘依稀记得,秦筝拍着他搂着他笑哈哈地说,俩人要一起战斗到最后,在天下人眼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竞技,在这之前,他会护着曲尘不被中原人欺负的。 曲尘晃了下神,木讷地点点头笑道,“就以你说的行事吧,太阳落山以后咱们就行动。” 秦筝盘腿坐下,打开酒壶喝了一口酒,撑着两只手往后一拉,兀自笑了起来,“其实原本我不想你跟我过来的,这地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倒不是想防着你,只是里面的东西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刘棠在黄龙山祭台把这些秘密公之于众,我想卫冰清肯定首当其冲是想得到里面的秘籍,那其他人呢?虽无地图,留心着卫冰清的动向不也能摸到这里来,‘天下无敌’四个字的诱惑力有多大,恐怕都能跟龙椅比上一比了,你说是吧?” 曲尘也盘腿坐在一边,雪白的衣袍都沾了些泥土,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抚摸着手里的雪貂淡淡道,“那你觉得‘天下无敌’的实力和‘至高无上’的权利哪一个更有诱惑力?如果是你呢,你会选哪个?” “我?”秦筝斜了他一眼,认真地想了想后答,“好像自从去了你们南疆,我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志向都给磨灭了。”他拐了下曲尘的手,自嘲一笑,“我没那么大的胃口,实力够保命就行,权利嘛,催命的东西还是算了。我现在很怕死,这是真心话。” 曲尘定定地看着他,“很怕死?” 想起温庭云,秦筝就怕死怕得要命,实在是很没出息地希望能苟活一日是一日,和他安安稳稳的过几天太平日子,大志向大抱负都烟消云散了,跟亲自下厨为心爱之人做点什么小吃食比起来,秦筝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怕呀,要是什么都不在乎我当然无所谓这条烂命,现在牵挂多了,总想着安安稳稳的。嗯……两个人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做点什么,什么都好。” 秦筝出神地兀自说着,把那些安安稳稳能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着想着就痴笑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曲尘心里又狠狠地疼了一下,他无奈地笑了笑,却不是笑秦筝这些所谓的小愿望不像个男人该有的抱负,而是笑自己,也曾希望安安稳稳同心上人这么在一起,现实何其残酷,他从南疆追到这个荒郊野坟外,枯坐在心上人身边,听心上人絮絮叨叨的却是和另一个人如何变着花样地厮守。 曲尘心如死灰地默默叹了口气,他再次确认秦筝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心肝,至少对自己,是半点都没有的!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家常,一直等到墓门前的人吃完了东西,陆陆续续该巡逻巡逻,该休息休息,几人这才悄悄摸摸转移到另一边。 只等帐篷灯熄,即刻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哇我居然能日更六千我终于是个人了我要再接再厉!!!! 第92章 玄月未升至顶空, 山林里已经漆黑一片,除了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墓门口已经再无其他声响。巡山的人已经走了, 帐篷的灯熄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秦筝听着里面已经响起了呼噜声,递给曲尘一个眼神, 曲尘会意,抬起手两指一挥, 国师府近卫悄悄地抽出宝剑, 慢慢靠近。 一人负责一个帐篷, 往里吹了迷烟,静等片刻后入内将已经毫无知觉的人手脚全部捆起来,塞上了抹布。原本曲尘是想把人都杀了干净, 秦筝却觉得不妥,这些壮丁被叫来大部分是负责挖墓穴的,拿的银钱也不多,守在墓门口过得清苦,又都是平头百姓, 无端受牵连丢了性命实在冤枉, 秦筝劝曲尘手下留情, 于是只用了迷烟将人迷晕捆好, 临了帐篷里点了一种南疆特有的迷香, 起码可以保证这些人十二个时辰以内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这些人收拾妥当,便是将巡山和戒守在墓门前的人给解决了。曲尘安排近卫两个一组去负责巡山的, 杀了就地掩埋,墓门口的留给他和秦筝。 秦筝握着手里的剑,和曲尘俩人各守一边,掠到顶高的树枝上观察了片刻,墓门口有六个壮汉,再往里就没人了,他们有的闲来无聊坐在地上喝酒,已经有些微醺,另外的人抱着手看着,划拳吵闹的声音盖过了树林间的风吹草动。 秦筝和曲尘看准机会,抬剑跃下,先将来不及起身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剑挑破后颈,血不住地喷涌,站着的人吓了一跳,抽刀格挡,可哪能打得过秦筝和曲尘,别说来十个,就是二十个壮汉与二人对垒也不会有任何胜算,秦筝之所以小心又小心不过是怕一个不备让他们发出求救信号引来更多的人,那才叫麻烦。 六个壮汉瞬息之间就被抹了脖子,秦筝和曲尘俩人都精通剑术,下手快而准,只消轻巧的划在喉管上,既能一击致命也不会怕他们叫喊出什么声响。 这厢麻利的将人全部斩杀于墓门口,不费吹灰之力,秦筝把剑上的血迹一甩收入鞘中,淡淡道,“我去把尸体埋了,你不好脏手,在这等吧。” 他拍拍手正要弯腰拖尸体,曲尘拉住他,“不用,等他们回来会处理的。”他去篝火那挑拣了下,拿了两个火把,递给秦筝一个,“我们先进去吧,虽然戒守的人都死了,难保他们不会隔几日派人过来巡查,到时候定会发现端倪,时间紧迫。” 秦筝深以为然,接过火把道,“你说的也是,走吧,外面就交给你的弟兄们了。” 墓穴里潮湿非常,两边石壁上都有火把,可是被水打湿了几乎没有几个能点亮的,二人一路走一路探,好不容易点亮了几个,但都距离十分遥远,还是只能凭着记忆认清岔路口。 不知道走了多久,越往里空气越是湿冷,偶尔听得见一两声水滴下来的清脆声响,墓穴的石壁里最多回荡着的还是二人的脚步声。 曲尘跟在秦筝身后默默走了许久,蓦地开口道,“温庭云就这么信得过你,把最后那一片地图交给你了?玉佩我亲眼瞧见掉下了山崖,你们又是怎么拼凑成完整一块的?” 曲尘一直都没有问秦筝他心底的疑惑,自决定跟着他走另外一条路,他就知道秦筝是要来这个地方,二人也默契地都没提,现下周围无人了,曲尘正打算好好问他。 秦筝道,“玉佩是他从小贴身带着的东西,上面的纹路他早就熟稔于心,所以能复刻出来。” 至于另外三块残本哪里得来的,秦筝隐去没提,曲尘也不知没听出来他不想说,也就没问。 曲尘又道,“早先卫冰清应该不知道你们俩还活着,去火烧百花宫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碰到你们了。如此说来,百花宫里到底有什么让卫冰清忌惮成这样?只是因为刘棠说过那些话?” 秦筝笑笑,“刘棠既然能说得出那些话,背后的事还能不清楚么,追根溯源到这墓穴主人那一代,牵扯几大门派的历代掌门,都是丑事,卫冰清当然忌惮,他那么在乎广寒声誉,岂会让知道这些丑事的人活在这世上……” 曲尘低低“嗯”了一声,跟在后面并没多话。秦筝话里话外,都把百花宫的秘密藏好了不说清楚,他再问也没什么意思了。 踢踢踏踏在墓穴里走了许久,秦筝停下脚步,点亮了壁上的火把,面前突然出现了四条岔路口。 他从腰带里把温庭云提前拓好的地图展开,仔细研究着出路。 “啊!这边!咦……”秦筝正要抬步子往前走,被小雪貂挡住了去路,毛茸茸的团子蹲在地上,尾巴抬得高高的,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印着火光尤其明亮。秦筝失笑,“小东西居然认路啊?你怎么知道是这边?” “团子,回来!”曲尘招了招手,雪貂犹豫了片刻,往深处看了一眼,不情愿地爬回到曲尘裤腿上一路上了肩头坐好,曲尘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偏过头对着雪貂道,“你给我安分些。” 雪貂“吱”了一声,缩着脑袋抖了三抖。 秦筝笑笑,往前引路,“动物有灵,咱们继续走吧,看来这路是对的了。墓穴封门向来都是堵死的,外面打不开,若是团子能凭感官知晓这边有东西,恐怕那门并没有封彻底。” 曲尘道,“嗯,刘棠说这里是被金氏炸毁的,可从外面来看并没有爆炸的痕迹,而且走到如今畅通无阻……” 秦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能是卫冰清派人清理过了,还有一种可能,这墓穴不止那一道门,大抵他们和我们一样,最容易发现的是这里,所以从这打通了深入更加便捷一些。” 曲尘扬了扬眉,“你们拼凑了完整的地图,应该是看得见上面有几个入口的。” 秦筝摇摇头,回过神好端端地盯着曲尘看,道,“嗯,你猜得好准,确实有很多入口,不过当年被金氏炸得差不多了,其实我们进来这个口就是当初他们逃出去的出口。” 曲尘见他不走,一脸神秘兮兮的笑意,笑得他有些莫名,问道,“怎么了?看着我笑什么?” 秦筝勾着嘴角,没说话,甩开手往前迈步。 曲尘继续跟着,顺手点了几个火把。 秦筝却突然问他,“要是现在有人把入口堵了,咱们就出不去了,尘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曲尘眯着眼,不知道他问这个什么意思,便道,“为什么?” 秦筝抬了一只手,顺着石壁摸过去,脚步一停,火把晃了晃,前面已经没路了。 秦筝笑了一声,“金券就是这了,里面不出意外应该停放着圣女棺椁,还有那些失落的武功秘籍。” 曲尘看了眼被封得死死的石墙,道,“怎么进去?” 秦筝看着他,刚要开口,却听“轰”地一声,突然地动山摇,险些没有站稳,两边的石壁裂开了口子,零星的石子已经开始往下掉落了。 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在冗长的坑道里都会被放大无数倍,这阵巨响过后,秦筝听见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正朝着里面快速挺近。 秦筝脸色瞬间变了,“有埋伏,我们中计了!” 与此同时,同样一声巨响响彻了断水崖的上空,随之而来的是巨石落水,若站在崖下仰望,能瞧见断水崖便伫立着无数木桶,有人一声令下,木桶齐齐往下,“哗哗”地倾倒着火油。 之前在无忧谷中,几位谷主差点大打出手,可各门派突然攻上断水崖,使得这场争斗并没有能持续下去,大家心里清楚,谷主还是教主,都是以地藏神教是否能存活下来为前提,是以众人暂且将此事搁置下,立马集结了各谷的人手出去迎敌。 大谷主多年来威望甚高,虽然几位谷主死的死跑的跑消失的消失,危难关头,群龙无首的山谷都以大谷主马首是瞻,出口四支人马去防守,断水崖下四支随时准备迎敌,温庭云把九谷的人一分为二两边镇守,虽然九谷人不是最多,在江湖上却名声大噪,历来是什么事都敢插手,什么浑水都敢蹚,人称杀人越货作奸犯科数九谷之人最为热衷,实则江湖传言言过其实不可大用,温庭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没到不分青红皂白就痛下杀手,向来是有人动了他的东西,他才会狠下心给别人个痛快。 不过,人家打上门来,温庭云却并不着急,他自己也站在断水崖下,看着那火油一桶桶往下浇倒半点不心急,甚至还自言自语调笑着,“卫冰清好歹是个武林盟主,打个架不见他动刀动枪,随时用火/药来威胁人,这么一桶桶白花花的火油可精贵着呢,玩过一次了还嫌不够,还来第二次啊……” 苏耽厚着脸皮下地了,听说打起来了,一直跟在温庭云身边,此时他愁眉苦脸地看着火油全部积在了水中,味道刺鼻,心里焦虑得不行,“谷主说什么玩过一次?这玩意儿可稀罕了,卫冰清难道还用这东西对付过你?” 温庭云不屑一笑,“可不是么,上次烧了别人半个寨子,看着都心疼,这次来烧咱们家了,啧啧啧……” 他看着崖上自始至终不敢路面的带头人,摇摇头,招手让苏耽靠近,自己俯身过去,“一群缩头乌龟,你去帮他们一把,自己浇的油,自己下来洗个热水澡吧。” 苏耽眼咕噜一转,“嘿,遵谷主令,我这就去山兴。” 不多时,火油倒得差不多了,木桶被撤了下去,终于有人敢走到崖边向下张望。 火把和火矢的光照亮了整个断崖,温庭云看得真切,只有梅庄的金老庄主金胜寒。 金胜寒胜券在握,威风凛凛地俯视着崖下众人。 温庭云心里却“咯噔”一下。 不见宿涵的人……已然不妥。 卫冰清居然也没有露面……那方才有两次爆炸的声音,一次可以确定是上方引爆,为了炸毁断水崖,那还有一声较远的…… 难道是圣女墓???秦筝还在那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今天要画人体作业,不知道能不能二更,我尽量呀! 第93章 温庭云分身乏术, 他十分懊悔放秦筝跟着曲尘去圣女墓,卫冰清一直不现身,甚至连宿涵都放弃了如此一个耍威风臭显摆的好机会, 显然他人根本不在这里。 师徒二人心怀鬼胎, 原本这是个一举攻下魔教的好时机,在江湖上让盟主之位更加稳固就看这次胜败, 卫冰清能丢下这里离开,除了圣女墓里的东西, 温庭云简直想不到其他理由。 可焦虑归焦虑, 秦筝今时不同往日了, 那一手精妙绝伦的剑法,温庭云相信他足够有自保的能力。 暗暗担心的,无非是他身边的人而已。 金胜寒勾着头看着崖下密密麻麻的人头, 闻着火油刺鼻的气味仿佛品尝美酒一般,朗声道,“魔教众弟子听令!本人代武林盟主知会各位一声,正邪不两立,若诸君有那改邪归正, 回归正道的觉悟, 可倒挂自己谷里的旗子, 去出口自会有人接应。盟主和在下都可保证各位安然无虞躲过这场灾祸, 若死不悔改的, 那盟主就只好成全各位,和魔教同生同死了。” 弓箭手上前一步, 点上了火矢,还有踩着巨石准备往下踢的,只等金胜寒一声令下。 崖下,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满脸不屑,温庭云更是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抱着手一只脚踩在岩石上,对着上方大声道,“金老庄主可真是慷慨,不过你说这些话,可有过脑子吗?” 众人嗤笑一声。 地藏神教都是什么人,只手遮天的地头蛇,鬼见鬼愁的土恶霸,就算有长得温软可欺的翩翩公子哥儿,手上没几个人命,那也是入不得教的。 大家背着血海深仇,世人怨怼跑到这里来,岂是一个人说让你回去就回得去,说让你安然无虞就安然无虞得了的? 是以这么天真的豪言说出口,牛鬼蛇神不屑的笑成了一团。 温庭云勾着一边唇角,摇头叹气,“要不是外面被你们喊打喊杀地追了半辈子,会有如今神教这般势大力强人丁兴旺的盛况?金老庄主,你承诺保他们今天安然无虞,那往后呢,往后仇家寻上门来,是不是都是你们梅庄……或者广寒山庄给大家做主得了?什么灭门之仇,夺妻之恨,你问问那位卫盟主,凭他一人可以一笔勾销吗?” 金胜寒眼神阴冷地瞪着下面,虽然看不清人脸,却听见渐渐有了人声,他们似在摇旗呐喊。温庭云在回谷后同几个心腹商讨出战之策,已将自己的一番打算告诉了大家,是以九谷的人如今上下一心,铆着劲要和正道拼个你死我活,让神教从此得以正名。 他们挥着旗帜,举着刀枪棍棒,口口声声喊着,“地藏神教,怜我悲苦,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地藏神教,怜我悲苦,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地藏神教,怜我悲苦,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隐悲听闻这些坐不住了,上前一步,“阿弥陀佛”了一声,双手合十却并无怜悯之意,他嘲笑道,“金老庄主还等什么,如今崖下之人并非纯善众生,他们一生罪孽不得佛祖宽恕,能苟活到如此已然是苍天格外开眼了,既然他们觉得这是地狱,那就成全他们,业火生生不息,自会给他们应得的去处。” 金胜寒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咸不淡地道,“大师还真是……呵……行吧。” “点火!” 温庭云一直盯着那些弓箭手的火矢,看见他们抬起来的瞬间,大喝一声,“不想死的站在我后面!” 教众还不知所为何事,听温庭云这么一喊,都开始往他后面挤过去,却听“轰”地一声巨响,悬崖底端突然炸裂开来,震了几个踢石头的和弓箭手下来,火苗刚一沾染到水面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黑色的浓烟滚滚而上,掉进水里的人扑腾了几下就被火舌舔成了火人,水面早就已经积满了一层粘腻的油污,如今火光漫天,真如修罗地狱一般,业火炙烤着苦罪众生。 讽刺的是,先掉下来的却是口口声声要来讨伐他们的名门正派,这些高高在上道貌岸然仗着祖辈功德荫蔽却闭着眼睛欺凌弱势的伪君子。 孟长令一眼便知怎么回事,站在温庭云身边问道,“你一早就这么打算的?” 又是几声巨响,崖上的人被炸得屁滚尿流地往后跑,悬崖不住地往下砸落,原本长长地伸在外面的巨石块一点点分崩离析,石头掉到水面里砸起了带火的水花,温庭云八风不动地这么看着。 这才刚开始呢。 等到炸秃了悬崖,他才幽幽开口告诉孟长令,“即便他们不往下倒火油,这断水崖我也是要把它毁了的。大谷主,崖下龟缩这么多年了,你不想带着大家堂堂正正地走出去吗?这只是第一步……” 孟长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要把地藏神教往火坑里推!” 温庭云低头笑笑,“那如今这地步,是我推的,还是他们逼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即便天堑永远横亘在正道与我们之间,地藏神教一日不得正名,就别想过安生日子,躲在这里的安稳不过是苟且偷生。” 孟长令冷笑,“你自己想爬到大家头上,让我们听你的,还要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温庭云褪下刀鞘,将寒牙潇洒地扛在自己肩上,眯眼看了看那些隐隐约约还在被人不断点燃的引线,道,“我若做到了,教主我就当得,走着瞧。” 在温庭云的估算之中,断水崖这场爆炸是必然的,运气好能在炸出一条坦途的同时,折损对面大半兵力,虽然广寒山庄的人并未现身,可守在崖顶的这几个门派如今都是跟在卫冰清身边为其马首是瞻作恶多端的人,能一并清除了,卫冰清要想再重新笼络麾下得力的人手也没有那么容易。 苏耽在他的安排下,很早之前就已经陆陆续续往崖下排布火/药。黄龙山祭台即便温庭云因为护秦筝脱险二人双双掉崖失踪,当时已然吩咐了苏耽趁乱下手,首当其冲就是去掉老八列当这个心头大患。 列当是孟长令身边最不会随意咬人的狗,却是最棘手的。列当手上捏着黑市贩卖军/火的关窍,不止是南疆,最远可到西域诸国,他都能打上些交道。其中勾勾连连多少事情都只有孟长令清楚,多年以来,靠着这条路子,孟长令和列当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好过,就连手底下的人也比其他谷富足得多。温庭云派贺迟追踪了半年,前前后后还派出去私下探查的人手都有几十人,温庭云早就清楚列当一边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边和卫冰清私下接触了无数次。 这条路子肥得流油,谁都想分一杯羹,碍于大谷主威严没人敢动他,唯独温庭云不管不顾,当他发现列当已经有了叛离神教的端倪时反而罢了手。 恰当的时候将人无声无息地处理了,八谷的肥差自己捏在手里,不管是卫冰清还是孟长令都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这场周密计划中必然的爆炸温庭云早就在拭目以待了,不出意外,震耳欲聋的巨响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最先掉落的巨石沉到了湖底没了踪影,可到了后面,不止是悬在半空的崖壁没了,就连半山都炸了个稀碎,石块簌簌往下滑落,堆积在河边,竟然磊成了一条斜坡,嶙峋的山石在毁天灭地之势后,真的搭成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坦途。 温庭云脚尖一点,也不惧湖面零星的火苗,踩着碎石飞到了对面,他身长玉立地站得笔直,松了松周身筋骨,潇洒地回头朗声道,“九谷之人听令!” 九谷众人突然跪下,眼神熠熠地盯着温庭云。 便听他大声地一字一句道,“自今日起,我特赦诸位自由身,不必拘在这崖底不见天日地过一辈子,拿上你们的家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天下之大,我温庭云必为你们搏出个容身之地!” 九谷人群情激昂,俯身拜了三拜,陆陆续续起来纷纷跟在温庭云身后,身手敏捷地蹚过了湖面,一步一个脚印地要给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其他几谷面面相觑,谷主未发话他们不敢动弹,只见张穆远撩了下裙摆,也潇洒地跟了过去,四谷一动,其他群龙无首的教众坐不住了,也跟着走了。或激愤或昂扬的喊叫声回荡在山谷之中,宿狄不知如何是好,正要问孟长令的意思,只见他叹了一口气,兀自笑了一声,挥手让身后的人跟上。 如此……崖下看了半宿的神教众人,眼见着阻隔了上百年的天堑崩塌在瞬息之间,心里念叨着自己的那点渺小又突然变得宏大的愿望,自由和平等,宽恕或解脱,紧紧握着彼此的身家性命,奔赴在了温庭云语意不明却从未有过的坚定信念之下,投入了这场逐渐变得声势浩大的生死决战里。 …… …… …… 圣女墓穴离断水崖并不算远,虽在深山中心,这么剧烈多次的爆炸已然让石壁变得脆弱不堪,秦筝听见那脚步声显然比曲尘的近卫多上了数倍,顾不得其他只能想办法离开,且不说单打独斗是否有赢面,在这逼仄狭窄的甬道中,对方只消朝着又进无处的他们熏点迷香,他和曲尘都束手无策。 秦筝抽了剑,拉着曲尘掉头就跑,小雪貂从曲尘肩头跳了下来,手脚并用地跟在两人身边,退回到方才的四条岔路口时,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秦筝看了一眼地图,揉回腰间,“围在金券门外有一条暗河,我们应该就在暗河之上,只能碰碰运气了,你跟着我。” 曲尘面色如常,时不时回头警觉地看看来时路,淡淡道,“嗯,走吧。” 秦筝挑了其中一个岔路,熄掉了火把,飞快的钻了进去。他能听见那些人也到了岔路口,纷纷停住了脚步,大概是在踌躇往哪边走。方才去金券那边他们点亮了壁上的火把,如此应该能暂时把人引开一段时间。 可是走了没一会儿,脚步声又趋近,秦筝和曲尘也只能停下了。 即便黑压压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秦筝剑尖一抬,发出清脆的声响,断虹抵着石壁,尽头已到,路早被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和落月宝贝一起喝鸡汤的一天!开熏,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第94章 愁眉不展之际, 秦筝用剑柄敲击着地面,试图寻找地板下面有没有悬空的地方,然而一无所获。正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团子“吱吱吱”地叫了几声。 顺着它叫声出处, 曲尘蹲下, 摸索了一番团子所踩着的地方敲了敲道,“秦筝, 你过来看看这里是否有什么玄机” 石板发出钝响,可越是靠近墙根处, 那声音越是空旷, 团子小小的身躯挡在那里, 爪子刨了两下,又“吱”了一声。 “地上是空的……应该可以想办法打开。不过墙壁是实的,只有脚下这一块有问题, 像是个……”秦筝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气孔暗仓。” 曲尘一愣,伸手摸了下明显稀松的地缝,奇道,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地图上还写这个?” 秦筝收了剑, 蹲下边找机关边笑道, “是他教我的。” 曲尘:“……” 秦筝深吸一口气, 也不知道温庭云那边是什么情况, 他暗暗祈祷了许久,希望这小子一出马, 真的如他所愿,带着他想要带着的人去重见天日,找到一个恰当的方式能在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里有个一席之地。 只是有些遗憾不能亲自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实现,不过男人嘛,各有各要专注的事情,这样一想也挺好,被他无微不至地护着是心安,和他两厢奋斗在各处也是心安。好像自从和对方袒露心意之后,很多东西变了,这种踏实和依赖长在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有些细若游丝的藤蔓悄无声息地长了起来,缠绕着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叫温庭云。 边想着,手里就摸到了什么东西,像是个圆扣嵌在地板上,不仔细摩挲只当是普通的纹路便略过了,秦筝觉得它有些松动,沿着缝扣了下感觉得到尘土会下落,此处无光也不能找火把点亮,只能靠手上的触感碰运气,不过他努力回忆那地图上看见过的符号,气孔暗仓就在河道上面,只要打开就能到达下一层,他和曲尘至少能暂时找到个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黑暗里摸索了许久,曲尘忍不住开口问道,“这里要是打开了,能从暗河通到金券里么?” 秦筝一愣,“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是能找到出口,如今也要先出去再说。要是卫冰清的人在外面,就是能到金券里去,我也不会现在去的。” 秦筝又补了一句,“若是万不得已,把这里彻底毁了,里面不管藏着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秘籍和宝藏,谁也别想拿到。” 曲尘没有答话,和他一起摸着地板。 秦筝对墓穴构造不是太清楚,就比如券门和暗河的设置,也是之前在百花宫闲来无聊的时候问过温庭云,温庭云一边画一边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暗河为何要围着一圈,在地藏神教有什么寓意,金券用来停放棺椁,也是盗墓贼每每最想要掘到的地方,只是每个墓穴虽排置不同,金券肯定都是一顶一最难找到也最不容易进去的。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8 当时他还奇怪,温庭云怎么对墓穴这么了解,后来听温庭云一点点把家底掏出来给他看他才知道,九谷手下的产业何止那些台面上的酒肆和银庄,不入流的诸如盗墓和走私,多多少少也插过一脚。温庭云还没坐上谷主的位置,就已经帮着苏耽料理九谷为数不多的小产业,暗自派人摸清了其他谷的命脉,总想着将来要一点点从那些人手上拿回来,不管是报复他们对温彦舒薄情寡义恩将仇报,还是为了九谷立足,他总归是凭着一己之力做到了。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地回荡着,秦筝终于摸到了关窍,拉到了石扣的边,下面有榫钳制,他和曲尘起先用蛮力并不能彻底撬开,只好一人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内力打下去,把下面的榫给震裂了,这才彻底撬开了一个只够一个人通过的口子。 “这边这边!” “跟上来!” “这有个火把,还热着呢……” “守住出口!” 听见人声,火光在远处晃了起来,二人皆是一凛。团子没等他主人说话,兀自就钻了下去,秦筝听见声响,便也和曲尘一起轮流往下爬。 气孔暗仓本就不是给人同行用的,团子身形很小来来去去不成问题,可是秦筝和曲尘两个高个儿可就憋屈坏了,别说站直,就是弯着腰,壁定都紧紧的贴着后背,脊骨磨着凹凸的石壁就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服,不一会儿就磨破了皮。 俩人越是往前走,空气越是湿润,秦筝甚至能闻见一股常年埋于地下的暗河独有的气味,沁人心脾地凉,吸入肺腑不由想打个哆嗦。 曲尘走在前面,一不小心迈出去赶忙缩回脚,蹙眉道,“没路了,这里直接就是一个河口。” “下去。”秦筝回头望了一眼,离他们下来的地方并不算远,要是那些人打着火把很快就能发现地板上赫然打开的地洞,顺着走过来也不用半盏茶的时间,要是这里有岔路还好,可河口就一个。 曲尘有些犹豫,“若是个断头河,我俩有去无回,你可想好了?” 秦筝开始别衣服卷裤腿,道,“听见声儿了么?” “什么声?”曲尘有些烦躁,他不太想下水走这条不太确定的路,路线图在秦筝腰带里塞着,不让人看,又不愿细说,乌漆嘛黑什么都没有让人十分没有安全感。 “没听见有鱼翻腾的声音?既然这河里有鱼必然是活水,在你们南疆苟且那三个月,我可是听说有不知死活的人敢打着火把去溶洞里捕鱼,人家跟我说啊,南疆这些地方的地势多溶洞,有洞必有暗河,鱼可多了。这地方到处是石柱和石笋,石壁又湿滑,我觉着就是天然的溶洞,肯定连通着其他地方的。” 秦筝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确认都收紧了不会被水冲走,摸着黑想拍拍曲尘,不知不觉拍到人家胸上,曲尘好端端地站着,一点都没有要下水的意思,被秦筝不小心摸到也没往后缩,只是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摸什么呢?” 秦筝缩回手尴尬道,“没光看不到嘛,你愣着做什么,把你这碍事儿的衣服赶紧脱了啊……” 曲尘叹了一口气,可是再磨蹭别人就找过来了,只好自己解带子。素来穿着一身白的曲大国师,不情不愿地把他那身华贵无比的鹅羽大氅脱了丢在地上,紧了紧腰封上的玉坠,闷声道,“好了,这就下去?” “嗯,你是南疆人水性不用我说肯定好得很,那你跟在我后面。”秦筝背好剑蹲下,两只脚下了水,暗河水温极低,无法,只好“嘟嘟嘟”猛灌了自己几口酒,他扯扯曲尘的裤腿儿道,“走吧。” “等等!”曲尘扶着他的肩,蹲在他身后问道,“这河既然是通的,何不先找到金券的入口,既然四通八达也不怕没路出去,咱们废这么半天功夫都走到这里了,不进去实在可惜,下次又不知要如何才进得来。” 等了许久,秦筝没有下水,也没有答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地上,两只脚浸在水里晃了两下。 曲尘蹙起眉摇了摇他的肩,“怎么不说话了?问你呢。” 秦筝突然把手搭在曲尘的手腕上扣住,“尘哥,刚才那爆炸来的太突然没来得及问出口,我有话要问你。” “要问什么到了再问,何必现……” “再不问我怕没机会问你了。”秦筝手上用力了些,扣得曲尘手腕都有些疼了,他语调冷了几分道,“这里你不是第一次来了,对不对?” 黑暗之中,只有偶尔一条盲鱼翻腾的声音,秦筝问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一时之间静得可怕。 曲尘也没有缩回自己的手,任由他这么扣着,只是声音有些暗哑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秦筝没带任何情绪,越是如此越是听得人有些发冷,“我问的是,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不对,你只告诉我是不是就行了!” 漆黑一片,秦筝即使现在特别想转过身看看曲尘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办法,只能听着他的呼吸判断他是不是在紧张,或者愤怒,或者其他什么别的情绪。 然而这个人蹲在身后,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么难回答吗?”秦筝已经有些火了,把他的手从肩上抓下来,转过身对着黑暗里的曲尘有些怒意地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不肯说吗?” 曲尘深吸了一口气,良久,竟然笑了一声,“不是不肯说,我不知道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你怎么会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秦筝放开他的手,想了想道,“这里是被火/药炸过的遗迹,若是不长久通风,随意点火会引发二次爆炸。且人若不小心误入那些地方,很容易吸入毒气致死。”顿了顿,他又道,“我一路走在前,步步试探就是为了防着意外发生,可是到了岔路口,你家团子先是自己就跳到了那个对的入口,而我俩进去时,尘哥,你毫不犹豫就把壁上的火把都点亮了。” 曲尘解释道,“那是因为一路走来你试过了,我进去的时候没有闻到异常,自然就点了,你就因为这个怀疑我?” “那我们往这边跑的时候,为何你毫不犹豫就把火把灭在了第一个入口处……” 曲尘也不着急,慢慢解释道,“火光会引来注意,所以我灭了。那边点亮了不少,能把人先引过去,这不是合乎常理的吗?” 秦筝慢慢低下头,把心里的疑惑继续说了出来,“地图上只有那条路是通往金券入口的,其他的密室,要么写着‘一生见财’,要么是‘天下太平’。但凡写着这八个字的路都是死路一条。很不巧,这四个口有三个都是死口,你大概知道这里没有被清理过,全是毒气和容易引起爆炸的硝石灰,所以既不想跟着我进来,一早还把火也灭在了那边。” 曲尘越听越想笑,“然后呢?我跟着你进了一条死路,后面人穷追不舍,我图什么?” 秦筝也想不明白他图什么,愣愣地不知道怎么说,就在二人要下水不下水的这空档,突然听见有人从高处跳下来的声音。 “哎哟好矮别挤我,慢点,弓着身子!” “都下来,前面好像有人!” 曲尘叹了口气,反扣住秦筝,没好气道,“信不信我都先下水,能喘口气了再说!” “扑通”一声,俩人和一个雪貂一齐沉了下去,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水泡后,水面恢复了平静,有人追来时好几个没留神都踩空了掉到水里。 “让他们跑了!!!” “哎呀!就差一点!” “怎么办啊这?” “让让,让一让!宿大侠来了,都让开!” “呵……跑不掉的,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一人举着火把,慢悠悠地踱到最里端,瞧着水面的涟漪,唇角勾起阴冷的笑意,“下水,追!” “要活的,谁抓到了,去找盟主领赏!” 作者有话要说: “一生无财,天下太平”是黑白无常帽子上写的词儿,我用在这里是想说这是死路一条,我瞎编的,不用考究。 还有墓穴里的一切都是我瞎编的,也球球不要考究…… 来默默求个作收和文收。因为要完结了,然后下一本暂时不知道写仙侠修真的还是写王权朝堂的,所以开了2个预收希望大家可以收藏一下,或者收藏一下作者专栏以后也方便找一找~~非常感谢。 第一本写到这里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反思和感触,下一本开文前至少保证要有一个特别细致的大纲和十万字以上的存稿我才会开始连载了,断更和卡文对自己对读者都十分不负责任!吸取教训,希望可以做的更好一点~ 第95章 钝重的刀剑刮在地上, 刺耳的声音折磨着耳膜,却早就被一声接一声的哀嚎给淹没了。 砸落的山石磊成了一个天梯,火势未见收小, 河谷透着通天火光, 地藏神教尽数拾级而上,和来讨伐的各门各派拼杀了大半夜。 火舌滚着浓烟往上舔, 浓稠的鲜血顺着那些碎石缝从高处就这么流了下来,汇入被油脂腻住的河面, 悄无声息就把火海染红了。 对方来了多少人温庭云只是大致估算过, 不管多还是少, 拼这一场是在所难免的。他拖着寒牙站在夜风呼啸里,舔了舔舌,额角破了一个口子, 血顺着流到了嘴角,血腥味溢满口腔和鼻息,早就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了…… 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他偏生要把这些罗刹放出来共享人间,更是要让人都知道, 在人间苟且的魑魅魍魉只多不少, 妄图他人在阴沟里痛改前非, 何不承认人人都是戴罪之身, 谁也没有资格剥脱他人安生度日的权利。 “卫冰清人呢?他要剿灭地藏神教, 就派了你们来?痴心妄想么……” 温庭云抬手抹掉了脸上的血,微微有些喘气, 朝金胜寒踱步过去,“做他的狗,就这么被他送来挡在前面当人肉靶子,金老庄主还不明白,到头来什么都是他卫冰清所得,梅庄身败名裂,你痛失爱女,恶事做尽的是他,倒是人人把帽子……扣在了你们几个人头上。” 温庭云冷笑一声,扫视着面前严阵以待的梅庄和胜义堂残部。 他们不知道这个浑身是血的小魔头一步步走过来是要干什么,嘲讽?屠杀?谈和?不管是什么,今天召集而来的人是对面五倍之数,地藏神教再是人人武功卓绝,也一定会死在他们精心排布的火/器之下,死在诸人对魔教一以贯之的嫉恶如仇里。 金胜寒并未退却,他双刀在手自是威风凛凛,怒道,“炸了断水崖又如何,你们爬得上来又如何,一样是死。魔教就是魔教,永生永世不配同正道为伍!” 与此同时,苏耽从杂乱的人群中冲将出来找到温庭云,附耳过去说了些什么,温庭云起先没有什么表情,但不知苏耽又说了什么要紧的事,他突然拧眉质问了几声,而后怒气冲冲地瞪着金胜寒。 苏耽有些心焦,“那批火/药确认是运到了这边,排布在何处不得而知,可比起老八手上有的,即便算上我们早就抢掉的多了何止十倍之数,谷主,就算动用黑市能得来的所有也不及这批的一半,他们火/药的大头绝非出自老八。” “你说刚发现的,是把对面这些人也算计进去了?”温庭云沉声问。 苏耽如实道,“是,分了两批,第一批咱们早就派人去做过手脚,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可是第二批……”苏耽勾了勾下巴暗示道,“他们脚下就是,这可奇了,是要跟咱们同归于尽?” 苏耽自己想了想也觉得不对,这么大批量的火/药对付地藏神教这点人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何况又不是普通人,人人都有功夫,江湖人火拼学着朝廷动不动就火铳火器惹人笑话不说,还容易招惹到官家注意,他蹙眉道,“这么多人……有的门派我连听都没听过,跟咱们哪里来的深仇大恨?犯得上他们视死如归地给卫冰清卖命?” 温庭云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偏过头道,“当然犯不上,你自己瞅瞅,跟神教有过节的也就那几个门派,平时小打小闹的那些破事也就罢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扯不上什么恩怨,这些人是被怂恿到这里来的,给卫冰清撑个门面,自己也能从这场打着正义旗号的决战里捞点好名声,要是知道自己成了别人垫脚石,小命都要保不住了,还要名声做什么?” 苏耽脑筋转得慢,温庭云联系前后已然知道了大概,又冷笑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在等。等所谓的正道和咱们拼得鱼死网破,一并炸死在这荒郊野岭,传出去是他们抗魔讨伐有功,牺牲了也是忠义之士,而我们全军覆没,皆大欢喜。” 苏耽不解,“谁在等??” “江湖人拿不到,官府勾结也不可能给到这么多,那你说还有谁?”温庭云眼神冷得可怕,苏耽脑子愚笨,猜不出来他说的是谁,不敢答话,默默听着。 “你听好了,派人从我们这边把火线清干净,许是一开始老八就被人给算计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投敌卖友本就是圈套,引着我们的人从他身上下手查,反而把那个人藏得很好,是我大意了。”温庭云暗暗叹了一声,咬了咬下唇,“快刀斩乱麻把这边处理干净,把安排好的人带上,我自然不会把自家兄弟的命断送在这里,可既然都备好了,顺水推舟解除后患吧。” 苏耽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得这么一点喘息的机会,金胜寒招呼着各派的能人能士,又马不停蹄地加入了战斗。温庭云和张穆远一人攻一人守,胡琴的声音幽幽传来,孟长令拖了铁锤大喝一声,砸烂了一个不知死活的脑袋,脑浆崩裂沾了旁边的人满身。 一时之间,风中都裹挟着血肉的甜腻气味,不远处有几波人马被打得退了回来,原本在地藏神教出口处围追堵截的正道人马,以及赶过去抗敌的神教之人,得知天堑塌陷之后纷纷赶回到大部分,殊死一搏在此一役,是人是鬼,今夜必见分晓。 那边刀剑无情火连天,秦筝和曲尘两个人在寒冷刺骨的暗河里已经游了许久。 奇!书!网!w!w!w!.!q!i!s! h!u!9!9!.!c!o!m 冰火两重天,都是一刻不得分神。后有不知哪方势力的人马紧追其后,而暗河纵横交错,岔路口众多,要不是秦筝早就看了无数次地图,稍微记了记大致的方向,他们大概是要困死在暗河里的。 从河口下来闷水游了一段距离之后,再出水面,穹顶变得开阔不少,除了盲鱼跃水的声音,还有蝙蝠振翅的声响,这些生灵倒挂在湿滑的石壁上虎视眈眈地盯着水里游弋的两个人。 秦筝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他恢复体力并没有多久,身子遭了那般磋磨后底子也没从前好了,这么浸泡在冰水里已经有点吃不消,他打着颤拉一下曲尘,“我记得……我记得路西南方向有个……有个口。”他伸手去摸腰带里的地图,想想还是罢了,“走吧,继续游,应该快到了……” 曲尘冷冷道,“好。” 这一路上不是在水里就是在拼命的往前游,顾不上多说什么,秦筝那番猜忌并没有褪去,而曲尘情绪不对他也察觉到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让他生气失望,还是被戳破了恼羞成怒。可不管是什么,曲尘到现在都没有动过半分要害他的心思,秦筝自认还能看清这一点,遂也不急着求证什么,只等眼下困顿先解了再说。 二人又一头栽入水中,憋着气往前游了许久,秦筝记得这边也有一个气孔暗仓,如果上得去,就能通往最近的一个出口。 果不其然,像他们下来的地方一样,水里有个浅口供一人穿过,二人游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摸到了伸到水下的石梯,秦筝先攀着石梯一步步往上游,终于游到了水面。 “咱们到了!”他舒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去拉曲尘一把,然而就在此,周围突然点亮了无数火把,火光着凉了整个石壁,秦筝哑然,转过身去一看,心下一沉。 卫冰清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盯着半截身子还在水里的秦筝,皮笑肉不笑道,“孽徒又来寻死了,乞讨不成,该行掘墓了么?” 秦筝往后退了一步,曲尘这会儿刚从水里站起来,秦筝手背在身后悄悄把他往水里退。 他方才还在水下就看见了骤然亮起的火光,已然知道不妙,如今瞧见卫冰清和其门派的弟子好端端地等在岸上,再跑肯定是来不及了。 卫冰清见到曲尘狼狈的样子,动了动嘴角,“曲国师,好久不见,早就劝过你不要和此人相交,没得坏了自己名声。” 秦筝倏然抽出断虹横在眼前,“你果然还在打这里的主意!围攻神教是假,调虎离山守株待兔是真,卫庄主,那些听命于你现在为你去神教送死的人若知道你如此打算,就不怕别人说你这个盟主尽做草菅人命,损人利己之事么!” 卫冰清笑了一声,“送死?那也是神教的人死,我召集人马去围攻魔教,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么大一个功劳人人有份,他们应该感谢我才是。”他睨了秦筝一眼,“你关心错地方了秦筝,你那位小朋友再是厉害,血肉之躯能敌得过火/药么?” 秦筝一凛,心提到了嗓子眼。 卫冰清瞧他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很是满意,走近了些弯腰对着水里人笑道,“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我亲手带大的徒儿,竟然沦落成他人榻下臣,为师实在可惜。” “多少……”秦筝声音有些发抖,他见识过火铳的厉害,若卫冰清没有撒谎,能让他放心的下那边,跑过来堵截自己,定然是安排得万无一失,那该有多少?毁天灭地的东西,肉体凡胎如何对抗得了。秦筝怒了,大喝一声,把剑抬高指着卫冰清,“你在那边,放了多少!” “方才这里的动静你没听到么?”卫冰清笑了,“足够他和魔教一起灰飞烟灭,反正地图在你身上,他的命留着也无用,你安心吧,他今日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卫冰清嘴角那抹阴冷的笑意秦筝最是熟悉,他不止一次这样对自己笑过,在广寒的后山,在天下人眼前,再一次又一次把他拥有的那点可怜的情谊和希望击碎得不剩一丁点的时候,卫冰清就是这样笑着的,笑里有快意有报复了他或者别的谁的满足感。 可是这一次,秦筝不会任他笑过就顺着他心意再做什么糊涂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去看复联4~所以大概只有一更~每天都在敦促自己多写点,怎么还是这么懒惰。 第96章 秦筝二话不说, 提剑运气就刺了过去,脚下带起的水花被他灵动的身影卷得溅了旁人一脸,速度实在太快了, 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吓了一跳, 还以为手里的火把就是剑,边凌空挥舞着边往后退, 卫冰清反应及时,抽剑格挡起来, 方寸之地二人几乎是贴面近身格斗, 冰冷的铁器带起来的剑风条条打在石壁上留下了不浅的印子, 站在一边的人手足无措,即便他们有心同卫冰清一起把秦筝拿下,这样境界的比试也是没人敢上前一步的。 眨眼间过了二十几招, 卫冰清横剑一劈打开了断虹,秦筝退回到方才的位置,暂时和他打了个平手。 “你武功恢复的不错,虚慈那秃驴临死了还摆了我一道,简直死不足惜!”卫冰清亲手试了下秦筝深浅, 笑得更冷了几分。 秦筝依旧仗剑立在水中, 曲尘也默默抽出自己的剑走上前去, 和他并肩而立, 凤眸怒意不泯, 死死盯着卫冰清。 卫冰清指了指曲尘,又把剑尖移到秦筝脸上对着, “玉佩虽然寻不到了,想来温庭云有别的法子可以复刻地图,交出来,你们两个人能寻到这里那肯定是有的,也不用动什么其他心思妄想可以全身而退,广寒山庄的弟子早就将这个墓穴包围起来了,你插翅也难飞。” 秦筝抬眸扫了一眼卫冰清身后那些曾经的师弟们,无奈地笑笑,“你已经不是第一次逼我走绝路了,你觉得我还会听?既然都要死,我毁了也不会给你!” “哦?是么,要你这位好兄弟陪着你一起死在这?秦筝,为着你的事连累了多少人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交出来我放他走,你……给你留个全尸,算我对你再仁慈一回,若是不从……” 秦筝微微眯眼,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卫冰清看着他长大的,实在太清楚他性格里的弱点,他知道对秦筝强硬没用,可若用他在意的人威胁他,这个人是做不到冷血无情到舍弃他人性命的。 曲尘没说话,他自然了解秦筝动摇什么,于是用手肘拐了秦筝一下,等他看过去,曲尘抿着下唇淡淡地摇了摇头,暗示他:打。 卫冰清料到如此,也不多话,一挥剑所有人都跟着他围攻了上来。曲尘和他二人奋力格挡,背靠背戒备着所有攻击,卫冰清自偷学了少林和武当的秘籍之后,比之从前内力大有长进,二人齐力对付他一个都难免吃力,何况还有许多广寒的弟子见缝插针地攻击。 秦筝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无奈感,从前弟子不用功,他拿着戒尺一天天守在校场敦促,谁偷懒都会挨一顿训,然后训狠了他又心软,哄着哄着地一遍遍去教,直到师弟们学会为止。那时候他想,广寒不能单靠一个或者几个出众的人就能将满门荣光延绵下去,最好个个儿都这么拔尖,走出去一水儿挺拔坦荡的汉子,他这个当大师兄的也好对师父有个交代。 现如今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师弟,一个个畏惧又惋惜地抬剑指着自己,他一时真不知道是该唏嘘还是自嘲,世事无常,大抵就是这样了。 卫冰清的剑法本就用得出神入化,若是广寒的剑法那还好,路数招式秦筝肯定再熟悉不过,可卫冰清如今不但内功心法已经大不一样,就连剑招都混杂着武当的不破不立,变化多端让人防不胜防,秦筝和曲尘两个人要破开他们的包围冲出去实在难上加难。 正在这时,水里有了些异动,秦筝背对着水面没有发现,可曲尘看的真切,水下似乎有东西游了过来,由于光线很暗他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那些东西越来越近,突然跃出水面,只听见一声爆喝,“秦筝拿命来!” 宿涵破水而出,剑尖直指秦筝的后背而去,卫冰清勾唇冷笑,配合着攻势将秦筝逼得只能往后退。 千钧一发之际,曲尘顾不得多想,直接以身体挡在了秦筝身后。 “刺啦”一声,秦筝只觉脖颈上一热,曲尘左肩插着一把剑,他硬是生生用身体把剑给挡了下来,秦筝打断卫冰清的攻势,回身护住曲尘,轻转手腕将断虹飞了出去,狠狠刺到宿涵的大腿上,他吃痛大叫一声,这才松开了握剑的手。 血溅在了秦筝身上,曲尘捂着自己的伤口努力想站着,可是剧烈的疼痛让他呼吸都凌乱起来,脚跟一软险些栽倒在水中,秦筝一把将他揽到自己怀里护着,就这么半跪在水里,恶狠狠的盯着宿涵,“卑鄙无耻!” 卫冰清持剑横在了秦筝脖颈,秦筝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忙着撕自己身上的衣服把曲尘伤口堵住,还好剑偏了许多并未伤及要害,可刺得不算浅,秦筝也不敢贸然把剑拔出来。 曲尘极力忍着剧痛,突然握着秦筝的手道,“你还疑我么?” 秦筝蹙着眉,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别动!” 宿涵捂着大腿,在别人帮助下才把断虹给拔了出来,正要提剑过来索命,卫冰清一个眼神就让他退开了。 “秦筝,把地图交出来,我就让人给曲尘治伤,等我进到金券里头拿到我要的东西,我可以保证让他完好如初地出去。” 秦筝背对着他,剑横在自己肩上,他默默给曲尘处理着伤口,不发一语。 卫冰清继续逼他,“不给我就杀了你,他……丢在这,不出两日必血尽而亡,你自己看着办吧,非要我把事情做绝才知道回头,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秦筝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擦血的手握着布条都气得颤抖不止,无法,他只好默默去腰间拿那张地图,曲尘动了动,疼得他“嘶”了一声,奋力拦着,“别……别给……他不敢动我……” 秦筝拍了拍曲尘的手,拿出地图往后一丢。 曲尘脱力地靠在秦筝身上,不住地喘气,喃喃着,“是我拖累你了。” 秦筝低声道,“说什么呢,要不是你拦着,我得被人戳个窟窿,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卫冰清把地图展开来看,那残缺的一角已经补全,他看过后十分满意,吩咐道,“让周老过来,给这位国师大人把伤治一治,二人一并关押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他们。” “是!” 宿涵忍着腿疼,跑到卫冰清身边低语道,“师父,地图得手了,何不将其杀了永绝后患!” 卫冰清横了他一眼,“你少给我擅作主张,这地图虽是补全的,可墓穴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玄机尚不得知,秦筝现在可是个狡猾诡诈之人,在彻底打开金券的大门之前,此人杀不得。” 宿涵恹恹答了一声“遵令”,可眼底明显有不甘的怒意。 卫冰清抱着手转过身往外走,临了还是嘱咐了一句,“傅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让他先来见我。” “是。” 墓穴里七拐八绕的通道两侧都空着许多石室,在建造初期,这些石室可短暂停放物料,也供工匠们休息,如今广寒山庄进驻这里之后不但将爆炸后被阻隔的碎石都清理了出去,还将这些石室改造成了弟子暂居之处,宿涵将秦曲二人安排在了一间又小又不通风的隔间,铁门一架,扣上锁便成了牢房。 曲尘躺在冰冰凉凉的地上,满头大汗嘴唇发白,卫冰清安排的周老也只是做了最简单的止血处理,而后把剑取了出来,丢了一瓶金疮药就走了。 反正落入他们手中也不怕逃得走,秦筝没有被敷住手脚倒是方便他照料曲尘,他探了探曲尘的额头,已经很烫了,只好把人放在自己腿上靠着,脱了衣服尽数盖在曲尘身上。 这番动静不小,曲尘并没有昏睡过去,他抬眼看见秦筝只穿着里衣,自己身上反而盖了还几层衣服,挣扎着要起来,又生生被秦筝给按了回去。 “你躺好吧,发烧了。”秦筝也有些疲累,他把衣服又盖严实了些,尽力憋了个无所谓的笑,“伤口不是太深,将养几日就能好,这瓶是广寒山庄上好的金疮药,我记得……还是我娘研究的方子,虽然只给了一瓶,紧着些用应该够了。” 曲尘烧得有些头晕,抬眼看他也看不真切,迷迷糊糊道,“那时候你也这么……让我枕过你的腿,你还记得么?” 秦筝笑了笑,“记得,你被那些世家公子欺负狠了,搞得一身的伤,偏生还是个不服输的,见着我的时候明明都烧得糊里糊涂了,还拿剑指着我,说自己……” “死也要死回南疆去,不要在中原丢这个脸。”曲尘接过话头,笑得温和,“我以为你也是个不要脸的世家公子,许会和他们一样,用尽下三滥的手段将我逼出赛场,谁知……你照顾了我两天两夜,差点……差点连累得你也遭了他们算计。” 秦筝蜷起那只无处安放的腿,往后一仰,想起陈年旧事,心里五味陈杂。 “我可没少吃亏,他们都什么人我清楚得很,是后来不敢了,见到我都绕着走,不然你以为他们不想连着我一起弄?”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9 秦筝叹了口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看这才五年,有的人混得人模狗样了,有的人却……” “你一直都没有变。”曲尘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怔怔地盯着秦筝,“至少在我这里,你一直……都没有变过。” 曲尘微微抬着双眼,迷迷糊糊地笑着,把秦筝的手抓过去贴在自己脸上道,“你说会和我并肩而行,肝胆相照的。即便南疆和中原路途遥远,每年……都会来找我喝上几坛子酒,要和我比剑,看我有没有进益……” 曲尘愤愤道,“明明都说好了的。” 秦筝的手被他蹭的有些痒,不自在地想往回抽手,却被烧迷糊的曲大国师张嘴狠狠地咬了一口,他扯着秦筝的手不给松,含糊不清边咬边问,“那些话……你不是出自真心的吧?秦筝,你真的……觉得……我会害你吗???” 秦筝皱着眉头,被咬得有些疼,可他余光瞥见曲尘泛红的眼角,心里突然一软,只得无奈地当他是烧糊涂了,手没有忍心抽走,心里很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日不更新哈~周一继续!!下周督促我一日双更我要勤奋起来! 第97章 壁上插着一根火把, 火焰偶尔晃动几下,把两个人的影子也撩拨得有些纠缠不清,曲尘喃喃了几句就听不太清了, 一时, 落针可闻。 秦筝觉得尴尬,即便他清楚曲尘要不是烧晕了也不会做出这些对他来说已经算出格的举动, 可曲尘几次表达过他对秦筝的心意,饶是自己心如止水, 秦筝也不想因为一时的心软, 让曲尘会错意。 见曲尘似是睡着了, 秦筝把手抽走,谁料曲尘睁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 “看来你是对他动了真心了……我早该断了念头的,自看着你和他相拥跳崖开始,其实我就该明白执着于你,是我在给自己画地为牢。” 这不是想得很明白么,想明白了怎么还咬人呢。秦筝闷闷地想, 没有多言。 曲尘笑得无奈又苦涩, 眼睛望着秦筝缩回去的手, 上面被他咬了个牙印, 这辈子或许同这个人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止于此了, 他没有糊涂,这也不像他做得出来的事, 只是一想秦筝已经把心,或许连人都交给别人了,曲尘就少有地会满肚子嫉妒和不甘,说来说去,这是他头一次特别想要个什么,他道,“从小我就被送去了国师院,按照他们的希冀教养长大,这辈子该做什么,能做什么都是定好了的,除了忠于国主一人,我是谁我在何处我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都不重要。也没有人觉得国师院里圈养着的这些孩子需要他们自己的人生,遇到你之前,我甚至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曲尘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秦筝的腿,只是视线能保证落在他身上。就这么盯着秦筝的下巴继续道,“你活得……比我自由多了。笑是真心的,生气也是,好像不管你做什么都能尽兴,我还真的有些……羡慕你。” 秦筝淡淡一笑,“事实证明,无拘无束恣意妄为只是表面美好,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会被打入深渊。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至少你的忠诚没有错付给不值得的人……” 曲尘笑容淡了些,“嗯,国主是个明君,我……秦筝,我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别无选择……我别无选择。” 秦筝不知道他东一句西一句到底想说什么,干脆又把话绕回去道,“尘哥……我疑你并非空穴来风,问你的话是我真实所想,你要是有难言之隐大可告诉我,我不细问就是了,但是……能不能不要瞒我?” 曲尘无奈的笑笑,闭着眼睛,嘴角那丝苦涩怎么都化不去,“我没有瞒你,这儿……确实是我第一次来。如今我俩身陷囹圄,无法脱困,我实在不明白你纠结我是不是来过到底是为什么,我犯得着在这么小的事上骗你么?” 秦筝眼神晃了下,对着他笑笑,“是犯不着,就算我多心了吧,你为我受伤,我还想那些有的没的确实不该,你睡会,保存体力,卫冰清恐怕马上就要来折腾我了……” 曲尘看了他一眼明白过来,“果然就算拿到地图,他也进不去。那地图……” “地图是真的,”秦筝揉着自己的肩膀,暗暗笑了下,“不过这里面不止一个金券。” 之所以暂时不担心会有性命之忧,是因为那地图缺失的一角有两面,温庭云把关窍悄悄告诉了秦筝,正面着看确实可以进入金券,可背着光再看,才是第二道金券的路线图。如地图显示没有太大差错,光进入第一个都会花点不少时间,而且石室很大,他们要找东西必然是连个石缝都不会放过地仔细搜查,秦筝打算以此拖延时间再想办法。 不过这些,他不会再跟曲尘透露半个字了。 卫冰清自得到地图之后,除了派人严加看守秦筝和曲尘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和工匠和弟子在奋力清理通往金券的通道,翌日下晚时分,来人禀报,傅严回来了。 卫冰清带他去了另辟出来的隔间,屏退左右后,冷着脸问他断水崖的情况。 傅严拱手道,“禀盟主,我带人堵截魔教出口,可他们负隅顽抗情况并不乐观,大部分兵力集中在断水崖上,期间数次爆炸导致断水崖彻底垮塌,魔教是否有伤亡尚不得知,可咱们的人……死伤无数。后温庭云带人从断崖废墟上来于我们正面交火,连后山出口的人也集合过去了。属下收到信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前,金老庄主他们已然节节败退,要不是人数压制,恐怕早就不成了。” 卫冰清嘲笑道,“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那些人要和魔教这些从刀眼子里滚出来的人对上自然没胜算。梅庄和少林竟如此没用,节节败退??照你这么说,现在他们怕是已经打得不剩几个人了吧?” 傅严蹙眉,听这话的意思,卫冰清知道他们打不过,既然打不过还召集那么多人去送死是什么意思?就连自己也是突然接到信才知道卫冰清带着自己的人来圣女墓了,金胜寒和隐悲似乎对他并未如约出现有些不满,但大战在即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所以卫冰清早在一开始,就没打算攻打断水崖……傅严也想不明白,只好他问什么答什么道,“盟主所料不错,属下半路上收到线报,武当山驰援魔教,如今堵住了金胜寒他们的退路,怕是还有一场恶战。” 卫冰清冷笑一声,他早就知道武当山不服自己管教定不会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的地方,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甘愿与魔教为伍,他道,“如此甚好,铲除武当本来也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住悠悠之口,他们上赶着送给我一个理由,我收下就是。传话下去,武当背弃正道之义,和魔教同流合污,视为一党,不必再留什么情面,尽数歼灭即可。” “是!”傅严后背有些发毛,出去传了话又折回来,“外面的人说,盟主要见的人带来了。” 卫冰清坐下,在石桌上烹起了茶,叫傅严也坐过来,悠悠道,“安插你去魔教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如今你已回来,倒也该让你见见这个人。” 傅严之前听卫冰清提起过,他和这个人一手促成了今天的局面,傅严之前猜测是少林寺的隐悲大师,妄图坐上少林掌门的位置何其联手二分天下,可当卫冰清把人都安排到断水崖独自面对魔教大军后,傅严也闹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背后这人是谁。 傅严道,“属下谢盟主提拔!” 门外响起轻轻扣响门扉的声音,戍守在外的人禀报道,“禀盟主,人已到。” 卫冰清特意在自己身边留了个上座的位置,听闻后站起身来,客气道,“请他进来。” 略有些腐朽的木头门被推开,傅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人缓缓而入。 竟然…… 是他! 断水崖上,一天一夜浴血奋战已经耗光了大部分人的体力,金胜寒疲累得已经有些握不住自己的武器,靠人搀扶着往后撤。小门小派的人死伤无数,而少林、梅庄和胜义堂还在殊死一搏。 十八铜人阵困了温庭云好一阵子,他和张穆远二人齐力才破了阵出来,这十八位高僧并未对温庭云下杀手,只是听命掌门才极力设阵困住他,温庭云以礼相待,脱了阵也没有赶尽杀绝。 金胜寒啐了一口血,吩咐了旁人几句,那人趁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他瘫倒在一棵巨石上,恶狠狠地盯着地藏神教已经杀红眼的亡命徒。 还是失算了,这些人本就是地狱罗刹,怕什么都不怕死,他们知道唯有拼死一搏才能换一线生机,而正道的人呢,在太平日子里浸泡久了,连最后那点骨气都泡没了。 金胜寒枯坐在一边冷笑,没有骨气也罢了,没有命也罢了,死多少人都不足惜,死多少人……江湖上传出去,这也是打着讨伐魔教惩奸除恶的正义之战,他们站在正义里,不择手段又有人能指摘什么呢?输赢当真重要么,魔教能有什么立场,这些人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下不来,就算打赢了……也不过是给下一次声嘶力竭的讨伐添把火而已。 苏耽跑到温庭云身边低声几句,而后,他突然下令停手,与此同时,正道的人也自觉开始往后退,金胜寒要把他最后的杀手锏交出来了…… 山崩地裂再次袭来,地下不知埋了多少火/药,轰隆隆地在脚底闷响,突然破土而出炸出了无数的大坑,碎石被弹飞几丈高,淅淅沥沥砸落在脚边,温庭云用寒牙撬在地上才勉强站稳,他提着苏耽的后领,才让他没有滚到远处去。 一番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地藏神教地人都面面相觑,大家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反而是对面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 轻功好些的连忙护着自己的掌门逃脱,那些反应慢武功差的,已经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手不见手,脚不见脚,除了一地的血泥,便是根本拼凑不成一体的残肢。 清虚道长带着一众武当弟子围了上去,把落荒而逃的人后路彻底给堵了,逼得他们渐渐往后退,将人集中到了一处。 寒牙拖到地上刮得人耳朵生疼,温庭云朝金胜寒和隐悲走过去,十八铜人阵见其气势汹汹,挡在道前。 温庭云面上淡淡地,给诸位拱手道,“你们对我手下留情,我自不会伤害各位高僧,若还念及已故掌门虚慈大师在天之灵,就把路给我让开。好好看看,到底是我神教之人让少林陷入这两难之地,还是你们护着的这个伪君子。”他抬起寒牙,指着隐悲,“佛家以慈悲为怀,大师却甘愿以这所有人的性命为代价,给你们少林和广寒铺一条金光大道,踩着他人血肉坐享天下武林,万世荣光,算盘可打得真响啊!” 隐悲眯眼,大喝一声,“胡说八道!” 金胜寒被炸了一身的伤,他根本就没料到这场蓄谋已久的屠杀会发生在自己脚下,温庭云这么一说他恍然大悟,是遭了自己人的算计了,他声音有些颤抖,偏过头问隐悲,“大师……你……你告诉我,卫盟主没有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你们一早就商量好了的?方才的火/药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我明明吩咐了人只埋在那边,为何……” 温庭云一步步走近,刀已经指着金胜寒的脑袋,冷笑道,“我告诉你为何。大家也过来听听,你们这位盟主狼子野心,想一口吞了我们神教不说,就连你们也是他囊中之物,当然他一个人是做不了这事儿的。” 温庭云笑得愈发阴冷,“丘池国师和卫冰清暗中勾结,私运火/药,一边帮卫冰清清理反骨,一边谋划的……是这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奶云不在小筝身边的第……N天,快了快了 正面战场解决完就要相见了 信我! 第98章 众人愕然不已, 面面相觑,更有甚着盯着脚下的土地瑟瑟缩缩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庭云斜眼看了看隐悲又道,“早前在南疆, 我与大师有过那一面之缘, 其实当日你们就已经在计划这些事了吧。半路能绕过国师府的眼线给我下套,也早就是他首肯过的。黄龙山祭台, 断水崖天堑,丘池国倾尽物力财力做你们坚实的后盾, 大师可否说上一说, 你们又是以什么东西作为交换的?” 温庭云脸上拂过一抹厉色, 笑道,“是许他们丘池国将来在武林中得你们助力,还是……这边境安稳, 就这么交出去了?” 自来朝廷与边境诸国关系好坏,战祸纷争,武林人士都是离得远远的,不过若真是摆到明面上来,遭到外敌攻城略地, 中原大派也肯定是同朝廷同仇敌忾一起抗敌, 立场问题关系着朝廷如何将武林人士摆在一个恰当的位置, 也让武林同道清楚界限不要越踞。 勾结外敌私运火/药, 威胁边境安稳, 这样通敌卖国的罪名够朝廷举兵踏平他们不说,于江湖上的道义, 百年来的名声,都是要毁于一旦的。 隐悲被逼得无话可说,金胜寒是被蒙在鼓里的,金家不止江湖上有一席之地,在洛阳扎根许久,一家子富贵怎么可能不同朝廷官员有所往来,若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别说江湖里再没有他容身之地,将来恐怕在洛阳也要从人人捧的香饽饽变成人见人嫌的丧门星了,所以这件事若是真的,卫冰清简直是将金家满门荣辱和身家性命一并当诱饵给断送了。金胜寒心里发寒,可他不敢相信,急问道,“你……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些火/药是来自南疆!你……你伙同国师府的人搅黄了我女儿比武招亲擂台,在南疆追捕秦筝时他更是多番拦阻!黄龙山祭台……他……他……” “桩桩件件曲尘都参与了,可摘得比谁都干净对吗?黄龙山的火/药是我地藏神教出去的不假,可分量比之那场爆炸,你自己估算估算超了多少,哪里来的?你们以为离间一个八谷主列当就能有此只手遮天之势?”温庭云步步逼近,刀尖已经近在咫尺,即将要抵上金胜寒的脑门了,“别慌,那个叛徒我已经杀了,抖不出你们的事。他死后这些火/药源源不断只多不少,你就没有疑惑过,列当始终不出现还能调度得宜,背后是不是另有他人?” 金胜寒看向隐悲,一脸疑问,从头到尾,火/药的来处,运送的人手,全是隐悲一手安排的,也是他,当初自请去南疆寻秦筝的下落,更是多次同国师府接触,口口声声说曲尘同秦筝私交甚笃,恐会从中作梗,其实暗中已经勾结许久,将他们所有人排布在天罗地网中。 正待他要发作,四面八方突然传来无数叫嚣,尘土飞扬马蹄疾,浩浩荡荡的丘池先锋军几个纵队奔驰而来,迅速就将所有人围在中间。 迎风招展的军旗上是山茶花和孔雀的纹样,这些先锋部队轻装简行一路从南疆奔袭而来,藏匿林间许久,方才那些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便是讯号,早在之前就已经设下埋伏,一旦这边有了大动静,那必是已经羊入虎口,这些兵马过来只需收拾好残兵败将即可。 金胜寒满眼绝望,“完了……曲尘坐收渔翁之利,只等我们两败俱伤,他……他是想将江湖势力一网打尽么!” 隐悲眼中的惊愕比之金胜寒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这突然冒出来的丘池国军,骇然道,“他没跟我说过……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来做什么!!!” 只见纵队向两边分开,一人驾马而来,那男子身着一声灰白描金长袍,和曲尘一样,披着鹅羽大氅,竖着一个雕花金鸟头冠,雍容华贵不失王者气度,男子撇了一眼惊慌失措的江湖人士,淡淡一笑,“在下是国师府长老容越,领命来此,请各位听我一言。” “丘池国势大力强,剑指中原,国主英明神武,自是需要广纳贤才,共享盛世。诸位都是能人异士,也在江湖上鼎鼎有名颇有威望,国主希望各位能弃暗从明,归降我国,与国主一起,开创大业!” 清虚道长在人群中声如洪钟地道,“丘池国这是要反了吗?!卖国之行,在你那变成了开创大业,当我们江湖子弟都是卖国求荣之辈?” 期间有人附和,更是轻蔑嘲笑了回去。容越不以为然,“无妨,招安不成,杀了便是。国师大人说了,招安的话只是走个过场,他也没觉得你们这些榆木脑袋会审时度势。” “打就打,废什么话!地藏神教众弟子听令!”温庭云白了金胜寒和隐悲一眼,大敌当前,这些穷途末路的蠢货暂且搁置一边,他瞪着容越大声命令道,“拿出点骨气来,要活得堂堂正正,可不要干那卖敌求荣的勾当,把外面来的狗先给我杀干净了!” “得令!!!杀!!!!” 一时之间,将正道逼入绝境的神教人纷纷罢了手,转头和丘池国军拼杀在了一处。名门大派的人在原地愣神,有的本来还将信将疑,容越一席话终于把所有人都给打醒了。 他们上当了,被人当枪使,还被人当了垫脚石,卫冰清居然串通丘池国师要让他们全部葬身此地,还谈什么荣辱,谈什么狗屁名声。家国兴亡面前,江湖恩怨算得了什么…… 可这些人,居然把一己私欲建立在帮助外族人蚕食鲸吞自己人民土地的基础上,那摇摇欲坠的江湖道义,岂非只是空口白话,闲聊谈资而已? 没等隐悲发话,十八铜人阵的高僧便加入了抵抗外敌的队伍之中,而后,越来越多,武当,梅庄,胜义堂,甚至…… 甚至叫不上名的,尚且还留着一口气的人,但凡还提得起刀剑棍棒,也不论之前和自己生死相搏的人是谁了,如今站成了一线,先一起求个活路再说。 于是三方人马逐渐汇聚,丘池国军披坚执锐,而江湖人,真刀真枪,包裹自己的唯有一腔热血,还有那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 圣女墓中,卫冰清见来了人,特意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来,傅严依旧在错愕,忘了起身相迎。 曲尘面若冰霜,肩上缠着绷带,但人并不虚弱,小厮为他披上了一件崭新的大氅,他自然而然走到上座坐下,比了个“请”的手势,卫冰清这才落座。 曲尘见傅严这反应着实想笑,便道,“七谷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的瞧见本座吓成这样?” 傅严咽了咽口水,努力压着心中惊讶,告罪道,“属下……只是没想到国师大人也……” “也什么?和你们狼狈为奸,坑杀武林同道?他们蝼蚁之躯,该感谢自己无足轻重的性命有那个荣幸为国主的霸业添砖加瓦做点微薄的贡献。”曲尘抬起茶盏抿了一口,蹙了蹙眉,“在这洞穴里昏天黑地躺了半宿,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卫冰清淡淡地瞥了一眼他肩上的伤道,“大人何苦使这苦肉计,秦筝反正已经插翅难逃,只要进了金券,留着他也没用了,难不成大人还有其他打算?” “说起这个,卫盟主,本座还有话要问你呢。”曲尘脸色很不好看,放下了茶杯质问的眼神一览无余,“本座还没有糊涂到记不住咱们已经定好的计划,一人负责一边,你巴巴地跑过来,前前后后埋伏了多少弟子在墓穴暗道之中,究竟是何意?” 曲尘有意无意地敲着案几,修长白皙的手指扣着,嘴角挂着威严的笑意让人遍体生寒,“你是担心本座食言,要将这圣女墓私吞了不成?” 卫冰清迎上他的眼睛,“自然不是,为保万无一失,我自当过来一趟,那边反正有少林和梅庄看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曲尘嘴角一勾冷笑一声,“最好如此,不然辛辛苦苦筹谋到这一日了,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卫冰清淡淡一笑,“大人伤口可有好些了,虽有随行的大夫,毕竟在荒郊野外,药石短缺,这里阴冷潮湿,还请大人保重自身。” 曲尘沉下脸来,“这点小伤倒是无碍。不过也不是本座非要用苦肉计,实在是你那徒儿太会自作主张,明明知道留着秦筝的性命有大用处,几次三番火急火燎非杀他不可,卫盟主怕是该好好教育教育他了,如今就敢不听你的,将来得了广寒掌门之位,不还爬到你头上去?” 曲尘语带威胁,字字讥讽,“若将来国主有何吩咐指示,你让本座是找他呢,还是找你呢?你也知道,做了盟主只是听上去好听,麾下若无信得过的势力,这个位置再是高高在上不过一个空壳子罢了,其他门派就算被你压了一头,那也是实打实手里捏着人马的,宿涵可是个心眼不少的聪慧人,卫盟主很有胆识,御下有术才敢用这样的人,本座佩服。” 卫冰清不是听不出来曲尘的嘲讽之意,面上淡淡的,心里早就怒意滔天,奈何曲大国师如今如日中天,步步为营,已然从同盟越过一头成了他上面可以颐指气使之人,他只能憋气道,“徒不严师之过,我自会让他来给大人赔罪,只是大人白白为了故人受这皮肉之苦,我们也是始料未及。秦筝如今歹毒阴险,连你都防备着几分,恐怕也不会因此就随便松口的。我已经派人循着地图提示,撬动金券机关,大概晚些时候就能打开了。秦筝那边……” 曲尘阴冷地笑了下,“你先去看了再说,加大些人手仔细搜查,务必把东西都找出来。要花点功夫的,不必寻什么由头把本座叫去,本座同秦筝……还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明天就是五一了祝大家放假愉快呀!~~ 吃好喝好~~ 第99章 卫冰清心里明镜似的, 看出来曲尘对秦筝青眼有加别有心思,是以多番阻拦自己下杀手,处处维护, 如今更是不惜伤了自己拦那一剑, 要说他故意使苦肉计,恐怕更多的是不忍心。卫冰清也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 只当他是真的有话要说罢了。他本来以为曲尘来这一趟会问一问断水崖的情况,然而曲尘只字未提, 像是早就了如指掌似的。除了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 卫冰清搪塞回去, 也没细究。曲尘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开了。 他出了隔间往回走,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不远不近地伺候着, 曲尘停下他也停下,始终隔着丈余宽的距离低着头,生怕多看一眼惹怒了主子,曲尘也懒得管他,走了许久, 来到一个略微宽敞的石室门口, 抬脚进去了。 “国师大人!” “听闻大人受伤, 我们又无法前去, 实在担心。” “大人的伤口愈合的如何了?阿部, 把咱们的药拿来,中原人的东西我信不过, 重新给大人上药。” 曲尘才一进去,国师府的下属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开始忙活了起来,端茶送水换药都很麻利,曲尘坐在椅子上,喝下一口南疆的茶,心里才稍微舒坦了些。从国师府带来的医官小心翼翼的把他的中衣和里衣都褪了一半,露着白皙结实的胳膊,肩膀上缠了纱布,秦筝之前给他上过金疮药,其实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 医官正要拆纱布,却被曲尘拦了下来,“不要拆,你就随便看看还需要怎么处理就行。” 医官的手僵在半空有些为难,“大人,旧的膏药粘在了纱布和血肉上,不做清理,伤口一旦开始结痂,反复撕扯会再次流血的。” 曲尘淡淡道,“嗯,我知道,不拆它,你就这么弄吧。” 这是他躺在秦筝的腿上,秦筝一点点帮他上药帮他缠起来的,难得可以安安静静让他再照顾一次,曲尘想起来还会回味,秦筝一直是看着大喇喇的性子,做起事来却很是仔细周到,这么温柔体贴的一个人,哪里来的那股子烈性,抱着人就跳崖呢。曲尘闭上眼叹了口气,不管自己筹谋什么事情,即便瞒着他的时候秦筝都不接受,那全盘托出,这辈子应该是再没有机会和他好好说上什么话了。 最不济,刀剑相向,恩断义绝而已。 也只有现在,他还在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曲尘还能似是而非地亲近于他,也唯有如此,仿佛讨来的偷来的借来的,他曲尘,堂堂丘池国国师,竟然卑微地靠诓骗得木林森来一点温存。 曲尘索性把这当成最后的狂欢,不管怎么说,秦筝现在在他手里,谁也拦不住,拦不住他要对这个人做任何事! 医官用捻子小心地挑开纱布又抹了一层药膏,完事儿后给曲尘穿好了衣服,又嘱咐道,“这里面潮湿阴冷,大人身子一向虚寒,要多加保暖才是。” “我不冷。”曲尘笑笑,又喝了一口热茶,把几个下属叫到面前来,低声道,“广寒的人尽数来了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回大人话,只有广寒山庄的人来了,其他都在网里,算算时辰那边应该已经开始收网了。” 曲尘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卫冰清老奸巨猾,这次让他侥幸逃了一劫,不知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若按原计划,现在卫冰清他们也被炸得灰飞烟灭了,容越带了一千铁骑埋伏,这些江湖搭子应该是没有胜算的。不管卫冰清是未卜先知还是走了大运,到了这他也逃不过大人的手心了,外面还有一千精兵看护圣女墓,东西一得手,中原各派是去是留还不是大人一句话的事……” 说话的这人叫容城,和容越并列为国师府长老要职,也是曲尘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曲尘揉了揉眉心,“你们多留心些,断水崖往来的密报先过你这一道,改成卫冰清希望看见的样子再送去广寒那里,至于金券,先让他去翻腾着,反正也找不到东西,在这之前你们做好自己的就行,不到万分紧急的情况不用找我。” “是!” 曲尘没有耽搁,安排好后续的事起身便自觉往牢房方向走,那小厮在门外等了许久,默默跟在曲尘后面,依旧保持着些距离。 再转个角就到牢房时曲尘停下了脚步,回身盯着小厮道:“你过来……” 小厮小声地答着,往前迈了一步,曲尘见他惧怕成这样,只好自己把大氅解了下来递给他,“把绳子拿来将本座的手缠好,一会儿拖着本座进去,演得像点,不要露了马脚,顺便……叫守在外面的人自觉退远些,退到听不到任何动静为止。” 小厮应下,曲尘抬手让他绑,他竟松松垮垮地不敢用力,碰也不敢碰一下,曲尘憋着火,实在不知道卫冰清怎么会安排了一个这么胆小怕事的伺候他,旋即自己用绳子勒住两个手腕,勒到手腕都有了印子才让小厮动手给自己捆绑,他还嘱咐小厮扯皱自己的衣服,这才做好了伪装回到了牢里。 被人带走时借口是怕国师死了不好给丘池国交代,调了个大夫过来带人过去处理伤口,曲尘身份人尽皆知,卫冰清再是要称霸中原也没有必要和丘池国交恶,是以秦筝半点也没猜疑,见他回来了秦筝忙去给他松绑,“这些人在吃食里放了那么多的软筋散,竟还要把你绑成这样带出去,怎么样了?大夫看过伤口可有交代什么?” 曲尘淡淡一笑,“没事,小伤口而已,不用药自己都能痊愈,何况你还给我擦了药。” 得了松绑,他揉着自己的手腕,瞥了一眼秦筝,小声道,“就是为着你这点牵挂,我也要好得快些,不然等卫冰清真拿到秘籍了,他绝对不会留你,我帮不上你什么忙至少别当个累赘,你说是吧?” 秦筝笑他,“说什么呢,国师大人从前可不会说这些丧气话。他们……就只是拉你过去看看伤?可有说别的?” 曲尘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失落,“你是想问有没有温庭云的消息吗?”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0 说中心思,秦筝也不遮掩了,“嗯,卫冰清突然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对那边有十足十的把握,还是发生了什么状况?我实在想不通他声势浩大地去进攻断水崖……闹得人尽皆知,身为盟主藏头露尾,不怕背后人言鼠胆之辈么,如果不是一时兴起,那就真的是在筹划着什么……我担心,断水崖那边会不会中了谁的圈套了……” 曲尘打断他,自嘲一笑,“你说那么多,不就是牵挂他一个人么。他的消息还真有,卫冰清的下属守着大夫给我治伤,交头接耳了几句,我听见了。” 秦筝双眼发亮地靠过来,激动地拉住曲尘的手道,“到底如何了!那边……” “嘶……”曲尘蹙着眉,可怜巴巴地看着秦筝,“你自己给我包的伤口,要被你扯开了……一听见他的名字你就激动成这样,让我怎么好好同你说。” 秦筝撇着嘴,手上松了些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怪我怪我,下手没轻重,一会儿重新给你换新的纱布吧。说正事,温庭云他到底……” “死了。”曲尘面无表情地看着秦筝哑然错愕的样子,努力忍着心里的嫉妒,淡淡道,“消息刚刚传来不会是假的,方才那几声巨响确实是来自断水崖,圣女墓离魔教总坛本就不远……威力惊人,你自己也感觉得到。” 曲尘趁机把秦筝的手握住,拍了拍,“节哀。” 秦筝只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听见“死了”两个字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而后突然加快,快到在嗓子眼那儿梗着说不出话来,可他抬眸看着曲尘时,嘴角不经意的一撇阴寒无比,秦筝镇定下来,他差点就信了……如果是从前,曲尘说的话他绝对不会怀疑真假,恐怕现在听完这番话已经绝望地哇哇吐血了。 事到如今,秦筝已经发现曲尘的话真假难辨,这个人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想干什么,他越来越闹不明白。 在这样的情绪作祟下,“温庭云死了”的可能性反而微乎其微,那阵绝望一瞬即逝,倒让秦筝突然安心下来。 “死了……”秦筝假装悲痛,忍着曲尘得寸进尺地摸着自己的手背,故意木愣愣地问,“怎么死的……死哪了……死哪了啊???” 曲尘坐到秦筝身边,越靠越近,“八谷主列当掌握着黑市私贩火/药的门路,在黄龙山祭台一战他就失踪了,听说……他是卫冰清的人,这些火/药一直紧着广寒和少林使用,这次围攻断水崖更是不惜倾囊相助,魔教死伤惨重,几位谷主以命相搏,都不幸身陨了。” 曲尘将手揽在了秦筝后腰上,另一只手还在揉搓着秦筝的手,他以为秦筝是突闻噩耗一时接受不了情绪崩溃了,然而秦筝脑筋很清醒,更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在观察曲尘的怪异之处。 曲尘手腕上的红痕和那捆绑的方式不太一样,更像是……自己勒出来的。 一边探头探脑的小雪貂嘴边粘着些粗粮,肚子鼓鼓的,明显跟着曲尘出去还饱餐了一顿。 之前雪貂明明就对这墓穴的各处通道了如指掌,是以走在他们前面不慌不忙,巴不得指路给他,还被曲尘给训了一顿。 既然被强迫吃了软筋散,还双手捆绑,身上怎么会多出了拉扯的痕迹,这痕迹太过刻意,显得更加虚假。 他几乎可以确定,曲尘不但来过这里不止一次,方才,更是被人恭恭敬敬地请出去的…… 秦筝低着头不说话,努力许久可眼底不曾湿润,他想演的像点,流几滴男儿泪放松曲尘的戒备心,可他实在挤不出眼泪来,曲尘能把慌扯到这个地步,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要透露给他,或者……从他这里问些什么。 他要等,更要演,演得肝肠寸断心灰意冷,让曲尘对自己沉浸在丧夫之痛里深信不疑,那他的狐狸尾巴一定会不知不觉露出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放假这几天天天都是事儿哇今天更的晚了不好意思!! 继续求个作收~~点作者名戳专栏收一下嘛谢谢啦!还有下一本预收也求一求,就先写仙侠修真啦~年下,师徒的! 第100章 是夜, 刀剑拼杀的碰撞,绝望和无畏的怒吼,成了断水崖天堑崩塌后…… 最真实的祭奠。 鲜活的性命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后来者又前赴后继地撕扯在一起。少林高僧气吞山河的禅杖大阵, 将仅剩的两百来号人圈在身后,金箔加身却鲜血纵横, 即便是夜里依旧熠熠生辉。十八位铜人只剩下十二个了,温庭云等人补了位置, 拼尽最后之力, 让对面的一千精兵只剩了一半, 胜负还未分,更是没有人愿意归降。 就连苏耽都提着剑杀上敌阵,多多少少大家都受了伤, 他守在温庭云身边,少有地像现在这样畅快,即便生死未卜他也畅快无比,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一件不会被人苛责指摘, 值得他骄傲一下的事, 好像抬起头来也不错, 看看外面的天……或许温庭云说的没错, 谁都有被原谅的权利。 “咱们……耗不了多久了, 谷主……”苏耽咽了咽口水,扫视了一圈觉得无望了, 心底有些话突然想袒露一次便道,“嗨,庭云,我好久没这么叫你了。” 温庭云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带着人慢慢后退集中,甫一听见苏耽在身后扭扭捏捏地说什么,不耐烦道,“现在是你伤春悲秋的时候?要说什么赶紧说……留心脚下!” “哦哦,是,看着呢,我就是……”苏耽也跟着大家的脚步往后退着,低着头盯着地面,他按温庭云的吩咐埋了些东西在这里,只等最后一击。苏耽踟蹰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我就是想说声对不起。对你说的,你才来那会儿我对你不好,后来还把你当成了……你看,一个时辰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要是再不说,可能会后悔啊……” 温庭云脊背一僵,撇过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突然说这个干嘛?你是不是背地里又坑我了?” 苏耽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哪敢啊!就是看你今天做的这些说的这些,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温庭云黑着脸冷笑,“你才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 苏耽点点头,“嗯,所以庭云啊,抱歉啦,我一辈子没有娶过老婆没有孩子,说要把你养大……却是,养条狗都不如,话有些难听但都是我真心的,要是还能活下去,我苏耽后半辈子,听你差遣再无二话,算是……补偿和报答。” 温庭云不明白他突然良心发现是受了什么刺激,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去跟苏耽攀扯前事过往,可这番话还是让他心里一暖,小时候百般折磨和打骂是真的,不把他当人看是真的,可给了他一口饭吃,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用九谷谷主身份庇护着他不受其他谷迫害的,也是苏耽。温庭云不会把受过的恩情挂在嘴边,可不代表他不记得,恩将仇报也不是他的性子,苏耽再坏,留在自己身边衣食无忧,再送他个安稳的晚年,已经是温庭云能做到的最大的宽容了。 见温庭云没有任何反应,苏耽小声地补了一句,“哎算了你当我是在放屁吧,人老了嘛,嘴碎……换言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完这些话将来去了黄泉路上,你爹娘也许还容得下我。” 温庭云沉吟了一会儿,笑道,“你这个恶毒的糟老头子。” 苏耽自嘲地笑笑,“欸”了一声答应着,算是承认了。 “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温庭云抬起双眸,怔怔看着前方,张开的手臂一直都没有放下来过,握着寒牙的手不住地往下滴着血,他又道,“能见到曙光之前,天总是最暗的。苏耽,咱们暗无天日这么多年了,马上……马上就能看见太阳了。等着!” “按计划实行,若无意外,尘埃落定后还要把那几位的脸皮撕下来呢,我有要紧事,这边就交给你善后了。” “我知道了,这边你就放心吧,所有事你都安排周密走到这一步了,我就是豁出命去,也不会让你功亏一篑的。” 温庭云默默点了点头,他抬手举起了刀,直指苍穹。 已经逐渐被围成一圈的人背靠着背,肩抵着肩,寒牙反射着月光,在人们头顶昭示着最后时刻,大家都明了了,也纷纷把刀剑举过头顶,等待着最后一搏,生死立现。 容越端坐在骏马上,长戟上的红缨摇曳,指着温庭云的脑袋,发出了无声的号令。 “地狱未空……”温庭云喃喃念着。 已然分不清你我的神教人混杂在白日里还拼得你死我活的正道中间,听见这句话,振作起精神来,一声声道,“誓不成佛。”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地狱未空, 誓不成佛! 窃窃私语传开了,变成了振聋发聩的吼声,退无可退便是绝地反击,便在此刻,早已埋在地下纠缠不清的火线被人悄悄点燃,一个、两个…… 三个…… 直到一圈,震天雷发出的巨响让人短暂地失聪了,只瞧见嘶鸣的惊马高高扬起马蹄,落地后疯狂的四散开来,方才气势汹汹的铁骑大军被这藏在自己脚下的火雷炸得方寸大乱。爆炸过后地上的大坑围成了一个圈,燃着未烧尽的烈火,将温庭云他们包围在了中心。 容越的马被炸断了四肢,直接将他整个人甩了下来,马身压断了他的脚,他却拼了命地还想往后怕。 这些火/药原本就是曲尘早就排布好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所用的,他们也是按着吩咐听见了声响才过来的,可如今才知,火/药并没有尽数点燃,这些东西被人做了手脚,温庭云带着人退去后方,只不过是想把丘池铁骑引到震天雷上方,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容越一脸错愕地看着那一圈腾腾燃烧的火焰里,一个接一个的人影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他们有的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而狂喜不已,有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茫然无措,更多的人,嘴里喊着口号,宛如业火里爬出地狱的修罗,身形鬼魅,脚踩烈火,头也不回地要来索命。 容越看着自己已经溃不成军的人马,只是一瞬之间就败了,败得他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他使劲儿推着压在腿上的马,却根本动不了分毫。 国师要他在正邪两道鱼死网破之际杀个措手不及,彻底剿灭江湖势力,然而谁又能料到,江湖恩怨世仇宿敌会在温庭云几句挑拨以后让人暂且放下,容越不信,这些江湖搭子任何时候不都是为着一己私欲自身荣辱以命相搏,家国在前,还能唤得醒他们的良知?还有那早就被抛之脑后的道义? 他不信。 可眼前事实告诉他,不仅是国师低估了他们,容越自己,也因为轻敌和短视,输得一败涂地。 遭受了几次爆炸摧残的断水崖山脊已然摇摇欲坠,震天雷全部释放之后,距离战场几丈远的地方塌陷下去一个大洞,周围还不停地在垮塌,大洞边缘越阔越宽,容越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深渊吞噬,绝望地嘲笑了自己一番,拿出一道信标,在他跌落下去的瞬间朝着天空点亮了。 碧色信标自黑洞里腾空,划破星夜,绽放在众人头顶。 代表丘池国的碧色孔雀图腾昙花一现,和兵败如山倒的颓势一齐,在天塌地陷里烟消云散。 胜利来得有些突然,苏耽从火焰里冲了出来,正兴奋着,却见温庭云站在那坍塌的地洞边若有所思,苏耽正欲上前,温庭云却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宽刀一劈,他身形轻巧地直冲冲往底下栽了进去。 苏耽赶过去扑了个空,黝黑深邃的大洞像恶魔的巨口将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吞没了,可他知道,温庭云提着的一颗心全部系在那人身上,身后已然尘埃落定,他终于能为了秦筝,最后放手一搏了。 圣女墓的金券大门被那地动山摇震了无数灰屑下来,卫冰清着人在此处撬动机关已经几个时辰了,这番震动过后恰好裂开了一个口子,大门松动,众人齐力搬动巨石门,终于推开了金券大门。 待人鱼贯而入,撑着火把照亮了整个墓穴时,眼前之景让人瞠目结舌。耳闻帝王墓穴富丽堂皇,陪葬品同身前所用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圣女的陪葬品奢侈之余,还透着一股神秘意味。墓穴四四方方,角落各放着一盏青玉五枝灯,灯雕着蟠龙金乌等灵物模样,惟妙惟肖,鬼斧神工。灯盏上放着的脂膏千年不腐,一点就燃,瞬间便将大殿照了明亮非常。 卫冰清吩咐人将火把灭了,检查了墓穴里并没有什么机关和暗器之后,所有人撤下只留他一人在其中。 卫冰清心绪难平,盯着棺椁前摆设讲究的地藏神龛发愣,那从顶端垂落下来的玄黑锦帛上用金线绣着地藏神的神像,莲花座上地藏神慈眉善目,微阖双眸似在俯视着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莲花座下压着一头通灵神兽谛听,他用身躯驮着神佛,却金刚怒目朝着门厅,好像要将所有打扰圣女安葬的人一口吞了,再把那好赖不分的人心嚼个稀碎。 卫冰清微眯着眼,略有嫌恶,他向来觉得神佛之说怪力乱神,径直朝后面的棺椁走去。 眼前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棺椁没有盖,从里到外延伸出一条同样玄黑绣金的伦组,有人拉扯的痕迹,棺椁外面有一具骷髅,白骨落在地上七零八碎,而手骨却完好无损地挂在伦组半空中,五指扣破了布巾,即便血肉成灰只剩白骨,还能瞧见这具尸体的主人身前最后仍旧努力着想要爬进棺椁之中安息。 这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圣女了…… 卫冰清没有半点敬畏之心,他粗鲁地把伦组扯了出来,除了分不清是灰尘还是骨灰的东西洋洋洒洒,棺椁里空无一物。 而放眼整个金券,金银器物琳琅满目,财宝自不必说,从前的地藏神教一向富庶,供养地藏神的佛器占了大半,这些东西应该是墓穴修建之时就已经放置进来的。 除此之外……并未见到放秘籍的东西。 “来人!” “清点这里所有东西,一样一样归置好搬出去,任何物品细报上来,不可错失一件,尤其书籍卷轴之类!” “叫宿涵把秦筝带过来。”卫冰清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找不到东西,就只好辛苦他给这位圣女殉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伦组就是裹尸布……我觉得裹尸布不太好听,所以去查了查古时候丧葬的说法,要是错了别打我,反正这是裹尸布~~~ 下一章,奶云一定抱到老婆!!! 第一百章了耶! 第101章 断水崖战火已熄, 金券内广寒山庄众弟子忙着清点陪葬品,秦筝和曲尘在偏远的牢房里几乎听不见什么动静,断水崖那阵地动山摇让曲尘捡了个大便宜, 顺势一倒就压在了秦筝身上。 秦筝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 面上假装凄风苦雨愁云惨雾,曲尘见他心伤失意, 更是得寸进尺地上下其手,“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你肯定听了不大高兴, 可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温庭云出身同你相差甚远,卫冰清如今的势力岂是一个小小魔教可以和他抗衡的,你要报仇要一个公道, 恐怕温庭云已经无能为力替你做到了。” 秦筝极尽悲凉地叹了一口气,抬眸怔怔地望着曲尘,“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卫冰清把天下武林握在手里恣意妄为?让他拿到想要的东西,从此再无敌手,我背着一身骂名, 都不需要他出手, 随便发布一个通缉令, 满江湖的人为了悬赏都会来要我的人头, 你让我怎么办?” 曲尘正要说话, 秦筝闭上眼后脑勺连着撞了好几下石壁,痛苦道, “有温庭云护我一日,我就能安安稳稳地筹谋一日。现在他没了,我的指望也没了,尘哥,你明白一个溺水之人突然抓到救命稻草是什么感觉么,他就是我最绝望的时候抓到的救命稻草,我现在是真没有办法了,等卫冰清发现金券里什么都没有肯定还会用你来逼我,那我只有死给他看了。” 秦筝咬着后牙把这些牙酸的话说完,曲尘居然信了,信了他一时之间骨气全无垂头丧气,更是信了他对温庭云的情谊更多的是因为待在他身边安全能护着自己性命,本来曲尘就对秦筝和温庭云俩人这点事闹不明白,更是先入为主地觉得秦筝只是为了寻个庇护才委身温庭云的,如此,他要把人哄回自己手里就方便多了。 曲尘心一横,把秦筝的手抓起来握紧,“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有国师府在,卫冰清不敢动你我分毫,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未尽之事,大可告诉我,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这话不是第一次说了,秦筝你怎么就是不愿接受我呢?” 秦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闭着眼睛不想看他。 曲尘以为他在犹豫,趁热打铁道,“以如今江湖上的现状来说,徐徐图之才是上策,不可跟他硬碰硬。” 秦筝闷声道,“我俩困在这里孤立无援,还怎么去徐徐图之啊?” 曲尘又搭了一只手在秦筝的肩膀上,“你告诉我第二个金券怎么进去,卫冰清以我要挟你是因为只有你知道,若他用你要挟于我,我能同他见上一面,只要能和他对峙,隐藏在圣女墓穴里的丘池人能力保咱们和他一战,到时候以你我二人之力还怕斗不过他吗,要从这里出去也不是难事!” 秦筝心里冷笑,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曲尘果然是想进到金券里的,他微微睁开眼,尽量问得漫不经心,“这也不是不可,那金券里的东西会招来杀身之祸,要是不小心流入武林恐会引起大乱,我本意是将它毁了,尘哥,你的意思……是想要那里面的东西么?” 秦筝怕曲尘起疑,故意连连叹气,低声说,“真的会有危险的,卫冰清闹那么大动静钻这么多弯子就为了里面的东西,且从前的事你也知道,几大派闹了个没脸没皮也要抢它,你要是拿到了打算怎么处置呢……” 曲尘以为秦筝是在担心他的个人安危,动情不已,越凑越近恨不得嘴皮贴着秦筝的脸颊说话,“我自有办法,收归了丘池国所用,就不怕中原武林有所图了,秦筝,你跟我回去吧,这些事都成了之后,一个卫冰清算什么,你的冤仇交给我,你往后要过的太平日子也交给我……丘池国主求贤若渴,你会得他重用的……” 曲尘一只手撑着秦筝身侧的石壁,俯下身来,俩人的脸颊都几乎贴在一处了,秦筝不自在的偏了下头,“我……一个落魄的江湖混混,丘池国主怎么会看得上我……” 曲尘扶住了秦筝的肩,轻轻地按在了石壁上,以一个强势压迫的姿势压制着身下这个人,“往后才是用人的时候,小小南疆,哪够国主施展。你和我一起,我们,助他……” 曲尘喘着粗气,越贴越近,秦筝面上淡淡地尽量移开脸避免触碰,曲尘以为他是难为情,实则秦筝糟心透了,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七尺男儿居然要靠出卖色相来套敌人的话,要是温庭云看见他这副窝囊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去烧国师府的府邸,可若不如此又不知道曲尘到底拿这些东西有什么图谋,秦筝忍着恶心,抬手虚扶了曲尘一把,试探地问:“助他什么?” “助他……”曲尘把脸凑到秦筝耳边,呼吸扫在脖颈上一阵苏痒,他嗓音充满了磁性,这样低沉着轻声细语仿佛故意魅惑他人似地,“开疆拓土,吞并中原。” 话说得极轻,秦筝脑子里却“轰”地一声炸响,丘池国主居然在图谋这个,曲尘成了他手里的剑,潜藏于朝堂之下,精准地刺到了中原武林的心脏里,搅烂以后重新整合渗透便成了丘池国的势力,江湖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今卫冰清一折腾去掉了反对的势力,曲尘一旦掌控了他也就掌控了全局。 秦筝暗暗心惊,曲尘筹谋许久,如今卫冰清和他肯定是私下有了什么交易,那朝堂之上呢,丘池国主是不是已经铁了心要反了?围攻断水崖恐怕也是他计划之一,这些源源不断的火/药……秦筝一下子全明白了,丘池国才是卫冰清后背最大的支撑者,何止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竟能勾结外族企图做别人颠覆皇权的棋子……疯了! 套出了话,秦筝也不打算再演了,两个人都没有中那软筋散却强行演了半天的戏给对方看,曲尘越是情动得无法自控,秦筝越是恶心,虚情假意也就罢了,几次坑了他不说还给温庭云使了不少绊子,于是低声笑了出来,“我一直希望自己猜错了。” 曲尘僵住,停下了不老实的手,偏过头疑惑不解,“猜错?” 秦筝失笑,“我猜错了,才没有看错。”他眼神落在曲尘手腕上的红痕,叹口气道,“可惜我没猜错啊。” 曲尘拧眉,正欲开口,手腕突然被秦筝制住反扭到了身后,电光火石之间,曲尘刚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秦筝扭着压在了身下,他腾出手掐着曲尘的咽喉,沉着脸道,“处处都是破绽,国师大人这戏演得太差,你当我三岁孩童这么好诓的么!” “秦筝!!你!!”曲尘怒不可遏,奈何动弹不得更是转不过身来看他一眼。 秦筝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威胁道,“我什么我!到底是身份不同了,几年情谊如过眼云烟,还来不及唏嘘国师已经有了这么大野心,恨不得天下都算计进去!我再是狼狈,也不会被你几句话就蒙得连礼义廉耻都忘了!” 曲尘愤愤然道,“我是丘池国的国师,做什么都是为国尽忠,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可从头到尾我何曾伤过你分毫??我要你同我走也是真心的,来日大业有成,丘池开国功臣必有你一席之地!这些我早同国主说好了!” 秦筝难得会听见什么话恶心到反胃,但他现在是真的反胃了,还伴随着一股无名火恨不得两指掐死这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忘恩负义之辈,“相交五载,我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吗?若不在乎,就算许我把龙椅我也不会稀罕,你说这些不觉得可笑?” 曲尘低吼道,“秦筝!!江湖再大也不过是在恩恩怨怨里摸爬滚打,就算博得贤良名声,终归……是上不了台面!你心底那么多抱负!忘了吗???你告诉我,剑使得再好,就算做上了掌门!盟主!!皇权在上,你们算什么呢!!” “算什么?”秦筝脱口而出,“算个稍微有点自保能力的小老百姓,国师大人这样的权贵看不上也不要紧,可我微不足道不代表我没良心!” “冥顽不化!自讨苦吃!”曲尘低着头突然笑了起来,他也不挣扎了,“有本事你就下手,杀了我。你敢吗?你……忍心吗?” 有什么不忍心的?秦筝心里冷笑,正要动手把这个失心疯掐死,又袭来一阵地动山崩的震颤,曲尘见机手指一动勾出了腰带里藏着的蛊虫,泛着红光的黑虫爬到秦筝虎口上咬了下去,紧接着,豆大的黑虫朝着那个伤口埋进去了半个身子,秦筝刚发现手上被蜇了一下,瞬间就失去了力气,颓然半跪在了地上,连着眼睛也有些看不清了。 秦筝迅速封住手上的血脉,可是来不及了,按理说他身上本就中了剧毒,一般的迷/药毒物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影响,是以没有提防曲尘留了这么一手。 曲尘转过身来,把秦筝的手牵起来抬到唇边吻了一下,笑道,“南疆巫蛊之术你还没尝过吧,这虫子无毒,只是会让你身热情动只听我一个人的话,在没有得到彻底的纾解之前,你是不会回复力气的。” 秦筝虽然没力气,可他意识还算清醒,听见自己被下了药,还是那种药,登时气得头皮发麻,曲尘偏还故意亲昵他,吻完左手吻右手,自说自话道,“我本来以为用不到的羽×兮×读×嘉。,杀了温庭云你自然就归我一个人了,谁知你性子变得那么烈,我想要的从来还没得不到过,管他用的什么法子,就算会让你恨我,也要你日日在我眼前,寸步不离!” 秦筝气炸了肺,想骂娘又没那个力气,曲尘的所作所为已经无法用恶心来形容了,他想不通南疆水土不是一向养人么,怎的五年而已,记忆里那个干净利落对人有些冷冰冰的白衣美少年,能长歪成这样?? 在这么没情调的破地牢里,用一只丑陋又恶心的臭虫,给曾经护他保他的恩公知己,下!春!药! 太他娘的不是个东西了! 秦筝看着曲尘已经开始宽衣解带,那急切的模样又可笑又可怜,于是他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曲尘品着这“不是第一个”是什么意思,抬起头来瞪着他。 秦筝无所谓地一笑,后脑勺往墙上靠了靠,生无可恋地说:“虽然是男子,可贞操/我也是很看重的。你要是弄脏了我,我也没脸见我家子卿了,我就……” 曲尘气笑了,反问他,“你就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 秦筝瘪着嘴,“咬舌自尽呗,算是全了我对他的一片深情!”他闭上眼,故意咬着舌混糊不清道,“来吧,国师大人对尸体也有这么大性致,我也真的无话可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拿手机码完手机发的 来不及查错字 明天又是一天事 有虫留言我一定改!! [奇^书^网][q i].[s h u][9 9].[co m ] 啊别慌狗血春药梗马上就过了 我不舍得虐儿子的 放心 第102章 “无话可说就不用说, 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 曲尘气闷不已,解完自己的衣服丢在一边,又来解秦筝的裤带, “你要觉得咬舌自尽行得通你咬便是, 丘池国最好的大夫跟着我来了四五个,还怕救不活你?” 秦筝简直开眼了, “我竟不知道你可以无赖到这个地步!呸!还无耻!” 曲尘手一抽,把秦筝的裤腰带给解了下来拿在手里, 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片刻, 直接把他双手抬过头顶绑了起来。 秦筝:“…………” 做完这些, 曲尘开始去拉秦筝的里衣,一直拉到两边敞开露着白皙结实的胸膛,上下起伏着, 曲尘怔怔地看了好久,脸有些红了,他伸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秦筝棱角分明的腹肌,本来以为会招来一顿骂,却听见秦筝在笑, “我要早知道你会对我起这种心思, 当年就不该护着你!” 曲尘一顿, 手指微微蜷起, 眼底蕴着怒意, “后悔已晚。” “看你这样,我挺遗憾的。丘池国没有青楼小倌?再不济, 以你的身份就算自己养一个喜欢的在府里也没人敢说二话,你怎么就是要找我发泄呢?”秦筝开始没话找话拖延时间,内里默念起无相般若的心法口诀,试图压制蛊毒的影响。 曲尘面无表情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你不比别人清楚?当时知道你在南疆的时候,就不该放你走的,要不是温庭云先我一步找到你,今天也不会这个样子!” 秦筝抿着唇摇摇头,“不不不,国师大人此言差矣。我呢,不喜欢穿白衣服的男人,更不喜欢比我大的男人!”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曲尘的脸色,效果喜人,曲尘已经气红了脸,秦筝继续火上浇油道,“最好比我高,你这样的……不太行。高度嘛,我垫着脚能刚好亲到嘴就恰到好处了,哦对了,我不喜欢在这种黑黢黢又密闭的地方做那事儿,一点情调都没有。不信你问问我家子卿,哪次不是葡萄美酒夜光杯,喝尽兴了,借着月色鸟啼,幕天席地地……”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1 秦筝瞥了一眼曲尘,见这人咬牙切齿气得胸膛此起彼伏地喘粗气,他“嘿嘿”一笑,闭上眼,“算了,你来吧,我就当做了个噩梦。” 曲尘一怒之下捏住了秦筝的下巴,凑到他脸上厉声道,“故意说这些气我,拖延时间是吗?”他把秦筝的双手往墙上一按,又扯开自己的衣服,秦筝已经退无可退,他动了下腿不小心碰到曲尘,他感觉得到曲尘那蓬勃炽热的欲望,一想到这是因为自己而起的欲望,秦筝真是恨不得拿刀剁了他…… 沿着胸膛和腹肌,曲尘一路向下摸过去,秦筝的口诀已经念到最后一层,正在要被曲尘给摸到不该摸的地方时,外面突然想起了急切的脚步声。 “大人吩咐过了,若非万分必要不可打扰他!” “让开!我是奉我师父之命,过来提秦筝过去问话的!” “宿公子不可擅入啊!国师还在里面……” “报!!!断水崖急报!速速呈禀国师大人!” 曲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掐着秦筝的下巴把他脸转过来对着自己,“大事当前我放你一马,你给我安安分分等在这里,别动什么其他心思!” 为了以防万一,曲尘封了秦筝的穴位,这才把衣服穿好走了出去。 见到曲尘出来了,宿涵因为先前伤到他还有些心有戚戚,语气软了些,“不知国师大人和秦筝要讲的话讲完没有,我师父进入金券也命人搜了许久,并未见到秘籍,特叫我过来把人提过去审问。” 小厮给曲尘披上了大氅,他看都不看宿涵一眼道,“不必让秦筝过去,本座已经问出来了,正好要去见盟主一面。” “可是……” 曲尘睨着宿涵,“你对本座的安排有何不放心的?” 宿涵尴尬地笑笑,“不是不是,那……恭送国师大人,我在这看着秦筝便是。” 曲尘对下属使了个眼色,有急事禀报的人跟在他身后,其他人守在地牢外顺便看着宿涵的行动,他转身便走,轻飘飘地扔了一句话,“秦筝已经是本座的人了,没有本座口谕,谁也不许动他。” 宿涵盯着曲尘的背影愣了片刻,直到他进到牢房里看见那场面才恍然大悟。秦筝双手被缚,衣服大开着,裤子松松垮垮地担在腰上,一脸生无可恋,显然是刚被…… 宿涵蹙眉恶心道,“你……你勾引完温庭云还去勾引丘池国的国师,啧……大师兄,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是个……是个……这么下流无耻的男人!哦不对,你这哪算是男人!” 曲尘不准人碰他,宿涵自然也不敢妄动,外面有人盯着,他只能背着手在秦筝面前走来走去,不住地感叹在眼前发生这样苟且的事太下流太不要脸。 秦筝的蛊毒得不到纾解,头眼昏花地,只道是宿涵进来了,他到底在念叨着什么一个字也没听清。 秦筝被他晃得眼睛更花了,烦道,“好戏看够了就快滚,没听见曲尘说什么吗,你又碰不得我,心痒毛抓地在这看我不如去抱紧你师父的大腿!” 宿涵冷笑,“去了个温庭云,又来个曲尘,你当我怕他们不成!等事儿成了留你不得!” 秦筝冷淡地“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摇头道,“你刚说我什么?下流无耻?连个男人都不算?”他低低笑了下,质问道,“你自己做的那些丑事,就不下流不无耻了?别说男人,你连个人都不是!宿涵啊……小师妹和咱们一起长大的,情同手足。情同手足……却手足相残,你会遭报应的!” 宿涵就怕秦筝戳他这个痛处,听见小师妹三个字瞬间暴跳如雷,他蹲下揪着秦筝的衣领把他往墙上猛地砸了几下,吼道,“你给我闭嘴!你知道什么!!我做过什么???你记恨我你就瞎说!你瞎说!”他左顾右盼,生怕这些话被一旁的人听了去,神经兮兮地把人瞪得不敢抬头后又开始威胁秦筝,“曲尘不让人碰你,师父也不让杀你,都是因为你还有用处,我不杀你可以!我让你开不了口,你就不能污蔑我了!对!让你开不了口!” 宿涵放开秦筝,去袖子里摸他的匕首,战战兢兢摸了半天,被突然跑过来的弟子给看见,吓了一跳,“二师兄不可啊!二师兄!!秦筝杀不得,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牢房门没有锁,弟子冲了进来把宿涵拦下,发现他大汗淋漓地拿着匕首,整个人也在发抖,根本不是要去捅人的样子,更像是被什么给吓着了,而一边的秦筝泰然自若地坐着,看着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甚是好笑,那弟子见秦筝眼神儿不太对,以为宿涵给他下了迷药,也没管他,拉着宿涵低声道,“二师兄不好了,探子来报断水崖出了岔子,那国师派了重兵围剿,两方交火死伤无数,万幸是咱们没去,国师居然要把所有人都坑杀在那儿,不过听说他也没捞到好,国师府的兵马死得差不多了,也不知他们哪来的□□把那儿炸了天大一个坑,竟然是通着圣女墓的。已经发现有人在往这边过来!” 宿涵大惊,“什么?!国师府居然设计陷害我们???师父知道了吗!那曲尘刚还拦着我不让我提秦筝过去问话,他已经去找师父了,恐怕不好!” 弟子扯着宿涵往外走,“师父已经知道了,叫你快些过去,尽量把曲尘困在金券里,咱们的人已经探过,圣女墓上上下下大概埋伏着上千丘池国兵士,他有备而来我们不能硬碰硬!” 宿涵惊慌失措,正要抬腿出去,转过身道,“把这个人带走!既然断水崖没能全歼,温庭云定会来寻他!有他在,好歹是个筹码!” 二人俯身过来捆人,突然“嗖嗖”几声,细小的银针扎进了两个人的脖颈,他们应声倒下,再没了知觉。门外的看守回过头来瞧里面的情况,发现异状的同时,一不留神也中了迷针,瞬间便倒了个横七竖八。 秦筝一边留心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在努力的冲破穴道压制蛊毒,正等着这俩人捆他的时候打个措手不及,谁知还没发力呢,所有人就睡在了地上,他也按兵不动,等着来人现身。 一黑衣人蒙着面,蹿进了地牢里,修长的身影被火光拉了个长长的影子,那人看见秦筝迷迷糊糊地坐在地上靠着墙,眉眼微弯,先是嫌恶的把昏睡的宿涵踢到了远处,这才蹲下盯着秦筝看。 秦筝看见个黑乎乎的影子立在前方与自己平视,良久,那人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去摸秦筝的手腕,就在此时,秦筝合掌蓄力打了过去,黑衣人一惊,侧身快速躲开了,他反手一钳把秦筝的手按在了墙上,摘了蒙面,露着两颗小虎牙笑道,“哥哥连我都打!是我!”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秦筝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算是能放松一会儿了,他舒了一口气,靠回到墙上,“我当又是谁觊觎我的美色动手动脚呢,子卿……是你我就放心了。” “为夫的来晚了,不怪我吧?”温庭云想让他放松下精神故意调戏道,还抬手轻轻抚摸起他 的脸来,而后欺身过去,吻住了他。 秦筝本来就中了那个该死的蛊毒,方才面对的人要么是人面兽心的曲大国师,要么是卑鄙下流的宿涵,恶心的嘴脸生生把他这蛊毒给压下去了,如今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温庭云,心里的邪火腾地蹿了几丈高,温庭云才触到他的唇,秦筝跟久旱逢甘霖似的咬着就不放,张口探了进去,缠缠绵绵极尽旖旎地讨要了许久才罢休。 温庭云被他这反常的热情似火给亲懵了,放开他的时候还听见他喘着气,喉间那轻微的呻/吟似也不太对劲,便关切道,“别急,我先把这虫子弄下来,药效过了再好好亲你,不然……”温庭云一边给他松绑,一边打趣他,“都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药力所致。” “那你过来再尝尝。”秦筝看着人痴痴地笑,虽然是有些因为蛊虫导致的情动,但脑子又没糊涂,提心吊胆了这么几日,又被曲尘那丧心病狂的行为举止给吓得不轻,见到温庭云是真的想好好亲昵亲昵安一下心的,趁温庭云给自己松绑,他故意拉着人的衣袖又道,“再尝尝,不就知道我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奶云回来了! 明天周日不更新哈~~ 五一假期就这么结束辽,天天都在外面奔波这几天更的都超级晚~ 谢谢资瓷!!!顺便一提,这文接近尾声了,下一本会总结经验重新来过,想对小天使们求个预收和作收~收藏下专栏再收藏一下仙侠古耽~爱你们~~~~ 第103章 温庭云被他这么勾了两下, 来了火,又压过去“尝”了许久才把人放开,咂咂嘴意犹未尽地:“甜。” 秦筝餍足了, 被亲得手脚无力, 只得看着温庭云给自己把衣服穿好,细心地扣好扣子, 就是松绑的时候,温庭云发现是裤腰带捆的, 他嘴角不安的撇了撇, 虽然老大不高兴但到底没吭声咒骂曲尘, 只是憋着火又给秦筝把裤子给系紧了。 做完这些,秦筝突然觉得有些本末倒置,以前是他这么照顾苏子卿的, 那时候他还小,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换了个边,自己手脚无力地一瘫,温庭云体贴起来倒让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生出了些旖旎心思,刚想开口再调笑几句, 却见温庭云突然朝身后轻轻地踢了地上的人一脚:“滚起来!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偷听墙角还听上瘾了不成?” 秦筝吃惊地看着那人麻利地坐了起来, 撕掉脸上的面皮, 竟然是贺迟, 他红着老脸看了看二人,抓着头发有些讪讪的:“属、属下不是故意偷听的, 实在是……插不进话。” 秦筝方才还没脸没皮地索吻,本来还有一肚子贴心话想见缝插针地说上一说,贺迟这么一起来,他倒突然脸红了,支支吾吾地:“他怎么在这里……那迷针……” 贺迟摸去后颈上把针拔了下来,捻在手上:“咱们九谷出来的人,还能被这东西给放倒就不配做谷主的人了……嘿嘿。” “行了,你假面都撕了也不便再进去,里面自有百花宫的人照应,断水崖炸了个口子连通这里,一会儿苏耽他们就会带人过来,你去接应。”温庭云低声吩咐着,用后背把秦筝给挡住不让贺迟偷看,帮他穿完里衣穿中衣,像照顾小孩儿起床似的贴心至极。 “是。属下这就去!” 贺迟也不敢多看,抬脚出去把外面的人全部捆了起来就走了。 秦筝目光柔和地盯了他许久,淡淡一笑:“无情婆婆对人虽冷淡,看来内里是个热心肠呢。” 温庭云道:“刘翘她们易容混进来倒不是为了我,这里本来就是她们祖师爷的墓穴,有责任去守护,帮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曲尘身边那个小厮,哥哥没发现他不怎么说话么……” 秦筝确实没怎么注意那小厮,也就曲尘撕破脸走的时候小厮上来给披了件儿衣服,唯唯诺诺低着头没有什么存在感,温庭云这么一提看来是个熟人了,秦筝笑道:“是刘翘?” “想不到吧,刘翘那丫头趾高气昂惯了,还能拉的下身份给人端茶送水,也是难为她。” 温庭云把秦筝的手抬起来,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火折子点亮,凑近秦筝被蛰的虎口细看起来:“我得用火把它熏下来,不然强行取出恐怕虫子的头会没在肉里,南疆炼蛊所用的虫子种类很多,这种埋进去半个身子的虽然无毒,但拔除过程出了纰漏就解不了了。”他用指腹搓了搓秦筝的手,搓热了些,柔声道:“火离得近可能会有些烫人,哥哥忍一忍。” “我不怕疼。”温庭云拔毒跟哄娃似的,秦筝受用不已,在这湿漉漉的地牢里蜜里调油哪还会顾得上疼不疼的,火折子的光把温庭云俊俏的侧脸照的亮堂,秦筝看住了,忍不住夸了他一句,“子卿竟懂得这么多,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见人就夸,嘴甜有诈。”温庭云撩起眼皮颇有深意地看了秦筝一眼,分散了秦筝注意力,他快速下手用火凑近了黑虫的后背。 “嘶……” 火靠近了伤口,燎在了黑虫的后背,烫起一阵焦糊味,秦筝虽然没有直接接触火焰也被那温度给烫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黑虫扭动了一下身子从伤口里钻了出来,温庭云又燎了它一下彻底把它烫死了,抖落了黑虫尸体后,他赶紧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子抹了些药膏在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小血点上,药膏清凉,秦筝舒服地眯起眼来。 温庭云鼓着腮帮子吹了几口气,抬手揉揉秦筝的头,嘴里还喃喃道,“好了好了,不疼了不疼了,这个蛊毒要化解大概要一个时辰呢,体力会慢慢恢复的,咱们待这儿歇会儿不着急,反正卫冰清和曲尘还有得闹。” 温庭云揉着秦筝的后脑勺,宿涵推他撞墙硬是撞了几个包出来,秦筝不觉得有什么,温庭云越揉越心疼,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全身上下又揉了一遍这才安下心来。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秦筝努力环住他,头靠在温庭云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柔声道,“我可都听见了,这几日把你忙坏了吧,哪里伤着了没有?” 温庭云摇摇头,“其实我在卫冰清身边安插了不少暗桩,发生了什么大致清楚,奈何无法抽身过来,曲尘竟然想对你下手,我真不该放任你带他一起过来。我……” 秦筝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他又没把我怎么样,再说了,头可断血可流,我这个人哪是谁说睡就能睡的?”他掐了一把温庭云的腰,逗他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心里有数,不过还是被你抢先了一步。” 温庭云低低地笑了起来,一扫阴霾,说道,“我听见了,喜欢比你高的,要垫脚就能亲到的那种,还不能穿着白衣服,还要比你小,哦对,还要幕天席地的……” 秦筝急了,“你躲在外面偷听?” 曲尘浑话都说成那样了,手也摸进去了,要不是自己插科打诨拖延时间早就被曲尘给得手了,温庭云到底在想什么呢! 温庭云无辜道:“你以为我想听?我恨不得冲进来把他手给剁了,可如果那样不管不顾的进来,我没有十全的把握把你救出去。卫冰清和曲尘的人加起来上千,埋伏在这七拐八绕的洞穴中,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委屈哥哥被他恶心了那么久……” 温庭云虽然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地牢外面探听了许久,却并没闲着,他安排的人配合着百花宫潜入进去的几人将断水崖的情况夸大其词地送到了卫冰清面前,因先前就知道卫冰清被曲尘摆了一道而不自知,这么一捅破,卫冰清在金券果然炸了锅,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压着消息安排人将曲尘骗过去,至于他们要怎么内斗温庭云没有那个兴趣去看热闹,匀出来这些时间等着断水崖的人找过来,而他和秦筝也可以慢慢计划接下来的事。 温庭云把断水崖这几日发生的事给秦筝说了个大概,为了不让秦筝担心,他略过那些出乎意料的爆炸和惊心动魄的险情,只把前后布置和后续做的安排都细细说了一遍。 说完后他又抱了抱秦筝,声音小小的像在撒娇,“你会不会怪我?明明就在门外,硬是不闯进来救你走……” 秦筝听完后对他沉着冷静的处事方式刮目相看,正要夸呢,哪里会怪他,“怪你什么?怪你不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大杀四方然后我俩捅完马蜂窝穷途末路了再双双殉情么?”秦筝忍不住亲了他脸颊一口,道:“又不是演话本,我想跟你天长地久,一步步走得仔细小心才有将来可说,子卿,我是个男人,还比你年长那么多岁,不是来跟你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 温庭云深以为然,揉着怀里人:“有这点默契,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哥哥,做大事是不是不拘小节?” 秦筝全然不知道温庭云在给他挖坑,呆呆地点了个头。 “嗯,那这个人就哥哥负责收拾了!”温庭云踹了脚宿涵,一脸嫌弃。 “就这么让他死了,也太便宜他了。”秦筝不想在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把人给杀了,宿涵跟秦筝较劲这么些年,出于嫉妒也好不甘也罢,坏事做尽,早就把秦筝对他那点手足情谊给磨没了,“死前怎么着也要让他开口承认自己做过的事,若还有半分悔意,我会给他留个全尸。要是还执迷不悟,我也亲手给他个痛快!” 秦筝发狠的样子把温庭云逗笑了,他把这人拧着的眉头舒展开,从宿涵后颈上拔下了一根针给秦筝看,解释道,“我不是要你现在杀他,这个迷/药淬在银针上,中毒的深浅是从银针没入皮肤的程度来看的,全进去了的话几乎和活死人无异,扎宿涵这根很浅……他醒的会很快,不过醒过来时会产生大量幻觉,根本分不清虚实,只要勾起他心底最大的恐惧,让他开口说实话就不难了。” “他心底最大的恐惧……”秦筝沉吟片刻,“小师妹?” “嗯!要是乍然看见一个活的卫雪晴,你猜他会不会立马崩溃?” “何止崩溃,恐怕会当场尿裤而亡!”秦筝光想象着宿涵自作自受吓得尿裤子就周身舒爽,比杀了他还解气,可卫雪晴尸骨都凉透了,埋在何处他都不知道,“师妹她……你的意思是让刘翘她们假扮成师妹的样子吓唬他不成?” 温庭云定定地看着秦筝,嘴角含笑:“是你。” “我???”秦筝指了指自己:“师妹比我矮了快一个半头,且不说身高不符,我这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算易容可以蒙混,身子骨一看就不是那豆蔻年华的少女样,不妥不妥………” 秦筝忙着摆手摇头,温庭云很坚持:“除了你别人都做不了,哥哥你听我给你分析,卫雪晴和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性格脾气你最了解,你们三人总该有些童年默契吧,随便点出一样宿涵能立马记起来的,他就信了七八分了!” 这么说好像是有些道理,秦筝安静地听他继续说:“况且你和卫雪晴可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眉眼总是有些像的,易容也要底子好,你这天生就有优势,宿涵只要一看见卫雪晴的脸哪还有心思关注你的身板,寻不到破绽的!” 这么一提还真是,虽不是同一个父亲,可兄妹俩的眉眼都像刘堇栀,长了一双娇而不魅温柔潋滟的眼睛,秦筝快要被说服了:“那……把宿涵吓疯了然后呢?” 温庭云深深一笑:“然后我们跟着看一出大戏就好,哥哥只消穿好衣服易了容往那一坐,接下来的事我自会安排!” 秦筝正要答应,但看看温庭云笑得实在不怀好意,不安道:“等会儿……穿好衣服是什么意思?你要我穿姑娘家的衣服?” 穿着裙子往那儿一坐??这是为了吓宿涵还是为了报复自己当初逼他穿小裙子? 温庭云瞧着秦筝一脸惊骇,轻描淡写地道:“穿一会儿就好,我叫人带了些女子的衣裳来,提前给你改过了,哥哥恢复体力要些时候呢,坐着不动就行,这事儿只能你去做,要是我能我也不会让你冒险嘛,我们在外面守着,宿涵醒了之后会有一段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就趁那会儿刺激他,我们引着他去金券,估摸着卫冰清和曲尘正在对峙,苏耽会带着断水崖的人一齐过去,那些半信半疑的人从宿涵嘴里听见真相,卫冰清他们想再翻身也没有可能了。” 衣裳还是改过的,照着男子身量改的,那岂不是一早就这么安排好了?温庭云殚精竭虑要让卫冰清和宿涵在人前彻底被揭穿,还能绕着弯的给自己设计了这么不得不穿女装的一环,也是难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到细致了,秦筝找不到什么话去反驳,生无可恋地问:“只能如此?” 温庭云满眼期待,又凑上来亲了亲他皱着的眉头:“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秦筝:“……” 好家伙,话都让你说完了,自己只能做个待宰的羔羊任其摆布。 而后温庭云朝着门外打了个响指,不多时有个不起眼的小厮背着一个满当当的布包躬身进来,这小厮刚进来就带了一阵淡淡的花香,秦筝记得在哪里闻过,想了想后更加无言以对:“二姨你跟来凑什么热闹呢?” 小厮一愣,笑了:“来,二姨给你梳头,女孩子的发髻可没那么容易梳,你可记得卫雪晴喜欢梳什么样式的发髻么?” 刘虞把布包打开,将胭脂水粉,珠花金簪和易容的工具拿出来码好,下面是一件女子的素白色长锦衣和云锦纱裙,除了这些,刘虞还特别贴心地把她自己爱用的香粉给带来了,往裙子上随便一抖,秦筝顿时呛得止咳。 他两眼发黑地叹气:“还不如把这人叫醒了打一顿,他怕死,严刑逼供肯定会吐口……” 温庭云一拍秦筝的肩,笑道:“来不及了。还请二姨出去放个风,我来伺候哥哥更衣。” 第104章 这身姑娘的衣裳要不是改过, 就凭秦筝这身板根本塞不进去,不过即便改得他能勉强穿,宽肩长胳膊长腿的也着实难为他能把束腰的裙子和内衬给提起来, 温庭云一边笑一边给他把裙子系好, 一点不嫌麻烦地左摸一把右摸一把,秦筝红着脸不吭声, 任由他跟玩儿似的研究着腰带怎么系出花样来。 “随便系一下就好了,你不是让我往那儿一坐, 既然不用起来, 也没必要系这么…………紧!” 要喘不上气了, 秦筝突然有点同情女人,为了显出腰身得这么勒自己,连饭都要少吃好几口呢, 可怜。 “等等,这带子要从这里穿过去,对就这样……”温庭云单膝跪在地上,两只手灵巧地在编著什么,自言自语道, “然后是……哎对, 这头穿出来!好啦!” 秦筝低头一看, 一个戳大的同心结抵在他肚脐前面, 全身上下都是素白的锦衣和纱裙, 这个同心结还是红色的,上面缠绕着许多金线, 要多扎眼有多扎眼,他甚至觉得宿涵要是醒过来看见面前有个一身白衣腰缠红结的女子,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女子长相如何,注意力都在这结上了。 秦筝哭笑不得,又不想打击温庭云,好歹是他跪在地上编了半天才搞出来的东西,讪讪道:“子卿啊,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这同心结好看是好看,可我要穿得像广寒的校服,除了一身素白最好不要有这么……喜庆的颜色,会穿帮的。” “是吗?”温庭云还在欣赏自己的手艺,“确实有点大,以前在烟雨楼看春娘教那些姑娘们女红,各种花样的结打过无数,我就记得这么一个了。”要不是当时春娘说,这东西虽然打起来复杂,但寓意很好,遇到两心相悦的恩客就当个好兆头送与对方,也许真有善人愿意回头给大家赎身也说不定。温庭云其他的没听见,就听见了一个两心相悦,所以稍微记了一下打法。 没想到今天还用上了,借花献佛,聊表心意。不过他左看右看,确实不搭,秦筝的腰身又细又结实,随随便便系个什么都很诱人,这么大一个结挡在前面有点妨碍温庭云欣赏这美好的腰身。 “那还是算了吧,我给哥哥取下来,随便绑个素色的腰带你看行吗?这个吧,这个绣了花~” 温庭云要去拆被秦筝拦了下来,他摘下来塞到了自己衣服里放好,顺手拿过腰带自己系上了:“你简直就是在拿我取乐。” “何止啊,我还在轻薄你呢。” 温庭云笑得像个大尾巴狼,掐了秦筝的后/臀一把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行了,请二姨进来吧。” 秦筝自己解开了头发的绑带,盘腿一坐,乌黑的长发散在两边,远看像个披头散发妩媚勾魂的女鬼,近看…… 近看还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只是黑着脸,一点都不妖娆,一副要咬人的模样。 也就因为这人是温庭云了,换做别人,秦筝再好的性子也咬上去了,断不会接受穿女装吓师弟这样的馊主意,可能一物降一物吧,秦筝认了命,以前他就舍不得拒绝苏子卿的任何要求,尤其看不得他掉眼泪,无底线的包容从那个时候起就根深蒂固在心里了,即使多年不见,苏子卿也长大成人了,这种只对一个人有的特殊情感也没有淡过半分。 刘虞微笑不语,温柔地给秦筝梳头,温庭云就坐在对面好端端地看着,半响道,“刚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单薄得很,头发又软又细,脸颊都瘦的凹进去了,吃不好睡不好又遭那么大的罪,人都快脱相了。现在倒是……脸圆润了不少,但我觉得还不够,等事情了了我叫他们再请几个厨子回来,把你亏了的身子给补一补!” 刘虞很是赞同:“筝儿是该多吃一些,大师姐的头发又黑又韧,你该像了她才对,让温谷主好好给你补补。” 温庭云也盘腿坐下,两只手杵在脚踝上,笑眯眯地:“二姨说的是,以后叫我名字就好,自家人,不用见外。” 温庭云一口一个二姨,哄得刘虞有些害羞了,她低声道:“庭云。” “在!”温庭云拉住秦筝的手翻来覆去的揉在手心里,得瑟起来:“二姨认我了。” 秦筝觉得头上跟顶了硕大一个牛屎似的,沉沉地压着脑袋,又插满了珠花,实在很不舒服,憋了一个难看的笑闷声道:“二姨你别纵他。” 半盏茶的功夫,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秦筝几乎全程闭着眼睛,刘虞上完妆梳完头他才睁开,结果对上温庭云看呆了的眼神:“怎么了?很奇怪吗?” 他摸摸自己的脸,摸了一手的脂粉,唇上点了口脂,粘得他上下嘴皮贴在了一起,如此这般他更是同情女人的辛苦。 刘虞手巧,又得了千日红真传,易容术登峰造极根本看不出一点贴过的痕迹,温庭云不住地点头:“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好看。” 秦筝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无奈道:“就这样了?来吧。” 刘虞背过身去弄了弄脸,转过来已经换了一个人的模样,“我去找刘翘她们,这边交给你们了。” “二姨慢走,放心吧。” 温庭云把宿涵扶起来靠着墙,在他鼻尖抹了些膏状物,说是让他快速清醒的药,然后退到了门外等着。 不一会儿,宿涵手脚抽了一下,眉头紧蹙像是在发梦魇醒不过来,秦筝知道他快睁眼了,赶紧找了个地方跟他面对面坐好。 “二师兄……”秦筝捏着嗓子,回忆着卫雪晴和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有些心痛,眼神发起狠来,声音又细又冷:“小涵子……小涵子……” “小涵子,日上三竿还睡,大师兄叫我来抓你去武场,今天他负责考评弟子们的轻功,迟到要打板子的!” “小涵子,爹爹说从京城请了个厨子过来,今天饭堂有灌汤黄鱼呢!” “小涵子,岳师哥下山出任务,回来给我带了个珠花,好看吗?” “小涵子……小涵子……” 卫雪晴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曾经痴迷留恋的一颦一笑,如今变成了勾魂索命的恶咒,缠绕在宿涵一颗快要枯萎的良心上,让他日日不得善了。可佳人入梦来,不管是叙旧还是索命的,宿涵也实在太想念她了,他嘴角不自觉就微微勾起,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师妹,好看……你戴着这个珠花真好看。” 梦里的人只是看着他笑,唤着二人最亲昵的称呼,一遍遍,让他痛彻心扉。 宿涵声音有些发抖:“你还要什么,师兄给你买,你要什么师兄都给你……” “师妹啊……” 他从梦中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坐在前面,等他梦魇褪去定睛细看,顿时如五雷轰顶,一口气喘不上来。 “师妹???师妹……我还在做梦呐……还在做梦!”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2 宿涵犹豫不定地呆坐着,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还以为尤在梦里,他左手掐右手,掐出血来抽痛一吸,面前的人还在。 眉眼还是那么温柔,挽着最简单的发髻,穿着广寒的校服,是她。 真的是她! “你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真的是师妹??师妹……” 意料之中的,见到故人宿涵只想着跑,跑得越远越好,他从呆滞变成了惊恐,手背被自己掐得鲜血淋淋,慌乱地在腰间找他的剑鞘。 可不就是活见鬼么,秦筝轻轻地笑了一下,又喊了一声:“小涵子~” “啊!!!啊!!!!!师妹……你!!你别喊我,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喊我!”宿涵退无可退,整个后背贴在墙壁上,温庭云故意把他放在了最里间,在他全身发软根本无法抬脚就跑的这段时间里铆足了劲儿吓唬他。 秦筝往前走了一小步,脚下的枯草窸窣响了一声,他咧嘴笑了起来,眉眼却并没有任何笑意:“你为什么错了?” 宿涵害怕得发抖,颤颤巍巍地把剑抽出来指着秦筝。 秦筝装出一脸的错愕,娇嗔道:“师兄做什么要拿剑对着我?大师兄都说了,免了我俩比剑。”为了勾起宿涵的记忆,秦筝捻着袖口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娇笑起来,“反正我也打不过二师兄。” “啊……是啊,不比剑了,不用比剑了……”宿涵盯着秦筝的脸,或者说其实是在怀念卫雪晴,他看得出神,渐渐安静下来。 年少时候,秦筝勤奋无出其右,宿涵和卫雪晴终日偷懒,仗着老爹是掌门,大师兄不舍得真的责罚他们,两个人不是后山摘果子,就是去骗秦筝的钱袋子下山买好吃的,每次回来只要给秦筝带上一壶好酒,师父就算责罚,大师兄也会挡在前面把锅背过去,说是自己馋酒了让他们去带回来。有这么一位贴心好脾气的大哥挡在前面,宿涵和卫雪晴的日子好过得不是一星半点,坏处是溺爱之下,武艺丝毫没有长进。 那些时光对于宿涵来说,是他活到现在,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了。 卫雪晴一高兴就“小涵子”长“小涵子”短地拖他走,宿涵要是被什么事儿给缠住了,师妹立马就把秦筝搬出来,大师兄能遮风能挡雨能给两个师弟妹当一辈子的冤大头。 宿涵心里一阵抽痛,原来从前……他们三个那么要好过,原来,秦筝把他和卫雪晴护在身后宠溺得就像亲弟妹一般。 原来的卫雪晴日日和自己形影不离,是真心的待自己如兄长,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如今呢,秦筝跌落神坛,身败名裂,虽不是宿涵一手造成的,可他煽风点火,落井下石,极尽诬陷之能事,早就把这些少年情谊给断送了。 想到卫雪晴,他更是…… 宿涵盯着卫雪晴的脸出神,秦筝见他怔怔地,就慢慢走近了些,像个女孩似的俏皮地蹲下,歪着头看他:“方才师兄说你错了,话还没说完呢,你做错了什么?” 宿涵愣着神,木讷地抬起头来:“师妹,你是不是来索我命的?师兄错了,真的错了,我不想死……你不要把我带下去,我能怎么补偿你你尽管说,你尽管说!” 秦筝阴着脸,假装思考了一下,摇摇头:“我一个死人,要来补偿有什么用么?我就想知道师兄是怎么错的,错成什么样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秦筝故意充满恨意地剜了宿涵一眼,音调都变沉了不少。 宿涵果然被吓得一机灵,又开始慌张发抖,他原本瘫坐在一边,见卫雪晴越靠越近,立马跪在人面前磕起头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逼迫你用我好,我喜欢你,大师兄知道的,师娘师父都知道的,可就你不乐意,我瞧见你跟那个男人在后山私会了好几次了,师妹啊,你从来没对除了我和大师兄之外的男人有过这样的眼神,不……不是,甚至还要更加亲昵些,你看着那个男人连笑都是痴的,你就没这么看过我!” 宿涵磕破了头,却停不下来,一股脑地承认着:“师娘的事早就败露了,师父不信任大师兄,更是要我听他的一起把魔教的孽畜都铲除,我迫不得已,我是真的迫不得已,可那天晚上……我在后山看见了你和那个男人,我听见你说要同他私奔,他说你是师父的亲生女儿绝不会被为难,即便发生什么大事你也能保全自身,他都那样说了,你还哭着要跟他走。我急了,我是真的急了,你要是走了怎么办,那可是……那可是魔教的人啊!” 秦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默默在手袖里攥起了拳头。 宿涵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冷汗涔涔,自语道:“师父动了杀心了,师娘保不住的,大师兄也保不住的,我要是不听他的……我也死路一条。反正已经这样了……” 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滚滚而下:“师妹,我错了,我不该强占了你的身子,我以为……我以为这样可以留住你。我真的错了,我不是故意要你性命的,你别带我下去,求求你别带我下去……” 秦筝忍着剧烈的恶心和愤怒,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缓,冷冷道:“你强占了我的身子……错手杀了我……爹爹知道了吗?呵……爹爹肯定不知道,他以为是那个人杀的我,所以对魔教恨之入骨,巴不得师娘和大师兄死无葬身之地。” “你呢……你却活得好好的。二师兄啊……我在阴曹地府日日不得安宁,可巧了,我那日遇到一个没有头的孤魂野鬼,他也不得安宁,他要我帮他一起找头,你猜他是谁?” 宿涵猛地抬头,睁着一双惊恐的眸子。 秦筝凄惨地一笑:“居然是岳秋思,是岳师兄呢。他怎么也死了,死得那样惨……你说说,你何止是对不起我一个人?” “啊!!啊!!!!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宿涵捂着头,泪流满面,却并非是因为悔悟。 秦筝知道他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的狼狈只是因为怕死而已。 从头到尾,宿涵就是个只为自己着想,全然不顾他人死活的废物。 眼看他情绪快要崩溃了,秦筝死死地盯着宿涵的眼睛,这双眼睛,也是卫雪晴隔着阴曹地府投过来的怨恨和质问,“他们要我带你下去,所有因你而死的人,师娘、岳师兄、元辰、阿彦……还有好多好多人,都是因为你啊。” “不!不是我!不全是我杀的!!!” 宿涵大叫着,乱挥着剑,秦筝轻巧地躲开了,广袖一翻,鬼魅又飘逸地拂过了宿涵一张惊恐的脸,更显得阴森可怖。 “冤有头债有主……” “宿涵……” “拿命来。” 秦筝伸手过去要掐他的脖子,宿涵“哇”地吼了一声,把人推开直接朝门外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是卫冰清,你去找卫冰清,找他……找他……” 秦筝本来就没打算要当场掐死他,故意放他走,就是指望他精神崩溃去找卫冰清告罪的,宿涵这厢刚被吓走,甬道里传来了无数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了不少人,温庭云抱着手斜靠在门外,看着宿涵已经消失的方向冷笑一声,“哥哥演得一出好戏,他这次是作茧自缚自掘坟墓了。” 见秦筝被推倒在地上也不急着起来,温庭云知道他亲耳听见宿涵说的话,内心的愤怒和失望只多不少,便走过去把人拉了起来揽在怀里,一点点把头上的珠花给拆了,安慰道:“走吧,真正的大戏要开演了,错过了多可惜。” 秦筝胡乱抹了一把脸,把脸上脂粉和口脂都抹了下来,扯掉了发髻随便一拢,叹了口气:“我以为早就知道了真相,再听他亲口承认就不会难过。可是我……” 秦筝忍着眼泪,声音有些抖:“我想起师妹的模样,真的忍不住想一剑捅死他。” 温庭云把他头发别去耳后,低头亲了亲秦筝的眉心,轻轻安慰着,“我知道你一直心里苦,不用再忍了,不管是卫冰清还是宿涵,你都不用再忍了。我们这就过去,有仇报仇,血债血偿,谁也别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我要努力日更四千!嘻嘻! 第105章 断水崖在蓄谋已久和意料之外的多次爆炸里, 终于形同风中摇曳的残花败柳,再也经不得一点风吹草动,几十个震天雷埋在地表一齐炸响, 宣告了自古就横亘此处的天堑, 彻底告别世人。 漫天风沙吹散了之后,江湖人原地错愕, 暗暗庆幸着性命犹在,却也担心起江湖之外, 国境动荡惹来更大的无妄之灾。 几位谷主带着断水崖的人迅速把丘池骑兵押解控制住, 那些风风火火赶过来发誓要和魔教鱼死网破的人也都消停了不少, 等回过神,有人提议把死了的丘池骑兵当场烧毁填埋,所剩无几的俘虏谁要带谁带走, 总之就是一句话,压住此事莫要传回朝廷,否则武林盟主私通外敌企图颠覆政权的罪责一旦定了下来,自上而下牵扯整个江湖门派,谁也不能幸免于难。 管你名头响当当的名门大派, 还是恶名传千里的地藏神教, 几百年和朝廷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打破, 皇帝只会两眼一闭从上到下撸个彻底, 且那是皇权, 是天家赋予的,江湖人再手眼通天天下无敌说穿了也只是个平头老百姓。 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孟长令心里清楚得很,听了提议大为赞同,遂吩咐人去烧尸,却被张穆远给拦下了。 “老四,其中的利害你自己丈量一二,不日地藏神教要是没了,你扶着温庭云上位还有什么用?手下无人,身后无门,是教主的名头重要还是神教的存亡重要?” 张穆远捻着手绢在空中挥了挥,想把这遮天蔽日的风沙给稍微挡挡,慢腾腾地说:“老九自有安排,要是他连这些都没想好就贸然出手,岂非是白白将神教千秋基业葬送在自己手里了,他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转过身投去苍茫的一眼,恐怕也是第一次在劫后余生里,看见地藏神教的人眼里燃烧着这般生生不息的灼热火光。 张穆远呵出一口气:“大谷主,今非昔比,神教该换血了。彼时安稳于天堑庇护,各谷太平,那叫躲。躲又躲得了几时?神教人繁衍生息,有的恩怨早该烟消云散了,真是罪不可赦罪大恶极也都埋骨成灰,那后人呢……”他指着目光灼灼的一个个脑袋道:“他们有什么罪?” 孟长令神色灰败,不发一语。 张穆远点到为止,这些话也是说给大家听的。他朝着巨坑走了过去,苏耽趴在地上往下看了很久了,又焦虑又期待的样子,就等着这边收拾干净,去把所有事做一个了结。 张穆远拍拍他:“牵机索有多少,这里人多,恐怕不止我们神教的人要下去,够吗?” 苏耽点点头,咧嘴笑着:“管够。” “那就走吧。” 向来避世温雅的四谷主,此时心里却有些翻涌昂扬的斗志,也不知是被自己那番话勾出来的,还是温庭云很早以前喝多的时候跟他吐露的心声,泛着酒气萦绕心头多年,捶捶打打,像个咒语似的让人深信不疑,从此甘愿为他口中的“妄念”赴汤蹈火。 张穆远淡淡地笑着,舒了一口气,回头道:“丘池骑兵交给武当看管了,地藏神教愿和武林同道一齐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至于那些不明所以跑来这的,你们若愿意跟上便是,若想走也自便。” 说罢,九谷的人马齐齐站满了巨坑边缘,把一早备好了的牵机索紧紧扣在巨坑边,上百条牵机索闪着银光垂直向下,远看仿佛倾泻而下的瀑布,尤其壮观,而后一个接一个的,由张穆远和苏耽带头,沿着铁索攀爬,一个个渺小的人影没入了深渊。 深渊之下,有些破口渗着水,蜿蜿蜒蜒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汇聚成了汩汩溪流。 圣女墓离地藏神教并不远,只是藏在深山内里,又都是暗河溶洞,多少年来竟没有人发现,这么炸了个坑干脆直接通过去反而缩短了距离。 众人打着火把,留心着脚下湿滑非常的路,一步步往里迈进,越往里走空气越是湿冷,渐渐还能闻到些许暗河的霉味。 期间倒是来过一波巡逻的人马,看服制是丘池国的人,打头阵的都是斗志昂扬的地藏神教之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巡逻的给放倒了,除此之外,一路风平浪静。 张穆远暗暗有些担忧,也风平浪静得太诡异了些。温庭云说过他会把路留好,但不保证没人发现,丘池国的人藏在墓穴周围的到底有多少一时也估算不出来,但这么大的动静,不管是卫冰清还是曲尘也早该知道这边出事了,就只派了这么几个日常巡逻的人过来看吗? 甬道里空气稀薄,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人,一时呼吸有些困难,孟长令年纪大了,走得直喘,前前后后被挤得水泄不通,少有交头接耳的,大家憋着一股气闷着头前行,怎么看怎么像携手共渡奈何桥的鬼魂,狭窄黝黑的地穴让人压抑,孟长令越走越觉得心焦,往后看去,跟来的金胜寒脸色比他还差,隐悲被温庭云戳穿诡计后,虽碍于身份少林寺的人没有当场发作于他,可这趟也算是押着他一齐过来讨要说法了,还剩着的十二个金铜人把隐悲围在中心,骑虎难下,逃脱不得。 武当的人马留了一半守着俘虏,清虚道长带着另外一半弟子跟了下来,走在最末端。这番大战过后,武当立场显而易见,有的人颇有微辞,说他们在争夺盟主之位失利后就转投魔教,令人作呕,故而武当的人断后也让这些人心有戚戚,满腹牢骚。 “庄主,我怎么觉着这是武当和魔教的圈套,这次可把广寒和与其有关的人都给一网打尽了。原本是武当自己失了势,现在倒好,眼看着他们要爬到咱头上去。” “可不是么,隐悲自己做的事连累少林,将来朝廷要发难也是他和卫冰清的责任,咱们可从头到尾没跟国师府的人有什么接触啊!” “庄主,一会儿见到卫冰清,干脆……把什么事儿都赖他身上,摘干净了算完。” “都给我闭嘴!”金胜寒怒不可遏,谁不想摘干净?他们梅庄,胜义堂,少林寺,各种大大小小的门派,这段日子围着卫冰清转,轻的只是阿谀奉承趋炎附势,重的如他们,已经造了多少杀业结了无数梁子,早就摘不干净了。 费这力气跟来,无非是看见大势已去,再跟着卫冰清恐怕会比他死的还早,还不如认清形势,俯首称臣都罢了,保得住命就行。 梅庄的弟子不敢再嘀咕,可这些却传到了清虚的耳朵里。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叫前面的人都让开了一条路,越过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最前。 苏耽讨厌和尚,更讨厌道长,就算武当在这场大战里站在了地藏神教这边,他依旧无法全然信任,他睨了一眼清虚,凑近张穆远,也没刻意压着声儿故意说:“黄龙山祭台上武当弟子勇猛非常,砍咱们的人可比谁都来劲儿,怎么转眼就变了风向,真武大帝哪里不好吗?你们不要他了,忙着跟我们一起供奉地藏神……嘁……虚假!” 清虚道长嘴角一压:“……” 张穆远是个和气人,但他脑筋清楚,温庭云能拉上武当必然中间有什么不好人前言明的买卖,于是淡淡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苏耽翻了个白眼:“我读书少,四谷主掉书袋我可听不明白。” 张穆远温和一笑:“清虚道长明白就行。” 清虚越过苏耽,用拂尘把他挤到了后排,同张穆远并肩而行,“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能省不少力气,贫道也不拐弯抹角,我和温谷主所图虽有不同,但彼此能互为臂膀,我要的他能助我,他要的,将来我也能助他,相辅相成何乐不为。既没有违背侠义伦常,于大家都有好处,这个‘利’字,换成‘益’更妥当些。” 火烧百花宫之后,温庭云带着武当的人马赶回断水崖,把武当的人马安置好后,清虚曾直截了当地跟温庭云长谈过一次。 温谷主要天下认可神教身份,摘除魔教恶名,从此往来再无阻碍,为此他不惜要把正道大派一举毁灭殆尽,清虚自知武当地位岌岌可危,更是对卫冰清一手遮天充满怨气和鄙夷,如此情况下,配合温庭云拔除这些腌臜苟且的人人鬼鬼,不但道义上说得过去,于武当恢复昔日执掌武林的地位也是有利无害。 于是二人竟然一拍即合。 温庭云走前曾言:“我以为正道烂成这样,武当虽被打压,还算一股清流,没曾想也是唯利是图,为争权夺利把你们随时挂在嘴上的道义丢到一边的伪君子。不过这个伪君子我喜欢,只要不碍我的事,武林霸主谁爱做谁做。”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清虚拂尘一扬:“爽快。那贫道也说一句,地藏神教和他人的恩怨纠缠几代,凭你们自己壮大的实力是能重见天日,可要一个人人不敢多言,天经地义的认可,放眼望去,只有武当配给你们这个承诺。两派暗中联合,各取所需,都是为将来铺路。温谷主,事成之后,各自信守诺言,你管好神教安分守己,武当一派,有能力保你们在江湖里有一席之地,谁也不敢二话。” “如此,本谷主就笑纳了。” 唯利是图的两人私下达成的盟约,在这风雨飘摇的动荡时期反而异常牢固,清虚并未全盘托出,张穆远也猜了个大概,二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算默契了。 又往前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正到一个拐角处,突然一人伸出手来拉住了张穆远的袖子,张穆远眼疾手快就掐住了来人的喉咙,那人斗篷一摘,竟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来人正是曾经的七谷主,傅严。 苏耽冲上前就要打,清虚也十分戒备,但都被张穆远拦了下来,他看着那人平静如水的脸庞,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也是一愣,收回手道:“老七自叛逃神教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竟是躲在此处守株待兔么?”他往傅严身后看了看,细听片刻,没人,更是奇怪:“你一个人?” 傅严淡淡地“嗯”了一声,“我是来带路的。” “傅严你这个叛徒!你还好意思出现?”苏耽对地藏神教的认同感极其深厚,这种莫名的情感倒是惹得张穆远多看了他几眼。 听见动静,孟长令挤到前面来,见来人居然是他也发起了火:“叛徒当诛!!” 他抽刀就要砍下去,傅严一脸镇定,只是侧身闪开了,并没有拿着武器格挡,他抬眸淡淡地看了孟长令一眼:“大谷主稍安勿躁,我是听命于九爷,带各位去金券大门的。” 苏耽蹙眉,他知道温庭云私下悄悄地筹谋了很多事,可从来没有提到过傅严也是他的人,“你怕不是卫冰清或者那个曲尘叫来挡路的狗!” 傅严一惯嬉皮笑脸,皮笑肉不笑和谁都能说上几句,今日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却收起了那让人厌憎的嘴脸,不为自己争辩,态度也淡淡地,孟长令提着刀还想砍过去,张穆远觉出不对,从胡琴里抽了一把软剑出来才生生挡下杀招:“大谷主莫急,他既然敢一个人来,还要诓咱们不就是自己送死么,且听老七怎么说吧。” “还老七呢!他配得上么?!” 傅严有些感激地看了张穆远一样,拱了拱手,去腰间摸了一个东西出来,置于人前,那是一块铜制的令牌,边缘贴着金片,围成了一圈莲花的模样,中部凹陷下去一团暗红色的火焰,火纹中央刻着一个字——温。 “无忧谷掠火令在此,可证我是奉谷主之命。” 苏耽凑上前去细查,确实是温庭云的掠火令没错,狐疑地看着他:“你哪偷的?” 这话说出来他也不信,温庭云的东西谁偷得到?那肯定是真的了。 傅严朝着地藏神教众人鞠了一躬:“功过是非,事后任凭裁断。傅严无愧于地藏神教,不信我也该信谷主之令,诸位若有疑虑,可缚住我手脚,若有任何意外杀了便是。” 傅严低着头静静地等着,张穆远一笑,虚扶了他一把:“姑且信你,带路吧。” 金券大厅中央摆放着棺椁和神龛,周围琳琅满目的陪葬品已经被搬空了,那些流光溢彩的灯器依旧摆放在各个角落,燃着烛火,星星点点有点阴森诡异又照得满室透亮,曲尘披着鹅羽大氅身长玉立地站得笔直,雪貂伏在他壁上任其揉搓抚摸,舒服地眯着眼睛,而卫冰清却脸色阴冷地站在棺椁一旁,甚至方才因为怒极劈了一掌把还未合上的棺材盖给劈开了。 他和曲尘在这里对峙了许久,谁也不肯让步,卫冰清甚至动了玉石俱焚的念头,然而曲尘似早有准备,任他威胁也好劝诱也罢,冷冷淡淡地没有多余的回应。 “我已经答应过你,铲除魔教,排除异己,往后武林都听我一个人的,你要做什么我自然会行个方便,丘池国主此番倾尽人力物力助我,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还能翻脸不成?” 卫冰清已经在金券里焦灼了一天一夜了,然而四壁严丝合缝,没有机关没有暗道,什么都没有,费尽心力找到这里,除了一口没盖上盖的棺材和没来得及爬进去的白骨,他要的东西连个影儿都没翻到。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乍闻断水崖和圣女墓都是漫山遍野的丘池骑兵,就等着将两败俱伤的江湖人士一举歼灭。他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曲尘一面帮他,一面也对他下了杀手,悄无声息的,就断了他的后路。 “国师大人为何出尔反尔,一点后路不留,事情做得如此决绝,你不给我一个解释么?” 高高在上的卫冰清也有狗急跳墙毛毛躁躁的时候,曲尘觉得很有意思,不慌不忙地道:“本座捏着你的命门,你当然不敢随便翻脸。倒是本座一个不高兴,想翻就翻了,不需要给你什么理由和解释。” 卫冰清气炸了肺,穷途末路,可又不能提剑砍上去,如曲尘所言他捏着自己的命门,要是敢忤逆于他,死也是早晚的事。 曲尘看他气哼哼地憋得难受又敢怒不敢说,心里大为痛快,踱步走来走去道:“原本想让你安安静静在这找上几日,本座呢,同你昔日的乖徒儿叙叙旧,可你身边有鬼,走漏了消息,倒闹得你火急火燎要见本座。” 他拢了下大氅,微微抬眸笑道:“说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同我交易的?断水崖已经没了,炸得干干净净,本座的人现在大抵是忙着收尸呢,要不是你不听话,连着你的也一起收了。既然老天让你多活一久,你总得给本座点不得不继续留着你的理由吧?” 卫冰清表情略有狐疑,盯着曲尘淡定又自信的脸色,明白过来,试探道:“炸得干干净净?呵……国师大人,你说我身边有鬼,那鬼告诉我的可不是你说的这个情况。他说如今断水崖遍地都是你们丘池骑兵的尸体,魔教和我的人两败俱伤,到底是留存了些力量,哇哇哇现在他们从那个被炸出来的大坑里往这赶呢。” 曲尘脸色微变,眼神冷了下去。 卫冰清冷笑一声:“赶着来给你我收尸,我死了,你也逃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资瓷!!!!走剧情ing 下一章有夫夫二人组 第106章 曲尘脸上神色变幻, 方才那些动静在这墓穴里的人都听见了,下属并未来报有什么紧急情况,是以他默认是容越得了手。 不过让他在意的是, 卫冰清身边混了别人的耳目不自知, 那自己这边呢? 正所谓疑心生暗鬼,自以为一直掌控着全局的国师大人也稍稍有些担忧起来。 “此行为的是我丘池霸业, 就算赔上性命,本座也心甘情愿, 算是全了对国主一颗衷心, 死?你当本座怕过?” 曲尘面上拂过一抹狠厉, “怕死成不了事,就像你一样,把活命的希望寄托在他人手里, 注定输得一败涂地。” 他略有些沉痛地看着卫冰清:“遗言交代完了吗?不过你要是还没说完,本座也没兴趣听了。” “你!”卫冰清怒极,一口气提不上来,心口止不住地发疼,脸色都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他匆忙去衣袖里翻找, 拿出了个小瓷瓶打开吞下一粒药丸。 这时, 一下属未禀报就冲将进来, 慌慌张张跪在了曲尘身边。 “大人不好了, 容越长老带着的那一千精兵遭到对方火攻,已……全军覆没!” 曲尘瞳孔一缩, 抚摸着雪貂的手指顿住,低喝道:“什么?!为何现在才报?” 下属汗如雨下:“容越长老发过信标,守卫也看见了,不知闯进来了什么人把传信的人都杀了,方才巡守的人发现了尸体才知道出事了,而且……”他抹了一把汗,“断水崖炸开了一个口子,那边的人顺着口子已经过来了。派出去巡逻的两队人马死在了入口,大人……来的人不少,可是现在根本找不到他们的下落,许是……藏在了什么隐蔽的小道里,不知何时会找到这里来。” 小雪貂感受到主人情绪急变,意识到事态严重,默默地从手臂爬回肩头坐好。 “你去,把外面驻守的人马调一半过来守着金券,不管路上遇到谁的人,”他阴冷地瞥了一眼卫冰清,“就地斩杀。” “是!” 卫冰清吃了小药丸,脸色好了些,见曲尘也是被人摆了一道,而且比他知道的还晚,他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就算自己是没什么还能跟他争个高低的资本了,他曲尘不也马前失蹄,进退两难么? 半斤的八两,还耍什么威风。 “师父!!!!师父!!!!!救我,救我啊救我……救……” 乍闻断断续续的惊呼,宿涵惊慌失措地推开了守在金券门口的人,冲进来径直朝着卫冰清而去,曲尘嫌恶地瞪了他很大一眼,却见这人失心疯似的,双瞳无神,嘴唇微张挂着些口涎,头发都蹭乱了,上面插着些枯草,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卫冰清面前,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师父救我!救我!!你告诉师妹,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 卫冰清这边还一脑门事没理清楚,正愁着要怎么跟曲尘周旋下去,自己这个窝囊徒弟跑进来就哭哭啼啼大叫大喊,让他更加没有颜面,他踹过去一脚,“你发什么疯病!!” 宿涵迷迷瞪瞪地被踢开了,又跑回去死死地揪住卫冰清的裤腿,痛哭流涕,“师父!!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那是你的女儿,亲生女儿!你跟她说,你好好跟她说她一定会听的,她听了就知道不是我的错了不会要我的命了!” 挣脱不开,卫冰清镇定了会,沉声问他:“你现在好好把事说清楚,东一句西一句为师听不明白。谁要你的命?你哭哭啼啼的又关雪晴什么事呢?” 宿涵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了卫冰清裤子上,断断续续地哽咽起来:“是……是师妹,她……她的鬼魂来找我来了……她来了……我瞧见她了,她说她见过元辰和阿彦,知道是我杀的,师父……” “师父你做个主,叫她回去,这边完事儿了我给师妹烧纸钱,我忏悔我磕头,我……” “你说你看见了雪晴?”卫冰清听后觉得奇怪,神鬼之说他自来不信,可如果宿涵口口声声说看见了,而这个所谓的“鬼魂”还能说出阿彦和元辰的死跟宿涵有关,那定是有心人利用宿涵胆小懦弱的性格在故意吓唬他,卫冰清提着宿涵的衣领拎了起来,逼视着道:“你在哪看见的?在哪?!”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3 宿涵僵成了一个木偶,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着身后,头木讷地转过去,想看又不敢看的盯了几眼门外:“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来了……她说要带我下去……” “奈何桥好多人等着我,师父……那些人不全是我杀的呀。” “他们为什么都算到我头上……” “废物!” 卫冰清见他已经被吓得神智不清,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索性把人往边上一扔,吩咐门外的守卫去看顾秦筝的牢房,就在此时,金券周围的墙壁发出了闷响,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咔嗒”声,像是链条抽拉着什么沉重的物体缓慢爬升牵引,金券顶淅淅沥沥地掉下来许多灰尘,不知哪里来的阴风灌了进来,把四周的墓灯吹得直晃。 “她来了……她来了师父……” 宿涵全身发软,瘫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小涵子?” 只听见一声俏皮的呼唤,宿涵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的。 曲尘猛地抬起头,这声音虽然很细,却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且是从顶上传来的,只见金券的莲花穹顶,自花蕊中心向四边齐齐整整地裂开,四面墙壁也随之缓慢后退,摆放棺椁的墓穴仿佛一个小盒子,拆掉了四面环绕的围挡,空间比之前大了几倍不止,几人孤零零站在中心,墙壁和穹顶还在被什么东西拉着缓慢地退场,不过曲尘目力极好,他循着声儿看过去,瞧见的并非什么卫雪晴的鬼魂。 那分明站着两个男人。身形颀长,一黑一白紧紧贴在一起,黑衣服那个头上梳着小辫儿,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反而显得有些俏皮,坠着些金色的银杏头饰,嘴角向一边勾着,笑得很是诡异,这张俊美无双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里愈加锋利,曲尘心里腾起一股怒火,越看这人越讨厌,除了温庭云还能有谁!发现曲尘看见自己了,他松松垮垮地搂着身边的白衣男子,刻意往自己这边拢了下,让那人直接贴在了自己胸膛上。 白衣服这位穿得就有些奇怪了,收腰绣花的长裙,轻薄飘逸的素白锦衣,头发也是随便往后拢了个揪,眉目柔和眼含笑意,却只看他身边人时会如此,曲尘目光落在他身上就移不开了,发着狠又心中惋惜,恼得他莫名情绪不稳,即便是下了蛊,这人身热情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也未曾这样看过他,哪怕施舍一眼都不肯,曲尘磨着后牙,低且无奈地轻唤了一声,“秦筝……” 秦筝注意力都在宿涵身上,没理曲尘,倒是温庭云把手从人肩上滑到腰间,极尽亲昵地问:“人家喊你呢,不打声招呼?” 秦筝拐了他一下:“别闹。” 曲尘脸已经青得发黑了,一旁的卫冰清刚一看见就明白过来是秦筝在装神弄鬼,他抽出剑便指着二人的方向大喝:“好歹是你亲妹妹,秦筝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竟然利用死者装神弄鬼!!!” 宿涵看过去一眼,发现高处的那袭白衣尤其扎眼,他根本听不进去卫冰清在说什么,只知道现在追着自己而来的白衣女鬼已经飘起来了,还飘到了很高的地方悬空着和他师父对话。 他汗毛直立,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硬是爬过去抱住卫冰清的两只腿:“师父!师父她来了!你告诉师妹……你告诉师妹不是我干的!元辰和阿彦是我杀的……岳师弟也是我害的……呜呜呜……除此之外,我没再干过什么啊!” “黄龙山祭台死的那些人跟我无关啊师父,我是帮隐悲大师去运了火/药回来,可我不知道是干这个的,我真的不知道是干这个的……” “虚慈大师死了也不能怪我,那药明明是听你吩咐下的,对,他……是曲尘的药!是他的……” “为什么都怪我呢?”宿涵用脑门顶着卫冰清的腿,没脸抬起来,泪已经糊住了眼睛,还在自言自语:“梅庄是你叫我烧的……没有死人,幸好没有死人。” “还有……还有胜义堂……” 卫冰清怒吼一声:“住嘴!你少胡说八道!”他又踢了宿涵一脚,指望能把这个口无遮拦懦弱无能的徒弟给踢醒。 “呵……这才刚开始呢。”温庭云喃喃了一句。 秦筝抱着手笑眯眯地看着疯癫无状的宿涵,捏着嗓子,吊着一口气道:“小涵子,你好像漏了一个人,你怎么不说说,我是什么死的?嗯?” 宿涵顿住,即便吓得痴傻他内心对卫冰清的惧怕也没有减过半分,他抬头惊恐地看了卫冰清一眼,对上他狐疑的目光,匆忙低下头去拼命摇着脑袋。 “你杀了我,宿涵,你亲手杀了我,我是第一个枉死你剑下的亡魂,怎么?不敢告诉他……” “不!我没有!我……我没有!” “方才不是承认得好好的?怎么又不作数了,行吧,二师兄……也别耽搁了,你现在就跟我下去吧。” 为了彻底把人吓崩溃,秦筝脚下一点,衣裙翻飞落到了宿涵身后不远处,果然,宿涵眼睛里只见那个白影影影绰绰地由远及近快速飞了过来,没有脚,没有手,一晃就落在了自己后面,他不敢转头去看,生怕一偏头对上卫雪晴的眼睛,他记得那双眼睛,都断了气了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双眼布满血丝,尽是恨意和怨怼…… “师妹……啊啊啊啊啊!!” 宿涵彻底崩溃了,哭叫大喊地给卫冰清磕头:“师父我错了!我认我认!师妹你看着,我给你爹爹磕头!我认!” “我对你起了歹心,行了不轨之事,还……错手把你杀了,我的错!”他拉着卫冰清的衣袍,头破血流地求饶:“我不想死啊师父,我真的错了!” 卫冰清听完,从后脊凉到了头顶,他也是到今日才知道残害自己女儿的暴徒,竟是日日得见信任至极甚至准备把掌门之位传给他的“好徒儿”。他知道这人懦弱无能胆小怕事,可正是因为如此,卫冰清才靠拿捏着他的弱点,帮自己办了许多不能言说的腌臜事,而他任劳任怨地成了自己手里的刀,双手沾满了武林同道的血,成全了广寒山庄,成全了卫冰清登顶霸主的路。 只是如今,这条路于他们二人都成了不归路。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卫冰清怒极反笑,拿剑的手都气得抖了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只有她……是我的亲人了,只有她是真心真意的待我的,她那么好,你怎么对她下得了手啊宿涵!” 秦筝就站在不远处旁观着这场略有些滑稽的戏码,可听见卫冰清说的“真心真意”,他还是有些怅然。卫冰清走的这条路孤独极了,是反目成仇,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忘恩负义,也是身败名裂。走到如今他两手空空,左右无人,回过头只有一个卫雪晴,是毫无杂质真心实意地爱着身为人父的他。他曾以为,父亲这个角色是他做的最像样子的一个角色,可杀死自己女儿的仇人日日在跟前他不自知,还偏信袒护,差点把广寒基业都交出去了。 秦筝不是不明白卫冰清当下的绝望和愤怒,曾经的同情和可怜甚至愧悔早都烟消云散了,他看着卫冰清因为仇恨再次面目扭曲,心中只有畅快,“这话我也想问你,我娘是你的发妻,她那么好,你又怎么下得去手?!” 卫冰清那双因为愤怒而发红的眼睛从宿涵身上移开,茫然地落了几缕在秦筝身上,这身衣裳是广寒女弟子的校服,他再是熟悉不过。而那样柔和的眉眼许久不曾见过了,别说是宿涵因为神智不清认错了人,就是卫冰清自己,也觉得很像。像卫雪晴,也像刘堇栀,像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他仿佛看见这两个女人同时隔着阴阳望过来一眼,除了无穷无尽的责备唾弃再无其他。 秦筝其实没有这些复杂的情绪,他很平静地打量着卫冰清,无悲无喜。 “发妻……呵,发妻。她又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发妻……等你死了你去问问她,她还认不认我?认不认雪晴?你不知道吧,她走之前……可是说了她这辈子,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 “她对我只有恨,我对她……对你,只想报复。” 卫冰清扬起下巴,又看了看宿涵,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先杀了谁比较好,等狂笑够了,突然提剑刺向宿涵的后颈,秦筝眼疾手快,铁剑脱手飞了出去,“镪啷”一声,秦筝那柄临时救急找来的剑,应声而断。 第107章 利用这短暂的空隙, 秦筝衣袖一翻,提着宿涵的后领腾空跃到方才无端向后退开的高墙顶上,他居高临下地笑着, 不慌不忙:“盟主好大的气性, 稍安勿躁,你的乖徒儿还有话要说呢。” “我说!我说就是!别碰我别碰我!”宿涵以为是被卫雪晴的魂魄缠上了, 后颈凉到下半身整个人都软的无法动弹,一边哭一边摇头晃脑, 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地藏神教气数已尽, 他们是恶人, 死了活该……不该来找我的……不该……” 秦筝心里冷笑,都疯成这样了,宿涵这颗愚蠢的脑瓜子还记着“正邪不两立”, 还分得清谁跟他是一伙的,谁是必须要灭掉的,换做别人呢,根植在江湖人心里的正和邪,是吵闹的大多数披着“仁义”的外衣, 把私怨包装成了大义, 将沉默的极少数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从此正有出处, 恶有源头, 好像一切都那么合理。温庭云要凭一己之力把伪善和虚假撕下,让天光晒进所谓的“地狱”里, 照着这些魑魅魍魉重回人间,按着大多数人的头要他们承认大家没什么不一样,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秦筝从未深入与他探究过这个问题,可默契的是,他从日常和神教人相处的点滴里,从自己被诬陷陷害得知真相的过程中,理解了温庭云这一点执着的私愿是为了什么。 理所当然的,秦筝把他的私愿当成了自己的私愿,并暗暗下过决心,这条为期不过三年的烂命,要是能助温庭云做成一件事,也算没有遗憾了。 “好,就从你们这些‘正道’说起,桩桩件件可别漏了,什么人,什么门派,又是谁,教唆你挥下了屠刀,做这些杀人不见血的勾当?” “呜呜呜……”宿涵眼神飘忽,看了一眼下面的卫冰清,瑟缩着发抖。 “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是么?呵,那我问,你答。”秦筝语调平缓,不带任何情绪,如此宿涵听去反而更加渗人。 “胜义堂,刘家。” “胜、胜义堂主因为刘常叛教的事要对魔教发难,刘家是他们亲手灭的门,栽赃嫁祸给地藏神教,借机挑事想除了沉仙谷的势力。事后找师父求援,师父明面上叫秦筝去走了走过场,私下里跟堂主说好了,温彦舒的命交给广寒处置。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师父……当时就已经收集了三份地图,就差温彦舒那份……” “温彦舒,温老谷主。”秦筝念着这个名字,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苏峤和苏子卿无助又绝望忙于逃命的可怜样,问到这里秦筝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对面,生怕那个人听见了再伤一次心。 温庭云知道有人心疼他,温柔地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事。 秦筝冷下声来:“涅罗刹那几十个刀客命丧云台山,你杀的?” “不!不是我,当时师父命梅庄的人暗中接应,合力杀了温彦舒后拿到了最后一份地图。碰巧秦筝当时救下了一对落难母子,带着人跑了,我在后山帮他善后,并没有杀这些人。可梅庄的人瞧见这几个人慌慌张张要回去禀报什么,以为是他们寻到了那对温彦舒妻儿的下落,怕圣女墓地图的事走漏半点风声,这才……把涅罗刹刀客杀死在了林子里就地填埋。” 秦筝记得自己走的时候交代过宿涵,这些人打晕了丢着就好,醒过来装作无事发生,不要错杀无辜之人。宿涵其实照做了,那时候的二师弟还很听师兄的话的,他虽然想独善其身,却根本不会动什么坏心眼。 也才七年,好好的一个人就能变得面目全非。 “你说他从温彦舒那里拿到了最后一份地图,为何后来还要设计坑杀温庭云和秦筝,直到现在才找到金券里来?” “温彦舒狡猾,他知道自己妻儿已经逃了,不论他交不交出地图卫冰清都会要他的命,他就给了一份假的。所以师父这些年一直没有得到圣女墓的确切位置,可是大头找不到,江湖上还是遗落出了两本秘籍,他知道来历,就……和隐悲大师暗中商量,拿走少林和武当的东西,借着金盆洗手的契机,而允诺给隐悲的……就是少林掌门之位。” 秦筝愕然,其实卫冰清决定金盆洗手的时候,只是对圣女墓留着一点执念,他没有寄希望于能彻底打开,设计了一个圈套骗走少林和武当的东西,除了他自己修炼,妄图找到最后一块地图的关窍。而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打算把广寒交给秦筝的。 一切急转直下是在刘堇栀发现了顾元赫的死跟卫冰清有关,而卫冰清也发现了自己的枕边人狠下了心要毁了他毁了广寒,更加无法控制的,他最信任疼爱的徒儿,是刘堇栀的亲生儿子。 “你给我住嘴!宿涵!转过去看清楚哪里有什么师妹!那分明就是秦筝在吓你!你还要胡言乱语么!”卫冰清听不下去了,虽然左右无人,这些事就算戳穿了也无伤大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秦筝和温庭云今日是走不出金券大门了,但他看不过宿涵窝囊样子,这二十年恩怨纠葛原原本本再讲一遍出来,卫冰清觉得仿佛有人把他努力维持在表面的那张正人君子的脸一层一层撕下来,一点不客气的,让他原形毕现。 卫冰清忽一抬手,运功射出去几枚暗标,暗标朝着宿涵的喉咙打过去的,温庭云一眯眼,寒牙脱手飞出去挡了下来,又借力转了个漂亮的弧度回到了他手里。 他把寒牙往地上狠狠一插,冷笑道:“卫盟主好志向,二十几年了,心心念念要来偷我教的东西,你的乖徒儿都替你认了,你有什么忍不得的,这儿就这么几个人,要是都死了这些往事也传不出去,让他接着说呗,不管是谁,死也该死个明白。” 卫冰清和曲尘同时看向温庭云,以为他会有什么动作,出人意料的,这人悠哉清闲地坐在高墙上,撑着一只脚担着脑袋看戏,另一只晃来晃去意犹未尽的样子,和秦筝隔空相望,丝毫也不担心秦筝这么独来独去会有危险,也没有要跟他们硬碰硬的打算。 曲尘袖子里默默摩挲起他的扳指来,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他们两个人闯到这里,难道不知道卫冰清和曲尘的人马里三层外三层早就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算他俩产生分歧,保不齐会先互相火拼一阵,可再怎么说,秦筝和温庭云才是真的打开金券的活钥匙,随便抓住哪一个两虎相争倒不如先把人拿下再说。 这么简单的道理,曲尘和卫冰清想得到,难道费尽心思运筹帷幄才找到这里来的温庭云会想不到吗? 绝不是只来坐山观虎斗这么简单…… 卫冰清朝着门外大喊:“来人!包围金券,拿下秦筝和温庭云!其他人给我搜!这墓穴上下所有洞口都派人封住,一个也不要漏过!” 广寒山庄的弟子应声冲了进来,一部分人已经向各洞口行动,国师府的人紧紧盯着广寒人的动静,他们听吩咐支援金券,丘池士兵也银盔铁甲全副武装地紧随其后,不一会儿狭小的金券内围就已经挤满了人,大家剑拔弩张,抬头看着一左一右一坐一站的人,不知道是该先把对方的人肃清,还是抓住两位不速之客。 曲尘把剑抽了出来,还未开口说话,广寒弟子一个激灵,纷纷举着武器指着他,丘池国人正步一扫,严阵以待地怼过来,卫冰清见谁若一不小心擦枪走火就真的让人渔翁得利了,赶紧抬手制止:“在下愿听国师差遣,缉拿秦筝和温庭云打开金券大门,所得之物尽数献给国主陛下,往后广寒唯丘池国马首是瞻绝无二话!当务之急还请国师认清敌友,莫让人钻了空子!” 为了表忠心和诚意,卫冰清单膝一跪,抱拳道:“卫某人率广寒众弟子,甘愿臣服丘池国,助国主……开疆拓土,完成霸业!” “这……师父?什么叫臣服丘池国?” “开疆拓土?你听见没有,师父他说帮丘池国……开疆拓土?” “掌门不可啊……” 一堆广寒山庄的弟子都惊异万分,温庭云看出了兴致,笑起来:“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走狗,值得你们喊他一声掌门?” 贪生怕死,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什么样的徒弟,秦筝瞥了一眼还在哭个不停的宿涵,摇摇头,庆幸自己被这样的人给扫地出门了,要是一直跟着他指不定被教成什么样呢,也就那几个敢开口劝诫的弟子还有点骨气。 不过这点骨气在他们师父坚定不移的趋炎附势面前,实在不堪一击。 “都给我跪下!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掌门么?!” 卫冰清病急乱投医,也不顾的身后的人怎么看待他这个一门之掌跪在人前,毫无气节颜面尽失地俯首称臣。 广寒弟子面面相觑,迫于无奈有的人跪下了,和卫冰清做着同样的动作,丘池国的士兵银刀银枪气势逼人,跪下的拉着站着的,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就这么跪倒了一片。 曲尘眼眸微闪,这场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是想把卫冰清先杀了的,如此倒可留上一时半刻,用他的人马消耗秦筝和温庭云喊来的乌合之众,还能少废自己的精神。 “卫盟主这番肺腑之言实在情真意切,国主必会嘉赏你识时务通机变。广寒山庄与我丘池交好,未来必得一片光明坦途。” 曲尘转过身,斜睨了温庭云一眼,又有些怆然地看向秦筝,缓缓下令:“凡今日闯入墓穴之人,不论何门何派,格杀勿论!” “别慌呀!”温庭云掸了掸裤子上的灰站起来后退了几步,手摸到了隐没在黑暗里石壁,笑道:“你们这一唱一和的大戏演完了,没有观众不觉得可惜么?” 众人闻声抬头,温庭云扣动了石壁上暗藏的机关,而后擦亮火折子往天上一抛,发出“咚”的一声脆响,火折子掉到了悬挂在顶上的铜盆里,骤然亮起一团更大的火焰,接着,那火焰沿着铜盆牵引出来的沟槽弯弯绕绕点亮了半个穹顶,呲着火花一路绕成了迷离的红线,缠绕住最顶端的物体。 那是一吊硕大的青铜莲花座灯,它悬在穹顶,最上面是镂空的,里面供燃烧的脂膏填得满满当当,一经点燃,脂膏不知做过什么处理开始融化并往外渗油,火花淌在火油上又从莲花座下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幽暗阴冷的墓穴仿佛从穹顶蓦然睁开了一只神的眼睛,瞳孔泛着火光,瞳仁印着莲花,自上而下俯瞰芸芸众生,或悲戚或怜悯。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秦筝饶有趣味地看着满堂火莲绽开,眨眼间的功夫便把整个大厅照的亮堂无比。“子卿可真是送了个大惊喜来啊……” 同一刻,温庭云乌黑的眸子闪着点点火光,好像一瞬间把什么深藏在心底的东西给点亮了。 火莲把黑暗一扫而空,方才移动退开的那些区域里并非空空荡荡,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火光照得明亮,金券沉在最下,而这些人一早就站在了顶端,正如温庭云所言,这些被卫冰清坑得很惨——要么即将门派凋敝后继无人要么就是千秋盛名毁于一旦的各门各派的“观众”,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地看了很久了。他们冷眼旁观着台上的跳梁小丑,当众唱了一出出卖同道,通敌卖国,苟且偷生的大戏。 温庭云往旁边伸手,傅严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一把剑,他勾唇一笑,把到手的宝剑往空中一扔。 稳稳地落在了秦筝的手里。 “断虹给哥哥取来了,要杀要剐,不必再忍。”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又要出门 晚上努力码二更! 谢谢资瓷,最近写群像写的我有点头秃,十分没有经验,删了改改了删…… 我会继续努力der!多写多看一定会进步!!嗯! 第108章 温庭云宠溺地朝秦筝眨了眨眼睛, 秦筝回了他一个默契的笑,旋即手腕提劲抽出了剑,冰凉的剑身贴上了宿涵的脖颈。 “杀了他!!杀了这个狗东西!给咱们谷主报仇!” “还我涅罗刹兄弟的命来!” “卫冰清你这个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卖国贼!” “丘池国师意图坑杀我们所有人, 万幸他算盘落空了, 此等歹毒的南蛮子,决不可放过!” 高台上的人们义愤填膺, 冲着金券里的人高声叫喊。 “虚慈大师执掌少林几十载,德高望重受人敬仰, 竟遭了你们的毒手!广寒山庄上上下下形如蝼蚁, 梅庄胜义堂为虎作伥, 还将这南疆蛮夷招惹来进犯我中原!我等岂能容你们继续兴风作浪!” 这话声如洪钟地总结了一遍,来回震荡在大厅里,清虚道长站在武当众弟子前, 此刻竟说不出的威风。 梅庄和胜义堂已经名誉扫地,武当一马当先,地藏神教的人都在等着温庭云发话,他却并不着急,就这么抱着手看。 卫冰清此刻已经汗流浃背, 他不知道这些人站在那里究竟有多久了, 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或者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和宿涵说过的所有话已经一五一十, 堂而皇之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戏子站在台上,好歹披着戏服, 脂粉盖过了真面目,嬉笑怒骂演的是别人。 可卫冰清演的是自己,最真实的欲望和野心,甚至最后一点尊严的遮羞布,也在那臣服一跪里荡然无存。 “好一个温庭云……好一个秦筝……你们……哈哈哈哈哈哈!” 他第二次爆发出一阵狂笑,扯着满面肌肉,青筋怒爆,眼底泛着红光,笑够了又狠狠地用眼睛剜了一圈。 彼时彼刻,这些人也是这样的眼神,恨不得瞪一眼就把秦筝剜得血肉横飞,他们唾弃之辱骂之,而卫冰清高高在上,惩戒得力,他以为自己能一直站在不败之地,俯视着他人的悲哀。 事到如今调换过来,才明白这境地有多彻骨寒心。 “秦筝!”卫冰清奋力一吼,猛地转头看过去:“没错!你父亲顾元赫是我杀的,你母亲……哈哈哈哈,我的结发之妻,好一个结发之妻,十多年的夫妻情爱竟可在一朝一夕之间烟消云散反目成仇,我是个男人!我不能恨她吗?!” 他提剑指着秦筝,“你要报仇是不是,来啊!给你父母报仇!不过在这之前,让我先把宿涵这个畜生给了结了。” 说话间剑尖下移,指着宿涵的脑门,“我卫冰清一生做过的事,好的坏的都在这了,我既然敢做就不怕有人戳脊梁骨,可你若还念着雪晴,她好歹……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妹妹,雪晴何辜!你把宿涵给我,我要他死,给我女儿报仇!” “给你个机会为女儿报仇……”秦筝笑了,“我要是不给呢?” “秦筝!!你是我养大的,何至于如今要拿我女儿的血仇来同我置气?我知道你不是个狠毒的人,把他给我!给我!!只有我才有资格杀他!” 卫冰清拿剑的手因为怒极而颤抖,纵使彻底失势,他一声怒吼,依旧震得金券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可秦筝不为所动。 “孽徒!!!” 曲尘在漩涡中心又似置身事外,分着神时刻注意着高处的动静,又怕卫冰清情绪奔溃打乱自己阵脚,故而按兵不动。 温庭云微微向后横了一眼,示意众人等待。 张穆远就站在他身后,看他沉着脸,不由好奇起来:“兴师动众让大家跟来这一趟,还不收网么?卫冰清就算是困兽,但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咱们恐怕还有一场恶战。” “不急。”温庭云欣慰地注视着秦筝,“这是他的私事,给他自己解决。谁插手都不合适。到如今这地步,秦筝再不是谁都能随便欺负得了的。这口气总要他自己讨回来才甘愿。” “交了心了啊……”张穆远意有所指,“我竟有些糊涂,到底是不是被你那番豪言壮志给骗了,跟着你到这来,就为了给你心上人报个私仇。” 温庭云淡淡一笑:“谁还没点私心?我这生人所有的私心和私愿,都给他一个人了。” 秦筝原本并不想亲手杀了宿涵,虽然把人吓得痴傻疯癫,留一口气无非是想从他嘴里挖出更多鲜血淋漓的真相,真相于自己已经是无所谓了,该知道的他已经知道,不该知道的,光是看宿涵这深埋内心浮在皮肉上的恐惧,他也有了答案。 逼得宿涵把事情宣之于口,哪怕前言不搭后语都无碍,“观众”听完,这场戏才算圆满。 可他突然就不想再违背自己的本能,去做一个别人口中宽宏大量的善人了。他从万丈高楼掉到了阴沟暗洞里,饥寒交迫生不如死地苟且了三个月,世态炎凉尝了个够,心冷得透透的,是温庭云捂热了他。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想为这个人好好再活一遭,凭什么再把善意分给这些不值得的人,哪怕半分,他也不给。 于是他狠下心,轻轻划破了宿涵的脖颈,伤不致死,可疼痛能让疯子短暂清醒过来。秦筝伸出手指把渗出的血抹到指尖上,在宿涵身后蹲下,突然从后面掐住了他的下颚,把手指上那些血迹抹在了他的脸颊上,强行让他转过头看着自己。 “一剑杀了你,你是痛快了,我可不好受。宿涵,你对不起的人太多了,转过来看看我。”他忍着恶心,故意把血揉搓在宿涵泪水模糊的脸上,鬼魅似地笑了起来:“看清了吗,我是谁?” “秦筝……”宿涵涣散的瞳孔猛地集中在一点,不可置信地道:“秦筝?!!!!” 出人意料地,宿涵眼底的惊恐转瞬即逝,他抱住秦筝的手臂,哭喊起来:“大师兄!大师兄你回来了!你帮我哄哄师妹,她生我气了,从小她就听你的话,你帮我去说说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师兄……” “大师兄你最好了,再帮我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嫉妒你不说你坏话了,你说什么我都听,真的真的!我们三个还要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的一辈子,过一辈子,一辈子……” 秦筝心里一动,五脏六腑疼起来,“一辈子……怕是来不及了啊宿涵。” 宿涵抬头天真地看着秦筝,张嘴还没来得及“啊”出声,就突然被断虹洞穿了身体。 “有些事做错了能改,有的不能,师兄早就告诉过你的,是你没往心里去。” 秦筝缓缓地把剑抽出来,看着宿涵逐渐暗淡的眼神,五味陈杂。 宿涵身子彻底软了,全靠那把要命的剑在支撑,就在秦筝彻底抽走之际他握住了剑刃,头已经低了下去。 “大师兄……”宿涵呛了一口,血从嘴里流了出来滴在了剑刃上,“你永远都在我前面,论我怎么费尽心思也追赶不到,这条路太累了。” 最后一句话只剩了气音,但秦筝就站在一边听得真切:“我错了……对……不……” 起字未出,人已断气,尸体单薄地挂在剑刃上,秦筝出了会神,并非是哀痛宿涵惨淡收场,人是他亲手杀的,早就把可笑的怜悯抛之脑后了,他晃神是因为想起了三个人的小时候,勾肩搭背对天发誓,长大了一起浪迹天涯,此生相伴…… 居然会闹得如此难堪。 秦筝伸手扶住宿涵的肩,把剑抽了出来,给了卫冰清一个冷笑:“我什么都不会给你,连报仇的机会也不给,黄泉路上,再见故人,卫冰清……你这辈子欠下的债再一个一个去还吧!”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4 他手一扬,把宿涵的尸身扔了下去,沉闷地砸在了卫冰清眼前。 “好了,该你们了,要什么自己去讨回来!”温庭云手往下一压,地藏神教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吼,随后,只见他提着寒牙,直往曲尘而去。 卫冰清被绝望激起了斗志,两步一点掠到了秦筝面前,师徒一较高下,谁也不敢插手。 秦筝早就摩拳擦掌等着这一战了。 沉寂了许久的金券,如今被一片厮杀声彻底淹没,广寒山庄的弟子懵懵懂懂地应战,却还没从掌门谋反的惊愕里回过神来,谁也没给他们选择立场的机会,谁也没耐心再听一句解释辩驳,宿涵已死,卫冰清伪善的面具也彻底挂不住了,他们却身先士卒地成了他人私欲和野心的牺牲品。 在这样的情绪下,广寒的人马纷纷败下阵来,已无力再跟对方一战。 卫冰清是剑术大家,一招一式都是他亲手教给秦筝的,二人对彼此的路数再熟悉不过,秦筝占不了上风,却也丝毫不落下风,卫冰清把宝压在秦筝温吞善良的性子身上,见金券里各路人马打得分不清你我,他提气跃到了穹顶,冷剑一划,硬是砍断了一条沟槽。 铜盆失去牵引的支撑向下倾斜,火油泼墨似的浇到了人群之中,顿时烧着了好几个,身上着了火的人四处乱跑又蹭得别人一身的油污,地上石壁上也不能幸免于难。 “小心上方,躲开!!”秦筝原本紧紧追着卫冰清,见他又使下三滥的损招,只能无奈地调转方向,用断虹生生劈开了火油,甩到了高墙上以免落到下面,丘池国士兵披坚执锐,火油烧不起来,可其他人穿着单薄,一点就着,要是曲尘让人排布过火/药,简直可以把这整个大殿里的人瞬息之间炸得灰飞烟灭。 温庭云在和曲尘缠斗,脱不开身,秦筝不能冒这个险,是以只能阻止卫冰清发疯似的拆穹顶的莲花灯。 可卫冰清穷途末路,硬拼没有胜算,他就声东击西地分散秦筝的注意力,一连砍掉了七八条青铜沟槽,最大的莲花座灯“呜”地一声斜了很大一个弧度,摇摇欲坠地往外泼了些油出来。 曲尘眼看着广寒的弟子已经不中用了,自己的人马在这狭小的地方和见惯生死打杀的江湖人武斗,说实在话也确实胜算不大,遂边打边想办法撤退,温庭云瞧出了他的心思,紧紧咬着不放。 “真正的金券不在这里……是不是!”曲尘咬着牙,挡下了寒牙好几个狠招,虎口都震开了一条血口子。 “当然不在!除了我和秦筝,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找得到金券的大门!” 温庭云横刀一劈,毫不客气地砍下了曲尘的袖子,“啧啧啧”道:“国师的手不老实,摸别人的媳妇儿,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这手我要了,拿回去喂狗!” 曲尘愕然,发现温庭云知道自己在牢里对秦筝做的事,恼羞成怒:“滚开!” 温庭云步步紧逼,凌厉的刀法摧枯拉朽地把护卫曲尘的士兵砍得眼睛发直血脉喷张,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没人再敢上前送死,曲尘有些气喘,好不容易退到了金券的门口,却还是被温庭云堵了个正着。 他突然放下剑,暗自笑了下,“我得不到他,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出三年,这个人不也一样是尸骨冷透!哦我忘了,照秦筝这样消耗自己,一年时间都没了。” 温庭云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曲尘冷笑:“猜都猜得到他肯定不会告诉你,你以为利用无相般若找回失去的内功,打通断绝已久的筋脉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他品着温庭云的神色,“哈”了一声,有些难为情地整理着那只断袖,继续道:“你果然不知,那我告诉你,秦筝体内两种剧毒之前因为他筋脉尽断,毒素对五脏六腑的侵染速度很低,可他为了找回功法强行打通筋脉,功法是回来了,那毒素也是以你不可想象的速度在侵蚀他的全身。原本是三年,现在最多一年,他越是动武运气,这速度还能快上一倍。” 温庭云心里一沉,秦筝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不止一两次了,在百花宫主动要献身于他的时候,温庭云就深深地怀疑过秦筝是有事瞒着他,而且不是什么小事,一定事关生死和未来,不然他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要把自己交付给温庭云,还说什么“不留遗憾”。 可曲尘当下说穿,温庭云又不太敢信:“危言耸听。” 曲尘知道他不信,慢腾腾地道,“卫冰清对我肝脑涂地,你猜是为什么?哈,他身上和秦筝中的毒一样,连续命的毒都一样,刘堇栀给他下的,他不得解法,又用了同样的方式施加在秦筝身上,以此泄愤。” 温庭云蹙起眉来。 曲尘冷冷一笑:“可我能解。”他靠近温庭云,觉得自己拿住了这个冷血魔头的软肋,胆子也大了起来,低声道:“你带我去金券,我就让你的心上人活下来,可好?” 第109章 那一刻, “好”字差一点脱口而出,这颗压在温庭云心里的大石头已经发酵成了一坐无坚不摧的巨山,他运筹帷幄, 机关算尽, 在动荡尘世里尚且能轻松自如的应对,唯独这一件, 从得知到如今一筹莫展。 秦筝身上的两种剧毒,即便知道了来历他也解不了, 不但如此, 对苏耽威逼利诱万般手段使过, 那人也只是憋了个“尽力而为”。饶是苏耽有医邪之盛名,其中一种毒还出自他手,而炼毒之术变幻莫测诡谲万千, 三旬钩吻和尸王散单独挑一种出来,花上些功夫要解倒不是难事,可两种毒性彼此压制又在体内催生,互相作用下生出了什么新的变化就不是人力可控的,是以温庭云一直不敢贸然在秦筝身上试药, 安排苏耽日日给秦筝进补的汤药也都是最温和的药材, 除了让他身体机能保持现状, 不至于被毒素侵害得连七旬老翁都不如之外, 对解毒毫无作用。 这确实是温庭云的心结, 曲尘捏住了他的软肋,方才的紧张一扫而过, 面上又恢复了淡淡的骄矜:“本座得不到他,也并不想瞧着他死,不过你若把本座逼到绝处,也无非是舍了一段虚无缥缈的少年情谊,而你将失去什么,可在心里丈量一二。” 曲尘无视了温庭云一双要把他瞪出血的眼睛,顺手安抚着炸毛的团子:“让本座带着东西全身而退,反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事成之后本座将解药的方子给你,保他无虞,本座也不会再多纠缠。” 温庭云一哂:“国师轻描淡写几句话,觉得我会信么?苏耽那老东西功体虽差,用毒的本事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比得上,他都无法,你又有什么能耐?” “他不也中了本座下的蛊毒,让你醉生梦死了一回么。自然,用毒还是他厉害,可南疆盛行巫蛊,本座既然敢说就一定是有法子的,卫冰清要不是靠着本座的蛊虫续命,你以为他到如今还站得起来?” 若是真的,刘堇栀应该是在发现卫冰清诡计的时候就已经下了毒手,中毒时间比秦筝长得多,如他这般损耗早该没命了,温庭云摸索着寒牙的刀柄,沉吟起来。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下起了火雨,沟槽接连被卫冰清砍断,火油源源不断地往下滴,带着火星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烧着了好几个活人,地面的油污也越积越多,人都挤在一处打得双眼发红,没功夫注意脚下,已然蹭得到处都是。 秦筝挂在穹顶上,单脚撑着一个已经被砍断的沟槽不至于让这一根也泼油,卫冰清还不罢休,又朝另一边劈过去,秦筝无法只好用手端平,让沟槽垂直下落:“避开!苏耽!扯块布来裹上别漏出来了!” 他后脚跟一打,“咣当”一声沟槽落地。 “嘶——” 刚才只是轻轻地扶了一下,手上已经烫了好几个水泡,秦筝撕下一片衣服把手暂时包了起来,提着断虹又跟卫冰清过起了招。 “布?我上哪给你找布去!”苏耽差点被火油浇个满头,拍打着身上的火星把周围的人都挤开,瞥见棺材上半悬的伦组,二话不说奔过去扯了一块下来,“这就一块儿裹尸布,用完就没了,再往下掉我可没辙!” 苏耽扯着嗓子大喊:“速战速决啊大俊兄弟,这马上就跟油锅一样了,咱们可耗不起!” 秦筝瞥了他一眼,大吼:“把人都疏散,去暗河道,全挤在这儿迟早完蛋!快!” 趁着他分心,卫冰清突然一剑刺了过来,秦筝一惊,脚下猛地踩住沟槽往身后退了过去,剑擦着他的咽喉而过,在肩膀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啧……毕竟是他的师父,卫冰清狗急跳墙必会使出十二分的气力,死也拉个垫背的,再这么耗下去,秦筝是要把自己断送在这里呢。” 丘池士兵把曲尘簇拥在身后,一点点往门外退。 “子卿!”秦筝反手出剑佯攻,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了卫冰清腹部,把他蹬出几丈远,艰难地偏过头对着温庭云喊道:“这边不需要你操心,你信我,别让丘池人得逞就行!” 说话间,卫冰清爆喝一声,剑气如暴雨如注朝着秦筝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那凌厉逼人的剑意被断虹打开,四散到周围摇摇欲坠的沟槽上,只听见铜器清脆的声响,随后此起彼伏的“咿呀”声,沟槽有的拦腰被截,有的承受不住重量生生折弯了,整个穹顶开始瀑布似的往下面倾倒着油脂,而方才还一小团的火势沿着油污一路烧成了火海。 卫冰清撞在了墙上磕得头破血流,仿佛个血雨罗刹似的发了疯的要取秦筝的命门。 “你也曾是广寒弟子,竟要逼得我将它百年荣耀都葬送了!为什么秦筝!为什么是你,为师养育你二十多年,你和你娘为什么如此绝情!!!” “我哪里对不住你了?”秦筝宛若游龙似的穿过了卫冰清的侧身,在他肩上还过去一个血淋淋的剑痕,“一条命换你言不由衷,老天眷顾让我没有死透,才知道你苦心孤诣的算计,让我彻底没了爹娘,连小妹也因此而枉送了性命。” 秦筝理直气壮地又反问了一遍:“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 “不忠!不孝!”卫冰清狂笑不止:“不忠不孝啊!” “我不忠不孝,那你呢?!” 秦筝横剑一劈,划破了卫冰清的后背,“为尊上者,视人命如草芥,是为不仁!” 卫冰清反手使出金刚掌打到了秦筝的胸口,他呕了一口血出来,直接啐到了卫冰清脸上,又以雷霆之势划了卫冰清胸口一剑:“为人师者,教唆弟子残害同门,排除异己屠戮无辜,勾结外敌犯我中原,是为不义!” 卫冰清还欲挣扎,被秦筝从身后一剑捅穿了腹部。 “我不忠不孝,你不仁不义,一起死了才好,卫冰清,我送你先去一程。”他猛地把剑抽了出来,卫冰清受力飞出去几丈远,虚弱地勾着壁上的沟槽喷了几口血。 “到了下面,该偿还偿还,来世好好做个人,这辈子的恩怨情仇,就此一笔勾销了吧。” 秦筝脚下担着突起的一块铜勾,因为运气太急,瞬间爆发了大部分内力,他现下有些颤抖,五内急火攻心,那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险些要站不稳了。 卫冰清一双怒眼红得似火,周身鲜血不住地喷涌,他刚要开口,却被血狠狠的呛了好几下,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气,却也把五脏六腑还在滚烫的鲜血全都推挤到了体外,顺着秦筝戳出来的几个窟窿,流过了他雪白华贵的掌门袍,滴在了下面熊熊燃烧的烈焰里。 “啊!啊!!!” 他不死心,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猛地朝秦筝掠去,秦筝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断虹掷出,劈断了最后一根维系莲花座灯的铜索,卫冰清已无力躲避,巨大的铜灯正正地砸在了他身上,顷刻间连人带剑砸落下去。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和木头折断的声音,那铜座垂直下落结结实实砸在了大殿正中央,圣女墓的棺椁被砸得粉碎,神龛彻底垮了,铜座里轻描淡写地洒了几滴火油出来,瞬间点燃了座下所有的牺牲品。 同一时间,丘池人组成了人墙将温庭云等和曲尘隔开了,曲尘见卫冰清彻底败了,大势已去,迅速往甬道里退去,温庭云有些留恋地撇了秦筝一眼,见他终于大仇得报放下心来,来不及跟他多说什么,只能匆忙跟身后一脸慌乱的苏耽交代了一句:“哥哥说什么你们听吩咐就好,一会儿去暗河,他知道怎么出去。” 苏耽听着不对,赶紧问:“那你呢???” “曲尘有解药,我要想办法搞到手,要是我没回来,你们不用等我。按原计划做就是,事成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把秦筝送去百花宫,和千日红想办法帮他拔毒,他要是不肯你就是下毒把他药翻了也得给我扛过去,听见没有?” 苏耽一愣一愣的,怎么听怎么像遗言,这叫他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温庭云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九谷交给你了。”随即腾空踩着众人的人头,提上寒牙便追着曲尘而去。 苏耽一着急伸手去抓他的衣角却扑了个空,看着他瞬间消失在尽头的黑衣茫然无措:“臭小子……臭小子你这是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倒是挺得住,你这位大俊兄弟不跟你一起死了才怪呢!”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金券就快要淹没在一片火海里了,秦筝缓了好一会儿气才从铜勾上下来,人都疏散出去了,外面吵吵闹闹的,退出去的人还在逼仄狭长的甬道里同丘池人打的依然不可开交。 青铜铸造的莲花灯,浮在穹顶固然好看,这么沉闷地砸了下来,内里漂着一层又黑又混浊的油脂,让人再无惊艳之感。 何况在莲花座下,是圣女碎成了齑粉的骨灰,残破成渣的棺材板,还有被砸成了肉泥的卫冰清。 秦筝虚脱一般地盘腿坐下,盯着卫冰清身下那滩越渗越多的血出神。 “我早就没话跟你说了,你不用瞪着我。”秦筝懒得看他,瘫坐在原地喘气,“我就是累了,歇会儿,顺便等着你断气。” “……” 卫冰清挣扎地扭了起来,巨物压碎了他所有的脏器,双眼因为过力挤压布满了血丝,比常人的鼓出来一倍不住,看着着实吓人。 “广……寒……” 卫冰清说完这两个字,吐出一口模糊不清的血肉,眼神变成了哀求,幸免于难的右手血淋淋地朝着秦筝抓了两下,又无助地垂在地上。 秦筝明白他什么意思,现在他除了求自己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留着广寒门楣,是败落是凋敝,只要留着就好,是么?”他淡淡看过去一眼,卫冰清已无人样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秦筝又问,“想要我保住它?” 卫冰清用尽全身的力气点头:“唔……唔……” “秦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请随属下去往暗河那边暂避。”傅严一直在门外等着秦筝,见他迟迟没有出来,火又有越烧越旺的架势,只好进来催他。 “这就来。”秦筝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整个金券像蒸笼似的,他额上的汗和血顺着脑门流到了眼睛里,也顾不得擦,身上的衣服全是油污和血迹,已经不能再狼狈了。正要抬脚离开,不知是处于什么莫名的心态,他还是脚步一顿,转身俯视着卫冰清将死的眼睛,“好,我答应你,留着广寒,不会赶尽杀绝。” 得到了回答,卫冰清张开嘴,僵硬地叹出了他人生最后一口气。 火苗从铜座里舔了出来,烧在他残破不堪的身体上,只有一双灰败的眼睛还在出神地盯着秦筝的方向。这双眼睛从前只有慈爱和期许,后来只看得见欲望和野心,最后,就连仇恨和不甘也荡然无存了,秦筝有些怆然,英雄枭雄还是狗熊,瞬息万变,也不过一眨眼的事,这些让一个普通的凡人有区别于他人的特殊身份,谓之名利谓之权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偏偏穷尽一生去追求,然而根本不得长久。 秦筝抬眸看了一眼死在了远处的宿涵,他的尸身被人踩踏得到处都是黑色的脚印,火舌已经吞没了大半个身子。 二人惨淡收场,终归是…… “罪有应得。”秦筝苦笑,喃喃念了出来,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火光漫天的金券大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资瓷!爱你们~~~师父终于嗝屁了~ 第110章 圣女墓沉在山下, 从外面看不过几个山包连在一起,山下溶洞打通了,沟壑纵横, 一条暗河绵延几十里, 坚实的山壁组成了天然的穹顶,包容地下万千, 成了个巍峨的地宫。 卫冰清从秦筝那搜刮去的地图早就辗转到了曲尘手上,他之前虽然人在牢房里浪费时间策反秦筝, 另一边已派了人去寻第二个金券的地点。尽管还不知道如何进去, 大致的方位已经摸清了。 从金券一路打着出来, 不知对方得了什么指令,没有继续追在丘池人身后,所有人都往另一边撤退了。 曲尘便带着人火急火燎地往第二个金券移动, 温庭云孤身追了过来,曲尘无法只好撇下众人打算先把人引到出口。 “是不是本座的提议,温谷主心有所动了?”曲尘随时提防着紧追其后的温庭云,众人已经被甩到了身后,而金券还有一段路程, 那里早就吩咐了守在外围的士兵回护, 严阵以待地等着国师把券门打开, 可中间这段路, 曲尘并没有把握同温庭云单打独斗有多少胜算, 是以只能继续引着他跑,不敢正面冲突。 “南疆巫蛊以活物为媒, 你说的没错,解药本座没有,但蛊虫可以给秦筝换血,吸出毒血,再以灵虫置换新鲜的人血进去。” 他顺手劈下几颗巨石,后脚朝温庭云蹬过去,“花些功夫可以彻底拔毒,不过……不过只有本座做得到!” “你以为就你能把虫子玩儿出花来?”温庭云躲都没躲,挥着寒牙砍碎了迎面而来的石头,又提一口气追得更近几步。 身后一阵寒意,曲尘匆忙侧过身,寒牙挥过来的刀意隔断了他袍子上轻飘飘的鹅羽,他心下一惊,这刀要是砍在皮肉上非见到骨头不可,方才温庭云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给秦筝留足了时间是想让他亲手手刃仇人,解掉长久以来憋在心口的一股恶气,是以一直抱着手看,最多出手轻描淡写地随手结果了几个不知好歹靠近他的丘池人,留着十足十的气力就是打算对付曲尘的。 曲尘打过去几道剑气,微微有些气喘,“你杀了我,秦筝想要活命就再也没什么指望了!” “灵……灵虫就只有一只!淬炼了几十年,喂养它的都是天材地宝!” “刺啦”一声,曲尘的大氅被砍断了一大截,灰溜溜地拖在地上,不时带飞几个小石子,他扬手把大氅给拖了甩到身后,“这样的灵宠百年来就培育活了这么一个,没有它给秦筝提供养分溶血,一样必死无疑!” 温庭云倏地猛往前跳去,刚好堵住了甬道口的出路,后面黑压压的一片,偶尔有什么东西扑腾翅膀的声音,如果仔细嗅来还能闻见一股极淡的草木味。 温庭云把出口挡得严严实实,抬起寒牙指着曲尘:“照你这么说,小虫子那么稀罕,都比这金券里藏的东西还金贵了,你会舍得给我?” “不是为你,”曲尘有些羞于启齿,可生死关头他也只能把话说白,“秦筝于我有恩,就算各事其主立场不同,就算他……” 就算他心里没我,曲尘喉头滚了滚,略过没说,“我也并不想看着他毒发身亡,但你非要坏我的事,我也只能成全你们去做个苦命鸳鸯了!” “你别忘了,从他服毒至今已过去大半年,拖到最后一月哪怕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他!” 温庭云一晃神,心里有一根崩了很久的线突然一松,就在这时,曲尘持剑攻来,错开身格挡了几招勉强和他擦肩而过,朝着黑压压的洞口飞了出去。 被他抽空逃了,温庭云嘴角反而挂着一抹细不可闻的狡黠笑意,昏暗的甬道里他乌黑的眼睛陡然一亮,随后迅速收起轻松,故作慌张地追了过去。 甬道口漆黑一片,穿过这窄小的洞门,一股清冽淡雅的气味裹挟着莫名有些湿冷的微风扑在了脸上,抬眼望去,岸上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五点为一组围拢在一枝上,和圣女棺椁旁摆放的五枝灯如出一辙。 借着这微弱灯火的关照,温庭云眼前豁然开朗,横亘在面前的暗河波光粼粼,曲尘使着水上漂飞将过去,稳稳落在了岸边,河边栽种着几棵十个人合抱粗的大树,经年日久不见阳光,那树的叶片虽然稀疏却并未彻底枯萎。 方才温庭云就闻见了一股草木的味道,此时终于明白了这味道的出处,那是栽在树下已成花海的八仙花,此花喜阴暗潮湿之地,终年不见日光依旧能常开不败,花型宛如绣球,色泽淡雅恬静,多见于南疆一带,因其容易存活,成群栽种后可蜿蜒成千里缤纷,又得了个美名叫“不尽夏”。 不过让温庭云失神的是,眼前之景,实在像极了百花宫那片没有名字的湖泊,也是这样安安静静栽着树和花,几间朴实无华的竹屋从万花丛中透着几点翠绿。 不知怎的,秦筝那日莫名起的话头蹦到了温庭云的脑海里,现在回想起来的每一句都跟针扎着心似的,戳的他有些呼吸不畅。 “子卿,从这出去以后你最要紧的打算是什么?”秦筝丢了个石子去水上,弹弹跳跳飞了好远,他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温庭云,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急忙补了一句:“除了我。” 温庭云“哈”地笑了,也学着秦筝丢出去一个小石子,“除了你就是神教了,我爹的遗志,我想尽力而为。”他撒娇似的拉着秦筝的袖子问:“哥哥陪我么?” 秦筝脱口而出:“陪。” 说完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些承诺做得太早,伤的是认真了的人的心。 “那就好,这以后也没什么再要紧的,我们好好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日子,我呢……九谷可不能没我,家大业大,尽量多盘活些家业,过他个衣食无忧,再给兄弟们都安排好后半生的活计,是好是坏自己去奔了。” 秦筝笑眯眯地看着他口若悬河地计划着将来。 “之前谈了个生意,京城有个很出名的酿酒坊,等这阵忙过了,我就把它盘下来,到时候咱住哪就让他把分店开哪,不缺哥哥这一口酒。” “还有上等的温泉,地点选了几个,要是引水入园总觉得失了疗养效用,所以庄子有几座依山而建,嘿,是我抽空设计的!” “跟老四合计开几家武行,镖局也正经经营起来,这算是上得了台面的营生了吧?” “再分几家票号,一谷一个,省得总说我饱汉不知饿汉饥,断人财路,逼他们去做土匪。” “之前说过烟雨楼那样的地方我手上还有很多家,其实那些姑娘……大都命苦,你懂的嘛,地藏神教的人,谁身上没点案底,她们又不愿待在教里,索性换个身份做点买卖赚钱,我可没逼过她们,哥哥要是不喜欢,我到时候一人多给些银两,遣散了便是。” “还有……” 一只清瘦白皙的手温柔地牵住了温庭云,与他十指紧扣,被这柔情一下子打断了,产业遍天下的九爷一下子忘记了要说什么。 秦筝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的脑门上,亲昵地摩挲了几下,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只是觉得这样计划将来的温庭云实在有些可爱,忍不住主动去疼一疼他。 “哥哥怎么了?迫不及待想跟我去过下半生了么?” “不是。” “那是什么,你再这么顶我我要动别的心思了,青天白日的……万一赤伯看见……” 秦筝忍不住用手掐了他的后腰一下,失笑:“想什么呢,我就是觉得,自己有你这么大的时候整天还在做着大侠梦,过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醉生梦死行侠仗义的逍遥日子,怎么到了子卿这儿,脑子里都在盘算着细细碎碎的营生?” “你是觉得我不够风花雪月,老气横秋了?” “是心疼你,”秦筝垂眸,盯着温庭云高挺的鼻子,一路向下,被好看的鼻尖挡住了那双薄唇,只好视线停留在鼻尖上,有些怅然,“心疼你提早要为别人打算那么多,少了很多少年时该有的恣意。” 温庭云摇摇头,捧着秦筝的脸,认真说:“不一样,二十岁的哥哥没有心上人,二十岁的我有你,所以那些恣意潇洒我用不着,实际点,这辈子还有这么长,分开七年,我要你加倍补回来的。” 情话动人,秦筝听了一耳朵不是没有触动,可他没有这么长的一辈子了,柔情蜜意倒成了穿肠毒药,还只能自己咽下。 “以前听过一句话,尽力所求反而求而不得,那些你渴望的长情,想要的长久,越是用力越是容易落空。”秦筝觉得这话说得太过丧气,搜肠刮肚憋了句肉麻话:“我的意思是,现在有你,过一日我就赚一日,挺好了,至于你说的将来,我还真是……别无所求。” 越是要长久越不得长久,越是要相守就越无法相守,秦筝辗转难掩的失落,温庭云直到今日才品了些出来,戳着心窝子的难受,又包裹着一层蜜糖,明明就是一句情话,就差说今日尽欢不念来日的纵情了,所以曲尘搬出了秦筝身上这随时可能夺了性命的毒,来诛温庭云的心,实在是蛇打七寸,让他毫无办法。 等回过神来,曲尘已经没了方才那紧迫慌张的脸色,气定神闲地站在一众丘池国兵前,隔岸叫嚣:“金券大门在此,你来开,灵虫我双手奉上。” 本以为气势逼人杀气腾腾的温大谷主还要拿刻薄话怼回去,谁料,他把寒牙往腰间一插,蹚过河水,皮笑肉不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状态不好拖拖拉拉写完的又更的晚了 抱歉呀! 第111章 苏耽按照温庭云的吩咐, 先将断水崖的大队人马带过来“听戏”,这是第一步,不论所谓正道还是神教听完“大戏”也都要面临重新洗牌的局面, 武当势在必得, 神教大谷主的旧势力已经无力回天,都在温庭云掌控中八九不离十。可第二步变数较多, 温庭云只来得及吩咐苏耽他们去暗河等着新教主上任,就能顺利带大家出去, 可这新谷主要怎么上任, 又要怎么从丘池国的团团包围下出去, 他就无从得知了。 等秦筝和傅严和大家汇合时,刚从两次恶战里稍微得些喘息的各门各派就这么毫不讲究的坐在河道边,失势的一方诸如梅庄和胜义堂几乎无人说话, 而神教之人正因为此番扬眉吐气大获全胜围着临时搭起来的篝火乐呵着,不时嘲笑旁人几句,也没人回嘴。 广寒山庄的弟子被人手手脚脚的捆好,一窝丧家犬似的丢在了一边,秦筝一瘸一拐的刚露面, 几个弟子投过来殷切的目光, 指望他念着旧识师兄弟的情谊帮广寒说几句好话, 不过算盘没打响, 反倒被地藏神教的人狠狠地瞪了几眼。 “全部给我低着头, 你们也好意思看他?忘恩负义的东西,等从这儿出去, 第一个就拆了你们广寒的匾额,夷为平地!!”苏耽不知道从哪摸了一把刀,假模假式地横在了一名弟子颈前。 秦筝快步过去把他手拦下,轻轻拿过了刀,有些虚弱地道:“不杀,苏耽,给我个面子,就剩这么几个人了,也翻不起什么浪来,算了吧。” “你还觉得他们无辜么?”见惯了温庭云的杀伐决断,苏耽瞧着秦筝一脸悲痛和不忍心,心里腾起一股火,“咱们大费周章来这一趟,不止是为了神教,谷主还为了你,那俩罪魁祸首是杀了,这些人也是帮凶。”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5 秦筝低头不语,一旁的傅严抬眸看了苏耽一眼,心里明白他突然义愤填膺是为什么。 苏耽:“谷主一番苦心,无非是想看着你大仇得报,恶人罪有应得,人家当时怎么折磨你的,今天加倍还回去,很难吗?” 顿了顿苏耽又换了个平和的语气,“你以为大发慈悲能让这些贪生怕死的人念你一句好?我们地藏神教的人,是,穷凶极恶,做事向来是能赶尽杀绝绝对不留一个独苗儿,为什么?因为江湖恩怨永远没有止息的一日,自保,自保你明白吗?” 秦筝无奈地看着苏耽,从他眼里看出了“不成器”三个字,突然觉出一股父爱如山的味道来,不过不是对自己,苏耽面上不动声色,要不是紧张温庭云也犯不着跟秦筝发这么一顿火。 秦筝:“我不是大发慈悲,更没觉得这些人无辜。” 此话刚说完,几个广寒山庄的弟子就发起抖来,活命的希望好像突然破灭了,他们紧张兮兮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大师兄,微微摇头,憋着眼泪。 秦筝:“像你说的,他们是为了自保,当时卫冰清势大力强,在他手底下谁敢说一个‘不’字?别说自己是他的弟子,就连其他门派的人,遭了毒手的都不胜枚举,想活命没有错吧,你可以嘲笑他们没有骨气忘恩负义,但从头到尾,他们虽不敢为我抱不平,也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这时一个弟子抬起头来,感激地看着秦筝,发红的眼睛全是眼泪,紧抿地双唇开了又合,他想说自己的大师兄说一声抱歉,可又觉得这种时候说出来,太可笑,也太晚了。 秦筝记得他,不管是在广寒山庄的地牢,还是前一晚被曲尘用计困住,这弟子从未在饭菜上短缺过他什么,甚至冷了的食物会偷偷从他自己的碗里给秦筝换一个又新鲜又热乎的。 只是弟子刚来也没多久,秦筝就落难了,所以没有认识的机会,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即便不杀,尘埃落定之后广寒山庄也成了无所依仗风雨飘摇的地方了,不值得浪费心神。”秦筝把目光收回来,轻飘飘地落在苏耽脸上,“现在从这出去最要紧,温庭云到底怎么安排的?丘池国人在外面还有多少人手你们可有探过?” 他望向张穆远那边,没看到温庭云,顿时蹙眉道:“他呢?” “谷主说了在暗河等,不超过一个时辰,咱们新的教主就会上任,然后带着大家出去,丘池国的人屯了不少火/药在外面,我猜他们意思是如果找不到进入金券的方法就要硬生生给它炸开。”苏耽如实回答,只是避开了秦筝最后一个问题。 傅严补充道:“火/药的问题秦公子不必担心,谷主早有安排,我已托信得过的人悄悄动了手脚,咱们这上边儿是安全的。” 什么叫这上边儿是安全的?秦筝梗着脖子努力辨识穹顶的位置,以这个距离丈量山包的高度,石壁厚度根本不能承受断水崖那样威力的爆炸,所以温庭云一早就打定主意要让圣女墓毁于一旦,借敌人之手,把进来的人都埋在地下,连同那些引诱人为之疯狂的东西。 秦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问了苏耽一边:“温庭云人呢?不是他带你们出来的吗?” 苏耽眼神躲闪,傅严眼观鼻鼻观口低下了头。 “温庭云呢!!”秦筝声音陡然大了好多,他还从来没在温庭云下属面前这样大声发怒过,这么一嗓子吼得苏耽全身一抖。 “去追曲尘了。” 秦筝不敢置信:“一个人?” “嗯……”苏耽往张穆远那边看了看,大谷主在他旁边气闷地坐着,事不关己地闭目养神,张穆远兴致颇高,用丝绢垫在屁股下面坐在一颗大石头上,凄凄惨惨地拉起了胡琴。 即便温庭云没了,还有他苏耽,还有张穆远,再不济还有傅严,事情能成。 苏耽咽了咽口水:“曲尘说卫冰清之所以依附他是因为和你一样中了这种奇毒不得解法,曲尘声称自己有解药,他以此引诱谷主协助其打开金券,事成后给他解药救你。” “曲尘的话他也信?!”秦筝气笑了,“他做事深思熟虑,怎么会在这种事上毫无顾忌就跟着去了,连你都没办法解,无情婆婆也说了没有办法,他……他居然会寄希望于曲尘那家伙???” 秦筝又急又气,顾不得自己身上几处不深不浅的剑伤转身就要走,却被苏耽和傅严一起拉了回来。 苏耽用他单薄得一脚就能踢死的身躯挡在秦筝面前,毫无威慑力地威胁道:“你要去就碾着我尸体过去,谷主说了,从这出去以后带你去百花宫,他们会想办法医好你的。你现在跑了,我怎么跟他交代啊!我年纪大了,大俊兄弟你行行好,别吓我,好好待在这儿,很快咱们就能出去了。” 秦筝甩开他的手,质问道:“怎么出去?等着新教主来,教主呢?温庭云一个人去会曲尘定然是计划之外,这边按照原计划进行,那边临时变卦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你们想过没有!” 傅严比苏耽强壮些,但也自知不是秦筝的对手,他用身体挡着,兀自把一块圆润的玉佩递给了秦筝,上面雕刻着云纹,正是在黄龙山遗失的那块,“谷主让我将此物交于你,往后各谷归一,掠火令即作废了。” “什么意思?” 傅严不敢看秦筝,复述着温庭云的话,“他会拿到黑曜圣令,炸毁天堑,打通去往凡尘的路,黑曜圣令重现既是九谷归一教主显神通的时候,谷主说你能看懂这纹路各处关窍,机关启动的时候,用它送大家离开。往后见此物如见人,神教上下尊你为教主!” “教主个屁!”秦筝一把将玉佩抓在手里,想塞去衣服里又怕它掉了,只好往腰带上一挂,打了个死结,他很少对谁恶语相向,这样粗鲁的骂人更是没有过,但是听见温庭云背着自己这诸多安排,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他气得眼冒金星。尤其对着这两个放任温庭云去舍身取义的窝囊下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自己去暗河待着去,我把他找回来,要走一起走。” “来不及了。”苏耽脸上的悲痛一闪而过,“这里的机关马上就要启动了,停放棺椁的地方就是释放‘业火’的机关,一旦触动,整个墓穴都会被‘业火’吞没,顺着‘黄泉’漂流,才能重见人间。” 秦筝忍着打他的冲动,逼视过去:“别跟我神神叨叨的,说人话!” 傅严:“是火油,比这暗河容量还大的火油,马上就会从洞口喷涌而出,出口应该是要顺着暗河才找得到,谷主会想办法的,既然他敢带大家来,就一定有法子让大家全身而退。” “别拦我,凭你们也拦不住,”秦筝一把将两人推出几丈远,惹得不少人好奇地看了过来,他咬着后牙道:“你们就在这等到机关彻底启动,他说会让你们全身而退就一定做得到。” “至于我和他,回得来自然好,回不来也不必等了。” 傅严自诩舌灿莲花,这时候也觉得白长了一根舌头毫无用武之地,开口支支吾吾道:“秦公子!枉送性命之事不可为,谷主如此也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他说……” “我不听!”秦筝甩开他们提着剑就走,大声宣布了一句:“他自己说的后半辈子都给我了,说完就不认了,还是个男人么?” 离得远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完都一脑门疑问,俩人这是吵架了?正好奇着,只见秦筝三步并作两步,身形都快得只剩个影了,谁都没来得及去抓住他飘忽诡谲的身影,只听他从甬道口里丢出来一句,“谁都别跟来,这孽债我自己去讨!” 随后,讨债宣言回荡了几个来回,和怒火攻心讨债鬼的身影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嗷差点以为今天我写不够三千,白天去书店买了好多书,就没有码字。 第112章 被无尽夏花海粉饰的静谧竹园后面有一个石洞, 洞口被一块雕成了棋盘的巨石给封住了。曲尘在外围打量了一圈,早就在此地守候的丘池人已经里外翻了几遍,并没查到什么异样。 “竹屋里有些日常旧物, 落了很厚的灰, 木质腐朽,布料也是一扯就断, 该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柜子里有些衣裳,看得出这里男男女女住了不少人, 一人一间, 应该是在这久住了一段时日。” “属下去灶房看过, 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案板上应该堆放过许多蔬菜瓜果,经年日久只有一滩黑色的水渍了, 米缸里同样什么都不剩,有些虫子的尸体。” “竹园后面有一块很小的空地,竖着几个木头假人,应该是平时练武的地方,还有个散落的刀架, 惯用的兵器没有见到, 就只有一把戟和叉。” “圣女当年曾与武林里名声震天响的几位大人物相交甚笃, 时常煮酒论剑, 烹茶论道, 才会有了一起破解各派功法撰写秘籍的事,想来……当初他们就是久居在这里了。”曲尘摆摆手让人退下, 有些焦躁地看了温庭云一眼,“温谷主在这站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了,到底怎么打开这门还没想透么?” 温庭云摸索着下巴,突然拍手:“好棋!” 曲尘:“……” “国师稍安勿躁,”他咧嘴一笑,“里面锁着的又不是什么寻常俗物,这样的宝贝哪那么容易让人拿到手,他们附庸风雅整这么一出,作为晚辈该尊敬的时候就得尊敬,你别催我,我本来就不善下棋,你咋咋呼呼的搅得我脑壳疼,无法思考了。” 曲尘青筋暴跳,极力忍着脾气,沉声道,“你最好别想玩什么花招。” 温庭云没看他,对着他伸出一只手勾了勾,“棋差一招否则满盘皆输啊,小虫子给我,我就给你下一盘怎么样?” 曲尘危险地眯起眼来,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了。 温庭云一脸轻松:“本谷主开的赌坊遍天下,偶试身手也是逢赌必赢,这棋局……”他“啧”了一声,两手一摊,“我不会,但是我可以赌一赌。” “赌?本座自己不会赌么?”这么不靠谱的“钥匙”,曲尘理都懒得理他,朝着一边的下属使了个眼色,一人拿着剑上前,检查了一下棋盘上可以自由活动的棋子,地上一左一右还放置着两个棋盒。 “大人?” 曲尘看了半晌,指了一下,“下。” 下属的剑戳进旗盒里,那棋子是特质的,会吸附在金属上,于是就这么贴在了剑尖,下属把棋子小心翼翼地扣在了曲尘所指的格子里。 温庭云冷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曲尘正奇怪着,棋盘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黑子齐刷刷地全部掉到了地上,从每一个交叉的十字格里飞出了数不尽的银针,去放棋子的人躲避不及,已经被扎成了刺猬,眼睛也不能幸免,他趴在地上捂着头凄惨地嚎叫,其他站的远的虽然没有这么大范围的受到攻击,可银针速度极快,不知道受到了多大的冲击,有的针劲儿大得能把肉身穿过去,温庭云猜到如此,三两下就用寒牙把针都挡了下来,还捻了一颗意犹未尽在鼻尖闻着。那些严阵以待的丘池人就有得受了,穿过了眼睛喉咙和心脉的当场倒地气绝,没有受到致命一击的,被针划过的伤口瞬间就红肿瘙痒起来。 “这棋盘古怪得很,你们都让开。”曲尘抽出剑,剑柄绕着他的手指转了个圈,把他面前密集飞来的细针都给打散了。 他自是提着十二倍的精神不会被暗器打中,可那些武学造诣不高的普通兵士就遭了罪了。 “有毒,有毒啊大人……啊!!!” “我眼睛看不见了!我眼睛……” “救命……救命……” 不论是被扎了还是划破了些皮,伤口从红肿变成了溃烂,极短的时间里,毒素攻心,让人顿时失去五感,而后黑血从七窍流出,死状凄惨还不如被戳成窟窿来得痛快。 温庭云杵着寒牙,转过身同情地看了眼倒地的人,指尖还捻着一根针,针尖泛着绿光,百毒不侵的小魔头把细针从食指提溜到小指,又调皮地滑回来,半点没有担心这瞬间致命的剧毒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他戏谑地笑着,调侃曲尘:“看吧,你们自作主张瞎动别人的东西,可不是捅娄子了?” 曲尘眼皮直跳,他以为温庭云是想从自己手里拿到灵虫才乖乖跟到这儿来,原本,身后精兵良将不少,他根本不担心温庭云会发难,这人刀法即便是天下无敌,也不会想不开到自己一个人去打五百个人。 然而没等曲尘稍微放松下神经,棋盘上的暗器就瞬间放到了几十人,温庭云明显对棋局有些研究,可他故意不提醒,事后还说尽风凉话,曲尘不想遂了他的愿。 国师一身素白,背挺得笔直,下属识趣地退到了身后,他缓缓靠近棋盘研究了起来。原本黑白相间的旗子星罗棋布,如今所有黑子掉落后碎成了齑粉,棋盘上只有白子,组成了单调的残局,没有对手的棋局,几乎和死局无疑。 曲尘蹙眉,努力回忆着方才黑子的分布,去棋盒里挑了个白子,举棋不定后,正挑了个格子打算放下,温庭云突然打断他:“国师大人要是下错了,白子跟着黑子一起灰飞烟灭,大概只能在这试到地老天荒了吧。” 曲尘手顿了顿,没有正眼看他:“黑子石质松散极易粉碎,白子坚如磐石,断不会重蹈覆辙。” 温庭云:“哦,那你下吧,我看着。” 白子“咔嗒”一声,离棋盘还有一段距离就被什么东西吸了上去,十字格从针尖大的细孔里伸出了一个钩扣住了棋子,远观的丘池人默默把武器举起来,担心又突然生变措手不及,然而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见白子被什么牵引着,行动的非常缓慢,所有白子都离开了原先的位置。 如果没有记错,白子换到了黑子的位置。 温庭云乐呵地鼓掌:“哈,这下好了,黑白异位,还凭空多出了一个子,这种单边反局你要怎么解?” 曲尘:“……” 就在这时,原先白子所在的十字格里,飘飘渺渺地往外泄出了无数白色烟雾,曲尘迅速从衣服里拿出丹药压在了舌下,看见烟雾飘散到人群里,丘池人都拿出了面罩,迅速浸了些药水蒙在脸上。 只有温庭云神色如常地一动不动。 “没毒,慌什么?”他吸了一口,咂咂嘴尝了尝味,笑眯眯地转身看着那些风声鹤唳的丘池人,“不过一会儿可就不好说了。” 烟雾迅速扩散,飘进花海里却让这些无声绽放的植物有了反应,无尽夏被这烟雾刺激后,花型变大了不少,枝叶向上伸张仿佛久未见甘霖的人拼命吮吸雨露,吸饱了之后就连未开的花苞都一瞬间大放异彩,温庭云鼻子很灵,这烟子传到花海里后,那股极淡的草木味比之前浓烈了许多,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无尽夏盛开并没有特殊的气味,但一旦释放气味,那味道里是带着毒的,吸入肺腑比之手作的毒药要难根治得多。 无尽夏无声地盛开,连成片的花海让人莫名有种向往,吸引着人朝它们走过去,将这些奇怪的气味深深的吸入肺腑藏着,贪婪餍足,摆到在群花围绕下,即便成了花下白骨也心甘情愿。 曲尘舌下含着解毒的灵丹自然没有起什么旖旎心思,可他刚觉出不对劲,便听见兵器掉落的声音,有的人双眼无尽渴望地朝无尽夏走过去,脚步蹒跚,全身僵硬,甚至东西都拿不住了。 “回来!都给我回来!” 这些人虽然蒙着浸过药水的布巾,可无尽夏的毒是天然而成,后天解药根本不起效用。根据个人体质不同,造成的影响可大可小,有的刚闻见就丢盔卸甲去寻花海了,有的只是头昏脑涨手脚有麻痹的现象,至于另一些暂时还没有收到影响的都知道这花散发着毒气,迅速远离,并拉扯着麻木走过去的人。 可即便使出浑身解数,将人手上抓出了血痕,一旦毒入肺腑,痛觉顿失,他们只会用尽全力爬过去,外人根本拉不住。 “全部远离花海!容成,把国师府的万愈丹分给大家,含在舌下,不要轻举妄动。” “是。” 万愈丹?中毒以后再含也只是远水不救近火,自我安慰罢了。 温庭云心中冷笑,看着曲尘面上越来越压不住的愤怒,主动道:“等你把这棋子毁得一个不剩了,我看你带来的人也没几个站得起来的,怎么说,灵虫给我,门我给你打开?” 温庭云伸出一只手,摸着刀柄语意不明地笑着,“时间不等人。” 圣女原就出自地藏神教,墓穴里各处到底有什么玄机温庭云知道也不足为奇,他是故意看着自己损兵折将,曲尘要是再耗下去,确实没有办法再在人数上压制于他。 “好,”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石质通透,里面有个百润的身躯在蠕动,他晃了晃也学着温庭云伸出一只手,但瓶子捏在手心里,“把门打开,我就给你。” “成交!” “别答应他!” 对面河岸突然有人大声惊呼,那人一身狼狈,因为从别处急速赶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能答应他啊子卿!!” 温庭云和曲尘一齐往后看,手都僵持在半空,神色复杂。 “哥哥?你别过来!” 计划全乱,又怒又喜,果然安排那几个废物困住他根本没用。 曲尘拧着眉:“快开门!” 说话间,秦筝已经飞跃在了河道上,三两下点着水面就过了河,趁着丘池士兵围上去阻拦他的空隙,温庭云一狠心,将寒牙扔向了棋盘,刀剑稳稳地插在了其中一颗白子上,白子应声而碎,整个山洞轰隆作响,那声音却并不是从金券里传来的。 曲尘抬头看了看穹顶,听见些“咕噜”滚动之声,暗暗有些奇怪,就在这时,温庭云一把抢走了玉瓶,飞过去拔下寒牙,金券上所有的白子突然炸裂开来,窸窸窣窣掉到地上,旋即棋盘从正中裂开一个叉型,向四周退开。 真正的金券就这样呈现在了众人面前,没有珠光宝气的陪葬,也没有变化多端的机关暗器,棋子碎成的灰弥漫在空中,等它散尽了,露出里面的陈设,不过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 学堂雨西? 温庭云捏着寒牙抢先一步,曲尘回过神也跟了进去,此时那巨大的“咕噜”声更加明显,甚至地动山摇的间隙越来越频繁,秦筝眼皮止不住地跳,见两人进去了更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使出一招“蹈锋饮血”将来拦截他的人都打翻在地,又接“飞鸿踏雪”,几丈之内无人能靠近他,便趁这时他风卷残云地直入金券。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因为快完结了 最近会努力多写点 第113章 灯盏被一一点亮, 这个和学堂摆设如出一辙的金券并不死气沉沉,内里透着十足的书卷气,没有供奉和棺椁, 也不见灵位和神龛, 大厅里几张书桌平整地排成了几列,案上都放了笔架和砚台, 尽管灰尘满布,这番布置也着实让金券里有一股安静超脱的气氛。 一整面弧形的墙壁上被书架包裹住, 目测至少有二十尺高, 木梯子可以上下左右移动, 方便随时把满面墙壁的书拿下来看。左侧都是纸质的,右边码着许多书卷和布帛,分门别类, 可见这学堂的主人是个细致人。 温庭云最先进去,点亮了灯盏后拿着半截儿烛台在比人高的书架前踱步。 “啧……这么多书,光看一眼我就头疼。” 曲尘随后追了进来,跟着他的还有无数近卫,以及急得满头大汗忙着要带人跑路的秦筝。 “我给了你机会。”曲尘抽出剑指着他, 近卫们分成两拨人, 一波跟在曲尘身后准备对付温庭云, 一波把秦筝围了起来。 曲尘:“明明可以拿上东西带着他走, 我也说过只要不碍我的事, 放你们一条生路不是不行,你又进来做什么?!” 温庭云揉着自己太阳穴, 兀自又道:“哎,头疼。” “再坚持一下!” 方才蹚过河水的时候秦筝见花开的诡异,气味又莫名让人不安,再看花丛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大概猜到花香有毒,是以温庭云说自己头疼,他更是着急上火以为他也中了毒。 那边曲尘和温庭云还在僵持着,秦筝已经挥剑跟近卫打了起来。 “曲尘,这里可以说是武林豪杰几十年的心血,放眼天下,绝顶武学都藏在这了,你这么想得到它们,是要拿回去练兵么?”温庭云暗暗笑了一下,“想凭国师府一己之力,摧毁中原武林,从上到下武装完备就挥师北上?” 戳中心事,曲尘眉毛微挑,暗暗运起内力。 “想都别想!” 话音刚落,烛台被温庭云丢到了书架上,方一触碰到摆放了几十年的旧书,就这么干柴烈火的烧了起来。 “放肆!!!” “来人,灭火!!” “温庭云和秦筝,一个不留!” 曲尘和近卫朝温庭云扑了过去,他侧身一跳,噼里啪啦连着踩坏了好几个年久失修的桌案,近卫忙不迭的用自己的衣物去灭火,曲尘提着剑追在身后,温庭云挑着寒牙,轻巧地从燃着的灯盏里溜出火油朝著书架拼命洒。他一边避开跟曲尘正面冲突,一边把整个“学堂”里所有还能用的火油都尽数洒在了书架上。 火势越烧越旺,火光里的国师大人怒不可遏的低吼了一声,他回头惋惜地看了一眼书架,刚好瞥见写着“少林金刚不坏”的那卷轴眨眼间被火焰吞没,扼腕叹息之余,更是被这功亏一篑急得怒火攻心。 “国主之大业,我竟要辜负于他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说罢,曲尘提着剑气势逼人地冲了过来。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辜负的人还少么大国师!”温庭云用脚挑起一张桌案飞过去,被他瞬间劈开,就在这时近卫从后方偷袭,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暗剑眼看就要把他腰斩,温庭云猛地一蹬掠起几丈高回落在诸位的剑尖上,他便这么四两拨千斤地转了个圈,直接用刀尖划瞎了四五个近卫的眼睛。 “布阵,诛杀!”曲尘动了怒了,一声令下,近卫迅速动了起来,他们手上拿着剑,腰上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九节鞭,头尾相连,闪着绿光,似还能随着使用人的内力控制方向和联结的位置,每个人身后还背着一个竹篓,如今竹篓大开,蛊虫和蛇蝎一类的毒物全部爬了满地,就连那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团子,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地上,龇牙咧嘴地对着温庭云炸毛。 这种场面虽然对他来说早就见惯了,可小时候被泡在毒缸里遭万虫啃噬的画面犹然在目,那种细碎的痛感,钻到心里的酥麻,折磨起人来生不如死,回想了一阵,温庭云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们这些玩儿毒的,能换个花样么!烦不烦!” “嘶——” 毒蛇在温庭云说话的空档,顺着寒牙爬到了他的手上,正裂着巨口要下嘴,被秦筝一招“拨云见雾”直接挑到了燃烧的书架上,烧出一股焦糊味。 “什么时候了还跟人耍嘴皮子功夫!!”见他这玩世不恭的嘴脸,秦筝火气有些大。 温庭云自知理亏,秦筝说什么他听什么,低低地“哦”了一声。 两个人背靠着背迎敌,解决了满屋子乱飞的蛇虫鼠蚁,还要提防着近卫的刀剑和九节鞭,曲尘也没闲着,他孤注一掷地来到此地,被温庭云连着摆了几道已然是气到了极点,诛杀阵原本是要对付卫冰清的,毒物几乎算是一次性的东西,卫冰清马前失蹄被秦筝给捡了漏,如此正好全力对付姓温的,至于秦筝,曲尘再是旧情难却,也心寒彻骨地只能下杀手了。 曲尘使出了全力,剑意说不出的毒辣刁钻,诛杀阵是人配合着兵器,毒虫干扰敌人的进攻,三方合力诛杀猎物。此时再加个曲尘,里里外外把“学堂”挤得满当当的丘池近卫,秦筝几次想突破重围都被飞来的毒虫给掣肘得没有办法,温庭云凭一己之力和曲尘斗了几个来回。 然而寡不敌众,俩人每次背靠在一起,短暂的这一触碰,秦筝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温庭云受的伤不算轻,再这么耗下去俩人都得死在这,想到这秦筝脸色越发不好。 温庭云自己也闻得见血味,捂是捂不住了,就怕秦筝担心,便压低声音打岔:“让哥哥在那边等,怎么你偏要跑过来!你看吧,这人瞧你对我百般呵护又不肯放咱俩走了呢!” “你还有脸说?!”秦筝少见的对他言辞激烈,因为他实在是憋不住了,“苏耽把你的‘遗言’都交代完了,怎么?我在你心里是个会苟且偷生的人?我在乎什么教主不教主的?我是只能跟你同甘不能共苦是吗?” “我……” “别你你你的,你什么你!”秦筝拿出长辈的架势教训了一番犹嫌不足,语速飞快道:“温谷主好生洒脱,拍拍屁股就想走人,给我这个寡夫安排得明明白白,是不是连我将来要在坟头给你唱什么曲儿都选好了?” 温庭云:“……” 秦筝火气颇大,温庭云被吼得一愣一愣的,一边奋力格挡,一边乖乖挨训。 “不是哥哥你听我……” “我不听,我管你什么打算,想舍生取义得先问问我吧?我同意了吗?还是你就没把我当成是你的什么人,说来就来,说走……”秦筝哽了一下,气愤难当,“说走就要走,我要是来晚了,我要是想不透你在计划什么,就蠢兮兮地在那边等你,是不是只能等来一个尸骨无存天人永隔??” 秦筝不知道是气极了,还是因为想到“尸骨无存”而心里恐惧,声音都发着抖:“你好狠毒的心啊!” 温庭云委屈极了:“你都猜到了你还来……” “不然呢?”秦筝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江湖这么大,人这么多,我还能在乎的,只想在乎的,就你独一个了。” 温庭云心里一暖,一扫阴霾,竟在这刀光剑影里笑得出奇灿烂,小虎牙又露了出来,可眼神有些暗淡,秦筝发现他身上好几处剑伤在渗血,穿着黑衣看不出血渍,前腹已经被血浸湿了。 秦筝心里一慌,将人抱在怀里,单手提着剑,顺便把还没说够的肉麻话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一遍,“你要是没了,我怎么办?” “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没出息,能为一个人要死要活的,那个人是你啊……” 温庭云咬着下唇不发一语,一只手被秦筝架在脖颈上,他死死揪着秦筝的衣服,每听进心里一句,力度就多上几分。 “累了就歇歇,子卿……”秦筝终于柔声轻轻道:“哥哥带你回去,不会不管你。” 话音刚落,穹顶上脆弱的石壁“砰”地一声,从最薄弱的地方炸裂开来,不论是苏耽他们所在的暗河上方,还是无尽夏金券的顶端,原先只是蜘蛛网搬四处扩散的裂痕,这么突然炸开,几股比暗河道还宽的油污从暗道里倾泻而下。 守在外面的丘池近卫冲将进来大声禀报:“大人不好了,这要塌了!天……天上有机关,破了好几个大口子,太多火油下来了!” “大人!所有暗道的灯盏都突然亮了起来,火油越泄越多,怕是不好。” 温庭云顺手抄起一个石砚,连同玉瓶一起塞到了秦筝怀里,二人趁这番变故终于退到了外围,所有人追赶到河岸边,都被眼前之景给震慑得失语。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6 被凿空的群山连成一体,早就被人提前排布了无数的暗道,这些暗道有的成了密室,有的打通成一线引入活水成了暗河,而最多的居然是蓄满了火油膏的管道。这些火油膏的点燃机关便是那个棋盘,圣女在摆放棺椁的墓穴里下了第一道禁制,棺破则脂膏融化,所以“咕噜”声自众人把金券毁了之后就一直此起彼伏的回荡在头顶。第二道禁制藏在棋盘内,释放这些火油就是为了防止“学堂”里的东西外泄,一旦触发,整个圣女墓便会顷刻间如人间炼狱,火油灌满每个侵入者的肺腑,用照亮光明的灯盏,点燃业火,彻彻底底烧干魑魅魍魉的贼肠烂肚。 火油瀑布似的滚滚而来,哪怕一缕微不足道的火星,都能铸造起一股无懈可击的火墙,温庭云一早就知道擅闯此地只会换来烈火焚身的结局,可他不得不来,要送那些人出去,只有自己投入火海打开通道。 牺牲在所难免,只是算漏了秦筝明明看破了自己的计划,还一意孤行的跑来寻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手机发的不知道排版会不会有问题,又码晚了抱歉。 第114章 “去……河底。”温庭云忍着全身剧痛, 轻飘飘地对着秦筝说了一句。 “河底?!可是油越来越多,飘在水面上有手臂粗的一层,到时候被点燃即便闷在水里也于事无补了。”虽然嘴上说着如此, 秦筝还是揽住温庭云的腰往前跑, 手却触到了又温又粘腻的血液,温庭云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黑衣罩着他的身躯,看不见到底伤了多少, 伤了多深, 秦筝把他拢紧了些, 心疼坏了,“去什么河底啊,回去找苏耽他们……” “河底, 去河底。方才给哥哥的砚台就是黑曜圣令……用那个连通放置在河底的机关,大家才出得去……”温庭云抬手指了指方向,“我一个人来,没想过全身而退的,呵……” 他抬手把嘴边的血迹擦了, 苦笑:“你舍不得为夫, 我也不能眼看着你为了我殉葬吧, 走!不然都出不去了。” 说罢二人猛地提气飞起几丈高, 甫一离开地面, 黑色粘稠的油污就从花海里溢了过来,两个人一跃到了河上, “扑通”一声,扎了个猛子直接入水。 地藏神教的人水性都极好,温庭云在水下都不需要适应就能看清周遭的事物,但他全身多处伤口这时候就尤为明显,血随着他游动的反方向疯狂的渗着,秦筝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把血口子都给堵上,但他绝望地发现,几百个人围攻他一个,还有那恶毒的诛杀阵加持,稍有不察便是暗箭难防,只耗了那么一会儿,温庭云已经把自己搞得千疮百孔了。暗河的水十分寒凉,倒是让疼痛减轻了不少,只是血流的速度加快,人只会越来越虚弱。 秦筝一把将他手腕握住,嘴边咕噜咕噜冒着泡:“在哪?我带你游。” 温庭云抬手指了指。 “簌”地一声,在他们刚潜下来的水面上又扎进来了个人影,曲尘提着剑穷追猛打,秦筝心下一惊,扯着温庭云朝他指的地方快速游过去。 河底几乎没有多少泥沙,水流搅动过后,铺满了整个河床的石画就露了出来,秦筝看不清它上面刻的是什么,不过温庭云所指之处,确实有一处地方凹陷下去,秦筝掏出石砚比对,四角菱形,正好可以扣上。 然而正当他要把石砚放上去的时候,几发毒镖拖着长长的白色“鱼尾”从曲尘那边射了过来,毒镖擦着他的手臂而过“叮”地把石砚打飞了,温庭云把人往怀里一拢抬手给秦筝挡住了射往后背的几枚,毒镖扎在了他白皙的手臂上顿时流了些黑血出来,秦筝大睁着眼睛,刚张口就被猛灌了几口带着血腥味的河水,呛的直咳 ,话说不出来他只能颇有些责备的盯了温庭云一眼,拉着他往别处游,温庭云只是拍拍他的手安慰安慰,淡淡地摇了摇头,把手举起来给他看,毒镖被他拔了扔开,黑血只流了一会儿就恢复成了鲜红。 温庭云眨巴着眼睛笑笑:本人百毒不侵,别担心。 突然他脸色一变,狠狠打了秦筝一掌,就在二人分开的瞬间曲尘的剑已经戳穿了方才秦筝身处的位置,兵器在水下很难施展得开,力道也减弱不少,温庭云两指嵌住剑身往下一转,和曲尘对了一掌,二人受力被这冲击力退开,秦筝趁这时已经把石砚捡了回来,快速游过去拦腰抱住温庭云。 又是“嗖”地几声,曲尘腰带后的暗盒里藏着铁鞭,在他内力催动下伸出了无数条淬过毒的细长鞭子,更让人头皮发麻的还在后面,大量的毒蛊被释放了出来,这些蛊在水中更加游刃有余,蠕动着肥硕的身体朝二人游过去。一只血蛊顺着流血的源头咬住了温庭云的右臂,他猛地推了秦筝一把:“去放……” 河水吞没了他的声音,寒牙已经等不及出鞘了,刀比剑要钝重得多,在水下尤其势弱,温庭云全身重伤体力已到了极限,血蛊无毒却能依附在温庭云身上疯狂吸食他的血液,秦筝知道血蛊若强行剥离宿主会连皮带肉扯开更大的伤口,遂也无法轻举妄动,但事不宜迟不容耽搁,他只能咬牙一股脑抱着石砚潜到最底,终于稳稳地扣进了凹槽中。 就连河底都感受得到那股惊天动地的震颤,平静的水流原本只有打斗的这边稍微起了波澜,自黑曜圣令终于回过到它原本的位置上后,整个圣女墓仿佛沉睡的巨兽突然被人惊醒,穹顶开始坍塌,砸下来的巨石却被厚重的油污软绵绵地拖着惊不起什么水花,而河道也再也不得平静。 黑曜圣令只是一把钥匙,锁孔沉在河底,一旦打开,曾经引流至此的活水加上原本山下就埋着的暗河一起往同一个地方倾泻而下,被人强行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山腹中,水仿佛有了生命,也要奔着自由大江东去不回头。 于是河水里的人都被一股强劲的水流带着冲刷而去,秦筝手还扣在黑曜圣令之上,被水一冲,他借力将石砚扯了下来,刚好被水推去了温庭云怀中。 水中几人奋力游出河面,只见烈焰顺着火油倾倒的地方一直烧到了天际,爬进了那几个破口的黑洞里,而无尽夏花海,藏着万卷秘籍的“学堂”,全都滚在浓烟里化成了灰烬,来不及下水的人已经被粘腻的油污锁住了手脚,不一会儿也烧得尸骨无存,唯有水流湍急的暗河还有一段没有被油污淹没,然而幸存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水流化作无形的巨手,一股脑将他们推往闸口。 秦筝感觉到温庭云渐渐软下去的身子,生怕他被冲散了,死死地扣着手腕,这还不够,他干脆又把腰带卸下来将两个人牢牢捆住,好像黄龙山祭台上那样,跳崖也好被火海吞没也罢,死无全尸都要在一处,这些颇有些仪式感的小心思,恰好是能让他在腥风血雨里求得一丝心安的东西了。 然而,这沸腾起来的暗河看在曲尘的眼里,就如他筹谋多年眼看着兵败如山倒的颓势,又怒又悲凉的泼了自己满头满脸的冷水,亲手把这一切毁了的人还在眼前,他岂能放过。 “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如愿!” 曲尘爆喝一声,从水里一跃而起,朝着秦筝的后背刺去,二人两两相拥,之间又被腰带捆得结结实实,秦筝顾着温庭云不被水里的尖石划到,根本没有提防后面会突然有人偷袭。可这一幕被温庭云抬眸正好撞见,他因为失血过多整张脸都是煞白的,剑尖直抵秦筝后背而来,自己根本来不及用寒牙去挡,于是只得转了个身,硬用身体生生接下了这一剑。 宝剑穿胸而过,力度只到达了秦筝的心口就停了下来。 秦筝脑子里“轰”地一声,一时连呼吸都顾不上了,眼睛里只有那半截带着血的剑,从温庭云的右胸狠狠地刺了出来。 “你当年百般护我,如今……我国师府的事在你手里毁于一旦,秦筝,我们两清了!”曲尘猛地抽回剑,“呵……他想要灵虫为你拔毒,做梦去吧,我不杀你,让你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先死在你前头,等你毒发,比这万箭穿心还难受!谁都如不了愿!” 曲尘挥着剑想刺破秦筝藏玉瓶的衣服,他急忙用断虹去挡,可方才温庭云被那当胸一剑,实在让他一时间连喘息儿都困难,那种绝望和恐惧从脚底延伸到头顶只觉全身都在发冷,他一边和曲尘过招,一边把人抱着,手心捂着那热乎乎的伤口。 这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疼百倍,曲尘刺破了温庭云的血肉,却是刀刀割在秦筝的心上。 他终究没有把苏子卿保护好,他终究……还是拖累了温庭云。 憋在心里的山盟海誓,风花雪月,不是不稀罕说与人听,从前命有定数,他怕说一句这情谊重一分,最后独活的人只会伤得难以自愈,所以秦筝一直克制着,不要去说,不要去留太多的念想,不要让对方以为将来有多漫长,足够两人相伴到白发苍苍看尽花开花落。太过美好的东西都是转瞬即逝的,秦筝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承诺。 他一直希望温庭云能明白,在一起哪怕一刻都能是一辈子,可他现在后悔了,生离死别是寻常,突如其来,随风而去,在浩瀚地凡尘里雁过无痕而已,只有两个人的心中会留下沟壑,那些发自真心的甜言蜜语是填满沟壑唯一的养料,可他却没来得及对温庭云多说过一句。 “子卿,撑一下……” “你别闭眼睛,你看看我,看看我……” “子卿……我给你念首诗吧……”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你听明白了么?你听明白了……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吧……你看着我……看着……我。”秦筝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沙哑低沉,原来人极度害怕和生气的时候,连嗓音都能变味。 “嗯……听见了,别怕。”温庭云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听着那句生要同室死要同穴的矫情话,无异于听见那个人说,我心悦你,我爱你,我要后半生都许了你。可秦筝虽然话音发着抖,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诚意十足的宣告着他的真心。 “别怕,还……死不了,我在呢。” 温庭云有了回应,秦筝迅速压低声音在温庭云耳边说了几句话,却引起了怀中人强烈的反应,然而紧接着,秦筝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突然把玉瓶提在了手里,对着曲尘大喊道:“我可以给你!” 水流湍急的声音淹没了后半句,曲尘停下手里的动作,端着剑等他继续说。 秦筝把温庭云背到了自己身上,低声安慰了几句,抬头看着曲尘,“我给你,你让我们从这离开。以后是死是活,都两不相欠。” “好。” 曲尘并未上前,他身后似八爪鱼的触手瞬间张开了那眼花缭乱的铁鞭,这些鞭子尾部尖锐无比,慢慢伸向秦筝的手。 “哥哥……” 温庭云仿佛叹息似的一声,他知道劝不住了。 “我知道这是我的救命药,有没有效还另说呢,现在我只想咱们尽快脱困,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虫子留给我我也不用,”秦筝梗着脖子,僵硬地用侧脸靠了靠他,“刚才那种事,我可经不住再吓一次了,你听我一回,行不行?” “嗯……” 铁鞭即将碰到玉瓶的瞬间,秦筝突然手一空,玉瓶垂直而落,铁鞭仿佛蛇一般去缠绕已经滚落在水里的玉瓶,就在这时,秦筝低喝一声,连人带剑跃起数丈,翻起层层叠叠的浪花,温庭云在这空隙用寒牙的刀意猛地劈下水中,将那团纠缠在一起的铁鞭轰得细碎,而后秦筝极速催动体内所有的内功,朝着曲尘一人尽数使了出去。 只见剑光不见人影,秦筝一共挥出了九十九剑,瞬间刺中了曲尘所有的经脉和命门上,这已是他剑术绝顶造诣,世间少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整的施展完一整套剑法,若不是无相般若的加持,秦筝也不会这么成竹在胸,不过这么用也只够这一次,再看曲尘僵直的背影,秦筝笑了,还好……一次足矣让他彻底一败涂地。 国师大人一身雪白的华衣,如败军残破的军旗零零碎碎地在空中摇曳,他想仰天长啸,却发现就连抬头的动作都由不得自己。 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他还能笔直着站着全因为惯性,回不了头也看不到这个对自己突然下了狠手的人,曲尘自嘲一笑:“秦筝……我以为你下不去手。”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哈哈哈哈哈哈……终究是我太过心软,以为你也能将心比心,给彼此的立场留个退路。我看错人了……看错人……” “后悔了吧?我也是,真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这句话砸在曲尘脸上,成了最后击垮他的稻草。 远处被巨石落地砸起一个巨浪,马上就要把他们吞没了。 温庭云脱力地靠在秦筝肩头,“一切就看天意了……哥哥……我尽力了。” 秦筝淡淡一笑,用额头顶着他:“睡会儿,咱们回家。” 大浪滔天,遮天蔽日地卷过了这场恩怨情仇,滚着所有人的情绪,那些不甘和后悔,咬牙切齿和情深意切,糅杂在一起混沌成一股强劲的水流,朝着闸口奔涌。 水流泄过半数之后,河床开始剧烈的松动,在圣女墓穴断口的地方竟然破开了无数石门,从里头伸出来的铁桥严丝合缝地搭在了暗河的河底,同那副万里画卷一起,成就了一条九谷归一,重见天日的路。 秦筝在水里被搅得七上八下,他终于看清了河底的画卷,刻的正是地藏神在度化地狱子民的场景,地藏神听他们虔诚的忏悔,用自己的佛身炼化罪业之火,献给所有渴望再见天日的魂灵。 他趁自己最后还有一丝气力,拿出牵机索,死死地钉在了河床底部,一段拴着他和温庭云,一段拴着曲尘那彻底废了的身子。 “你做到了子卿……做到了……” 而后天旋地转,三个人同时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很痛苦最近的大战写的我很痛苦,我不知道行不行还是硬着头皮写下来了,谢谢诸位的资瓷! 秦筝念的那句诗出处是《诗经·王风·大车》,大概意思就是:我指日为誓,活着的时候如果不能结为夫妻同处一室,死后也一定要葬在一起,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抬头看看那永远也不会消逝的太阳! 就是一句牙酸的誓言~~~~ 第115章 被炸开的断层错落不齐, 但这并不影响从圣女墓早被挖空了的山腹里伸出去一条恢宏的“天桥”,河床披着画卷缓慢抬起,水从两边泄下, 仿佛轻纱覆盖在路肩, 水帘越拉越高,把河道两遍烧的滚滚烈焰给彻底隔开了。 苏耽等一行人早就按照温庭云的吩咐, 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个人肉饺子尽数泡在暗河中央等待,因此他们将整个过程全都收在了眼底——轰然打开的闸门, 倾泻而出的河水, 两岸毁天灭地的火油和烈焰, 还有脚底突然抬升起来的河床,阴沟暗河摇身一变成了托起所有人希望的归途。 冰火两重天,眼前是地狱, 脚底是生路,硬是生出了些神性来,让人不得不敬畏这圣女墓下的鬼斧神工,还有初代教主苦心孤诣为后人铺的路。 河水交缠着火油从一个又一个的断口流去了深渊里,众人惊叹完这阵奇观, 才匆匆去帮扶被大水冲得七歪八倒的同伴。 “是秦筝!还有九爷!他们在这!!”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苏耽和傅严循声往后赶过去。 牵机索还牢牢钉在地上, 秦筝咳了一声, 呛出许多水, 他把温庭云抱在怀里,一只手垫在他的头下防止撞击, 他们两个之间有一根可怜巴巴的腰带把人捆着,再加一层铁索,简直和当时从黄龙山那把人捞上来时一样,狼狈里透着一点生死相随的浪漫。 “快救他……他受伤了……” 秦筝头昏脑涨,原本因为无相般若那急调全身内力的法门用完之后,体内真气直撞冲击着五脏六腑让他立马晕了过去,可是还没晕多久,在河水里滚了几个来回,心里又焦虑着温庭云的伤,撞了个满头包后就醒了,期间还渡了几次气给温庭云,现下看着闸口渐渐泄进来的天光,他心弦一松,彻底脱了力。 “可算是把你们等回来了!” 苏耽和傅严把人扶起来,顺手把牵机索和腰带都给卸了,看见温庭云前胸还在渗血,苏耽眼疾手快地给他封住了血脉,喂下一颗药丸,“怎么搞成这样?捅穿了?” “右胸的剑伤最严重……还有那个吸血的虫子……苏耽……”秦筝强撑着坐起来,突然喉头一股腥甜,呕出了一大口黑血。 苏耽吓了一跳,赶紧给秦筝号了个脉:“你别急啊,咱这大夫多着呢死不了,温庭云这小子命大得很,右胸就是看着伤重,只要没伤到重要的脏器就能治,那血虫吸他的血就是找死,我保证给他……” 话未说完,苏耽脸色阴沉下来,古怪地看了秦筝一眼:“秦筝你——” 秦筝瞪了他一眼,摇摇头叫他别说,“水里撞到头了,没事,快给他止血。” 苏耽和傅严把温庭云扛到宽敞的地方,放平身体,撕掉上衣检查伤口时,围观的人无不触目惊心,他全身大小伤几十处,有刀砍的剑刺的还有火燎到的,渗血的伤口被一个个吸得饱饱的血蛊附着着,傅严光看一眼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这蛊虫能强行剥离宿主么?九爷被这些小虫子吸干了可怎么办!” “不懂就不要乱发言,”苏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他,随便一挥手就把小虫子给打飞了,“看见没,就这么简单。” 傅严差点“哇”了出来:“不愧是医邪,徒手剥虫,厉害厉害。” “咱们老九百毒俱全,血蛊吸他的血,还没把人吸干自己就被毒死了。”张穆远蹲下,捻着手帕帮苏耽打虫子,轻轻叹了一声,“他把自己搞成这样是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只能说是色令智昏了呗。”苏耽从鼻子里哼着气,熟练地给他做简单的止血处理,秦筝就这么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他不懂医道,不过看着渐渐止了血的伤口多少放下心来,劫后余生,大家心里都松泛了不少,是以才敢稍微调笑几句。众人七嘴八舌的,他也听不大清,就这么看着温庭云微微起伏的胸膛出神。 百花宫的人也聚了过来,刘虞一看秦筝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太对,她不由分说地在秦筝身上点了几处关键穴位,压低声音问他:“你这么不顾惜自己,可知没多少资本给你败了?!” 她从来不会疾言厉色,可秦筝的脉象让她胆战心惊,“他们说曲尘有解药,拿到了吗?” 秦筝苦笑着摇摇头:“哪有什么解药,二姨你们都没办法,他区区一个南疆小国更不可能有了,没事,我还有精神呢。”他揉了揉自己的肩,想故意做点什么轻松的姿势让人放心,“就是被撞得身上疼,这会儿缓过来了,你看我还……嘶——” 秦筝刚想站起来,五脏六腑一阵抽疼,他龇牙咧嘴地被刘虞给按回原地,刘虞声音有些哽咽,“别逞强了!你……没多少时间了。” “别告诉他。”他抓住刘虞的手,低声恳求。 刘虞苦着脸:“我瞒不了多久。” 秦筝:“那就能瞒多久瞒多久,劳烦二姨给我开点补气活血的药,吃了脸色红润的那种,我就熬一熬吧。” “不可再与人动武,还有,亏了的身子是补不回来的,现在消耗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既然仇已报,神教的事也尘埃落定,你需要精心将养着。”刘虞用手绢轻轻帮秦筝把嘴角的血迹擦掉,眼睛红红的,“二姨用尽毕生医术,恐怕也只能让你撑三个月。” “够了。”秦筝淡淡地笑了一下,握着刘虞的手,“多谢二姨成全。” 捆在同一条牵机索上的人动了动,咳了几口水出来,转醒了,曲尘努力强撑着想爬起来,可四肢无力,刚撑起来一点就又栽了回去。 对治病救人帮不上什么忙的四谷主张穆远,目光被这位全身湿透,头发凌乱不堪的国师大人给吸引了过去,他蹲到了曲尘身边,扫了一眼曲尘手腕上的剑痕,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张穆远淡淡道:“你别费这个劲了,国师啊,成王败寇,认命吧。” 曲尘愤懑地掀起眼皮瞪着他,又移过目光,落在秦筝专注的背影上,那个人的眼里,从今往后,永远,也只会有温庭云一个人了。 他垂下眼眸,脑门磕在雕龙画凤的桥面上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只留了一地的凄凉,和拼都拼不起碎成了渣子的尊严。 在他身后还有不少被大水冲过来的丘池人,地藏神教的人早就等在了这里,等丘池人醒过来,刀剑早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全部杀了!”大谷主当即发话,拿着刀就要过来砍曲尘的脑袋,却被张穆远拦住,他用下巴指了指曲尘身上的伤口道,“这剑法精妙,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可出剑的人只伤他经脉而避开了命门,大谷主稍安勿躁,他人已经废了,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再站起来,与其立即杀了泄愤,不如问问为何要剑下留人。” 张穆远歪着头看过来:“秦筝,你留他一命,难道只是于心不忍么?” 还没等秦筝说话,大谷主阴阳怪气道:“他非本教之人,问他做什么?难道杀个人本谷主还做不得主了?” 张穆远春风和煦地笑笑,“若是从前,自当听大谷主的吩咐,不过从今往后,我们也该听教主的意思了。” 众人循声望过来,都是一脑门雾水,孟长令往前一步,冷笑一声,“哪里有什么教主?温庭云么?那小子半死不活的,要做也轮不到他!” “九爷从来就没想过要当教主。”张穆远走到秦筝身边,笑眯眯地问道,“秦公子,恕在下多嘴问一句,这通天桥是谁打开的?” 秦筝不想参与神教的权力斗争,之前苏耽帮温庭云交代的那番“遗言”他听得出来,温庭云早就盘算着这教主之位是要留给自己,那时候温庭云以为自己回不来,又怕秦筝大仇得报,广寒名誉扫地后,秦筝依旧身份位置皆尴尬而难以自处,故而一边安排苏耽带人去百花宫想办法解毒,一边把这大位的归属安排好了。 秦筝一想起这个就有股火气窜上来,这臭小子是恨不得把他后半辈子的所有事都自作主张地安排好,丝毫没有考虑过,吃好喝好,万事大吉,身边缺了他,秦筝怎么心安理得地去享他用命换来的福?良心喂狗吃了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吧! “是谁打开的不重要。”秦筝有些生气,忙不迭从怀里拿出了那块黑黢黢的石砚,递给张穆远,“这是你说的通天桥的‘钥匙’,是他拼死才拿回来的。” “那就是了。”张穆远没有接那块“烫手山芋”,转头对着所有神教的弟子道:“黑曜圣令一出,九谷归一,教主出世,我教众弟子皆无异议吧?” “无异议。” 他突然恭恭敬敬地对着秦筝行了个大礼:“万花谷谷主张穆远,携麾下教众,恭迎教主秦筝,回归神教!” “恭迎教主!回归神教!” “恭迎教主!回归神教!” 早在他们二人还没回来之前,苏耽就已将温庭云一番安排告知了众人,于是大家好似突然心有灵犀一般,纷纷跪下参拜。 秦筝焦头烂额道:“是温庭云拿到的黑曜圣令,也是他为你们打开了通天桥,前前后后都跟我没有关系,你们……” 苏耽和傅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样带着九谷和七谷的人,在秦筝面前跪下。 “无忧谷前谷主苏耽,代谷主温庭云,恭贺教主回归!” “鸣音谷谷主傅严,恭贺教主回归!” 齐刷刷跪下的人越来越多,其他几谷见到如此也顺势而为,秦筝无端觉得自己莫名被人拱上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何况,如今能得来的一切,都是温庭云一点一点用命给搏回来的,他怎么可能去坐享其成呢? 温庭云还在生死边缘挣扎,被人捅了个硕大的窟窿还没转醒,这边就要顶了他辛苦得来的东西,去做什么劳什子教主,秦筝愤愤然地想:再是个落难凤凰不如鸡,要饭要了三个月,我秦筝还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哪能坐享其成,偷鸡摸狗地把人好事儿给扣自己身上。 他不由得在心底怒吼一声:我秦筝就是饿死,从断水崖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去做这个教主! “哥哥……” 秦筝正郁闷地不知道怎么去回绝,突然听见温庭云低低地唤了自己一声。他赶紧过去,见人终于醒了,也顾不上这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赶紧把他手紧紧地握着,柔声道,“醒了?哪疼么?苏耽你赶紧过来看看!” 温庭云挂着一丝轻松的笑意,任由秦筝把他扶起来,舒舒服服地躺在怀里,“你别急着管我,这么多事,安排清楚了么?” 方才迷迷糊糊听见大家的呼声,温庭云大致猜到秦筝在纠结什么。 “轮得到我安排什么?”秦筝愈发莫名其妙,“他们乱认主呢,你醒了就好,告诉他们……” “无忧谷谷主温庭云……恭迎教主秦筝,回归神教!”在秦筝难以置信的眼神里,温庭云自顾自地大声道:“教主必会带领神教千秋不败,共享万世太平!” 温庭云窝在他怀里坏笑起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句话说得所有人都听得清了为止。 “你!”秦筝一口气提不上不来,气炸了肺,“你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送哥哥的大礼,神教往后都要靠哥哥担待了,带咱们过更好的日子,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藏头露尾,你说的……坦坦荡荡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傅严赶紧道:“九爷说的是,禀教主,我们已清点了人数,丘池败兵两百余人已全部扣押,丘池国师筋脉尽断,他们已无力回天。” 其他人纷纷跟上:“禀教主,丘池埋下的□□都已经转移,此地暂且安全,不过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禀教主,梅庄和胜义堂此番勾结广寒山庄迫害武林同道,他们的人都已经无力一战,等候发落。” “禀教主……” “禀教主……” 秦筝头皮发麻,暗暗掐了下温庭云的痒痒肉泄愤,他用力很轻,挑着好地方掐的,说是掐不如说是挠痒,温庭云在他怀里扭了几下,低声笑了出来。 秦筝磨着后牙道:“你给我挖这么大一个坑,逼着我跳么!” “就这么一次,别生我气。”温庭云眼皮一松,只有力气动手指头扣了扣秦筝的手心:“禀教主,九谷主房中空虚,诸事落定后……还请教主,兑现诺言才是。” “教主个屁!” 温庭云眼皮一塌,靠在秦筝身上,蔫蔫地道:“我身上好疼,头也昏昏沉沉的,让我睡会儿……我先睡会儿……别喊我。” 知道会惹自己不高兴,强逼着人做教主,转头就撒娇说头疼脑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筝连撂挑子不干的机会都没有!温庭云好不容易醒过来,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可这人非但不帮他解围,还故意添油加醋地让事情更加没有转圜的余地,说完当即装晕,要不是周围人太多,秦筝简直想咬他一口。 简直气得要当场暴毙了。 众人殷切地跪在地上行注目礼,等着秦筝发话。半晌,气氛已经快要凝固的时候,他无可奈何地深吸了一口气,两眼一抹黑,想想罢了。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7 “传令下去,丘池人全部扣押回断水崖,任何人无我命令,不可滥杀无辜。” “神教弟子各回各谷,休整以待,还望谷主们自相安排。” “至于其他人……”秦筝扫了一眼广寒、梅庄、胜义堂等一众卫冰清的狗腿子们,冷冷道:“诸事还未落定,那就只好‘请’各位掌门随我一同回神教,商议后续之事,以求早日平定风波,回复往日的太平。” 金胜寒知道大势已去,可担心秦筝秋后算账,要把所有人给拐到地藏神教斩草除根,死活也不答应,他急道:“恶人是那卫冰清,他人都已经死了,你还叫我们去做什么!梅庄和神教素无往来,此番大变让人措手不及,洛阳还有好多事等着我……” 秦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声冷气重复了一遍,“我‘请’你是还愿留三分颜面,金老庄主百般推辞,就只好换个方式了。” 金胜寒无力辩驳,只好闭了嘴。 就在这时,圣女墓上的山包齐齐被震天雷炸响,山体轰然倒塌,从中间凹陷下去把地下别有洞天埋得严严实实。 虽也地动山摇,可秦筝他们头上这一方天地还算平稳,如傅严所说,丘池的火/药尽数移到了墓穴上方,天桥一通,整个地下必然是被烈焰灼烧殆尽,这一炸,是彻底把圣女墓的一切深埋地下,论谁要挖空心思去寻也再寻不到了。 纠缠了几十年的恩怨,牵扯出来各门各派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算在这震天彻地的爆炸声里,划上了句点。 秦筝很是平静,抱紧了温庭云,目光却落得很远,在闸口处由红边得澄黄的日光里,轻轻说:“走吧,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小筝今日份的“真香”! 谢谢支持!感觉快要完结了呢,还是请大家能收藏一下预收文,下一篇是仙侠修真师徒年下~~~ 给大家笔芯啦! 第116章 回到断水崖后五日, 秦筝连轴转几乎日夜无休。 一场大战过后,中原武林几多变故,实在是所有人都需要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再者, 战死了武林盟主,几大门派相继陨落, 又和突如其来的丘池国军交火,还差点全部被扣上造反的罪名, 这桩桩件件不是三两下就可以理得清的。 秦筝新官上任三把火, 自把梅庄等人给“请”回断水崖后, 只是安排了人给他们寻个住处安顿下,没说要见,也绝不让走, 金胜寒派人多番想要拜见这位新教主,都被下属以“教中事务繁忙,稍后得见”给打回了。无奈,他们也只能乖乖地等,哪怕等来的是一场屠杀——这也是最坏的打算, 时至今日谁也无力反抗。 不过在金老庄主的心里, 多少还是对这位秦教主有些许期待, 别人他不敢说, 秦筝为人如何他是知道的, 在那之前也算有口皆碑,是个江湖人人称羡, 德艺双馨的青年才俊,说白了,秦筝是个老实人,还是个老好人,金胜寒觉得自己落到此人手上也是老天开眼,断断不会把他们赶尽杀绝。 而这位有口皆碑的老实人,连轴转了五日,根本无暇去斩谁的草除谁的根,他白日里要想方设法在还仅存的几位谷主之间周旋,安抚好这个,恫吓下那个,规整各谷人员安排和商议后续计划,尤其在这场大战里,谁安着什么心思都暴露无遗,再坐下来让大家心平气和的商议什么正事最后都会演变成互揭老底的谩骂。 一开始秦筝还正襟危坐,对各位都彬彬有礼:“诸位谷主都是教里的老人了,在下不才临危受命做了教主,承蒙各位抬爱,有些事还是得摆在台面说一说,目下多谷的谷主之位空悬,恐怕得先挑选得力之人坐镇才好安了人心。” 临了还附送了大家一个春风满面的笑容,然而底下人无动于衷,彻底将这一脸恳切客套给无视了。 鸦雀无声后,秦筝有些窘迫:“……” 还是傅严先开口附和:“三位谷主身死,确实依教主所言,该挑选新的谷主,我赞成。” 张穆远嘴角挂着笑意:“四谷附议。” 三谷主宿狄却不吃秦筝这套,他觉得此人出身正派,也学了一股子拐弯抹角酸不拉几的臭客套,直言反驳:“赞同个屁,老七,二谷主和老八怎么死的,不问问你家主子么?自己人打自己人丝毫也不见手软,现在倒说什么安人心呢,拿什么安?刀架在兄弟们脖子上算安的哪门子心??” 已是废人的六谷主周术瘫在轮椅中义愤填膺:“还有老八,都说他勾结卫冰清和丘池国,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只能听你们一面之词,真真假假已经死无对证了,九谷一下子去了三个,我如今这样也是拜温庭云所赐!不中用了,这神教都在姓温的手里,不中用了呀!” 大谷主从回到神教脸色就没有好过,听完更是厉声质问秦筝:“从前各谷分管,凡事有商有量,然而不站在温庭云那边的都被清理干净了,如今要选新人上来取而代之,不知咱们这些老人该如何自处,又如何相信你这位教主能秉公处事,以神教利益为先,而不是听温庭云吹一两句枕边风,就把咱们几谷的生死给置之度外了。” 神教多年来的传统一朝被打破,让他这个外人做了教主,别人不服言语冲突在所难免,秦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并不生气,琢磨着几位话里有话终归是意难平,无非就是因为削了权,又被人抢了东西,无处泄愤只好冲着他来。 “诸位疑虑我都明白,也十分理解,可是……” 宿狄拍案而起:“可是什么可是!我看你明面儿上是要神教和他们平起平坐,实际不过是要分化神教出去,久而久之教不是教,是不是还要学一学你们广寒那套,各个人模狗样儿,私底下都是草包!” 傅严脸色一变:“放肆,如今秦筝已是教主,老三你说话没分寸是触犯教规的!” 周术阴阳怪气道:“只是没分寸,又不是没道理,教主连这个都忍不了,是不是以后大家都得三跪九叩才能见你一面了?” 张穆远低头抿了一口茶,笑笑:“若是三跪九叩见一面,那岂非为难老六你呢?” 便是如此,秦筝起个话头,半盏茶功夫都没有,几位谷主便能从针锋相对的辩论,变成热火朝天的谩骂,他实在身心俱疲,不知道温庭云在神教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一人一张嘴一百个想法要统一是件很难的事,得罪了这个讨好了那个也就埋下了祸根,团结上下根本就是一纸空谈。 没曾想吵还不够,宿狄脾气火爆,又仗着大谷主还有些势力,直接对傅严动了手,张穆远及时出手才让傅严没受什么大伤,可腿上还是挨了一脚,老六在轮椅上拼命扒着宿狄的衣服,拉拉扯扯连轮椅都给拖动了也拉不住他喊打喊杀的,还说什么“打狗看主人,打了狗就是打了主人”,口口声声针对的就是温庭云。 秦筝面上淡淡的,心里却憋着一股火,觉得好好跟这帮人说话是说不通了,那也没必要端着了,于是断虹出鞘,他连手都懒得抬,用脚蹬出去,剑身刮起一道凌厉的剑风,把撕扯扭打的人都给震开,甚至还故意在周术的木头轮椅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以示警戒。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上座屁股根本没离开过凳子的秦筝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都闭了嘴。 这人笑起来怎么越来越像温庭云了。 “吵架就吵架,大打出手丢人现眼,外面多少人看着,你们不给我留点颜面,自己的脸也不想要了?”秦筝换了个姿势,把断虹横在案几上:“行吧,我说选新的谷主,只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实行旧制各谷分管于情于理都不会让人心里有怨言,既然怎么着都有怨言……” 秦筝微微抬眸:“那我就没必要听诸位的了,空缺了的谷主不再选,我直接安排给谁代管,包括各谷的资源分配,分给谁就是谁的。” 宿狄还要跳起来说什么,被秦筝一眼瞪了回去:“三谷主心浮气躁的毛病回去自己改改,你这样要分管两谷也不实际,二谷的所有事宜今日就交给四谷了,由张穆远一力统管,不服的来找我,我是教主我说了算,这个位置既然给了我,我肯定得有些服众的本事,江湖中人,以刀剑论英雄,三谷主若有异议打赢了我再说,否则免谈。” 秦筝扫了大谷主一眼,又笑眯眯地看着废人周术:“本教主日日都在无忧谷,欢迎随时上门挑战,那——诸位还有异议吗?” 傅严抬眸赞叹地看了秦筝一眼,张穆远含笑喝茶,默默点着头。在座的各位,初见秦筝的时候对他的第一印象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人人可欺可打的柔弱乞丐,要不是温庭云一力保护着,卫冰清的党羽早就取了他的性命。世事无常,谁也没想过他还能重新捡回丢了的功夫,一身脏水谁泼回来的又泼了回去,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地藏神教的教主,恩威并施地震着这帮老狐狸。 不过这跟野心勃勃没有关系,说到底,秦筝只是想把温庭云辛苦筹谋来的硕果保存好,等他醒了,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这都五日了,怎么还醒不过来?”秦筝刚给温庭云喂完药,打来了热水帮他抹了一把脸。汤汤水水的要喂进去很困难,苏耽做事粗糙,被秦筝看见一次他强行掰着温庭云的牙口喂药后,这每日三餐,三餐之后的汤药就都由秦筝来服侍左右了。 苏耽一手抬着药碗,一手把着脉,“换做是旁人被捅穿了右胸,全身还被吸走了大半的血,早都尸骨凉透了,也就是他,仗着自己年轻死撑到最后,万幸是救活了啊。” 他把温庭云的手塞回被子里,意味深长地盯着秦筝看了许久,“刘虞她们一直不走,天天跟我抢药房熬药,你的那份儿搁桌上快凉了,赶紧喝了吧。” “嗯,马上就去。” 秦筝没起身,给温庭云掖了掖被角。 一连五日,他白天忙着教内事务,还要跟武当等派商议后续之事,处理战俘,团结正道,安抚教众,还要想法子明面上惩治作奸犯科之人,暗地里保全无辜受牵连的门派,已经心力交瘁。其余的时间全部泡在无忧谷照顾温庭云,本来圣女墓通天桥打开的那日温庭云都醒了,甚至还有精神跟他玩笑几句,谁知万事皆休回到无忧谷,这位殚精竭虑的小魔头反而一睡不起。 苏耽说他大伤小伤从来都是熬着,心弦一刻没有松过,这些年计划着颠覆神教计划着圣女墓通天桥还操心秦筝的血仇,一朝没他可担心的了,陈年痼疾讨伐似的索取他的精神,新伤旧伤一起发,这才让人一晕就醒不过来。 虽然看着吓人,不过苏耽拍着胸膛保证过,多睡几日有助于恢复,他只是太累。 “知道你心疼他,不过都跟你说了没事,他这几日就会醒的。”苏耽走到案几前摸了摸碗边儿,凉透了,索性抬到盘子里打算拿去热热,“我去给你热了你紧着喝,这么补的药,正常人喝一碗能流七天的鼻血,你看看你的脸色,跟戏台子上唱曲儿的小生似的,白得渗人,再这么熬下去,他还没醒你就……” “唉唉知道了苏大爷,您老赶紧的去吧。” 习惯了苏耽的“忠言逆耳”,再难听也知道他是处于好心,上次说秦筝跟坟堆里爬出来的痨鬼似的,刘虞都忍不住瞪了好几眼,秦筝也没生气,这次还好,唱曲儿的小生至少长得比痨鬼好看多了。 “等等,回来的时候带壶酒来,要最烈的哦!” 苏耽转过身躲着翻了个白眼,走了。 也只有在无忧谷他还稍微轻松一些,对着苏耽他们几个,还有刘虞等百花宫的人,秦筝只是秦筝,从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为了照顾温庭云,又不影响他这个伤病员修养,秦筝甚至强行要在温庭云的卧房里打地铺,苏耽百般苦劝无果改成臭骂都无法阻止他,只好任由他打地铺,明令禁止无忧谷的人不能把教主在谷主房里夜夜打地铺的事传出去,谁传出去割了谁的舌头,这才杜绝了让教主威严扫地的事发生。 “苏子卿我可告诉你,等你醒了这烂摊子你自己拿走,我才不要做你们教主呢。也就看你病成这样,为夫疼你,多担待几日,给你一次休息个够,不过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说罢还伸手捏了捏温庭云的脸皮,又软又滑。 “嗯?怎么嘴皮上沾了药渣?怎么办呢?”秦筝往身上摸了摸,他早就换了睡衣,随便披着一件外袍,什么东西都没带,于是颇为遗憾地说:“我又不带丝绢那玩意儿,看来还是得学学老四那般多少讲究一点?那我只能用别的方法帮你擦了哦……” 他旁若无人地自说自话,好像给自己找来了个天大的理由,俯下身轻薄了一下温庭云,把那根本不存在的药渣反复轻薄没了,才意犹未尽的退开。 “这下好啦,可以安心睡觉了。” 秦筝每晚都会跟温庭云说说话,趁他无动于衷,时不时动嘴动手地调戏一下,大部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白天的鸡毛蒜皮给抖一抖,虽然温庭云是根本听不见的,但秦筝说完自己就能轻松大半,在他床边睡个踏实觉。 这短短五日,比他过去几个月讨饭逃命的生活还要身心俱疲得多,他突然能明白为什么自古君王短命,事无巨细的操持家业,可不是寻常人能干得下来的活计,秦筝自觉比皇帝幸福多了,“前朝”还有六七个“顾命大臣”争前恐后地想顶门立户自己跟自己玩,“后宫”里只有瘫在床上的这么一位需要他提心吊胆,要是真有三千佳丽不分昼夜的争宠吵闹,秦筝摸着自己的肾凉飕飕地想,还不如早日剃度出家,做个酒肉和尚来得痛快呢。 苏耽推门进来,把热好的汤药放在桌上,对着这位肾疼的“陛下”一顿狂催:“快喝,不然这个我就拿给刘虞保管。”他晃了晃手上的酒壶,威胁道。 秦筝只好听话地坐回案几,抬起药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刚放下碗,就突然呕了一大口黑血在碗里,他没事儿人似的去铜盆里用手帕擦掉嘴边血迹,转身把苏耽的酒壶给顺走了,“听大夫的话,药喝完了,酒归我。” 苏耽叹了一口气,秦筝自回来以后,面色逐日晦暗,双目无华,日日进补却是补进去多少加倍的吐出来多少,脉象虚浮无力,已现垂死之兆,他和刘虞私下反复提醒过多次,奈何都心里明白,为时晚矣。 见苏耽杵在门口不动,秦筝淡淡一笑,柔声道:“回去早些歇息吧,话你们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心里清楚,走一步是一步。” “咱们老九命苦。”苏耽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转身出门的时候还跟人撞了个满怀,“谁走路不长眼睛!毛毛躁躁的这可是谷主的卧房!” 来人是傅严,他没理苏耽,直接越过他对着门里的秦筝一拱手:“丘池国主派人送来了加急密函,请教主亲阅。” “你打开来看看是不是拜帖,我猜内容无非就这么几个,想给咱们点好处把国师换回去,再趁机拉拢我们做他们马前卒。”秦筝有些发虚,坐回案几喝了口酒。 傅严把手里的密函打开快速扫了一遍,“是,正如教主所言。” “等的就是这东西了。”秦筝咽下酒,又来了精神,“吩咐下去,把丘池国师五花大绑,连上那些扣押了多日的丘池败兵,护送到京城去。这件事通知一下武当的清虚道长,让他提前跟熟络的官员通个气儿,我这有一份提前写好的以地藏神教的名义呈送皇帝的信函,那几位被咱拘着的门派,不想死的让管事的也出一份,你过目就好,然后连着丘池国主这封密函,一起送到皇帝跟前儿吧。” 苏耽恍然大悟:“我以为你不杀曲尘是舍不得呢……原来……” “我舍不得他?哈,你们谷主醒过来不得咬死我。” 秦筝诡诈地笑起来,“曲尘不能死在咱们手上,不然造反的事可就说不清了,人赃并获,送到皇帝面前,朝廷还会因为这件事对武林同道多一份宽待。地藏神教想要正名,不止要从正道上下手,我想要朝廷也能一视同仁,并且点头首肯咱们护国有功的‘丰功伟绩’,在这种事上脸皮厚一些不要紧的,该去表功就去表功,多多益善。” 苏耽不住地点头,傅严也对秦筝更加刮目相看。 “一举两得嘛,砍头这种血淋淋的事儿,交给皇帝陛下就好。傅严,人数可清点出来了?” “战俘二百零七人,加上国师一人,貂一只。” 秦筝:“……” 什么一只???貂??? 傅严如实禀报:“那雪貂十分聪明,半步不离曲尘,我们用笼子困着它它就把笼子咬破了,非要跟曲尘在一处。” 秦筝沉吟一会儿,觉得曲尘是咎由自取,但临了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小动物陪着他,没必要连这点通融都不给,“那行吧,连那雪貂也一并送……” “我要那貂!” 床上的人醒了,本来听着秦筝有理有条的布置事情,突然嗅到一丝秦筝的不忍心,醋坛子翻在了床上,温庭云微微抬着眼皮,抓着床帘儿坐起来,再次强调了一遍:“我、要、那、只、貂!”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就在前方呀~ 第117章 门口三人同时转头过来, 秦筝愣了愣,旋即一阵狂喜,刮风似地卷到了温庭云床边, 摸摸脑门又搓搓手, 在他这番毫无道理的“检查”结束后终于安静的坐下了,“给, 你要什么都给。” 温庭云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用小指勾着他, “多谢教主赏赐。” “醒了就好, 你这一睡, 无忧谷大小事又落我身上,我老了呀,禁不起你折腾。”苏耽去而复返, 见到温庭云醒了他明明也高兴,就是要说几句不咸不淡的遮掩遮掩,“教主放心吧,他没事了。” “恭贺九爷,大业已成!”傅严就站在门廊外, 对着温庭云一鞠躬。 “别……受不起。”温庭云挂着一丝苦笑, 虽然醒了, 身上的伤没这么快愈合, 全身扯着纱布, 他做任何动作都比常人慢上许多,和半身不遂的周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次,辛苦你了老七,该我敬你的,只是……嘶——” 秦筝眼疾手快地塞了两大个软枕去他背后垫着。 “只是我现在也下不来床,等好了兄弟们聚在一起好好喝上几杯。”他叹了口气,有些伤感,“是我一意孤行要这么做,连累你们跟着受苦,死了太多人了。” 见惯了温庭云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反复无常,突然说起人话来,傅严和苏耽都颇为不适。 傅严:“谷主言重了!” 苏耽马屁上身:“谷主哪的话小的们心甘情愿万死不辞。” 秦筝柔声道:“行了,大家回去早些歇息,傅严,派人去给金胜寒传句话,明日我在无忧谷见他们。” “是,属下告退。” 苏耽见两人黏糊劲要起来了,赶紧跟着溜。 人都走后,秦筝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脱了鞋,盘腿坐到床上,和他四目相对,十指相扣,认认真真地把人端详了个遍。 “干嘛这么看我?难道破相了?”温庭云想抬手摸摸脸,被秦筝牵着只好作罢。 “好看所以多看看。” 秦筝这个人虽然脾气温和,看谁都淡淡地,不过大多数时候是不藏着情绪,脾气好是出于多年来刘堇栀言传身教的修养,唯独看温庭云的时候眼底好像藏着一池春水,满是柔情蜜意,要把人给融化在里头似的。 “我想你了。”他下意识的剖白,听得温庭云心里一阵慌乱,刚刚苏醒过来的迷糊感一扫而空,他手指一蜷,睫毛抖了抖,想做点什么又伸展不开,只好绽开个极尽灿烂的笑。 “教主嘴里抹蜜了?我还是个病人呢,你再夸把我火勾出来,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这不是瞎折腾呢么。”温庭云扫了一眼地上的床铺,稍稍用力拉了下秦筝,“过来,躺我边儿上。” 秦筝把外袍盖在被子上,靠到他旁边,原本伸起一只胳膊想搂着他,可温庭云不由分说地忍着剧痛抬起胳膊,眼神示意他靠到自己怀里,这种时候还要宣示主权,秦筝无奈,只好依着他自己钻到被子里,靠在他胸膛前。 心跳缓慢而有力,一声声撞着秦筝的耳膜,一直撞到心里去。 “我躺了多久?” “五天了。” 温庭云有些难以置信:“你就在这打地铺打了五天?” “嗯。” “他们是没给你准备教主的寝居还是无忧谷连个像样的卧房都收拾不出来了?我昏睡着,各个就以为可以对我的人敷衍了事了吗?!”温庭云突然炸毛,气呼呼地道:“看来是皮子痒了,我要去收拾他们!” “哎哟我的温大谷主,我说你刚还要和大家喝一杯,现在就磨着牙要收拾这个收拾那个,且躺着吧,跟他们无关!”秦筝知道他假装发脾气是要人哄,也没揭穿他越来越拙劣幼稚的撒娇把戏,顺着心哄道:“苏耽来劝了几次了,说你要是知道他让我睡地上,醒过来会把他皮扒了,我没理他,我偏要睡这。” 温庭云把手滑到秦筝腰上掐了一下,“是你皮子痒欠收拾?” 秦筝笑眯眯地:“是我皮子痒欠收拾!” “呵,反了你了。” 温庭云侧身一压,龇牙咧嘴地把秦筝给压在了身下,挑着眉看他,“有床不睡,你就这么不喜欢在床上?地上又凉又硬,为夫还怕你膝盖受不住呢。” 秦筝没动,躺得平平的,不过温庭云发现他这次言语调戏以后秦筝居然没脸红,只是温柔又认真地看着他,“怕你夜里醒了看不见我,守着你,我心里踏实。” 他两只手环上温庭云的腰,有意让他压在自己身上,“撑着不累么,靠下来,不做别的,今晚好好睡个踏实觉。” 温庭云眯着眼,把秦筝的头发别去耳后,然后顺手把床前的烛台灭了,黑暗席卷而来,却有极尽温柔的一吻落在了秦筝的眉心上,温庭云的唇有些冰冷,触及此人温热的眉心,仿佛一道柔和的日光瞬间撕开了冰天雪地的寒凉,秦筝闭上眼,嘴角忍不住弯起问他,“明天想吃什么?苏耽说饮食要清淡,可这几日你吃得太素了些,我给你做碗臊子面吧,炖得烂烂的好下口。” “听哥哥的,你做什么都好吃。”亲完了眉心,温庭云开始流连起鼻梁骨来,秦筝鼻子高而挺,侧面尤其好看,他嘴唇轻轻刮在秦筝鼻尖上,左一下右一下,痒得他秦筝想发笑。 “那后天呢?我擅作主张让厨子去多弄了些河鲜,一来招待在这‘做客’的人,二来教里人辛苦一场也该犒劳犒劳。库里冻着几条鲈鱼,我做个清蒸鲈鱼给你吧?” 温庭云轻轻地咬了下秦筝,忙着缠绵连菜名儿都没听清楚的他含糊道,“好,教主亲自下厨,我求之不得。” “那大后天就红烧鹿筋你看怎么样?唔——” 顺着鼻梁,温庭云一偏头,抵上秦筝柔软的嘴唇,把这位还在忙着报菜名的教主大人给封了口。 实在是有心无力干不了别的,温庭云克制得很,只是探进去便浅尝辄止见好就收,不过这一顿撩拨,教主脑子里一片不堪入目的旖旎,把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菜给忘了。 温庭云把脸贴过去,测了测秦筝脸上的温度,滚烫无比。这人被撩拨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温庭云十分满意地放开他,侧着头傻笑:“哪家教主像你似的整日在后厨忙着给人烧火做饭?” “神教的事虽多,我还应付得过来,左右也没什么可忙的,多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 忙得每日咳血的秦筝憋出个轻松真诚的笑意,眼睛发着光,渴望温庭云能瞧见他这点真心,不要再追问了。 整日在后厨忙着烧火做饭被人笑话也无妨,要是有什么法子能让饭菜保鲜,秦筝恨不得把温庭云一辈子的饭都给做好放着,清蒸的红烧的酱爆的油泼的……只要时间还够,天天不重样他也乐此不疲。 从前苏子卿嫌弃他炒菜盐重辣口,秦筝就窝在厨房里跟隔壁大娘学,苏子卿见不到他人就不愿好好呆着,秦筝只好搬个小板凳让他坐着看,他陪着秦筝吃了无数的油烟也不嫌烦,那个为他忙碌的背影,倏然从烟熏火燎里回头灿烂一笑,支撑着他熬过了这辈子最苦最冷的日和夜。 柴米油盐的温情,让人能把一日朝夕当成一辈子,一眼就看进白发苍苍的相守里去。 在这一点上,秦筝和温庭云向来心有灵犀,比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海誓山盟,“明天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这样平淡得烟火气直冒的话,更让两个人能心贴着心,安安稳稳的相守。 “教主愿意,就给我做一辈子的饭吧,只做我一个人的。” 秦筝顿了顿,释然地脱口而出:“好,就从明天开始,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愿你此生平安喜乐再无苦痛,夜夜好梦常伴,即便将来我只能入你梦里。 他搂紧怀里人,把头埋去脖颈间呢喃着:“乖乖睡啦。” 隔天一早,秦筝梳洗完毕换上了张穆远为他量身设计的教主袍,拖地的黑色丝质长袍边上压着描金龙纹,张扬跋扈地爬了满身,外面还罩着一层淡金色的月见纱,人随便一晃就能被反射的金光闪瞎眼,就连教主的发型张穆远也不肯放过,他胡诌了一番地藏神教谷主以上才能有的规制,硬生生把秦筝习惯扎的马尾给解了,在头顶盘了个发髻,托起一金光闪闪的头冠,梳了满头很有南蛮风情的小辫子,剩下的长发随意披散着,人前一站,地藏神教教主高贵奢华中透着一丝犀利逼人的冷艳,秦筝差不多把后牙咬碎了才肯打扮成这样,不过五天下来,他已经能熟练地卷起高贵奢华的大袖口,犀利冷艳地在厨房里掌勺,只是温庭云还没见识过他穿成这样,临出门前被温庭云拉着好一顿缠绵,才在他憋不住的狂笑里落荒而逃。 隆重打扮一番,该好好“接见”一下被冷待多日的名门正派了。 几日不见,仅剩的那点锐气也被秦筝给冷没了,金胜寒胆战心惊地抢先开口:“教主贵人事忙,终于得空与我等商量后续之事了,如今动荡刚过,不知教主有何打算?” “打算嘛,是有的,别急,一个一个来。”他换上一脸对付无赖的笑,长袍一撩坐在了主位上慢腾腾道,“这几日我思来想去,有些为难之事。各位在武林根基甚深,地藏神教打开大门迎来送往,是不必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多生事端的。纵有千愁万恨与你们算不清楚,罢了,我还是愿意放你们一马。” 座上诸君松了口气,僵硬的脊背靠回到椅子上。 “只要诸位掌门解甲归田,金盆洗手,发誓再不踏入江湖半步,我秦筝保证,全胳膊全腿地送各位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撒糖章~ 哎嘿我居然又没完结我真是个啰嗦鬼~! 第118章 同一时间, 温庭云坐在床榻上,盯着铜盆架子出了好一会儿神,方才侍童把布巾和热水收拾出去的时候他瞧见了, 那白巾被人大力揉搓过, 然而还是有些很淡的血迹没有洗干净。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8 秦筝已经有咳血的征兆了。 “来人!把苏耽给我叫过来。” “是。” 温庭云右边身子几乎动弹不了,腿脚勉强能下地, 他掀了被子坐到案几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脸色阴沉得可怕。 苏耽正好送药过来, 当头见到他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屋里, 捏着茶杯出神, “谷主怎么起来了?你这样不行,得披件儿衣服。” 他把药端到温庭云面前,又去柜子里翻找, 挑了几件都不满意,碎嘴念着,“一年四季都穿得这么少,真是年轻不知道保养,老来你看我, 刮风下雨这里疼那里也疼, 受罪得很呐!” “就这件吧。”苏耽往柜子里扯了一件毛皮做领的薄氅, “你别说老四在这些方面虽然瞎讲究, 也算个细致人, 看他给你买的这些衣裳,还挺实用。教主那身行头可都是他负责置办的, 在这之前我还不知道咱们地藏神教的头儿出去能这么威风。” 温庭云打断了他罗里吧嗦的一堆屁话,冷声问道:“这么殷勤,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苏耽手一顿,“哪的话,我敢吗?” 他心如擂鼓,翘起兰花指,捻着薄氅一角轻轻盖在温庭云身上,不敢碰他也不敢看他。 “那好,我问你,秦筝的身体状况目下到了什么阶段了?”温庭云瞅不见他脸上神色,没好气道,“你过来坐着,如实回答。” 苏耽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对面,左思右想,捡了个不太严重的词儿道,“老样子吧。” “啪”地一声,温庭云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吓得苏耽全身一震,他飞快地重新说:“身体里的毒素侵染了所有脏器,他无力支撑,每日咳血不止,进补的药已经没有办法将亏了的补回来,喝多少吐多少,再这么下去……”他偷偷瞟了一眼温庭云越来越黑的脸,绝望道:“就这几日了。” 然而出乎意料,温庭云并不惊讶,他看见那块带血的帕子也猜到情况不太好,从苏耽这里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反而能让他横了一条心去做这个决定。 “苏耽,我在想,把他身上的毒血放干,再渡新的血进去置换一次,能彻底拔毒么?” 苏耽:“这当然是拔毒最直接的方式,可问题就在于,一个人就算没中毒,体内的血空了过半也是注定要死的,彻底放干根本不可能!” “那一边渡血一边放血呢?”温庭云蜷着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茶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苏耽了解他,温庭云在琢磨事儿的时候,级别到“特别紧迫”的事他面上会比谁都淡定,可手指头会控制不住敲东西,好像弹一弹能弹出个所以然似的。 苏耽:“一边渡血一边放血,嗯,理论上是可以,谁来渡血?我倒是随便提个人来杀了也无妨,可用命换命也无济于事,只有至亲之血能相溶,渡到秦筝体内不会遭到排斥,与他不相关的人,渡进去也没用。” “随便找个人给秦筝以命换命,他要是知道了也绝对不肯,这事我也不会做。至亲之血……照他当下的情况,恐怕真要以命换命的血量才够了。” “你先别想要抽人家多少血的问题,光至亲之血就不太可能,秦筝母亲死在了广寒山庄众所周知,他父亲顾元赫……那都死了二十几年了,卫雪晴算半个血亲,那也死透了呀,你上哪给他找血亲去?” 温庭云沉吟片刻道,“他父亲没死。” “什么?!”苏耽睁大眼难以置信,“顾元赫……你说顾老谷主没死???” “对,所以至亲之血好解决,只是我不知道会不会害他连命也没了,如果哥哥知道我用他父亲的命换他的命,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的。” 温庭云瞻前顾后的唯此一件,他自己是心狠手辣惯了无所谓,可秦筝是个重情重义的老实人,素不相识的人他尚且不会去加害,何况是自己唯一活在世上的亲人呢,用自己亲人的命换苟活的机会,就算温庭云用什么法子瞒天过海把这事儿悄悄办了,秦筝一旦知道,恐怕跟他从此恩断义绝都有可能。 “出于私心,谁的命换给了他我都不在乎,可是他在乎。” 苏耽:“顾老谷主若真的还在世,那也是……年近花甲之人了吧?我记得他而立之年才结了亲,算下来……啧,换血的法子固然可行,不过这样顾老谷主的命定然是保不住。” 温庭云沉默了,“不仁不义”和“有情有义”在心里疯狂打架,打得血流成河也没个结果。 “教主不知道他父亲尚在人世?要不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不行,”温庭云摇摇头,“不问也知道他的答案。当时在圣女墓里,曲尘所谓的‘解药’就在他手上,他为了让我们脱困,以药当饵丢出去了,这才得了机会把曲尘彻底伤成废人。” 温庭云苦笑了下,思及秦筝最近的变化,心疼和气恼此起彼伏。 秦筝自己早就对活下去不抱太大希望,可他既然不抱希望,何苦还承诺要给自己做一辈子的饭,甜言蜜语换着花样的说,从前可不这样,温庭云心一沉,人之将死是有感觉的,他知道没几天好活了,尽职尽责地想把神教杂乱无章的摊子处理好,忙得转不开身还坚持下厨做饭,说什么一天换个菜式补身子,根本不是这样的,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对温庭云好,用着仅剩的一点时日,尽他所能地陪伴和照顾,为他周全还能周全的人和事。 这个人呐……叫人少爱一分都不舍得,这么好的人,为什么硬生生糟了这么多难不得善终? 温庭云心里狠狠地疼起来。 苏耽见他脸色不好,催他喝药,又说:“曲尘的‘解药’是什么意思?听你话说的好像根本不是解药啊?” “是南疆巫蛊术,他说的也是换血的法子拔毒,不过那‘解药’是一只精养百年极难得的灵蛊,喂之天材地宝数十年,换血时以蛊虫做媒介,能保秦筝顺利和不相干的人溶血,身体所需的养分靠灵蛊也能补足。” 苏耽点点头,“听上去确实是真的,就这么一只?死了?” “他说就一只,被秦筝丢了,就算还有,肯定也在丘池国主那,我就是去杀去抢拿回来……” “也来不及了呀。”苏耽叹了口气,接话道。 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温庭云突然眼睛一亮,“我的血里有剧毒,和那灵蛊效用完全相反,但三旬钩吻和尸王散对我没有任何作用,如果把我的换给他,能解么?” 苏耽先是哑然,想了想一拍脑门,“能!若他体内流着你的血,那些毒素对他不会再起什么效用!” “而且也不需要顾老谷主用命去换,半条就够了,死不了,他一半我一半,或者我多一些他少一些,辅助我的血能溶到哥哥的身体里,毒可以解!” 温庭云灌下一大口凉茶,“事不宜迟,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谷主要去哪?你现在下床都困难,有什么事你吩咐一声不就好了吗?”苏耽习惯了他风一阵火一阵的性子,可该劝还是得劝,由着他再折腾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我去接我岳父大人,怎么能让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去,多没诚意啊!”瞬间来了精神的温大谷主顾不上伤口疼,麻利地穿起了衣服,三两下抓起一溜头发扎起来,把自己一脸病容收拾妥当,急吼吼地要去见岳父。 苏耽一言难尽地道:“我去厨房给谷主提点活鸡和鸡蛋吧,来不及染红了,将就用用,不然你这两手空空的去甚是寒碜。” 温庭云自动过滤了他的馊主意,照着铜镜整理仪容,“快马加鞭来来回回也得五六日,苏耽,这几日秦筝不能有恙,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看好他,等我回来!” “得嘞,谷主放心吧。” 就隔了几个院子的无忧谷主屋里,秦筝慢条斯理地摸着断虹的剑穗,放在手心上一根一根的数,已经数到了五十开外,而满屋子的各大掌门叽叽喳喳地闹了快一炷香的功夫了,大家纷纷对他勒令退隐的小要求表达了极大的不满意。 秦筝不说话,也不想吵架,所以放着让他们自己说,他专注在剑穗究竟有几根毛这件大事上,把各位掌门说的话都当了屁,彻底无视了。 侍童为大家重新换了一盏新茶,趁大家嘴皮子说累了喝茶的功夫,耳边终于得了清静的教主发话了:“我希望你们明白,我坐这儿不是跟你们商量,是要求。要求明白吗?” 秦筝笑得大家心里发毛,“我说什么你们做什么,听话的有路子可活,其他免谈。” 金胜寒忍了多日,就算知道一败涂地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听见秦筝理所当然地发号施令,心里更加不服,边说边走上前来,一只手摸着刀把,然而秦筝头也没抬,还在数着剑穗,这一举动彻底把金胜寒给惹毛了,突然他脸色一沉,抽了刀就劈向秦筝。 只见黑色丝袍扶过金胜寒那张因为暴怒和扭曲的老脸,带起一阵淡淡的香风,断虹已经贴上了金胜寒的侧颈,剑穗在他耳边晃着,一下一下地扫在脖颈上,他叹了一口气,不再挣扎。 “剑下留人!!秦教主!!求你放我爹爹一条生路!” 门外冲进一妙龄女子,腰侧挂着一把铜伞,正是金芝语。 众人都以为她死在了梅庄那场大火中,除了金胜寒之外,所有人都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死而复生”的女儿来了,金胜寒没有狂喜没有惊讶,一味地低着头,握刀的手微微发颤。 秦筝偏头一笑,朝金芝语点点头,“好久不见啊金小姐。” 金芝语英姿飒爽地走到秦筝面前,利落地抱拳跪下,“望教主网开一面,放过我爹爹!” “好!”秦筝答应得十分干脆,收了剑,把金芝语扶了起来,“只要你答应我,今日就接任梅庄的掌门,你爹爹我就毫发无损地还给你。” “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我今晚能搞出二更! 第119章 秦筝依旧端着一教之主的威严做派, 不过正脸看向金芝语的时候,换上了习惯性的柔和笑意,这句话即不是威胁也不是利诱, 金芝语甚至觉得他眼神里流露着殷切。 装模作样, 明显有诈! “你恨不能八百里加急把我赶到这来,就是哄我当掌门的?”金芝语站在秦筝面前矮了他一个头都不止, 只能使劲抬起眼皮,这样一来秦筝满脸绷不住的笑尽收眼底, 她压低声音又问:“收拾不了烂摊子就要丢给我?” 秦筝走近了些, 以一个看上去很压迫实则为了方便说悄悄话的姿势道:“再烂也是你家的摊子, 交给别人我还怕有异心,给了你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金小姐一身正气,刚直不阿, 撑得起梅庄的门面。” “你少忽悠我!”金芝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金家划清界限了!你这不是摆明了要坑我么?” “你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几个月了还没玩够?”他瞟了一眼金胜寒,有些惆怅,“好歹是你爹爹, 他犯再大的罪过, 为人子女岂有放任不管之理?况且我只是要你接下这掌门之位, 若不想见他, 打发他去什么庄子安心养老就是了。” “啧, 当上了教主,你怎么老气横秋成这样?”金芝语一言难尽地摇摇头, 感慨道,“幸好我早对你没什么心思了,不然找了个比咱管家还啰嗦的夫婿回去,我不得一头撞死么?” 金芝语对掌门之位毫无兴趣,这让秦筝有些犯难,最怕的就是跟太过纯粹的人打交道,像金芝语这样的,谈钱她不稀罕,谈权势她不在乎,她只认道义和一个情字,偏生这世上,情义万金难求,若非彼此真心相交,恐怕什么事都谈不到一处去了。 只能换个说辞,从情义出发,收买这个风风火火的小妮子。 “当时把你从梅庄捞出来的时候,你怎么跟温庭云说的?不还说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会万死不辞报答相救之恩么?” 金芝语磨着牙:“那也该是报答他!” 秦筝厚脸皮道:“我和他不分彼此,报答我就是报答他。” 金芝语难以言喻地看着秦筝,觉得这人没救了,对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嘚瑟自己跟一个男人不分彼此还自豪得旁若无人,就跟中邪了似的,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要脸不要?” “别贫嘴,都看着呢,起个头把这事儿圆了我对武当也算有个交代,”秦筝故意潇洒地转了个身,慢悠悠回到上座,撑着半个脑袋又戴上那副“谁敢惹我”的面具,对着众人大声道,“这折中的法子——取而代之的人我定,各位从老祖宗那传下来的基业得保,两全其美。我信不过各位,甚至个别人我恨得牙痒,为大局考虑才让步至此,梅庄——金芝语做掌门当仍不让,涅罗刹——我记得你们西南分舵的祁舵主,因为不愿配合剿灭异党,被你们扫地出门,有没有这回事?” 涅罗刹的刘掌门闷声道,“有,当时我们也是听信了卫冰清一面之词,对祁舵主多有得罪,回去会再把他请回来。” 秦筝点点头,“自然是要请回来的,不过刘掌门,你为尊上者却不辨是非,这掌门之位还是让贤的好,由我做主,就让祁舵主统领涅罗刹吧。” 这话和下命令没什么区别,刘掌门思忖良久,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秦筝脸大如斗地把在座各位的掌门人选都定了,也不管别人服不服,反正有了金胜寒这个例子在前,不服的也不敢再和秦筝动武,只能忍气吞声地装哑巴。 秦筝又聋又瞎地道,“各位既然欣然接受,那就散了吧,我会派人送各位回去,”他扫了一眼被他三两句话逼得不得不归隐田园的掌门们,和和气气道,“哦,顺便告诉各位一声,之前递给皇帝的折子,我把这些安排都写上去了,过不了几天没准儿皇帝会顾念着大家护国有功,送个牌匾和赏赐什么的,接着就是。” 他招招手,侍童鱼贯而入,身边跟着许多护卫,把掌门们都“请”了出去。 只有金胜寒还杵在原地,仿佛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话也不说,金芝语从进门就没正眼看过他,见人都走光也不端着了,大声质问秦筝,“别家掌门都是你的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以后也只会听你号令行事了,可你让我做梅庄的掌门,我从来没说过要以你意志行事,你就不担心我跟你们地藏神教不对付?” “我看重的是人,不是看人家会不会跟咱们一条路走到黑。地藏神教能不能有未来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么多人,往后出去闯荡江湖要改邪归正,规规矩矩地过日子,且有段时间适应,我身为教主,能为兄弟们做的也只是求各位新掌门一视同仁,该提点提点,该约束约束,但也希望各位不计前嫌,莫有偏见,这往后才有太平日子可谈。” 秦筝说得很诚恳,金芝语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听了进去,报以一笑,“好,梅庄这次得掉层皮,我看咱也无力去提点谁了。”她冲着秦筝抱了个拳,“那我先告退了,许久未曾回家,是该去看看。” “等等!” 听见“回家”两个字,金胜寒终于抬起了头,怨怼一扫而空,他看着自己的女儿,满目凄凉和愧疚,秦筝觉得他这几日平白苍老了十几岁,再无那金老庄主的威严气魄,看着也是可怜。 “为父……对不起你。” 秦筝叹了一口气,把大堂留给了这对冤家路窄的父女俩,带着下人出去了。 “教主放心得过金芝语,可那金老庄主老奸巨猾,不看着行么?” 秦筝背着手笑,淡淡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金家的小妮子将来会是个人物,卖她个人情她会领的,虎毒不食子啊,再厌弃也是自己的亲爹,我何必置人于死地?” “教主说的是,小的也是头一次见到金小姐,英姿飒爽不输男儿,不过看她对教主有些不敬……” “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秦筝大踏步往前走,轻车熟路地往厨房去,“劳烦你,把冻着的鲈鱼取些来,放在厨房就好,我做晚膳要用。” “不劳烦不劳烦。” 下属跟在秦筝身边随身伺候已经好几日了,见他在各种人之间游刃有余,处理事情又井井有条不慌不忙,最让人意外的是秦筝脾性十分宽和,同曾经的谷主们尤其温庭云这位尤其不好伺候的相比,秦筝待下简直可称得上是温柔得过头。 下属受宠若惊道,“教主真是太客气了,我记得你早上说今日要做臊子面呢,又改鲈鱼了么?小的去取就是。” “中午吃面,晚上吃鱼嘛,换着来,啧……”秦筝费力地把袖子挽到胳膊上缠结实,推开厨房的门,在灶台前摸着下巴考量先准备什么,一边自言自语道,“还得先炼个酱料,子卿随我,口味重,嗯……炼酱!” 下属不敢过多叨扰,他们这些天看在眼里,新任教主和九爷关系匪浅,确如外界所传是那种关系,谁也不敢怠慢,他忙不迭地去取鱼去了。 秦筝喜欢一个人忙前忙后做出一桌子饭菜,很有成就感,从来也不叫谁来打下手,他正做得起劲儿呢,胸口一阵闷疼,习以为常的腥甜又拢在喉头,只好赶紧转身找地方把污血吐了,还没抬头发现有人进来赶紧用袖子去擦嘴,谁知看见的人是苏耽。 “今天换了新药方,活血通络的,会苦些。”苏耽是端着药来的,每日定时定点看着他喝完,虽然死期将至已是心照不宣之事,秦筝还是该喝就喝,眨眼就下了半碗,苏耽看了眼灶台,被秦筝折腾得满满当当连根筷子都插不进去,劝道,“教主别忙活了,谷主出了远门,过几日才能回来。” “出远门?!”秦筝从碗后面睁大了两只桃花眼,“他连下床都困难怎会突然出远门?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不拦着呢?” 左手锅铲右手碗齐齐被他一扔,风风火火地忙着就要去马厩,“也没人跟我说一声,他伤没好全,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我去找他,他去哪了?” 苏耽一把扯住秦筝的衣袖往回拉,“他没说,教主别急着去,左右不过五六日就回来了,谷主走之前就交代我千万照顾好你,等他回来。” 秦筝又着急又不解:“他到底干嘛去了非这会儿不可?” “我真不知道,他不愿说谁敢问呐,我猜是跟你有关,你也不看看自己这脸色,吃多少药也补不回来,他瞧见了能不焦心么……” 苏耽摆出一脸苦相力求让秦筝相信他真的不知温庭云去向,顺手去搭了下秦筝的脉,这一下更是打定主意打死也不能说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是不是觉得好些了?” 秦筝:“恩,是比昨日好些。” 方才跟人动了武,却与之前不同,急调内力后并没有全身扯着经脉疼痛。 苏耽心里咯噔一下,回光返照之相已现,人会短暂地觉得自己有大好的趋势,然而这精神气能维持的时间最多一天,那之后颓势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掏空这副身体最后的能量。苏耽尽量维持着寻常神态,不想让秦筝看出什么端倪,继续劝他,“你既好些了就待在教里等他吧,不是还有事没料理完么,等把那几个瘟神送得差不多他肯定回来了。” 秦筝想了想只能答应下来,地藏神教许多事情没理清楚,在他死之前,他还是希望能还给温庭云一个稍微像样的神教,便道,“嗯,苏耽你去把傅严叫来,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他,子卿的动向,派人出去打听打听,找到人了就跟着他,别让人一个人在外面,我总是不放心。” “好,那教主这鱼……” 秦筝淡淡笑了下,柔声道,“都解冻了,我们自己吃吧,等他回来我再给他做一次就是。” 然而这一等,差点就成了诀别,苏耽前脚离开厨房,秦筝两眼一黑,毫无预兆地就栽倒在地,彻底没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的,放心,明天就HE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诸位的支持 这几天因为那个众所周知的事也有点影响心情, 然后来了大姨妈 今天就更新的有点晚!抱歉。 番外预计有个婚番 和蜜月番~ 第120章 完结篇【上】 等苏耽和傅严来到厨房, 看见他七窍流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两个人当即三魂吓没了七魄。 “我走之前探过教主的脉象, 确实是回光返照之相,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搭把手!再叫点人来!” “别, 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教主不好了,咱先回屋, 我去找百花宫的人过来看看。” 卧房内, 刘虞和苏耽围在床前给秦筝施针, 房中只留了他昏迷前被点过名的傅严,还有一个近侍,拢共四个人, 没再节外生枝。 四五个时辰之后秦筝终于转醒了。 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刚睁眼,撞上各位悲痛扼腕的眼神,差点以为自己尸骨凉透,正灵魂出窍呢。 “醒了醒了!”傅严盯得最认真, 眼皮儿刚动他就跑到身后跟刘虞汇报情况, 刚巧苏耽和刘虞换着施针, 苏耽见秦筝有了知觉, 一口气终于喘顺了些。 “祖宗哎你可把我吓死了!”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松松筋骨,见秦筝想起来, 苏耽不由分说地把他轻轻地按了回去,“全身都扎着针,别瞎动了,我和你二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阎王那儿给抢回来,你可怜可怜我,安心躺着成么?” 刘虞快步走过来,声音有些哑,她眼尾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筝儿,早就跟你说过不可与人动武,如今这样……哎。” “二姨我错了,不把那些人打服,我怕我现在压不住,将来会有更多后患。” 秦筝努力牵着脸上肌肉,安慰地给刘虞笑了笑,“……二姨不要哭。” 秦筝已经没有力气抬手为她擦去眼泪,只能干巴巴地轻声安慰,刘虞看见他动了动手又颓然垂下,极力忍着的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砸在了被褥上,“师姐有你这么好的儿子,是她的……福分……” 为了不让自己的崩溃情绪影响到旁人,刘虞抹着泪走开了,秦筝把傅严叫到了床前,轻声嘱咐。 “叫人盯着那几个换了掌门的门派,一来……若有反骨,直接让安插进去的人暗杀处决,都是信得过的兄弟,看情势判断,不必回我。二来,咳……也要提防着其他人去寻仇,尤其是广寒山庄,他们这次彻底失势了,我们不赶尽杀绝,可有的是人会心存怨怼。傅严……千万叫人盯好,出于私心我要保他们,站在教主的立场,他们出事要是怪罪在地藏神教的头上,传出去咱们还想在江湖上立足恐怕就功亏一篑了。” 每喘一口气,肺跟漏气了似的,都快有风声了,呼呼地扯着剧痛刮到喉头,秦筝努力把疼痛从脑子里抽离出来,保证自己能条理清晰地交代完后事。 “教主你慢慢说,我都记下了。” “各谷大致手上有的基业我这几日花时间都做了个规划,大谷主的势力我不太想动,也是……咳……也是为了安抚他们,其他几谷加上咱们九谷的,七七八八足够兄弟们出去打拼过日子,分一分……书房里你找找,我用镇纸压着,已经写好了。等子卿……回来,你同他一起商量着办。” 苏耽听见九谷的产业要被分出去,讶异道:“九爷是给咱们九谷的兄弟留的,别的谷分出去了,咱够么?” “足够了,他这些年可没少活动,盘下来的东西,够大家几辈子吃喝还绰绰有余,这也是他的想法,我只是照他意思提前计划好,为了……有个万一,这是我的命令,公平不公平的人家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还有……地藏神教各谷精通的武学方向不一致,有好也有坏,坏的伤人根本,太过阴毒,我大致看了看,还是该叫弟子们修习正统武学,摒弃邪功术法。那些用活人血加持内功都是无稽之谈,不可再练。”秦筝瞟了一眼苏耽,继续说,“我知医毒不分家,可炼毒之法……不可再用活人修炼,苏耽……” 苏耽心虚道,“我知道了……” “武当遗失的剑谱我还给清虚道长了,还有无相般若心法,我手抄了一份,就在……这床头下压着,傅严你取走,务必等少林选出了新的方丈,亲自送回去……代我,代我给虚慈大师上柱香,磕三个头。”他看出来傅严心底疑惑,又解释道,“子卿不喜欢少林寺的人,我不想勉强他,你去办吧。” “谨遵教主令,我一定为教主办好这些事。” 说着说着,只觉一个热流从鼻子里溢出,傅严赶紧用手绢帮他擦掉,那手帕上的血已经呈现紫黑色,傅严知道秦筝这几日几乎不分昼夜地忙里忙外,透支着身体,没曾想他能为神教考虑到如此地步,方方面面都顾到了,当时他百般不愿意接下这个教主之位,牛不喝水强按头地坐上去,傅严知道他只是为了成全温庭云的好意。如今……恐怕也没有人能做得比他更好了,大家也刚心安一些,秦筝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撒手西去,光为温庭云想想,傅严都难过得不行。 “教主还有什么吩咐,慢慢说,属下们都在呢。” “恐怕我也走不出这道门了,”他绝望地看了一眼门口,多么希望温庭云能从拐角出来,让他再看上一眼,可那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秦筝突兀地笑了一下,“秘不发丧,等到所有门派公告天下,掌门人选是我安排的那样,等……等皇帝有了定夺,处置了南疆边患,褒奖了武林同道后,再……再说我因病……咳……教主之位,传给温庭云。本来……就是他的。” “他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苏耽忍不住告诉他,可发现秦筝双眼失焦,嘴里喃喃念着,好似已经失去了五感,“教主,教主!秦筝……秦筝你听得见么?” “筝儿……”刘虞扑到床前,凄厉地喊了他一声。 可他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 眼前漆黑一片,只知道有人在晃自己的手,刚才盯着那道空荡荡的木门就已经是此生最后印入眼帘的光景。 好可惜,我家子卿那么好看,再看不见了。秦筝心里暗暗伤怀了一下,又庆幸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撒手人寰,没有让温庭云亲眼看见,或许还能少些伤痛吧…… “还没有给他做鱼呢……” 说好的臊子面,清蒸鲈鱼,红烧鹿筋,说好的每天一个花样,亲手为他下厨,做不到了。 “告诉子卿……带壶酒来看看我就好……” 未来是个什么模样,秦筝自遇到他,才稍微把晦暗的过往撕开,挤出一点空隙,小心翼翼地勾勒了一个又带花香又有酒香的未来,在微风略过的马背上,在缤纷飘零的亭台水榭里,或是名山大川的波澜壮阔中,或是农耕田园鸟鸣虫啼的安稳恬静…… 两个人,一张床,走过四时,共享三餐,是他压抑了无数次又无数次翻上心头的希望。 想和这个人策马扬帆看尽天涯盛景,也想和这个人安安稳稳地粗茶淡饭,做什么都好,只要是这个人。 也只能揣在心底想一想了,秦筝从来没像当下这么丧气过,希望都是拿来破灭的,他就不该瞎想,不该心念一动,给了温庭云那些他根本做不到的承诺。 甚至连想再看他一眼,都成了一个奢望。 “他是个好孩子,更会是个好教主,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值得你们……值得所有人去追随。傅严,苏耽啊……替我照顾好他。” “教主啊!” “筝儿!” “我等不到他了……” 秦筝叹了一口气,缓缓合上眼,周遭安静得可怕,原来世间再吵闹,人都是这么静悄悄地走的。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9 来到世间时伴随着啼哭,吵吵闹闹拉开了一生的序幕,落幕的时候,只剩下人走茶凉的惨淡和孤寂了。 …… …… …… 他看见了很多人。 卫冰清在校场练剑,阳光洒下来,他挽起的袖口下晒得黝黑的皮肤闪着光,朝秦筝招了招手,“筝儿过来,今天开始教你广寒剑法,可要好好学啊。” 年轻的师父带着一脸慈爱的笑意,期待着望着自己,秦筝身体里好像被什么穿了过去,只见一个毛头小子从身上分离开,冲卫冰清跑过去,“来啦!师父竟答应了!筝儿会争气的!” “哎!”卫冰清揉着身高只到他肚脐的小毛孩,宠溺地笑着,“你那么乖,当然头一个教你,过来瞧好了,这是第一式——” “第一式……鸿蒙初开。”秦筝站在远处,喃喃念了出来,“师父……” “师兄!别躲了!佛山张家的千金在大堂闹上了,非要见你!”宿涵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了起来,秦筝忽一转身,见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的师弟和师妹朝他跑过来。 卫雪晴嘟着嘴,老大不情愿,“张茵茵是个出了名儿的美人,师兄这一去,怕是真要给咱们找个嫂子回来,以后就待咱们不好了!” “不会不会,师兄待咱俩一辈子都好,走吧,先去见了人再说!” 宿涵和卫雪晴一人扯着一只胳膊,将一个尚且年少的秦筝从他身体里给扯走了。 三个形影不离的少年人,留给秦筝的背影,美好得刺痛着他的眼睛。 “师兄……待你们不好,抱歉。” 秦筝不知道还会看见谁,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周围的光黯淡下去,渐渐陷入了黑暗,而后又起,换了无数的场景,见到了无数他牵挂的故人。 他身体里有许许多多自己的魂魄,不同阶段不同年龄的秦筝,在闪过去的一个个画面里,被人扯得四分五裂。 宿涵和卫雪晴抓走了贴心的大师兄,卫冰清扣下了认真学剑的乖徒儿,刘堇栀在房里纳鞋底,那个最会撒娇的秦筝自觉赖在了她膝上不走。 回到最初,他们还是旧时模样,秦筝还是秦筝,该多好呢? “哥哥……” 山口的阴风刮散了黑暗,秦筝全身一抖,低头看见苏子卿趴在地上,伸着一只小手使劲儿抓着他的裤腿。小孩脸上挂着泪痕,双手沾满了泥土,秦筝看了看周围,发现正是当时把苏峤仓促下葬的那个山洞口。 “哥哥你要去哪里,别走……” 苏子卿略有些稚嫩的哭腔,把秦筝的心一下子喊软了,他赶紧蹲下,将人抱到自己怀里,“不走不走,我哪也不去。” 他抬起孩子的脸,小心翼翼地把泪痕擦了,揉揉他的头笑着说:“你别怕,哥哥在呢。” “你为什么哭了……”一双小手覆上秦筝的脸颊,想帮他擦眼泪,可手上沾了泥,他又有些尴尬地把手放了下去,“哥哥也没了娘么?” 秦筝确实笑着笑着就哭了,他把人按在自己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着一字一句道,“因为……哥哥看见子卿很高兴……看见你……我很……高兴……” 这次苏子卿没有勾走他的魂,他真真实实地把人抱在了怀里,在那个明明凄凉难捱的黑夜,阴风不止的山洞口,回溯戛然而止。 他终于,还是见到了最牵挂的这个人。 …… …… …… 耳边有人低声说话,还有瓷器碰撞的声响,秦筝闻见了药味,随着五感的恢复,那味道越来越浓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转动了下眼皮,能明显感觉到有光…… 而声音…… 谁在说话? “他醒了!!”苏耽大喊了一声,激动地对着身后的人说,“醒了醒了,顾老谷主放心吧!” 顾老谷主???秦筝一脑门问号,还没来得及睁眼皮,他这是……诈尸了吗? “醒了就好,阿虞阿棠,把针收了。” 这是无情婆婆的声音,她怎么也在?? 秦筝只觉身上酸软无力,可疼痛感已经彻底消失了,就连胸口的钝痛也无影无踪,镇定了半晌,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篇【下】还没写完 估计得晚上才更得上 所以先发上篇~ 第121章 完结篇【下】 两人忙着给他拔针, 刘虞偏过头对着他温柔一笑,“筝儿,没事了。”她伸手摸了摸秦筝的额头, “毒解了, 放心。” 秦筝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呆愣愣地睁着眼左看看右看看, 他僵硬着脖颈,使劲儿瞟着床边的人, 无情婆婆坐在案几边喝茶, 苏耽挽着袖子收拾屋子里的药炉, 赤伯窝在轮椅里,离床沿最近,又不敢挡了其他人的路, 够着头使劲儿瞧他,老人家脸色有些苍白,但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秦筝的时候,那意味不明的情绪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不对劲,撞上秦筝的眼神, 赤伯一激动竟然流泪了。 “赤伯……婆婆……你们……”秦筝刚一开口, 嗓子沙哑得骇人, 只好闭了嘴。 “老七, 你快去跟谷主说一声, ”苏耽把药碗一放,拍拍手走到床前对秦筝说:“教主刚醒, 先躺着听,我给你说道说道这毒怎么解的。” 苏耽把来龙去脉飞快地讲了一遍,温庭云不告而别是去找了赤伯和无情婆婆,一番恳切请求,加上地藏神教大事已成,无情婆婆并没有再为难他,随即跟着温庭云一同回到了地藏神教,而秦筝那时候已经昏死了四日,苏耽和刘虞拼尽毕生医术才让他始终吊着一口气没彻底死绝,温庭云回来后便马不停蹄地换血解毒,苏耽对巫蛊术略有研究,依照曲尘曾说过的法子,用血蛊做媒,吸够温庭云和赤伯的血,这才开始把秦筝的血给放了。 苏耽边说边抬起他的手道,“就这儿,给你划拉了天大一口子,血都喷出来了,啧啧啧……” 一边放血,一边用血蛊附着在秦筝的脖颈血脉上,苏耽用药催使血蛊回吐,如此便成功置换出了所有的毒血,彻底清除了身体里的毒素,出血量如此之大,不止是秦筝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赤伯和温庭云也被吸得够呛,苏耽知道秦筝肯定会问为什么是温庭云和赤伯来做这件事,直接把原因说开了,赤伯的真实身份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秦筝眼前。 “血脉是人之根本,比伤筋动骨还折腾,你晕死过去就已经躺了四天了,换了血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七天,谷主也是大伤未愈,用的大部分是他的血,这七天是他没日没夜的守着你,到今天见你快醒了才让他稍微去休息下,一会儿就来。” 苏耽抬着药碗,给刘虞和刘棠递了个眼色,“那个……你可能有很多话要同顾老谷主说,咱们都是外人也不方便听,先出去了,有什么教主尽管吩咐,门外都有人守着。” 苏耽一席话,这些信息冲击着秦筝的大脑,直到人都走光了,屋里只剩下他和赤伯大眼瞪小眼,他都还在呆愣愣的。 从前不知身份,赤伯尚且还能和他相处自如,该提点提点,该说笑说笑,如今身份被人点破,一时半会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起这个话头。 赤伯转身倒了杯茶,一晃还烫到了自己,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放在盘子里平放在腿上,推着轮椅回到床前,默不作声地把茶放下,二人相顾无言,略为尴尬。 半响后,又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真的是你儿子?” “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俩。” “你真的是……” 秦筝有些激动地想坐起身,赤伯把他按了回去,低着头,鼓起勇气抓着秦筝的手,闷声道,“你听我说。” “好。” 赤伯的手布满了老茧,秦筝以前就看见过,这明显是一双随着主人身经百战的双手,若无经年日久的刻苦修习,是磨不出这么多茧子来的,即便人老了,这也是他血与汗的证明,赤伯的手摸着秦筝时甚至能刮得他有些疼,“地藏神教鸣音谷谷主顾元赫就是我,当年遭奸人算计,夺了我手里的地图残本,还连累堇栀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你逃命,从此一别二十余年。” “我是被无情婆婆给救下的,她救我纯粹是因为当初是我强行带走了堇栀,你娘是个情深义重的女子,不惜为了我而叛逃师门,无情婆婆极其看重她,故而……也极其恨我。” 千日红救下顾元赫时他只剩一口气了,怒不可遏的百花宫宫主冷面无情,当初棒打鸳鸯不成,见鸳鸯纷纷落难,落井下石地毁了顾元赫一身武功,还废去了双腿囚于百花宫内。 要他此生为了刘堇栀叛逃师门赎罪,更是报答相救之恩,顾元赫当时问她,是否自己留下,百花宫就不再派人追杀刘堇栀,恩怨从此一刀两断,将来她身为百花宫之人若有难,恳求千日红能看在顾元赫这辈子留在百花宫做牛做马的份上,去帮她一次。千日红答应了,如此,顾元赫便成了赤伯,在百花宫隐世田园中,一待就待了二十多年。 “无情婆婆只告诉过我你们母子俩还活着,你娘带着你改嫁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当时想……要不是我身份特殊,一脚踏入江湖再不得解脱,也不会连累你们母子俩跟着我吃苦受罪,好端端弄得妻离子散,改嫁了也好,要是个寻常人家,她能相夫教子,你……也有个安安稳稳的人生,总好过跟着我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可谁又能想到世事无常得如此离奇,改嫁的人竟然就是设计陷害了顾元赫的仇人,安稳了二十几年,还是被刘堇栀给发现了。 赤伯也曾是个铮铮铁骨的男人,说起这些,他皱巴巴的脸上老泪纵横,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拉着秦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我没有一天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不配去认回你,也不敢去认回你。筝儿……你那会儿还小,鸣音谷善音律,我和堇栀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从小就叫你筝儿,我看见你的时候好想叫叫你的乳名,可是我不敢……我不配做一个父亲……” 正在赤伯沉浸在他翻江倒海的忏悔里不能自拔时,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轻柔地拍了拍,并没有放开,而是扶着他起来,十分有礼地虚揽着,“岳父哪的话,哥哥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你不配谁配?” 秦筝猛地回过神来,盯着来人,挪不开眼睛。 温庭云温柔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着,“知道你快醒了,想学着你下一次厨,差点没把厨房给烧了,粥糊得不像样让人重新做着呢,哥哥饿么?” 赤伯抹抹泪,把温庭云拉到秦筝床前,自己退开些,“我……我去煮,你们先说着,我去煮粥。” “等等!” 秦筝喊住他,心中千言万语,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道,“赤伯……我……我还需要些时间消化你们告诉我的这些事情,但是不会太久,你等等我,别走行么,能不能在无忧谷多住些日子……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赤伯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眼里的晦暗一扫而空,用力地点了点头。 傅严守在门口,适时地给二人关上了房门,推着赤伯走了。 温庭云脸色还有些苍白,一脸倦容也是难以遮掩,秦筝朝他伸了只手,“拉我起来,我看看你。” 温庭云把他扶起来,正要垫软垫,秦筝骨头一软,摇摇头哑着嗓子说,“你抱我吧,枕头不好靠。” 温庭云没动,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一用力把人拉过去,秦筝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对方的体温隔着衣料传递过去,整个人才算是彻底活过来了。 “秦筝,从今往后,再也没什么事能让你离开我了。” 温庭云用力揉搓着怀中人,咬着后牙说这句话,私下里他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喊过秦筝的大名,不是哥哥长哥哥短的撒娇,就是偶尔拿陈大俊来逗他,许是觉得一切尘埃落定,该有个仪式感很足的尾音,这话在心里辗转了无数次,脱口而出之后,两个人都是会心一笑。 “是你把我拖回来的,我是说……在我以为的阴间。”秦筝回忆着那个小小的苏子卿扒拉他的裤腿,哭着求他别走的委屈模样,忍不住笑了,“人应该有三魂七魄吧,我见到了好多人,他们把我的魂魄都分得差不多了,唯独见了你,小时候的你,你让我别走,哭得很伤心。” “然后呢?”温庭云用鼻尖蹭着他的侧脸,问道。 “然后我也哭得很伤心。” 秦筝大梦初醒般,想把胸口那股生死离别的窒息之感彻底吐出去,叹完气犹嫌不足,张口咬了一下温庭云的肩膀,知足地说,“所剩无几的魂魄,想都缠着苏子卿就好,陪着他,做个鬼也好过些呢。” “什么他,你只能陪我。” 跟鬼抢醋吃的温大谷主放开秦筝,把他翻了个面,双手围着他,舒舒服服地让人躺在自己的胸口,“哥哥,我好饿,说好的鱼和面呢?” 秦筝的手被他拢在手心里,他扣了一根食指牵着,心满意足道,“明天就给你做。” “你那些打算傅严都跟我说了,除了教主之位,其他都好说。” 秦筝用脑门顶了顶他的下巴,疑惑道,“为什么非要给我?” “我散漫惯了,脾气又差,做不好教主,哥哥心思缜密又能顾全大局为大家考虑,所以非你莫属。” 说白了就是温庭云懒。 秦筝好笑道,“地藏神教的事儿我一个人做了,那你呢?劳苦功高的九爷把教主之位拱手让人,往后是打算声色犬马醉生梦死地过日子了?” “你管好神教……”温庭云低头咬了下他的耳朵尖,悄声道,“我管好你。” “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要人管?”秦筝被他咬得发笑,突然仰起头,轻轻了吻了他一下,柔声问他,“就这样了?” “嗯?” 秦筝有些意犹未尽地想再确认一下。 “就这样,和我,我们两个人,一条路走到黑,走一辈子?” “嗯,走一辈子,要是不够,下辈子也定下吧。” 秦筝深以为然,窝在温庭云温暖的怀抱里点点头,舒服地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漏进屋子的暖阳,他甚至觉得那些弥留之际的奢侈念想,都有资格去争取一下了。 “反正我温庭云此生,非你不可,非你不要,非你不娶。只有你了,秦筝。” 他低下头,秦筝的暖阳突然被一张俊美无双的脸给遮了大半,而后,连累了他从人带心都情不自禁交付出去的温柔席卷过来,秦筝仰着头一笑,闭上眼睛,抬手扣住温庭云的后颈,往自己这边一压。 入骨相思,往后总算是有处安放了。 他们两个人淌着婉转曲折的人生路蹉跎过来,提心吊胆地守护着彼此,对轰轰烈烈的情爱没有半分迷恋,唯一期望的,不过是家长里短的你,粗茶淡饭的我,磕磕绊绊吵吵闹闹地消耗完这不太长的余生,然后狠狠地在对方的生命里戳个不可磨灭的印记。 纠缠一世,入土为安也能换个说法—— 或者此情长青,或者永垂不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终于完结了! 还有两个番外会更。 第122章 番外 断水崖下的深潭自那场大战过后, 水位陡然上升了数尺,火油以血骨为燃料烧了个通天彻地,彻底把神秘澄澈的天堑变成了尸山血海。 而冥冥之中, 天地万物都有它自愈的法门, 两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深潭又见清澈, 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那八十一个迷惑人心的洞穴埋在深水下,而能从那通往别处的, 也只剩下葬身火海的孤魂野鬼了。 地藏神教的大门屹立在这曾经的天堑之上, 纵横交错的链桥自下往上看把狭长的天空切割成了无数块, 不远处便是被炸得七零八碎的圣女墓残骸,同如今一派岁月静好开门迎客的地藏神教入口比起来,让人不忍去直视, 那些残骸下面埋着多少飞蛾扑火的痴愚,就要这么经年日久的沉寂下去,甚至灰飞烟灭了都还在几里相隔的废墟里,他们换来的崭新和自由,只能留给后来者去享有了。 “教主, 丘池国主派人送了些东西来, 属下不敢收, 就停在那边的驿站里。” 来人禀报, 打断了秦筝的思绪, 他一身华丽厚重的丝质黑袍,杵在桥边上欣赏废墟快一个时辰了, 要不是偶尔眨一下眼睛,微风还能稍微带起几缕他飘逸的长发,已然像哪个因为长相俊美而受人拥戴的男天仙,在凡间为其泥塑了个金身镇在这。 “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突兀地开口问,全然没听清下属刚才说了个什么事,又掀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你刚才说什么?谁又送东西来了?” “禀教主,是丘池国主。” 秦筝微微皱眉,明明知道当今中原武林没有任何一个门派还敢同他们南疆小国沾染上什么关系,何况是捅了个娄子,差点被朝廷发兵殴打的丘池国呢? 丘池国主还算个能屈能伸之人,造反的阴谋和人证前脚刚被五花大绑送到了皇帝跟前儿,他后脚就拟了一道归顺的文书八百里加急送了过去,还附上了一条,从此往后丘池国年年向朝廷纳税上贡,开出的价码把所有南疆小国算上还多出一倍不止,皇帝一看不用费钱费力打仗还有人上赶着送钱来,当即就同意了。 皇帝昭告天下严厉训斥了一番丘池国主治下不严,谋逆造反这样的重罪都归置到曲尘一人身上,旋即暗中调配了一倍的兵力镇守西南大营。 最可怜的是被当做了弃子的曲尘,皇帝没有杀他,保留了他丘池国师的身份,终身关押在刑部大牢,如此,丘池国百年来惯行的国师辅政制度无形中也被皇帝给废除了。 按道理来说,一切偃旗息鼓,丘池国夹着尾巴做人才是上上之策,他没事儿给地藏神教送东西,实在太过古怪。 “送来了些什么可有检查过?”秦筝朝驿站的方向瞟了一眼,当然是什么都瞧不见的,只是那个方向也是温庭云回家来的必经之路,这人不在身边的时候,秦筝就会习惯性地朝着那儿瞎瞟寻求点若有似无的“小别胜新婚”带来的悸动。 “属下打开来看过,并无什么贵重之物,大部分是南疆土产。”来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礼单照着念,“活鸡活鸭一样五十只,米酒果酒二十余坛,今春新茶三箱,陈茶五箱,还有一车土仪,属下不知那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像蘑菇。” “又是鸡又是鸭还有蘑菇?”秦筝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莫不是周老自己去南疆订了什么食材没告诉你们,不然怎么都是吃的呢?” 周老是无忧谷的厨子,自从教主迷上做饭之后,他在教里地位直线上升,毕竟有的人到现在都没跟秦筝说上过话,而周老几乎天天能见到他,他知道教主对九爷正浓情蜜意,天天换着花样做菜讨人欢心,于是周老时常自作主张地去采购食材,堆得库房都放不下了。 下属:“确实是丘池国主专程派人送来给教主的,还有一封国主的手书。” 下属递过来一折红通通的拜帖,秦筝光看那颜色就觉得古怪,打开后,里面夹着一张长长的礼单,粗略扫了一眼,连鸡鸭产自哪里都写得一清二楚,秦筝把礼单递给下属,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江湖上最近有什么传闻没有?”秦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江湖之中从来不乏茶余饭后的各种谈资,谁家掌门戴了绿帽,哪位大侠又给谁下了生死书,恩恩怨怨从未消减,驿站豢养的信鸽每天都在忙着这些事,然而消息传递来传递去,没几日也就烟消云散不再让人记得了。 下属虚瞟了他一眼,低头道,“不知教主问的哪方面传闻?” “我的传闻,有吗?” 下属的眉毛动出了一个“左右为难”的弧度,秦筝面上有些无奈,柔声道,“没事你说就是,反正这手书里也提了。” 下属如实道,“是有些关于教主的传闻,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到处散布教主要大婚的消息,刚传出来也没几日呢,怎的丘池国主能知道得这快,这么积极地……” 秦筝忍着脾气,转身便往无忧谷方向走,“我和谁大婚,你去打听打听,都怎么传的。” “是谷主……” 秦筝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等他继续说。 “江湖传言,神教教主即将下嫁无忧谷,和九爷……喜结连理。” 下属咬着下唇,显然是在憋笑,可是他不敢在秦筝面前笑出来,忍的着实难受,刚一抬头看见秦筝噎住的样子,忙劝,“那帮子人惯爱捕风捉影,教主别生气,过几天也就不传了。” 不是捕风捉影,丘池国主话里话外除了道歉就是贺喜,明显有人知会了他这礼必须送到,还要头一个送到以表诚意和歉意,有这个能耐和胆量去江湖上散布消息的,除了温庭云只会有苏子卿了。 秦筝又好气又好笑,闹不明白他这是玩的哪一出,人不在跟前也不好发作,只能磨着后牙道,“去,把你们这位九爷给我请回来!就说我说的!立刻!马上!” “属下这就去!!” 千里之外的九爷痞里痞气地坐在堂屋正位上,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当下心里一甜,十分自信地想,肯定是秦筝又想他想得发疯了。这几日喷嚏打得生响,闹得下属们以为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没伺候好九爷染了风寒,结果一连灌了几日姜汤,九爷人倒是好好的,喷嚏打得愈演愈烈。那只能是他说的那样,家里那位思念太甚,思出病了。 他手里攥着好几本账簿,方才差点众目睽睽之下睡着,现下倒是精神了许多,喜上眉梢地坐正了些。 屋子里坐满了人,都是各大票号的掌柜,人人噤若寒蝉等着温庭云训话,而座上人抬着账簿信手翻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也没开口说过一个字,拧着眉神色沉重,底下人越看越胆战心惊,终于见他动了一下,各个挺直了腰背等着被骂。 然而九爷只是不咸不淡地道,“还成,我也不是不知道各家私底下都会留点油水,只要在我能接受的范围,这么多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也没拿你们怎么着么,一个个慌什么……” 他换了个边,继续没骨头地靠着。 底下的人都松了口气。 “九爷英明!” “杂家别的本事没有,生意可是会尽心尽力为九爷置办好!” “我们也是!九爷放心,按您的吩咐,扩张的店面都是派了信得过的人去守着的,规规矩矩,绝对没有发生什么太过界的事。” 没有太过界就是过了界了,温庭云眉头一皱,“以前的臭脾气收收,我不想听见任何闲言碎语。” “是是是!” “不敢不敢!” “没什么事了,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我信得过诸位。” 九爷把手里的账簿“啪”地合上,蜷成个筒一下一下地翘着大腿,和颜悦色道,“我包了醉仙楼,晚膳一起用吧,各位赏个光,温某请大家吃个便饭。” 九爷一路赏人吃饭,马不停蹄地走遍大江南北,在外面浪了三个多月了。 不为别的,底下这些听命于他,只置办买卖的生意人毕竟不是九谷的兄弟,没有过命的交情,拿钱办事,偶尔也需要他敲打敲打,地藏神教的事拉上台面之后,温庭云这位劳苦功高的始作俑者却突然销声匿迹,既不插手神教事务,也戒了给其他几位谷主添堵的毛病,在无忧谷深居简出地活成了个传说。 温柔乡大有把九爷的骨头给越泡越软的趋势,但还不至于把他泡傻,赚钱的营生全都捏在他手上,秦筝对做买卖无甚兴趣,俩人心有灵犀,一个管大大小小所有事情——除了钱,一个除了钱什么都不管。 所以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敲打各行各业的生意人们,该遣散的遣散——比如秦筝絮絮叨叨念过几次的小倌,该训斥的训斥——各大赌坊时有发生打架斗殴的事,传到秦筝耳朵里,他觉得一个名门正派整天不是开青楼就是开赌坊实在有碍观瞻,温庭云依着他,痛心疾首地砍了这条线,至于其他正正规规的店面,最多装模作样地查了查账簿,温庭云平日里在无忧谷蜗居着也不是四脚朝天大事不管,每一笔账目都过了他眼,有问题的早就私下处理了,还活得好好的都只是凭白遭了他一顿吓而已。 九爷威风不减当年,一顿吓又能顶个一年半载,美哉。 酒过三巡,一开始战战兢兢的诸位掌柜的也不拘谨了,温庭云虽然话不多,不过今日难得的胃口大开,吃了不少菜。 醉仙楼已是当地最豪华的酒肆,厨子的手艺堪比御厨,甚至坊间传言有那落了罪的御厨被人偷龙换凤地救了出来,就在这醉仙楼里重操旧业。 温庭云才不管他御厨不御厨,心情好的时候吃什么都香,不过他忍不住点评了一番。 “这道万福肉嘛……” 众人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温庭云咂咂嘴,“过得去。” 众人放下心来嘻嘻哈哈地笑着,也打算拈一筷子,又听九爷一脸得意地说:“不过比起我家那位做的就差点意思了。” 众人手僵在半空:“……” 温庭云舔舔嘴皮子,万福肉里有板栗,很甜,不过在家里都是秦筝亲手一个一个剥给他吃。秦筝知道他小时候喜欢吃甜的,长大了又偏爱辣的,故而菜式都是交叉着口味做,不会做就让厨子教他,一来二去下厨的手艺突飞猛进,温庭云的胃被照顾得要多贴心有多贴心,不过要不是他人还年轻,白日里练刀法固定了时辰从未懈怠,晚上又兢兢业业地换着花样地伺候教主,这才让他没有因为不要命地胡吃海塞变成个而立未到就已体胖发福的油腻男人。 一想起某人亲手剥的板栗,九爷越吃越甜,甜到了心里,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们觉得呢?是不是还是他做的好吃?” “好吃好吃,好吃极了!” 没有吃过的众人此起彼伏地表达着莫须有的赞叹,把手缩了回去,今晚不打算碰这道万福肉了。 九爷喝下一口小酒,眼睛泛着精光,瞄上了一道声名远扬的菜——鸳鸯五珍脍。这道菜虽然是下酒菜,可极废功夫,五种珍禽野兽的生肉切片后摆成花瓣的形状就着酒吃,不但要食材新鲜,还考验刀工,秦筝好酒,这菜是他为了两人夜间沐浴泡汤时喝小酒嘴馋了吃的,最早试着做,每一片肉上都带着他自己的血,白花花亮晶晶的肉片上星星点点的殷红,又血腥又珍贵。 温庭云捻了一块生鱼到嘴里,闭着眼享受了片刻,“你们家里人都会亲自下厨做饭吗?” 掌柜们锦衣玉食,家境优渥,都有厨子伺候,夫人一般是不进厨房的,可大家不知道温庭云这些问题里面是不是掺杂了什么别的关窍,一时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跟在温庭云身后伺候的下属则了然于胸,有的必须说没有,这样九爷才有得继续炫的兴致,遂摇摇头暗示大家。 众人赶紧齐齐摇头。 温庭云一副“我就猜到”的表情,“哈”了一声,遗憾道,“许是成婚久了,操持孩子的事不得空吧?我家那位倒挺热衷的,我老说他,厨房油烟大,对身体不太好,可他不听,偏要日日给我做,早中晚夜宵都不落,你们说说,头疼不头疼。” 众人:“……” 下属:“……” 桌案上的菜五花八门,色香味俱全,温庭云每碰一道,总能七拐八绕地聊到“我家那位”上,还时不时点名问问别人家里的情况,然后又遗憾的表达了下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固然好少了情趣就没意思之类的论调,闹得大家都齁得吃不下了。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0 就在他指着第十七道菜要开口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来人一脸无奈,随便福了福就走到了温庭云身边。 这么没大没小不知礼数的除了苏耽没有别人。 “你现在已经到不请自来的地步了?怎么?给你开的药房这么快就被你败光了,家里连锅都揭不开要到我这儿来蹭?” 温庭云没抬眼看他,连珠炮似的损了他一顿。 苏耽不生气,弯下腰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然而直起身来,给了屋子里每一个人同情的眼神,抱手站着。 只见九爷那微醺的脸上,由惊讶转化成了窃喜,但他极力忍着,没笑出来,然后突然放下了筷子,拿丝绢擦了擦嘴,淡淡道,“这方才还说着呢,就火急火燎的催我回家,男人嘛,该以事业为重,他可真是……也太粘我了。” 苏耽细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躬身悄悄道,“见好就收吧九爷,要不是教主动用了啸月楼的眼线找你,我可没本事这么快就能找到地方蹭你的饭。我看教主是真急了。” “急什么?”温庭云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我不是好好的么。” “教主可不是担心你不好,我说九爷……你们俩这情趣关上门谁管你,怎么非要闹得天下皆知呢,我听说……各大门派送去给他庆贺新婚的礼已经放不下了,老四搬走了些,老七搬走了些,还有很多停在驿站,你再不回去给他个交代,教主这次怕是会跟你动真气!” 温庭云不置可否地愣了下,“嚯”地站了起来,把苏耽吓了退了几步,而后他彬彬有礼地对着众人一笑,“差点忘了,这次来还有一事通知大家,下个月教主大婚,请各位务必到场。” “大……大婚?教主??” “和谁啊?” “谁结婚?啥时候?” 温庭云背着手,潇潇洒洒地留了众人一脑门的问号,飘到了门口,正要一脚跨出去的时候,便听九爷爽朗一笑,丢了句话过来。 “当然是和我结,告辞了诸位!” 作者有话要说: 炫妻狂魔上线…… 完结感言还没写2333 也不是感言 是真正意义上完结的第一个小说的一些反思和感想,都是屁话不看也罢emmmm等更完番外我再琢磨琢磨。 第123章 番外 地藏神教在武林正道中横空插了一脚, 两年过去,勉强算是站稳了。头一个要归功于身为教主的秦筝,他对外有一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交际手段, 这得益于他从前光明磊落的出身和自小形成的大气修养, 大部分人还是很吃他这一套,不论是看神教如日中天想拉拢讨好, 还是神教势大力强心怀忌惮,多多少少对秦筝表达的善意和宽和, 他都一概收下, 来者不拒。身体好了之后, 几乎是泡在酒坛子里,春风化雨地就将潜在和暗藏的危机用几杯酒给化解了。 唯一出过几次小意外,秦筝呼朋唤友地在离地藏神教最近的城镇请客吃饭, 被温庭云破门而入过几回,各家掌门还在酒后豪言壮志胡说八道,便见传说中的无忧谷谷主黑着脸,二话不说拦腰一抱,教主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扛走了。被揪回家里以后, 气急败坏的九爷总是立马换张人畜无害的脸皮, 嬉皮笑脸地又是端茶又是送水, 黏黏糊糊地给秦筝沐浴更衣, 闹得他有火也发不出来, 也顾不上这脸丢得满江湖人尽皆知——威风八面的神教教主,背地里居然是个妻管严耙耳朵, 让人唏嘘。 这么一来二去,原本只是私下里传一传的艳情,反而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断袖,他们本人根本不在乎谁指指点点,也没有人敢当面指指点点,渐渐的也就都默认了。 所以秦筝不太明白温庭云这厢是吃错了什么药,安安分分守在谷里跟他耳鬓厮磨了两年,一放出去就搞这么荒唐的大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憋狠了。 “禀教主,属下们看见九爷的车架已经到断水崖了,这就过来。” “嗯,我等着他,你们先下去吧。” 夜深了,秦筝昨日就收到啸月楼的消息说温庭云的人马今天能回来,他魂不守舍的等了一整个白天,明明没什么要紧事,可他心里突然被“他要回来了”这个消息给扰得做什么都容易思绪开个小差,想一想他到哪里了,又盘了些什么物件儿回来逗自己高兴,或者有没有惹了什么麻烦藏着掖着,见面了坦白加撒娇,自己又没那个脾气去怪他。 想着想着天就黑了,他鬼使神差地摸到了厨房,不一会儿就搓了满满的一大盘子汤圆,沾着些面粉的汤圆还没下锅,饱满圆润地躺在盘子里,一旁还没用完的馅料散发着香甜,被温庭云强留下来的雪貂小团子守在一边,光看着都饿得啃爪子。 秦筝朝小东西笑笑:“生的,还不能吃,煮好了奖励你吃一颗。” 团子两眼放光,“吱”了一声。 “不过只能吃一颗,吃多了胀肚子,别学我家子卿护食,跟谁要抢他的似的。” “吱吱吱!” 包汤圆的馅料里面混了豆沙和捣碎的花生面,搁了十足十的糖,寻常人吃能齁死,温庭云不是一般人,他一晚上能吃三碗,秦筝每次做都得搓够起码十碗的量。 硕大一口铁锅没有盖盖子,里面的水已经烧开了,“咕噜咕噜”的气泡争前恐后的冒上来,秦筝慢悠悠地把汤圆一个一个丢进去,看着白嫩的汤圆一个碰一个,表皮渐渐发生着变化,心里也平静了许多。他百无聊赖地收拾着案板上的面粉,弄的身上脸上到处都是白扑扑的顾不上擦,突然一黑影闪了进来,猝不及防地就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两手一扣,掌心盖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着,秦筝低着头一笑,“舍得回家了?” “想我没有?”温庭云把下巴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秦筝肩窝里,手轻轻地顺着秦筝的动作收拾面粉,偶尔使点巧力捣蛋,反而越收越乱。 “三个月零一十八天!”秦筝侧过头瞪了他一眼,“你说好只去一个月,我也只想了一个月,剩下的一天都没有!” “哦?那——这是什么?” 温庭云伸手一拉,把秦筝束头发的发带给扯了下来,那是一条黑色的丝带,金线滚了一道边,绣着些银杏叶。如墨长发顿时散开,温庭云深深地嗅了一下,头发里有淡淡的皂角香,二人同床共枕这么久,这味道对温庭云犹如安神香,闻到就能睡得安稳,三个月没闻见了,恨不能吸入肺腑存一满腔,全是他热乎乎的思念。 他埋在头发丝里闷声道,“人不在你就抱着一根可怜的发带犯相思病么教主?” 头发遮住了眼睛,秦筝想撩开,谁知才刚抬手就被温庭云用发带把两只手腕捆住,翻了个面转过来对着他,温大谷主色/欲熏心地坏笑着,身子往下一压,正要亲过去,被秦筝捆着的双手给抵住了下巴,“你躲着我的人故意不回信,辗转了差不多大半个江南,干什么好事去了?别乱摸!你、你等我说完……啸月楼的人找到你,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你把人家耍得团团转,不敢回来跟我禀报说跟丢了,现在都还扎在苏州找你呢!” “教主找我发个教主令不就好了,何必偷偷摸摸的?” 温庭云舔走了一块秦筝脸上的面粉,没尝出味儿只好作罢,手已经把秦筝的衣服给摸散了,“上得了台面的我不汇报你也知道,上不了的,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省得你听了糟心。” 秦筝脸色微变,“你怎么处理的?” 杀了?烧了?还是埋了?如果是原来的地藏神教,做任何事都是百无禁忌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外面有人盯着,倒不是他秦筝怕人说三道四,只是要立足靠他一个人可无法将世人的偏见给扭过来,这两年来在教中他对所有弟子都是约法三章,不可枉顾性命,作奸犯科,无故挑衅,且一直雷厉风行地执行着,虽未强行要求人人以“侠之大义”为奋斗目标,毕竟地藏神教大部分都曾是背着血债见不得光的人,放出去不冤冤相报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他只要求大家安分守己,怕就怕温庭云脾气大,一个没忍住又给他捅娄子。 温庭云知道他在紧张什么,故意不说话,拼命往秦筝脖颈上蹭,装出一副做错事要撒娇求原谅的样子,秦筝被蹭得难耐,曲膝抵住他,“问你话呢,你……别摸那……” 九爷笑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提着秦筝的腰让他坐在了桌上,撑着桌沿认真看着他道,“连吹个枕边风都在叫我安分守己,我敢不安分么教主大人?怎么?你信不过为夫的人品?” “信得过。你先放我下来,给你煮了汤……唔——” 团子见势不妙,“嗖”地一声破窗而出,就在它一个健步平稳落地的同时,却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屋子里菜刀锅铲瓷碗等但凡曾摆在案上的东西被人一掌给扫到了地上摔得稀碎,小雪貂被这些尖锐刺耳的声音吓得原地炸了毛,不等它撒丫子狂奔出去,又传来了几声奇怪的呜咽,夹杂着“别在这”和“去关门”,断断续续听得貂云里雾里。 虽然跟在这两个主人身边也有些日子了,但团子小小的脑瓜子还是不太明白,明明白日里俩人看着挺要好的,到了晚间总是一言不合赤身相搏,可怜那位爱给它投食的教主,每每还总落了下风,挨打不说,越求饶打的越狠,那叫声团子跑出去老远都还听得见,它很是心疼这位教主,见多了都不忍心再看了。 雪貂凄风苦雨地离开了厨房这个正打得火热的战场,边舔爪子边想,上一任主人可从来不会入了夜把人叫去房里毒打一顿,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十分规律,一直独来独往,感觉也很自在,也不知道这些人类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仇怨,太惨了。 一个时辰后,被“毒打”的教主大人趴在温泉的边缘,气息奄奄地抱着一颗石头发愣,如墨长发散在水里遮了他大半个白皙的脊背,偶尔还是能瞧见些意味不明的红痕。 温庭云一只手撑着脑袋斜靠在岸上,他随便披了一件外袍,松松垮垮地担在肩膀上,前襟大开着,秦筝稍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线条明朗的胸腹肌,不过看见归看见,三月未见的九爷差点没把他当场弄死,对这副好看的皮囊秦筝暂时也生不出其他的非分之想。 “张嘴,我喂你尝尝。” 温庭云抬了碗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得很是香甜,伸了只手过来要喂秦筝,便见他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你也别吃了,说了锅里煮着东西你也不管……完事儿都糊了,吃了伤胃。” “好着呢,只是瞧不出是汤圆了,化到了汤里跟喝糖水儿似的。” 秦筝忍不住笑了一下,下厨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就希望有人能多吃些,好不好吃都是其次,能把人喂饱就心满意足了。 “吃完这碗就得了吧,明天再给你做顿好的,把酒壶给我。” 温庭云抬起头来笑笑,没动。 秦筝:“……” 喝口酒都要管,这教主做得太窝囊了。 “给我!” 温庭云摇摇头,“听闻教主前晚喝得酩酊大醉,是老四亲自把你扛回来的,哦,顺带还捡了几个别人家的掌门,可有这么回事?” 秦筝失笑,“谁这么快就把状告你那儿去了?” “还不是你醉得不省人事把人给吓到了。”温庭云故意仰着脖子灌了满壶酒,秦筝闻到酒香皱了下眉,眼巴巴地盯着酒壶,馋得快流口水了,只好眼神下移,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滚动的漂亮喉结上聊以慰藉。 “哈!以后我看着,谁还敢灌你,活得不耐烦了。” “没人灌我,是我自己爱喝。”秦筝郁闷地垫着下巴,苦哈哈地看他,温庭云眼咕噜一转,“行吧,瞧把咱们教主馋的,看着可怜,赏你一口。” 他自己喝了一口,亲自送到秦筝口中,顺便揩了个油。 “请他们吃饭,是因为下个月要开武林大会,就在咱们神教,清虚道长的面我不好拂了他,可……我也不想神教被人当做呼来喝去的角色,所以承下来了,就在咱们这办。既然是东道主,自然要礼仪周全,陆陆续续各大派也该来了。” 武林大会?这种麻烦事温庭云不关心,他醉眼迷蒙地听着,乖巧地点了点头,“听教主的。” 秦筝:“所以下月十六之前,你别给我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嗯?这我就听不明白了。”温庭云放下手里摇里晃荡的酒壶,“还请教主直说。” 秦筝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为何急着叫你回来,你自己去库房看看那都什么……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说……说……” “说教主下个月十五要与我成婚。”温庭云乌黑的眸子藏不住笑意,“你这么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回来,不是着急着筹备婚仪么?” “当然不是!你别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温庭云瞬间坐正,认真道,“哥哥,你记不记得两年前你醒过来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 就这样,和我,我们两个人,一条路走到黑。 走一辈子。 秦筝点点头,“记得。” 温庭云把他的手拉过来牵着,“我怎么回答你的?” “你说好,这辈子不够,下辈子也定下了。” “我还说了一句。”温庭云撑开他的掌心,扣在手里,“我说过此生非你不可,非你不要,非、你、不、娶。” 秦筝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温泉水水温太高了,蒸得他眼底起了一层雾,怎么也化不开。 “我听民间流传这么一个说法,拜过皇天后土的结发夫妻,到了阴间,手上是有根线的,即便喝了孟婆汤跳下黄泉轮回几世,这线也不会断,是几辈子修来的姻缘线。” 温庭云像个孩子似的复述着道听途说来的鬼怪传说,秦筝明明知道他是东拼西凑强行瞎掰找借口,也不戳穿他,柔声问他,“所以呢?” “所以我俩得当着天下人的面,当着父母的面,拜一下天地,把这根线牵上,下辈子就走不散了。” 秦筝失笑,“这种怪力乱神的话你也信?这可不像你。” “信不信不重要,我只管自己想不想。” 他顿了顿又道,“我不想跟你走散了,再也不想了。” 秦筝愣了一秒,心口热得他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寥寥数语,沉甸甸的真心,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捂在心口怕化了,怎么安放都舍不得,他那些鸡毛蒜皮的荒唐和忧虑放了一把烟花,炸得无声无息,炸得他满心满肺的欢喜,只想好好抱一抱这个人。 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比两心相悦更值得让人彻底沉沦的事了。 “好,下月十五,我们成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谢谢各位资瓷! 我以为三千字可以写完一篇番外,两篇番外更两天就完了,没想到啊……越写越多。 第124章 番外 天定一十五年, 五月十五。 地藏神教九谷到处挤满了人,除了大谷主不是那么好客,只邀请了几位私交甚笃的掌门小住之外, 其他各门各派的都被秦筝分散安排住下了, 地藏神教从前隐秘非常,戴着一顶魔教的帽子, 更是让人对这里退避三舍又有点猎奇的向往,直到它大门敞开迎来送往, 断水崖千条铁链桥连通的竟然是九个景色各异却美不胜收的世外桃源, 好几位在穷山恶水开山立派的掌门见了这幅景象, 艳羡得紧,秦筝察言观色,留他们多住些时日, 几人都欣然答应下来。 要不是因为武林大会被秦筝揽在了地藏神教举办,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赶来了如此多的门派,也正因为如此,教主突然宣布要在武林大会前一日大婚,流传甚久的传言眼见着要有个惊天动地的交代, 人人翘首以盼, 等着这趟荒诞又荒唐, 在纷纷流言里顺理成章的婚礼拉开序幕。 秦筝早晨还一个人跑去练剑, 练到午膳时分, 林故言才慌里慌张地跑到校场找到他,一顿手舞足蹈的比划, 除了看出他很着急,秦筝没闹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有什么事吃了午饭再说,瞧把你急得满头汗。”秦筝笑笑,收起断虹和他并排走着。 林故言比划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二话不说拉着他的袖子往无忧谷主屋拖过去,秦筝一头雾水地被拖进了屋,抬眼便看见满屋子的人眼巴巴地等他回来。 秦筝一愣,“你们这是?”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你成个婚自己不急,倒把咱们使得团团转,师姐天没亮就在扎红花贴喜字,我和故言刚把炒果给买回来,还要忙着铺床呢,你还有心思练剑?” 刘翘从桌子下面拖出了三个麻袋,没好气地呼喝道,“你们二位的婚房是哪一间,帮我扛过去!快点,我的耐心要用尽了,你再磨蹭我当着你爹的面暴打新郎你信不信?” 秦筝:“……” 赤伯自己转着轮椅靠过来,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憋出一个笑,“筝儿你这脾气真是随了你娘,温温吞吞不知道什么叫着急。” 刘翘喷着火气插话,“就是嘛,娘家人跟这儿火烧眉毛,你呢!衣服不换头不梳,全身挂着汗珠子去嫁人,咱可丢不起这个人!” 赤伯听见“娘家人”三个字就已经让好不容易憋出来的笑意瞬间消失在了他皱纹深刻的老脸上,再附上一个“嫁人”,老人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秦筝,仿佛花掉了他毕生的耐心,隐忍道,“快去沐浴更衣,你二姨还等着给你梳头呢。” 秦筝讪讪地笑了一下,赶紧扛了俩麻袋到肩膀上,林故言见状二话不说,拿起地上的又抢了一个秦筝的,用胳膊肘催他快些走。 秦筝并不知道这三个硕大得足以装进三个壮汉的麻袋是用来做什么的,东西放进婚房以后,刘翘连珠炮似的一阵破口大骂就把他骂去了温泉,转头回屋自己收拾去了。 林故言知道刘翘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然也不会天没亮就拖着他赶马去市集买了最新鲜的炒果,百花宫的人终身不得婚娶,刘翘四处打听才打听来这么一个习俗,说要娘家人给新娘子铺床,花生桂圆红枣三样东西要铺在床褥下,寓意——早生贵子。她逼迫林故言早起买东西的时候把这层美好的寓意告诉了哑巴,狠狠把人给噎了一顿,奈何哑巴要比划一句“男人不能生孩子”需要很多时间,刘翘又没那个耐心去搭理他,只好慌里慌张地陪同采购,驮回来了三麻袋“贵子”。 两人把三样吉物铺好后床褥一盖,整个床榻高出了几寸,铜墙铁壁睡上去也得半夜膈死,刘翘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手,床下扎扎实实地垫着她对这位糊不上墙的烂泥巴满满的祝福,林故言却同情惋惜地叹了口气,心想在这地方洞房,他这位大哥又是睡在下面的,那简直能要了老命。 一无所知的秦筝独自沐了浴,回到卧房时,刘虞和赤伯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大男人,“出嫁”已经很荒唐了,还让亲爹看着梳头,着实有些让人脸上挂不住,刘虞瞧他愣在门口抓脸,朝他笑笑,招呼他到铜镜前坐好,便认认真真的给他梳起了头发。 从铜镜里往后看,秦筝能瞥见赤伯盯着自己后脑勺出神,半晌,老人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那臭小子人呢?怎么不来见我?” 秦筝如实道,“昨夜就跑了,他说按照礼制,婚礼头一晚不能宿在一起,大约是到最近的镇上住了一宿吧。” 赤伯听完脸色更不好看了些,两个男人结婚还这么多繁文缛节,煞有介事大张旗鼓,赤伯不止一次想过,要是秦筝是他女儿,他绝对能欢天喜地地来地藏神教参加这个婚礼,可他毕竟是男的,沦为“嫁人”不说,自己莫名还成了娘家人,简直想说理都没地方说。 秦筝盯着他变幻莫测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爹,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赤伯被这声“爹”喊得心里熨帖了不少,抬起眼皮来,“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子卿他是个很好的孩子!”秦筝挺直脊背,搜肠刮肚地打算好好夸一夸新郎官,碰上刘虞含笑的眼神,他刚厚起来的脸皮瞬间掉了一半,“二姨你听完就忘,别笑我。” “你说吧,给你爹听听,我也听听,看看咱们筝儿多稀罕这位新郎官?” 秦筝老脸一红,硬着头皮说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刘虞边点头边给他戴上了头冠,他像个木头人似的,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袍,袖口和衣领用玄黑压着,七分喜庆里藏着三分威严,勉强还能看出来是个教主。 他把温庭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刘虞听了止不住的笑他情人眼里出西施,闭着眼夸人都不知道挑拣下用词,他嘴里那位哪是大活人,分明是下凡来拯救苍生的活菩萨,也太不靠谱了。 赤伯除了偶尔撇撇嘴,并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 秦筝词穷了,干巴巴地喊了一声“爹”,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这位天上掉下来的父亲,秦筝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学着去改口叫一声“爹”,但毕竟二人错过了二十六年的父子情分,再是血浓于水,比起朝夕相处的寻常父子来说多少也有些拘谨和克制,秦筝知道自己和温庭云这点事儿绝对会让老人家面上无光,悖逆人伦有伤风化等更难听的他自己能风轻云淡的当耳旁风,可赤伯呢?他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隐姓埋名地藏在百花宫,终归还是秦筝的亲生父亲,他把这些话听进去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会不会恨自己自作主张地断了顾家的血脉,连问都没有问他这个亲生父亲一句,婚嫁大事,父母之命,秦筝一意孤行地决定了,他不在乎天下人的眼光,是不是也根本不在乎亲爹的眼光呢? 秦筝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赤伯却突然推着轮椅靠近他,抬手顿了顿,略有些生涩地帮秦筝整了整根本没乱的衣襟,他坐在椅子里得仰着头才看得到儿子的全貌,赤伯便用一双浑浊的双眼好好打量了他一番,突然开口道,“那臭小子没爹,你得叫他也改口。” 秦筝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我就当——”赤伯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多捡了一个儿子,也算是咱顾家修来的福气了。” 断水崖——地藏神教入口处。 瞎讲究的四谷主张穆远在大婚这日却难得地收敛了许多,没有穿他那些绣着牡丹芍药花红柳绿的衣服,素雅端庄的一身翠绿,别着一把胡琴往人前一戳,越发温润了几分,他笑眯眯地算着时辰,有条不紊地招呼着仪仗,俨然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司仪。 温庭云笔挺挺地端坐在一匹三花骏马上,他嫌胸前别个大红花很蠢,身下这匹价值万金的宝马就遭了殃,马尾巴上顶着一坨红绸,骏马威风扫地地耷拉着脑袋。 张穆远软磨硬泡也没能劝他穿上那身红得发紫的新郎服,依旧一身黑衣,只是中衣是红色的,点缀在他紧实的胸肌前,飘在身后的红色发带配合着胸前的一点红,勉强有个新郎官的模样。 吉时一到,众人在敲锣打鼓声里,跟在温庭云浩浩荡荡的仪仗后面,一路喜喜庆庆地去鸣音谷迎亲。 温庭云说,顾元赫是七谷的老谷主,刘堇栀是明媒正娶进了七谷的夫人,那里理应算是秦筝正儿八经的娘家,所以让秦筝在那里等着他八抬大轿请回去。 这场颇为荒诞的婚礼,因为没有新娘而省去了许多礼节,看客们瞧个热闹和新鲜,地藏神教一派祥和,倒不知不觉里把闲言碎语给甩到九霄云外了。 两位新郎一表人才,俊美无双,一黑一红站在一起要多相配有多相配,一个眉眼总是那么柔和,穿过人海茫茫,不经意间又十分笃定地落在身旁的男子身上,好像距离再远,时间再长,他也总能这么一眼望过来,一眼就看见命定的人。 而那命定的人,只是更加理所应当地牵着他的手,力度恰好,不紧不慢,扣在手心,同他一起向往来的宾客一一致谢。 无忧谷宴请的酒席几乎占据了主屋外所有的空地,连同屋子里,前前后后摆了三百来桌。 温庭云的耐心只够应付和他相熟的那几位谷主们,张穆远和傅严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抓住这个机会把九爷灌个底朝天,一人一只手搭着胳膊不让他走,张穆远甚至不惜当众拿出他的大杀器——胡琴,演奏了一曲《百鸟朝凤》,胡琴音质凄婉苍凉,差点把一边看热闹的哑巴林故言给拉哭了。 秦筝只好自己一人去跟那些连名儿都叫不上,堪堪来吃喜酒的人道谢。 “久闻教主威名,今日有幸见证教主喜事,在下先干为敬!” “二位真是郎才……咳,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下敬教主一杯!” “恭贺教主和谷主喜结连理!普天同庆啊!干了干了!” 秦筝走过一圈,菜没吃上几口,光喝酒都饱了,才把那些源源不断挤到身边祝酒的给劝回了座上。 有几桌的人看上去无门无派,规规矩矩地坐着吃,不敢闹不敢敬酒,看着甚是拘谨,秦筝了然,定然是被温庭云给吓过来的。 他走到那几桌中间,直接提了满壶的酒,举过头顶,“若无各位兢兢业业的操持,地藏神教也无今日的安稳长久,秦某人谢过各位了,有幸借着这个机会见诸位一面,我干了,各位随意。” 他仰头喝完了整壶,四五桌各大掌柜的们“唰”地站起来,纷纷喝光了杯中的酒。 “教主海量!佩服佩服!虽然是头一次见到大人,不过教主在咱们心里就跟老朋友似的,早已相熟了!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小的们听闻教主做得一手好菜,也想尝尝呢!” 一人凑到秦筝身边,没大没小地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低声说,“教主要是馋酒了,下次到小的店上喝个够就是,我保证不让九爷知道!嘻嘻嘻嘻!” 跟动辄把“侠义”“天下”挂在嘴边的名门大派打交道久了,这种扑面而来的市井之气愣是让秦筝一下子没接上话,他还是一贯地笑着问,“你们……都哪听说的?” “哎哟教主你可不知道,九爷说就没你不会做的菜,早中晚夜宵都是亲自下厨,放得下身段,从来不拿架子,又贴心又细致,恨不能天天满汉全席地捯饬,我夫人连包饺子都能露馅,可把咱们羡慕死了。” “九爷还说啊……” “九爷提起过……” “都是九爷说的!” 秦筝:“……” 酒劲儿上头,秦筝也没太听清楚这位九爷都跟大家说了多少他的事,反正前前后后添油加醋地把地藏神教的教主包装成了一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提得起刀剑震天下,握得稳锅铲定厨房的形象,威严里不失贤惠,让秦筝听得都笑不出来了。 这时候混在嘻嘻哈哈的人群里走过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他大手一挥把还要来七嘴八舌的人给挡开了,秦筝醉眼朦胧地歪头看过去,脸上恍恍惚惚的笑意未褪,“你……苏耽?!” 苏耽搀着他一只胳膊,朝起哄的人喝了一声,“九爷爱说什么诸位听着就好,别嚼舌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灌人酒,我看你们就是皮痒!自己吃着,我带教主先回去。” 他不由分说地搀着秦筝直接回了卧房,麻利的弄了一碗醒酒汤叫他喝下。 秦筝满面通红,眼皮抬也抬不起来,“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苏耽扫视着婚房里到处都很扎眼的红绸,没打算坐,抱着手道,“九爷也算待我不薄了,不说看着他长大的,我也没那个资格忝居他师父之位,不过嘛……你俩修成正果我也该来讨杯喜酒喝。” 《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1 秦筝淡淡地笑笑,“多谢。” “我不配你们谢,是我该谢。”苏耽朝身后看了一眼,“他也快回来了,大概没什么好跟我说的,走了!” 秦筝看着他的背影,见他脚步一顿,侧过头又道了一声,“恭喜了,保重。” 有些仇恨是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到了头也只是戛然而止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而有的无心之失,阴差阳错的怨,也不过就这么消减了,一碗醒酒汤,一场生死相随的相陪,或者若即若离若隐若现的歉意。 在他苏耽的愧疚里,温庭云用冷漠伪装却透出来一丝的柔软中,皆大欢喜地各奔东西。 秦筝抱着一个空碗趴在桌上睡着了。 梦里只有潺潺溪流的声音,他挽着裤腿儿,白嫩细长的两个腿根子插在水里,清澈得能见到脚丫子,一步一划地走着,滑溜溜的小鱼从脚边逡巡而过,费了半天功夫也抓不上来一条。 “哥哥上来歇会儿吧。”苏子卿就靠在岸边一颗大树下,受伤的两条腿撑得笔直,小孩儿双手拢成了个小喇叭朝着秦筝喊。 “欸——再等等,抓不到咱俩中午要饿肚子。” 秦筝“唰”地把手戳到水里,又抓了个空,“要不是怕打草惊蛇,我好想发个功把这河底给掀了,背一箩筐回去,咱能吃到明年!” 苏子卿笑得倒仰,“抓不到咱去吃镇上买甜糕好吗?” “子卿想吃甜糕?”秦筝往自己身上擦了擦,把手上的水擦干净,一晃一忧地朝岸边走,摸去怀里找钱袋子,“那就买甜糕去,欸??我的钱呢?!我的钱呢?!” 看他一脸窘迫的戳在原地找钱袋子,苏子卿抬起小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在这呢!” 睡梦中,有人拦腰把他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又轻手轻脚地解开了他的衣裳,秦筝下意识地转了个身,抱着那人的腰喃喃道,“把钱给哥哥,带你买甜糕去……” 温庭云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盯着秦筝睡颜出神,抬手帮他别了一缕头发去耳后。 秦筝还在睡梦里没有醒过来,嘴里喃喃念着。 “要栗子的,桂花的……” “老板多撒些糖。” 温庭云听笑了,故意逗他,“糖不要钱的么?这点银子不够啊客官。” 熟睡的秦筝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窘迫,他“唔”了一声,拢紧怀里的人,“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老板行行好……” “这样啊,可是——” 秦筝攥紧了拳头,微微蹙起眉,“我家子卿喜欢吃,你行行好……” 温庭云一愣,弯着眼角甜丝丝地笑起来。 “好。” “老板”俯下身,极尽温柔的一吻落在了秦筝皱着的眉心上。 红烛摇曳里,二人依偎入眠,梦里揣着莺飞草长的初开情窦,而尘世汹涌却不及一场酩酊大醉,恩怨情仇含泪咽下,醉里挑灯,望过去不过一个要相伴一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终于完结啦。下一本见。 接档预收坑一求收藏:《借我个肉身》 (文名待改) 潇洒一生的道门翘楚,这辈子活得毫无污点,斩奸邪除妖恶,人人谓之当世楷模,必万世流芳早日升仙。 然而这位修真界的劳模却心里门清,他没有那么完美,甚至他已经不是块完璧。 他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有一点不太好说与人听的小癖好。 那就是——喜欢自己的徒儿,还稀里糊涂的被徒儿给睡了。 不过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啊…… 徒儿出息起来翻天倒海为祸天下还把自己给碾成了灰。 这个恋爱谈得也太他娘的苦了! 徒儿:师尊,恋爱吗?挫骨扬灰的那种! 师尊:(;д;)!!!! 人灰情未了,谁能借我个肉身谈恋爱,在线等,挺急的。 —————————————————————————————— 后记前先推荐一下基友的文: 落月无痕:古耽《孤怼了国公就跑》朝堂无风险,恋爱零压力,攻受互宠小甜文。 谷落:幻耽《玄学大师重生啦》金骨命师,辟谷重生:解开千年谜团。 宿雨沾襟:古耽《尊上有疾》暴躁傲娇口是心非受vs深情霸道总裁攻 互相暗恋多年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甜? 唐公子宛:古耽《琳琅》琳琅小世界内,凤凰与朱雀三世书。 ------------------------------- 原本还有一个番外,但是想了想还是留白吧,十年后他俩退隐江湖了,开了一家酒肆名之“拍案惊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做买卖,闲来无事就去浪迹天涯赏遍天下美景,一直到老。 至此江湖上再未听闻断虹和寒牙出世。 —————————————————— 写这篇文用了五个月,集中日更大概有三个月的时间,无纲裸更让人窒息,这都是我的锅。 起初就只有一个画面,是在我听了一首又市井又江湖的歌突然蹦到脑子里的,这歌叫《正趣果上果》,里面有一句歌词绕在脑海里:人生在世三万天,趣果有间孤独无解;苦练含笑半步癫,那我去给你煮碗面。于是秦筝睡在寺庙门口讨饭喝酒的画面就出现了,晒着太阳,红尘缠脚,渴望四大皆空,又没有真的决心去遁入空门。就这么纠纠结结磕磕绊绊地开了坑,为着一个画面,终于完成了这个故事。 谢谢诸位一直陪着我走到最后,再倒回去看有很多的不足,总结又总结反思又反思,也不可能重头来改了,留有遗憾和一些没有言明的事,让自己记得写文的过程是痛并快乐着的,下次再启程,会尽力将缺陷当教训,做到更好。起码一个完整的大纲,够我日更不断的存稿是必须的。 再次感谢我的基友们和读者们给我灌下了那么多的鸡汤,来晋江真是全凭本事,数据惨淡什么的,一开始心态也有点崩过,大概是年纪大了,崩了几天又洗洗脸继续写,也还好,我是真的爱写文,也一定会写下去,是好是坏,总是会进步的吧?这么一想也就没什么了,看着收藏慢慢多起来,很多没见过的读者也在留言,可能你们只是随手一留,在我眼里都是鼓励,强心剂一样的鼓励,是我一直能撑下来的关键。 还有就是,我爱的作者坚持了十多年,就在晋江,她像个明珠一样在前面照着,会想离她近一点,默默无闻地和她在同一个地方码着字,心里有点小雀跃。 舒一口气,总算完结一本了,下一本见,万事齐备我会开,谢谢大家的支持,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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